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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品慢读金瓶梅》略过淫词艳曲,只道家长里短、人情世故......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19 西门庆设计蒋竹山鞭打李瓶儿
十九回,开篇先写西门庆家的花园盖好了。一日,八月初旬,西门庆去给夏提刑做生日。吴月娘,带着众房和西门大姐去新花园游赏。
我年轻时候看小说,基本上不看景色描写,没那个耐心和功夫。后来吧,我对这些话本类的小说里的词、曲、景色描写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幻想着它们在说书人嘴里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书中对西门庆花园的描写:里面花木庭台,一望无际,端的好座花园。但见:
正面丈五高,周围二十板。当先一座门楼,四下几间台榭。假山真水,翠竹苍松。高而不尖谓之台,巍而不峻谓之榭。四时赏玩,各有风光:春赏燕游堂,桃李争妍;夏赏临溪馆,荷莲斗彩;秋赏叠翠楼,黄菊舒金;冬赏藏春阁,白梅横玉。更有那娇花笼浅径,芳树压雕栏,弄风杨柳纵峨眉,带雨海棠陪嫩脸。燕游堂前,灯光花似开不开;藏春阁后,白银杏半放不放。湖山侧才绽金钱,宝槛边初生石笋。翩翩紫燕穿帘幕,呖呖黄莺度翠阴。也有那月窗雪洞,也有那水阁风亭。木香棚与荼蘼架相连,千叶桃与三春柳作对。松墙竹径,曲水方池,映阶蕉棕,向日葵榴。游渔藻内惊人,粉蝶花间对舞。正是:芍药展开菩萨面,荔枝擎出鬼王头。
当下吴月娘领着众妇人,或携手游芳径之中,或斗草坐香茵之上。一个临轩对景,戏将红豆掷金鳞;一个伏槛观花,笑把罗纨惊粉蝶。月娘于是走在一个最高亭子上,名唤卧云亭,和孟玉楼、李娇儿下棋。潘金莲和西门大姐、孙雪娥都在玩花楼望下观看。见楼前牡丹花畔,芍药圃、海棠轩、蔷薇架、木香棚,又有耐寒君子竹、欺雪大夫松。端的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观之不足,看之有余。
喝酒的时候,吴月娘想起陈敬济,使丫头去请。丈母娘稀罕女婿,没办法。
不一时,敬济来到,头上天青罗帽,身穿紫绫深衣,脚下粉头皂靴……精神小伙,可惜除了好色没别的本事。
吃了一回酒,吴月娘与李娇儿、西门大姐下棋。孙雪娥与孟玉楼上楼观看。惟有金莲,在山子前花池边,用白纱团扇扑蝴蝶为戏。敬济悄悄在她背后调戏她,金莲扭回粉颈,斜瞅了他一眼,骂他……敬济笑嘻嘻扑近她身来,搂她亲嘴。被金莲顺手一推,把小伙儿推了一跤。
却不想玉楼在玩花楼远远瞧见,叫道:“五姐,你走这里来,我和你说话。”(玉楼和金莲是一个阵营的,我估计她大概怕孙雪娥看见生是非,故意叫金莲的。)
金莲方才撇了敬济,上楼去了。原来两个蝴蝶没曾捉得住,到订了燕约莺期,则做了蜂须花嘴。

上两回书是李瓶儿嫁西门庆的铺垫,曲曲折折,终于到了今时今日。蒋竹山倒插门的事儿,西门庆没忘。他打夏提刑庄子上吃了酒回家,路上遇到捣子们,俗称光棍,大概是现在的地痞流氓。内中有两个,一名草里蛇鲁华,一名过街鼠张胜(这两人的外号——蛇鼠一窝、人人喊打),常受西门庆资助,乃鸡窃狗盗之徒。
这二人见西门庆来说话,连忙走到跟前,打个半跪……西门庆问他俩:我有一椿事央烦你们,依我不依?
两人一听来钱了,来了江湖上那一套——虽赴汤蹈火,万死何辞!
西门庆道:既是恁说,明日来我家,我有话分付你。
二人等不到明日,当时就问什么事?
西门庆附耳低言,把蒋竹山要了李瓶儿之事说了一遍:“只要你弟兄二人替我出这口气儿便了!”还把顺袋里的四五两碎银子倒与二人打酒吃,说只要干得停当,还谢你二人。
鲁华不肯受,客套一番:这也不是拔苍龙头上角,猛虎口中牙,这些小事,有何难哉。
西门庆道:你不收,我也不央及你了。
张胜赶紧拦住,接了银子,扒到地下磕了头。还打了包票——管情稳日日教你笑一声。
张胜趁机提出一个要求——只望大官人到明日,把小人送与提刑夏老爹那里答应,就勾了小人了。
后来西门庆果然把张胜送到守备府做了个亲随。

西门庆骑马来家,已是日西时分。众人听见他回来,都往后边去了,只有金莲在园子里。西门庆不往后边,径到花园里来,见金莲在亭子上收家伙。
家常说了两句话,金莲与他脱了衣裳,叫春梅看酒给西门庆吃。西门庆要吃葡萄酒,金莲噙酒哺在他口里……金莲又口中噙了一粒鲜核桃仁,送与西门庆……
西门庆乘着欢喜,告诉了金莲,他今日撞遇鲁、张二人之事。
金莲笑着说他——到明日不知作多少罪业。又问:“这蒋太医,不是常来咱家看病的么?我见他且是谦恭,见了人把头只低着,可怜见儿的,你这等做作他!”
西门庆道:“你看不出他。你说他低着头儿,他专一看你的脚哩。”
金莲不信。
西门庆点评蒋竹山——外装老成内藏奸诈。
蒋竹山这点道行在西门庆跟前,那是小巫见大巫了。西门庆可别他坏多了。

李瓶儿招赘蒋竹山约两个月,稀罕够了。李瓶儿在西门庆手里狂风骤雨经过的,蒋竹山本身太弱,干事不称她心意。李瓶儿对他渐生憎恶,把他买的淫器之物,砸的砸,扔的扔。说:“你本虾鳝,腰里无力,平白买将这行货子来戏弄老娘!把你当块肉儿,原来是个中看不中吃腊枪头,死王八!”
李瓶儿常半夜三更把他赶到前边铺子里睡,一心只想西门庆。
这日,蒋竹山正受了一肚子气,走到铺子小柜里坐的,只见两个人进来,寻衅滋事……鲁华说蒋竹山借了他三十两银子,发送妻小,本利该还他四十八两。蒋竹山慌道:我哪里借你银子来?就借你银子,也有文书保人。张胜道:我就是保人。还从袖中取出文书。
蒋竹山气的脸蜡黄,骂道:“好杀才,狗男女!你是哪里的捣子,走来吓诈我!”
鲁华听了,心中大怒,隔着小柜,打了蒋竹山一拳,又把架上药材撒了一街。因叫天福儿来帮助,被鲁华一脚踢过一边,哪里再敢上前。
张胜拦着不让鲁华再动手,只是和蒋竹山要钱。蒋竹山要见官。不提防鲁华又是一拳,仰八叉跌了一跤,险不倒栽入洋沟里……
蒋竹山大叫“青天白日”起来,被保甲上来,都一条绳子拴了。
李瓶儿在房中听见外边人嚷,走来帘下听觑,见地方拴的竹山去了,气的个立睁。使出冯妈妈来,把牌面幌子都收了。街上药材,被人抢了许多。一面关闭了门户,家中坐的。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与西门庆知道,即差人分付地方,明日早解提刑院。这里又拿帖子,对夏大人说了。
次日早,夏提刑升厅,办的是心知肚明的冤假错案。把蒋竹山痛责三十大板,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一面差两个公人,拿着白牌,押蒋竹山到家,处三十两银子交还鲁华。不然,带回衙门收监。
那蒋竹山打的两腿剌八着,走到家哭哭啼啼哀告李瓶儿,问她要银子,还与鲁华。
被李瓶儿哕在脸上,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四个公人听见屋里嚷骂,不住的催逼。竹山一面出来安抚了公人,又去里面哀告李瓶儿……
李瓶儿不得已拿出三十两雪花银子与他,当官交与鲁华,扯碎了文书,方才完事。
鲁华、张胜得了银子,迳到西门庆家回话。西门庆管待二人酒饭。二人把前事告诉了一遍。西门庆大喜,鲁华把银子交与西门庆,西门庆不肯收。二人起身谢了又谢,拿着银子,自行耍钱去了。
那边,蒋竹山提刑院交了银子,归到家中。李瓶儿让他搬出去,她自己本钱置的货物都留下,把蒋竹山原旧之物,即时催他搬去。当日打发了竹山出门。李瓶儿一心只想着西门庆,又打听得他家中没事,心中甚是懊悔。每日茶饭慵餐,娥眉懒画,把门儿倚遍,眼儿望穿,白盼不见一个人儿来。
一日玳安骑马打门首经过,看见李瓶儿大门关着,药铺不开,静落落的,归来告诉与西门庆。西门庆还不知道李瓶儿已经把蒋竹山赶走了。
八月十五,吴月娘生日,家中有许多堂客来,在大厅上做。
西门庆因与月娘不说话,来院中李桂姐家坐,分付玳安晚上来接他。
西门庆邀了应伯爵、谢希大来打双陆。桂卿也在家,姐妹两个陪侍劝酒。良久,都出来院子内投壶耍子。(我怎么觉得,过的也挺无聊的)

日西时分,玳安来接。西门庆问他:家中无事?玳安说没事。交代了:今日狮子街花二娘那里,使了老冯与大娘送生日礼来:四盘羹果、两盘寿桃面、一匹尺头,又与大娘做了一双鞋。大娘与了老冯一钱银子,说爹不在家了。也没曾请去。
西门庆因见玳安脸红红的,便他哪里吃酒来?
玳安道:“刚才二娘使冯妈妈叫了小的去,与小的酒吃。我说不吃酒,强说着叫小的吃了两锺,就脸红起来。如今二娘到悔过来,对着小的好不哭哩。前日我告爹说,爹还不信。从那日提刑所出来,就把蒋太医打发去了。二娘甚是懊悔,一心还要嫁爹,比旧瘦了好些儿,央及小的好歹请爹过去,讨爹示下。爹若吐了口儿,还教小的回他一声。”
西门庆道:“贼贱淫妇,既嫁汉子去罢了,又来缠我怎的?既是如此,我也不得闲去。你对她说,甚么下茶下礼,拣个好日子,抬了那淫妇来罢。”
玳安道:“小的知道了。她那里还等着小的去回她话哩,教平安、画童儿这里伺候爹就是了。”
西门庆道:“你去,我知道了。”
玳安去接李瓶儿那儿回。李瓶儿满心欢喜,亲自下厨整理蔬菜,管待玳安。
次日雇了五六副扛,整抬运四五日。西门庆也不对吴月娘说,都堆在新盖的玩花楼上。择了八月二十日,一顶大轿,一匹段子红,四对灯笼,四个小厮跟轿,约后晌时分,方娶妇人过门。
李瓶儿轿子落在大门首,半日没个人出去迎接。孟玉楼走来上房,对月娘说:“姐姐,你是家主,如今她已是在门首,你不去迎接迎接儿,惹的他爹不怪?他爹在卷棚内坐着,轿子在门首这一日了,没个人出去,怎么好进来的?”
吴月娘欲待出去接她,心中恼,又不下气;欲待不出去,又怕西门庆性子不是好的。(西门庆娶李瓶儿没跟吴月娘商量,甚至都没说一声,却搞得月娘不得不去接进来。他就是这样磨练每个老婆的性子,让她们都得受着他的霸道脾气)
吴月娘沉吟了半晌,于是轻移莲步,款蹙湘裙,出来迎接。
西门庆因旧恼在心,当日没进李瓶儿房。到次日,李瓶儿到月娘房里见面,排行她是六娘。西门庆三日摆大酒席,请堂客会亲吃酒,只是不往李瓶儿房里去。晚夕,先在金莲房中。金莲问他为何空了新人的房,西门庆道:“你不知淫妇有些眼里火,等我奈何她两日,慢慢的进去。”
到了三日,打发堂客散了,西门庆又不进她房中,往孟玉楼房里歇了。
李瓶儿见西门庆一连三夜不进她房来,到半夜打发两个丫鬟睡了,饱哭了一场,可怜走到床上,用脚带吊颈悬梁自缢。
两个丫鬟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了李瓶儿吊着,吓慌了手脚。忙走到隔壁叫春梅,慌的金莲起来这边看视,连忙和春梅把脚带割断,解救下来。过了半日,吐了一口清涎,方才苏醒。金莲叫春梅去请西门庆。

西门庆正在玉楼房中吃酒,还未睡。
玉楼劝他:“你娶将她来,一连三日不往她房里去,惹她心中不恼么?恰似俺们把这椿事放在头里一般,头上末下,就让不得这一夜儿。”
西门庆道:“待过三日儿我去。你不知道,淫妇有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起来你恼不过我。未曾你汉子死了,相交到如今,甚么话儿没告诉我?临了招进蒋太医去!我不如那厮?今日却怎的又寻将我来?”
玉楼道:“你恼的是。她也吃人骗了。”(玉楼其实挺会劝人的,顺着西门庆说,末了还为李瓶儿开脱。)
正说话间,春梅来报信——六娘在房里上吊哩。
慌的玉楼撺掇西门庆不迭,便道:“我说教你进她房中走走,你不依,只当弄出事来。”于是打着灯笼,走来前边看视。
落后吴月娘、李娇儿听见,都起来,到她房中。见金莲搂着她坐的,说道:“五姐,你灌了她些姜汤儿没有?”
金莲道:“我救下来时,就灌了些了。”
李瓶儿只顾喉中哽咽了一回,方哭出声。
月娘众人一块石头才落地,好好安抚她睡下,各归房歇息。
(李瓶儿,今日救你之人,他日可能会害你!)

次日,晌午前后,李瓶儿才吃些粥汤儿。
西门庆向李娇儿众人说道:“你们休信那淫妇装死吓人。我手里放不过她。到晚夕等我到房里去,亲看着她上个吊儿我瞧,不然吃我一顿好马鞭子。贼淫妇!不知把我当谁哩!”
众人见他这般说,都替李瓶儿捏着把汗。
到晚夕,见西门庆袖着马鞭子,进她房去了。
玉楼、金莲分付春梅把门关了,不许一个人来,都立在角门首儿外悄悄听着。(看眼不怕乱子大,还听墙角)
西门庆进去,见李瓶儿不起身,心中就有几分不悦。先把丫头赶走。
西门庆在椅子上坐下,骂了李瓶儿一番,然后说:我自来不曾见人上吊,我今日看着你上个吊儿我瞧!拿出一条绳子丢在他面前,叫李瓶儿上吊。
李瓶儿想起蒋竹山说西门庆是打老婆的班头,降妇女的领袖,思量我哪世晦气,今日大睁眼又撞入火坑里来了,越发烦恼痛哭起来。
西门庆心中大怒,教她下床来脱了衣裳跪着。李瓶儿只顾延挨不脱,被西门庆拖翻在床地平上,袖中取出鞭子来抽了几鞭子,妇人方才脱去上下衣裳,战兢兢跪在地平上。
西门庆坐着,从头至尾问妇人:“我那等对你说,教你略等等儿,我家中有些事儿,如何不依我,慌忙就嫁了蒋太医那厮?你嫁了别人,我倒也不恼!那矮忘八有甚么起解?你把他倒踏进门去,拿本钱与他开铺子,在我眼皮子跟前,要撑我的买卖!”
李瓶儿解释她是如何朝思暮想西门庆,被狐狸摄了精髓。请蒋太医来看,吃那厮局骗了……
西门庆诈李瓶儿:“说你叫他写状子,告我收着你许多东西。你如何今日也到我家来了!”
李瓶儿道:“你可是没的说。奴那里有这话,就把奴身子烂化了。”
西门庆道:“就算有,我也不怕。你说你有钱,快转换汉子,我手里容你不得!我实对你说罢,前者打太医那两个人,是如此这般使的手段。只略施小计,教那厮疾走无门,若稍用机关,也要连你挂了到官,弄倒一个田地。”(饶是他发坏,李瓶儿还要感谢他手下留情。西门庆是真坏啊!)
李瓶儿道:“奴知道是你使的术儿。还是可怜见奴,若弄到那无人烟之处,就是死罢了。”
话说开了,西门庆怒气消了些,又问:“淫妇你过来,我问你,我比蒋太医那厮谁强?”
李瓶儿道:“他拿甚么来比你!你是个天,他是块砖;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休说你这等为人上之人,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几百年还没曾看见哩!他拿甚么来比你!莫要说他,就是花子虚在日,若是比得上你时,奴也不恁般贪你了。(把旧情搬出来了)你就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教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
真肉麻,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自这一句话,把西门庆旧情兜起,欢喜无尽,即丢了鞭子,用手把李瓶儿拉起来,穿上衣裳,搂在怀里,说道:“我的儿,你说的是。果然这厮他见甚么碟儿天来大!”即叫春梅:“快放桌儿,后边取酒菜儿来!”

李瓶儿每次嫁人都嫁得急冲冲的,额外的受了些磋磨……
我想西门庆为什么这么讨厌蒋竹山,同行是冤家?还是不学无术的资本家对有专长的技术人员的嫉恨?

下一回里的名场面,西门庆每月二十两银子包养着李桂姐。李桂姐竟然接私活,被西门庆发现了……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20 月娘心中的不快
西门庆进了李瓶儿房里,金莲和玉楼站在角门首窍听消息。只有春梅一人在院子里伺候,金莲和玉楼打门缝儿往里张觑,只见房中掌着灯烛,里边说话,都听不见。
金莲宠溺的叫春梅:贼小肉儿、怪小肉儿、小肉儿……
春梅听了消息,走过来隔着门告诉金莲和玉楼,西门庆怎样叫李瓶儿跪着,怎样打她。然后又回去潜听。
潘金莲向玉楼道:“我的姐姐,只说好食果子,一心只要来这里。头儿没过动,下马威早讨了这几下在身上。俺这个好不顺脸的货儿,你若顺顺儿他倒罢了。属扭孤儿糖的,你扭扭儿也是钱,不扭也是钱。想着先前吃小妇奴才压枉造舌,我陪下十二分小心,还吃他奈何得我那等哭哩。姐姐,你来了几时,还不知他性格哩!”
金莲提起她和琴童偷情的往事,丝毫没觉得自己有过错——小妇奴才压枉造舌。
西门庆和李瓶儿重归旧好,差春梅放桌取酒。春梅去取酒,被金莲叫住问话。春梅一五一十说了屋里的情形。
金莲听了,向玉楼说道:贼没廉耻的货!头里那等雷声大雨点小,打哩乱哩。及到其间,也不怎么的……
金莲等着看李瓶儿皮开肉绽,结果等来了春梅去取酒。
金莲和玉楼议论各自的丫头都唯西门庆马首是瞻。
月娘的丫头玉箫来了,玉楼问她:你娘知道你来不曾?
玉箫道:“我打发娘睡下这一日了,我来前边瞧瞧,刚才看见春梅后边要酒果去了。”因问:“俺爹到她屋里,怎样个动静儿?”(探听消息,不涉及主母,玉箫这会儿还没被金莲拿住把柄)
玉楼一一对她说。
玉箫说——亏她那莹白的皮肉儿上怎么挨得?
李瓶儿长得非常白。
正说着,只见春梅拿着酒,小玉拿着方盒,迳往李瓶儿那边去。金莲又说春梅干不该干的活儿。春梅笑嘻嘻同小玉进去了。
听墙根、看眼的都散了。

第二日,李瓶儿醒了,先陪着西门庆吃了两瓯子酒;洗脸梳妆后,打开箱子,打点细软首饰衣服,与西门庆过目。拿出一百颗西洋珠子与西门庆看,原是昔日梁中书家带来之物。又拿出一件金镶鸦青帽顶子和一顶金丝鬒髻,让西门庆拿到银匠家毁了,改成别的款。又让西门庆找人去那边房子看守,替了小厮天福儿(后改名琴童)来家使唤。
西门庆往外走的时候,被潘金莲拦住,看见他袖里重重的,让西门庆拿出来给她瞧瞧。
潘金莲伸手进袖子里掏出一顶金丝鬒髻来,说道:“这是她的鬒髻,你拿哪去?”
西门庆道:“她问我,知你们没有,说不好戴的,教我到银匠家替她毁了,打两件头面戴。”
金莲问道:“这鬒髻多少重?她要打甚么?”
西门庆道:“这鬒髻重九两,她要打一件九凤甸儿,一件照依上房娘的正面那一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
金莲算了一下还能剩下不少金子,让西门庆给她也打一件九凤甸儿。
西门庆说李瓶儿的满池娇要揭实枝梗的。
金莲说就是揭实枝梗,使了三两金子满顶了,还落他二三两金子,勾打个甸儿了。
金莲又调笑了西门庆一番。

平安寻来旺,西门庆要来旺两口子去给李瓶儿看房子。
吴月娘说她使来旺往王姑子庵里送香油白米去了。(月娘迷信)
西门庆娶李瓶儿,月娘心里不是很好受。在一定程度上,她害怕李瓶儿和她平起平坐。
平安没找到来旺,挨了月娘的骂,慌的不敢言语,往外走了。
月娘便对玉楼众人说道:“我开口,又说我多管。不言语,我又憋的慌。一个人也拉剌将来了,那房子卖掉了就是了。平白扯淡,摇铃打鼓的,看守甚么?左右有他家冯妈妈子,再派一个没老婆的小厮,同在那里就是了,怕走了那房子也怎的?巴巴叫来旺两口子去!他媳妇子七病八痛,一时病倒了在那里,谁扶侍他?”
玉楼劝月娘和西门庆和好:“姐姐在上,不该我说。你是个一家之主,不争你与他爹两个不说话,就是俺们不好主张的,下边孩子每也没投奔。他爹这两日隔二骗三的,也甚是没意思。姐姐依俺们一句话儿,与他爹笑开了罢。”
玉楼多会说话——姐姐在上,不该我说……她没劝动,后面吴大舅也过来劝。
月娘道:“孟三姐,你休要起这个意。我又不曾和他两个嚷闹,他平白的使性儿。那怕他使的那脸阁,休想我正眼看他一眼儿!他背地对人骂我不贤良的淫妇,我怎的不贤良?如今耸七八个在屋里,才知道我不贤良!自古道,顺情说好话,干直惹人嫌。我当初说着拦你,也只为好来。你既收了他许多东西,又买他房子,今日又图谋他老婆,就着官儿也看乔了。何况他孝服不满,你不好娶他的。谁知道人在背地里把圈套做的成成的,每日行茶过水,只瞒我一个儿,把我合在缸底下。今日也推在院里歇,明日也推在院里歇,谁想他只当把个人儿歇了家里来,端的好在院里歇!他自吃人在他跟前那等花丽狐哨,乔龙画虎的,两面刀哄他,就是千好万好了。似俺每这等依老实,苦口良言,着他理你理儿!你不理我,我想求你?一日不少我三顿饭,我只当没汉子,守寡在这里。随我去,你每不要管他。”
月娘说的有理有据,而且什么都明白。她对西门庆爱多恨少,只是不肯低声下气哄西门庆。那句“守寡”狠了,最后也应了。
良久,只见李瓶儿梳妆打扮,上穿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儿,翠盖拖泥妆花罗裙,迎春抱着银汤瓶,绣春拿着茶盒,走来上房,与月娘众人递茶。
潘金莲生怕李瓶儿不知道月娘对西门庆娶她这件事心里不满:“李大姐,你过来,与大姐姐下个礼儿。实和你说了罢,大姐姐和他爹好些时不说话,都为你来!俺每刚才替你劝了恁一日。你改日安排一席酒儿,央及央及大姐姐,教他两个老公婆笑开了罢。”
金莲,你少在西门庆跟前拱火,人家两人早说话了。
李瓶儿道:“姐姐分付,奴知道。”于是向月娘面前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
月娘道:“李大姐,他哄你哩。”又道:“五姐,你每不要来撺掇。我已是赌下誓,就是一百年也不和他在一答儿哩。”(抻了两三个月,西门庆在外生了气回来觉得月娘一心为他……)
金莲又借着给李瓶儿抿头的机会,让月娘知道,李瓶儿照样打了和月娘一样的金观音满池娇。
然后,月娘的丫头,小玉、玉箫,借挨得好柴、告的好水灾,叫的好达达讽刺昨晚李瓶儿挨鞭子,磕头求饶,迎合西门庆。
羞的李瓶儿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站又站不得,坐又坐不住,半日回房去了。

西门庆二十五日请官客吃会亲酒。应伯爵在席上先开言说道:“今日哥的喜酒,是兄弟不当斗胆,请新嫂子出来拜见拜见,足见亲厚之情。俺每不打紧,花大尊亲,并二位老舅、沈姨丈在上,今日为何来?”
西门庆道:“小妾丑陋,不堪拜见,免了罢。”
谢希大道:“哥,这话难说。当初有言在先,不为嫂子,俺每怎么儿来?何况见有我尊亲花大哥在上,先做友,后做亲,又不同别人。请出来见见怕怎的?”
从这两人嘴里,听出花大还是有点社会地位的。
三请四请之后,西门庆进去了。孟玉楼、潘金莲百方撺掇李瓶儿,替她抿头,戴花翠,打发她出来。
厅上铺下锦毡绣毯,四个唱的,都到后边弹乐器,导引前行。麝兰叆叇,丝竹和鸣。李瓶儿身穿大红五彩通袖罗袍,下着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腰里束着碧玉女带,腕上笼着金压袖。胸前缨落缤纷,裙边环佩叮当,头上珠翠堆盈,鬓畔宝钗半卸,粉面宜贴翠花钿,湘裙越显红鸳小。
当下四个唱的,琵琶筝弦,簇拥妇人,花枝招展,绣带飘摇,望上朝拜。慌的众人都下席来,还礼不迭。
孟玉楼、潘金莲、李娇儿簇拥着月娘都在大厅软壁后听觑,听见唱“喜得功名遂”,唱到“天之配合一对儿,如鸾似凤”,直至“永团圆,世世夫妻”。
金莲向月娘说道:“大姐姐,你听唱的!小老婆今日不该唱这一套,她做了一对鱼水团圆,世世夫妻,把姐姐放到哪里?”
那月娘虽故好性儿,听了这两句,未免有几分恼在心头。又见应伯爵、谢希大这伙人,见李瓶儿出来上拜,恨不得生出几个口来夸奖奉承,说道:“我这嫂子,端的寰中少有,盖世无双!休说德性温良,举止沉重,自这一表人物,普天之下,也寻不出来。哪里有哥这样大福?俺每今日得见嫂子一面,明日死也得好处。”因唤玳安:“快请你娘回房里,只怕劳动着,倒值了多的。”吴月娘众人听了,骂扯淡轻嘴的囚根子不绝。
良久,李瓶儿下来。四个唱的见她手里有钱,都乱趋奉着她,娘长娘短,替她拾花翠,叠衣裳,无所不至。
月娘归房,甚是不乐。只见玳安、平安接了许多拜钱,也有尺头、衣服并人情礼,盒子盛着,拿到月娘房里。月娘正眼也不看看,骂道:“贼囚根子!拿送到前头就是了,平白拿到我房里来做甚么?”玳安道:“爹分付拿到娘房里来。”月娘叫玉箫接了,掠在床上去。
不一时,吴大舅吃了第二道汤饭,走进后边来见月娘。月娘见她哥进房来,连忙与她哥哥行礼毕,坐下。吴大舅道:“昨日你嫂子在这里打搅,又多谢姐夫送了桌面去。到家对我说,你与姐夫两下不说话。我执着要来劝你,不想姐夫今日 又请。姐姐,你若这等,把你从前一场好都没了。自古痴人畏妇,贤女畏夫。三从四德,乃妇道之常。今后他行的事,你休要拦他,料姐夫他也不肯差了。落的做好好先生,才显出你贤德来。”月娘道:“早贤德好来,不教人这般憎嫌。他有了他富贵的姐姐,把我这穷官儿家丫头,只当忘故了的算账。你也不要管他,左右是我,随他把我怎么的罢!贼强人,从几时这等变心来?”说着,月娘就哭了。吴大舅道:“姐姐,你这个就差了。你我不是那等人家,快休如此。你两口儿好好的,俺每走来也有光辉些!”劝月娘一回。小玉拿茶来。吃毕茶,只见前边使小厮来请, 吴大舅便作辞月娘出来。
当下众人吃至掌灯以后,就起身散了。四个唱的,李瓶儿没人都是一方销金汗巾儿,五钱银子,欢喜回家。
自此西门庆连在瓶儿房里歇了数夜。别人都罢了,只有潘金莲恼的要不的,背地唆调吴月娘与李瓶儿合气。对着李瓶儿,又说月娘容不的人。李瓶儿尚不知堕她计中,每以姐姐呼之,与她亲厚尤密。
会亲宴上,李瓶儿排场不小,外人都知道她是富婆,敬着她。月娘心酸,金莲暗坏,玉楼旁观,李娇儿、孙雪娥没有存在感。
西门庆家里,豺狼虎豹,李瓶儿的良人之路不好走。连丫头都敢奚落取笑她,这要是金莲非找补回来不可。
西门庆娶了李瓶儿,又兼得了两三场横财,家道营盛,外庄内宅,焕然一新。米麦陈仓,骡马成群,奴仆成行。教李娇儿兄弟乐工李铭来家,一月与他五两银子,教春梅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学弦子,兰香学胡琴。
西门庆又新开了当铺,见女婿陈敬济每日起早睡迟,收放写算皆精,喜欢的要不的。拿话哄陈敬济——我若久后没出,这分儿家当,都是你两口儿的。

光阴似箭,不觉又是十一月下旬。西门庆在常峙节家会茶散的早,未掌灯就起身,同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三个并马而行。刚出了门,只见天上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飘下一天雪花来。
应伯爵劝西门庆去看看李桂姐——今日趁着落雪,只当孟浩然踏雪寻梅……
明明是去嫖娼,却被应伯爵说得好有情调。
祝实念点明,西门庆每月二十两银子包养着李桂姐,他不去,李桂姐落的自在。
来到李家,已是天气将晚。只见客位里掌着灯,丫头正扫地。李三妈并李桂卿出来,见礼毕。
李三妈说:“前者桂姐在宅里来晚了,多有打搅。又多谢六娘,赏汗巾花翠。”
会亲宴那天是八月二十五,此时十一月下旬,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西门庆没有来过李家了。他要忙生意,忙六房老婆,最主要新娶了李瓶儿。
西门庆问怎么不见桂姐。
李三妈撒谎:桂姐连日在家伺候姐夫,不见姐夫来。今日是她五姨妈生日,拿轿子接了与她五姨妈做生日去了。
原来李桂姐哪里也没去,近日见西门庆不来,又接了杭州贩绸绢的丁相公儿子丁二官人,号丁双桥,贩了千两银子绸绢,瞒着他父亲来院中嫖。头上拿十两银子、两套杭州重绢衣服请李桂姐,一连歇了两夜。适才正和桂姐在房中吃酒,不想西门庆到。虔婆忙教桂姐陪他到后边第三层一间僻静小房坐去了。
西门庆听了这番话,没走,吃酒等桂姐回来。桂卿陪唱,众人猜枚行令。西门庆往后边更衣,听见东耳房有笑声。更衣之后,走至窗下偷眼观觑,正见李桂姐在房内陪着一个戴方巾的蛮子饮酒。
西门庆心头火起,走到前边,一手把吃酒桌子掀翻,碟儿盏儿打的粉碎。喝令跟马的四个小厮上来,把李家门窗户壁床帐都打碎了。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向前拉劝不住。
西门庆口口声声只要采出蛮囚来,和粉头一条绳子墩锁在门房内。
丁二官胆小怕事,慌的藏在里间床底下,只叫:桂姐救命!
桂姐道:“呸!好不好,还有妈哩!这是俺院中人家常有的,不妨事,随他发作叫嚷,你只休要出来。”
桂姐小小年纪,这等老成——这是俺院中人家常有的。金瓶梅为啥好看呢,因为真实,不像那些小说教人们风月场中寻真爱,只道礼多的婊子最无情。
老虔婆见西门庆打的不象模样,还要架桥儿说谎,上前分辨。西门庆哪里还听她,只是气狠狠呼喝小厮乱打,险些不曾把老李妈打起来。多亏了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三人死劝,活喇喇拉开了手。
西门庆大闹了一场,赌誓再不踏他门来,大雪里上马回家。
这回结尾的打油诗,特别有意思:
宿尽闲花万万千,不如归家伴妻眠。虽然枕上无情趣,睡到天明不要钱。
下一回讲讲西门庆怎样回家睡的无情趣、不要钱的大老婆。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21吴月娘西门庆和好
西门庆在李桂姐家惹了一肚子气回家,到后边仪门首,见仪门半掩半开,院内悄无人声,疑心病犯了,他潜身立于仪门内粉壁前,悄悄听觑。
只见小玉出来,穿廊下放桌儿。
原来吴月娘自从西门庆与她反目以来,每月吃斋三次,逢七拜斗焚香,保佑夫主早早回心,西门庆还不知。
少顷,月娘整衣出来,向天井内满炉炷香,望空深深礼拜。祝曰:“妾身吴氏,作配西门。奈因夫主留恋烟花,中年无子。妾等妻妾六人,俱无所出,缺少坟前拜扫之人。妾夙夜忧心,恐无所托。是以发心,每夜于星月之下,祝赞三光,要祈佑儿夫,早早回心。弃却繁华,齐心家事。不拘妾等六人之中,早见嗣息,以为终身之计,乃妾之素愿也。”
西门庆听了,感动坏了:原来我一向错恼了她。她一篇都是为我的心,还是正经夫妻。于是乎,走出来,抱住月娘。
月娘吓了一跳,要推开他往屋里走,被西门庆双关抱住,说道:“我的姐姐!我西门庆死也不晓的,你一片好心,都是为我的。一向错见了,丢冷了你的心,到今悔之晚矣。”
月娘道:“大雪里,你错走了门儿了,敢不是这屋里。我是那不贤良的淫妇,和你有甚情节?那讨为你的来?你平白又来理我怎的?咱两个永世千年休要见面!”
西门庆把月娘一手拖进房来。灯前看见她家常穿着:大红路绸对衿袄儿,软黄裙子;头上戴着貂鼠卧兔儿,金满池娇分心。
西门庆如何不爱?作揖赔不是。
月娘拿话怼他。
西门庆见月娘脸儿不瞧,就折叠腿装矮子,跪在地下,杀鸡扯脖,口里姐姐长,姐姐短。
月娘说道:“你真个恁涎脸涎皮的!我叫丫头进来。”一面叫小玉。
西门庆见小玉进来,连忙立起来,想把小玉支出去,问小玉香桌儿还不收进来?
小玉说头里已收进来了。
月娘才笑了。小玉出去,西门庆又跪下央及。
月娘道:“不看世人面上,一百年不理才好。”说毕,方才和他坐在一处,教玉箫捧茶与他吃。
西门庆将刚才在李家发生的事儿告诉月娘,并且说:如今赌了誓,再不踏院门了。
月娘说——养汉老婆的营生,你拴住她身,拴不住她心。
西门庆打发丫鬟出去,脱衣|上床,要与月娘求欢。(西门庆在李瓶儿、潘金莲处都是当着丫鬟的面,对待大老婆还是有所区别的)
吴月娘西门庆就这么和好了。

第二天清晨,孟玉楼走到潘金莲房中,未曾进门,先问道:“六丫头,起来了不曾?”(这声六丫头叫的跟亲姐妹似的)
春梅道金莲正在梳头,让玉楼进来坐。
玉楼是来传递消息并刺激金莲的,她对金莲道:“我有椿事儿来告诉你,你知道不知?”
金莲道:“我在这背哈喇子,谁晓的!甚么事?”
玉楼道:“他爹昨夜二更来家,走到上房里,和吴家的好了,在她房里歇了一夜。”
金莲道:“俺们何等劝着,她说一百年二百年,又怎的平白浪着,自家又好了?又没人劝她!”
(吴月娘和西门庆和好是一件事儿,还有李桂姐家的事儿)
玉楼道:“今早我才知道。俺大丫头兰香,在厨房内听见小厮们说,昨日他爹同应二在院里李桂儿家吃酒,看出淫妇的什么破绽,把淫妇门窗户壁都打了。大雪里着恼来家,进仪门,看见上房烧夜香,想必听见些甚么话儿,两个才到一搭哩。碜(难看)死了。像她这等就没的话说。若是别人,又不知怎的说浪!”
金莲接说道:“早是与人家做大老婆,还不知怎样久惯牢成!一个烧夜香,只该默默祷祝,谁家一径倡扬,使汉子知道了。又没人劝,自家暗里又和汉子好了。硬到底才好,干净假撇清!”
(月娘睡了西门庆一夜,就被她们在背后如此说,可见西门家的宅斗戏经久不衰,花样百出。再说,若吴月娘硬到底可就着了潘金莲的道了。)
玉楼道:“也不是假撇清,她有心也要和,只是不好说出来的。她说她是大老婆不下气,倒叫俺们做分上,怕俺们久后玷言玷语说她,敢说你两口子话差,也亏俺们说和。如今你我休教她买了乖儿去。你快梳了头,过去和李瓶儿说去。咱两个每人出五钱银子,叫李瓶儿拿出一两来,原为她的事起。今日安排一席酒,一者与他两个把一杯,二者当家儿只当赏雪,耍戏一日,有何不可?”
金莲梳妆完,和玉楼一起到李瓶儿房里。李瓶儿还睡着,金莲舒进手去被窝里,摸见薰被的银香球儿,道:“李大姐生了蛋了。”(银香球儿的细节可见,李瓶儿的生活很精致)
玉楼提出赏雪酒席让李瓶儿多出点,李瓶儿一口答应——随姐姐教我出多少,奴出便了。
金莲说出让她出一两,结果李瓶儿出一块重一两二钱五分。
玉楼往后边问李娇儿和孙雪娥要银子,去了一个时辰才回来。雪娥抱怨西门庆不进她房门,她没处讨银子,只拿出一根银簪子。李娇儿初时只说没有,直到玉楼使性子走了出来,才拿出银子与玉楼。
金莲称了称,雪娥的簪子重三钱七分;娇儿的银子四钱八分。连玉楼、金莲的每人五钱,一共凑了三两一钱。
玉楼使绣春叫了玳安来。
金莲先问他昨晚李家之事的来龙去脉。
玳安详细说了,还说:(爹)在路上发狠,到明日还要摆布淫妇哩。
金莲美坏了,当着小厮的面:“贼淫妇!我只道蜜罐儿长年拿的牢牢的,如何今日也打了?”
然后金莲翻旧账,说玳安——想着迎头儿我们使着你,只推不得闲,‘爹使我往桂姨家送银子去哩!’叫的桂姨那甜!
又假模假式的怪玳安叫桂姐淫妇,要告诉西门庆。(我怎么觉得玳安是叫给金莲听的,玳安这小贼是十八头的间谍,到处贩卖西门庆的行踪,说过的话。我猜他告诉过吴月娘西门庆的行踪,告诉过李家西门庆要摆布她家,告诉过兰香西门庆怎么打砸的李家。这会儿又在金莲跟前卖嘴!)
一直没说话的玉楼,说话了:“小囚儿,你别要说嘴。这里三两一钱银子,你快和来兴儿替我买东西去。今日俺们请你爹和大娘赏雪。你将就少落我们些儿,我教你五娘不告你爹说罢。”
玳安道:“娘使小的,小的敢落钱?”
人情练达即文章,玉楼精在里面,摸着金莲的脾气常把金莲当枪使。她跟各房的交情都不太差,一番走动,撮合了今日的宴席,连小厮玳安也把话挑明了说。
西门庆起来,正在梳洗。只见小厮们提着东西回来,问玉箫。玉箫回道:今日众娘置酒,请爹娘赏雪。

于是在后厅明间内,设锦帐围屏,放下梅花暖帘,炉安兽炭,摆列酒席。
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来到,请西门庆、月娘出来。
当下李娇儿把盏,孟玉楼执壶,潘金莲捧菜,李瓶儿陪跪,头一锺先递了与西门庆。西门庆笑道——我儿……潘金莲立马回嘴——好老气的孩儿!……金莲嘴头上是真爱抢个上峰,侧面也说明了西门庆对她是长宠不衰,她才敢这么嘚瑟。
又递酒与月娘。月娘道:“你们也不和我说,谁知你们平白又费这个心。”
玉楼笑道:“没甚么。俺们胡乱置了杯水酒儿,大雪,与你老公婆二个散闷而已。姐姐请坐,受俺们一礼儿。”
(酒席是玉楼组织的,所以她接的月娘的话。)
这里还写了一个细节,月娘转下来,令玉箫执壶,亦斟酒与众姊妹回酒。惟孙雪娥跪着接酒,其余都平叙姊妹之情。(雪娥半丫头半妾,充其量是个屋里人)
春梅、迎春、玉箫、兰香四个丫头弹唱起来,唱了一套《南石榴花》“佳期重会”。
西门庆非常有心,听了,便问:“谁叫他唱这一套词来?”
玉箫道:“是五娘分付唱来。”
西门庆就看着潘金莲说道:“你这小淫妇,单管胡枝扯叶的!”
(佳期重会,约定在今宵;人静悄,月儿高,传情休把外窗敲;轻轻摆动花梢,见纱窗影摇;那时节,方信才郎到;又何须蝶使蜂媒,早成就凤友鸾交)
金莲选的这词有讽刺吴月娘的意味,约定在今宵,说月娘是有预谋的;又何须蝶使蜂媒,这意思何须别人劝,自己上赶着就和好了。
月娘又想起小女婿了,问:怎么不请陈姐夫来坐坐?

吴月娘见雪下在粉壁间太湖石上甚厚。下席来,教小玉拿着茶罐,亲自扫雪,烹江南凤团雀舌牙茶与众人吃。
比起金莲的卖弄词曲,月娘扫雪烹茶更雅,也更有大家风范。金莲只取悦西门庆一个人。

正吃着茶,李铭来了(上一回交代李铭是李娇儿的兄弟,西门庆让他来家教春梅等四个丫头乐器),西门庆问他:你往哪里去来?来得正好。
李铭说他从刘公公那里来,记挂着爹娘内姐儿们,还有几段唱未合拍,来伺候。(其实他是来打探消息的)
西门庆就将手内吃的那一盏木樨茶,递与他吃。说道:你吃了休去,且唱一个我听。
李铭喝了茶,唱了一套《冬景•绛都春》。
唱毕,西门庆是又赏酒,又赏菜给他。李铭吃了,用绢儿把嘴抹了,走到上边,直竖竖的靠着槅子站立。西门庆因把昨日桂姐家之事,告诉一遍。
李铭道:小的并不知道,一向也不过那边去。想起来不干桂姐事,都是俺三妈干的营生。爹也别要恼她,等小的见她说她便了。
落后酒阑,西门庆又赏李铭酒,打发出门,分付:你到那边,休说今日在我这里。
李铭道:爹分付,小的知道。
妻妾各散,西门庆还在月娘上房歇了。(西门庆巩固了一下他和月娘的关系)

次日雪晴,应伯爵、谢希大受了李家烧鹅瓶酒,恐怕西门庆摆布他家,迳来邀请西门庆进里边赔礼。西门庆正在房中吃饼。
月娘见这两个勾使鬼来,知道西门庆又要去院里浪了,嘱咐他——今日孟三姐晚夕上寿哩。
西门庆到前头见应、谢二人。二人好一顿解释那晚之事:这个丁二官原先是他姐姐桂卿的孤老……丁二官拿了十两银子,在他家摆酒请陈监生。才送了这银子来,不想你我到了他家,就慌了,躲不及,把个蛮子藏在后边,被你看见了。实告不曾和桂姐沾身。……
西门庆道:我已是对房下赌誓,再也不去……
应、谢二人,把西门庆不去上升到兄弟情义——显的我们请不得哥去,没些面情了。
当下二人死告活央,说的西门庆肯了。三人吃完饼,西门庆让玳安去取衣服。
月娘正和孟玉楼坐着,便问玳安:你爹要往哪去?
玳安道:小的不知,爹只叫小的取衣服。(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说)
月娘骂他:今日你三娘上寿,你爹但来晚了,我只打你这个贼囚根子。

西门庆到了李家,酒肴早已备好,叫了两个妓女弹唱。李桂姐与李桂卿两个打扮迎接。老虔婆出来,跪着陪礼。
应、谢二人在旁打诨耍笑,说桂姐心里只有西门庆,连酒也不给递一杯……又讲了螃蟹的段子,打趣桂姐桂卿是两个小淫妇。
那边玉楼上寿,吴大妗子、杨姑娘(玉楼和西门庆信守承诺,和杨姑娘一直走动)并两个姑子,都在上房里坐的。等到日落时分,不见西门庆来家,金莲拉着李瓶儿、孟玉楼想去门首瞧瞧。玉楼说,大师父说笑话哩。众人围着王姑子,听她讲笑话。王姑子,讲了个映射西门庆家的笑话——不象外郎,如何六房里都串到?
金莲嘴上不饶人,道:好秃子!把俺们都说在里头。
说罢,金莲、玉楼、李瓶儿同来到前边大门首,瞧西门庆。
玉楼问道:今日他爹雪里那里去了?
金莲道:我猜他一定往院里李桂儿那淫妇家去了。
玉楼不信,还要与金莲赌一把。
金莲道:李大姐做证见,你敢和我拍手么?我说今日往他家去了。前日打了淫妇家,昨日李铭那忘八先来打探子儿。今日应二和姓谢的,大清早晨,勾使鬼勾了他去。我猜老虔婆和淫妇铺谋定计叫了去,不知怎的撮弄,陪着不是,还要回炉复帐,不知涎缠到多咱时候。有个来的成不成,大姐姐还只顾等着他!
玉楼道:就不来,小厮也该来家回一声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不回来使小厮回来说一声就行了)
正说着,卖瓜子的来了。两人正在门首买瓜子,忽然西门庆从东来了,三个往后跑不迭。只有金莲藏在粉壁背后,吓了西门庆一跳。
西门庆进房,月娘安排酒肴,吃了一回,都收下去,重新摆上玉楼上寿的酒,并四十样细巧各样的菜碟儿上来(西门庆家的生活真不错)。
吃到起更时分,月娘同众人陪西门庆掷骰猜枚行令。
月娘行令,照依牌谱上饮酒:一个牌儿名,两个骨牌名,合《西厢》一句。
这段是不是多少也影射他们各自的命运:
金莲,坏了三纲五常;李瓶儿,搭梯望月(过墙妻),玉楼,得多少春风夜月销金帐(李衙内和她的鱼水之欢不断)

因玉楼生日,众人把西门庆送到玉楼房首方回。金莲一会戏称自己是玉楼老娘,一会又比喻自己是媒婆。
走到仪门首,李瓶儿摔了一跤。
金莲说李瓶儿象个瞎子,把金莲的脚踩在雪里,把她的鞋也踹泥了!(典型的猪八戒倒打一耙)
西门庆在房里向玉楼道:“你看贼小淫妇儿,她踹在泥里把人绊了一跤,她还说人踹泥了他的鞋,恰是那一个儿,就没些嘴抹儿。恁一个小淫妇!昨日叫丫头们平白唱
‘佳期重会’,我就猜是她干的营生。”
玉楼道:“‘佳期重会’是怎的说?”
西门庆道:“她说吴家的不是正经相会,是私下相会。恰似烧夜香,有心等着我一般。”(西门庆心里什么都明白)
玉楼道:“六姐她诸般曲儿倒都知道,俺们却不晓的。”(玉楼扮猪吃老虎,装老实)
西门庆道:“你不知,这淫妇单管咬群儿。”(这是西门庆对金莲性格最直接的评价)

那边金莲还对着瓶儿说她替瓶儿顶了多少瞎缸。
说得李瓶儿道:奴知道姐姐费心,恩当重报,不敢有忘。
一个人,性子软弱,注定会遇到嘴歪心斜的小人!

下一回 讲西门庆如何勾搭宋蕙莲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22西门庆看上了宋蕙莲
二十二回,开篇先写,之前要去给李瓶儿看房子的那个来旺,月娘说他媳妇有病,他媳妇死了。月娘新与他娶了一房媳妇,是卖棺材宋仁(送人)的女儿,也叫金莲。
这金莲先卖在蔡通判家房里使唤,后因坏了事出来,嫁与厨役蒋聪(姜葱?)为妻。(这经历和潘金莲相似)
蒋聪常在西门庆家答应,来旺早晚到蒋聪家叫他去,看见这个老婆,两个吃酒刮言,就把这个老婆刮上了。
一日,不想这蒋聪因和一般厨役分财不均,酒醉厮打,动起刀杖来,把蒋聪戳死在地,那人便越墙逃走了。宋金莲央来旺对西门庆说了,替她拿帖儿县里和县丞说,差人捉住正犯,问成死罪,抵了蒋聪命。
来旺哄月娘,只说是小人家媳妇儿,会做针指。月娘使了五两银子,两套衣服,四匹青红布,并簪环之类,娶与他为妻。因她名叫金莲,不好称呼,遂改名为蕙莲。
蕙莲比金莲小两岁,生的白净,身子不肥不瘦,模样不短不长,比金莲脚还小些。性明敏,善机变,会妆饰,是嘲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
作者是这么描绘她的做派的:斜倚门儿立,人来侧目随。托腮并咬指,无故整衣裳。坐立频摇腿,无人曲唱低。开窗推户牖,停针不语时。未言先欲笑,必定与人私。

蕙莲到了西门家,在上边递茶递水,可就被西门庆睃(何为睃——斜着眼睛看)在眼里。
西门庆设了条计策,教来旺押了五百两银子,往杭州替蔡太师制造庆贺生辰锦绣蟒衣,并家中穿的四季衣服,往回也有半年期程。从十一月半头,搭在旱路车上起身去了。
孟玉楼生日,月娘和众堂客在后厅吃酒。西门庆没往后厅去,月娘分咐玉箫:“房中另放桌儿,打发酒菜你爹吃。”西门庆因打帘内看见蕙莲身上穿着红绸对襟袄、紫绢裙子,在席上斟酒,问玉箫道:“那个是新娶的来旺的媳妇蕙莲?怎的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到明日对你娘说,另与她一条别的颜色裙子配着穿。”玉箫道:“这紫裙子,还是问我借的。”
一日,月娘不在家。后晌时分,西门庆喝了酒从外来家,在仪门首和蕙莲撞了个满怀。西门庆一手搂过脖子来,亲了个嘴,口中说道:“我的儿,你若依了我,头面衣服,随你拣着用。”蕙莲一声没言语,推开西门庆走了。
西门庆归到上房,叫玉箫送了一匹蓝缎子到她屋里,如此这般对她说:“爹昨日见你穿着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的不好看,才拿了这匹缎子,使我送与你,教你做裙子穿。”
蕙莲一看是一匹翠蓝兼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问玉箫:做出来,娘见了问怎么办?
玉箫安慰她,爹到明日还对娘说……你若依了爹,随你要甚么,爹与你买。今日娘不在家,爹要和你会会儿,你心下如何?
西门庆怕被小厮们看见,约她在山子低下洞儿里。

小鸾来请玉楼,金莲、玉楼、瓶儿的棋局就散了。金莲回房匀了脸,往后边来,在仪门,见小玉立在上房门首。金莲问她你爹在屋里?小玉摇手,往前指。
金莲知其意,走到山子角门首,只见玉箫拦着门。金莲只猜玉箫和西门庆在此私狎,闯了进去。蕙莲听见有人来,系上裙子往外走。被金莲骂——贼臭肉!金莲进去看见西门庆在系裤子,一顿骂,还说——刚才我打淫妇两个耳刮子才好……我若不把奴才淫妇脸打的胀猪,也不算。
西门庆笑着出去了。
金莲到后边,听见众丫头说起西门庆来家,使玉箫手巾裹着一匹蓝缎子往前边去了,不知道给谁。
金莲就知道是给蕙莲的,她对玉楼也不提起此事。蕙莲常在金莲这边趋炎附势。被西门庆撞在一处,无人,教他二人苟合,图汉子喜欢。
蕙莲自从和西门庆私通之后,背地与她衣服、首饰、香茶之类不算,只银子成两家带在身边,在门首买花翠胭脂,渐渐显露,打扮的比往日不同。西门庆又对月娘说,她做的好汤水,不教她上大灶,只教她和玉箫两个,在月娘房里后边小灶上……
作者点评:凡家主,切不可与奴仆并家人之妇苟且私狎,久后必紊乱上下,窃弄奸欺,败坏风俗,殆不可制。

腊月初八,西门庆早起,约下应伯爵,与大街坊尚推官家送殡。正等着,李铭来了。西门庆就在大厅上围炉坐的,教春梅、玉箫、兰香、迎春一般儿四个,都打扮出来,看着李铭指拨、教演他弹唱。陈敬济在傍陪着说话。
正唱着《三弄梅花》,应伯爵来了,春梅等四个丫头要往后走。被西门庆喝住,让她们拜见应伯爵,作揖还不行,还让她们磕头。应伯爵还喏不迭,夸她们水葱儿一般……还说——你应二爹今日素手,促忙促急,没曾带的甚么在身边,改日送胭脂钱来罢。
西门庆张罗吃粥,陈敬济、应伯爵、李铭说了几句闲话。壶里还剩下半壶酒,西门庆分付画童:连桌儿抬去厢房内,与李铭吃,他和应伯爵与尚推官送殡去了。
玉箫和兰香众人,打发西门庆出了门,在厢房内厮乱,顽成一块。一回,都往对过东厢房西门大姐房里掴混去了,止落下春梅一个,和李铭在这边教演琵琶。李铭也有酒了。春梅袖口子宽,把手兜住了。李铭把她手拿起,略按重了些。被春梅怪叫起来,破口大骂,短短几句话,骂了八个忘八!骂的李铭拿着衣服,往外走不迭。

当下春梅气狠狠,直骂进后边来。金莲问谁惹她了。
春梅道:“情知是谁,叵耐李铭那忘八!爹临去,好意分付小厮,留下一桌菜并粳米粥儿与他吃。也有玉箫他们,你推我,我打你,顽成一块,对着忘八,呲牙露嘴的,狂的有些褶儿也怎的。顽了一回,都往大姐那边去了。忘八见无人,尽力把我手上捻一下。吃的醉醉的,看着我嗤嗤呆笑。那忘八见我吆喝骂起来,他就夹着衣裳往外走了。刚才打与贼忘八两个耳刮子才好!贼忘八,你也看个人儿行事,我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邪皮行货,教你这个忘八在我手里弄鬼。我把忘八脸打绿了!”
金莲道:“怪小肉儿,学不学没要紧,把脸气的黄黄的,等爹来家说了,把贼忘八撵了去就是了。那里紧等着供唱撰钱哩,怎的教忘八调戏我这丫头!我知道贼忘八业罐子满了。”
(这娘俩的对话,多像提前排练好的。李桂姐私自接客,算把西门庆得罪到底了,二房失了势。金莲这是倒算二房,春梅不是什么本分丫头,已经被西门庆收用过。她不春心荡漾和小厮调情,好好的、稳稳当当的做她的丫头,这次借机把李铭赶出去,让金莲越发的喜欢她,也让众人知道她在西门庆那里多少有点分量。春梅恋权,后面金莲管家她打骂小厮也是如此。)
春梅道:“他就倒运,着量二娘的兄弟。那怕他!二娘莫不挟仇打我五棍儿?”
金莲嘴里的春梅:你问声家里这些小厮们,那个敢望着她呲牙笑一笑儿,吊个嘴儿?遇喜欢骂两句;若不欢喜,拉到他主子跟前就是打。贼忘八,造化低,你惹她生姜,你还没曾经着她辣手。
金莲因向春梅道:“没见你,你爹去了,你进来便罢了,平白只顾和他那房里做甚么?却教那忘八调戏你!”
(把别人要问的话,提前问了。)
春梅道:“都是玉箫和他们,只顾还笑成一块,不肯进来。”
玉楼主动去寻那三个丫头,说等她瞧瞧去。
李瓶儿亦回房,使绣春叫迎春去。
西门庆来家,金莲一五一十告诉西门庆。西门庆分付来兴,今后休放进李铭来走动。自此断了路儿,不敢上门。
(春梅这一仗赢的漂亮,多大点个事儿,断了李铭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收入。让金莲出了口气,也使大伙儿都知道知道她是不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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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藏春坞外金莲听墙角
西门庆这几个老婆,他不在家的时候,特别好过,吃吃喝喝。一日孟玉楼、潘金莲在李瓶儿屋里下棋,约定五钱银子的赌资。金莲出主意:三钱又银子买金华酒,二钱银子买个猪头,叫来旺媳妇子烧猪头咱们吃。说他会烧的好猪头,只用一根柴禾儿,烧的稀烂。
三人下了三盘,李瓶儿输了五钱。金莲使绣春叫来兴来,把银子递与他,教他买一坛金华酒,一个猪首,四只猪蹄,分付叫来旺媳妇蕙莲烧。
玉楼精细,先问:大姐姐不在家,怎的计较?又道:教他烧了拿盒子拿到这里来吃罢。在后边,李娇儿,孙雪娥两个看着,是请他不请他?
玉楼背后也曾跟金莲说过月娘的坏话,场面上的事儿总做的滴水不漏;到后面吃避免了请还是不请二房、四房的尴尬。

来兴买了酒和猪首,送到厨下。蕙莲正和玉箫在石台基上坐着,挝瓜子耍子哩。来兴儿便叫他:“蕙莲嫂子,五娘、三娘都上覆你,使我买了酒、猪头连蹄子,都在厨房里,教你替他烧熟了,送到前边六娘房里去。”
蕙莲道:“我不得闲,与娘纳鞋哩。随问教那个烧烧儿罢,巴巴坐名儿教我烧?”
蕙莲拿把,上一回说了,她现在在月娘房里后边小灶上,专顿茶水,整理菜蔬,打发月娘房里吃饭,与月娘做针指。能支使她做饭的,应该是月娘和西门庆。结果潘金莲越过吴月娘直接让她烧猪头。(我也不高兴金莲的这种做派,哪儿哪儿都得显出她来,显她知道的多,显她厉害别人不敢得罪她。金莲指出蕙莲能一根柴禾儿烧猪头,说明她背后查听过蕙莲的来路和本事)
玉箫道:“你且丢下,替他烧烧罢。你晓的五娘嘴头子,又惹的声声气气的。”
蕙莲笑道:“五娘怎么就知道我会烧猪头,栽派与我!”于是起到大厨灶里,舀了一锅水,把那猪首蹄子剃刷干净,只用的一根长柴禾安在灶内,用一大碗油酱,并茴香大料,拌的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那消一个时辰,把个猪头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将大冰盘盛了,连姜蒜碟儿,用方盒拿到前边李瓶儿房里,旋打开金华酒来。
玉楼拣齐整的,留下一大盘子,并一壶金华酒,使丫头送到上房里,与月娘吃。其余三人坐定,斟酒共酌。
正吃中间,蕙莲笑嘻嘻过来讨好。李瓶儿问道:“真个你只用一根柴禾儿?”
蕙莲道:“不瞒娘们说,还消不得一根柴禾儿哩!若是一根柴禾儿,就烧的脱了骨。”
玉楼叫绣春:“你拿个大盏儿,筛一盏儿与你嫂子吃。”(提醒李瓶儿)
李瓶儿连忙叫绣春斟酒,他便取碟儿拣了一碟猪头肉儿递与蕙莲,说道:“你自造的,你试尝尝。”
蕙莲道:“小的自知娘们吃不的咸,没曾好生加酱,胡乱罢了。下次再烧时,小的知道了。”便磕了三个头,方才在桌头旁边立着,做一处吃酒。(封建社会,尊卑有别,蕙莲磕了三个头,站在桌头喝酒。)

到晚夕月娘来家,众妇人见了月娘,小玉悉将送来猪头,拿与月娘看。玉楼笑道:“今日俺们下棋耍子,赢的李大姐猪头,留与姐姐吃。”
看月娘如何处理:
月娘道:“这般有些不均了。各人赌胜,亏了一个就不是了。咱们这等计较:只当大节下,咱姊妹这几人每人轮流治一席酒儿,叫将郁大姐来,晚间耍耍,有何妨碍?强如赌胜负,难为一个人。我主张的好不好?”
众人都说:“姐姐主张的是!”
当妻子的,行中庸之道,平衡最重要。你们三个好,天天耍,那不行,大伙都耍耍。
月娘道:“明日初五日,就是我起先罢。”李娇儿占了初六,玉楼占了初七,金莲占了初八。问着孙雪娥,雪娥半日不言语。月娘道:“他罢,你们不要缠他了,教李大姐挨着罢。”因金莲初九生日不得闲,教李大姐挪在初十了。

转眼初十,该李瓶儿摆酒,使绣春往后边请雪娥去。一连请了两替,答应着来,只顾不来。(瓶儿此举不聪明,来与不来,雪娥都为难。雪娥没钱请,也不想参合进来。李瓶儿之前跟的男人也都有权有势,拿着钱不当回儿事儿;她体会不到穷人在花钱维持自尊心和省钱过日子之间的纠结。)
玉楼道:“我就说他不来,李大姐只顾强去请他。可是他对着人说的:‘你每有钱的,都吃十轮酒儿,没的俺们去赤脚绊驴蹄。’似他这等说,俺们罢了,把大姐姐都当驴蹄看承!”(玉楼做的一手好醋,下的活蹦乱跳的蛆)
月娘道:“他是恁不成材的行货子,都不消理他了,又请他怎的!”于是众人都来前边李瓶儿房里吃酒。郁大姐在旁弹唱。
只因西门庆不在,月娘分咐玉箫:“等你爹来家要吃酒,你打发他吃就是了。”玉箫应诺。
西门庆来家,得知月娘在瓶儿房里吃酒,打发玉箫去送茉莉花酒。
蕙莲正在月娘旁边侍立斟酒,见玉箫来送酒来,蕙莲俐便,连忙走下来接酒。玉箫便递了个眼色与他,向他手上捏了一把,这婆娘就知其意。
这蕙莲在席上站了一回,推说道:“我后边看茶来,与娘们吃。”
月娘分咐道:“对你姐说,上房拣妆里有六安茶(红楼梦里,贾母带着刘姥姥到栊翠庵吃茶,她老人家说自己不吃六安茶),顿一壶来俺们吃。”
这老婆一个猎古调(形容动作迅速)走到后边,玉箫站在堂屋门首,努了个嘴儿与他。
老婆掀开帘子,进月娘房来,只见西门庆坐在椅子上吃酒。走向前,一屁股就坐在他怀里,两个就亲嘴咂舌做一处……蕙莲道:“爹,你有香茶再与我些,前日与我的都没了。我少薛嫂儿(这是给孟玉楼做媒的媒婆,后面还卖过春梅和孙雪娥)几钱花儿钱,你有银子与我些儿。”(蕙莲只要和西门庆在一起,不是要首饰就是要钱,目的非常明确。)
西门庆道:“我茄袋内还有一二两,你拿去。”说着,西门庆要解他裤子。妇人道:“不好,只怕人来看见。”
两人商量晚上要鬼混。
蕙莲出主意去金莲那里。
不防孙雪娥从后来,听见房里有人笑,只猜玉箫在房里和西门庆说笑,不想玉箫又在穿廊下坐着,就立住了脚。玉箫恐怕他进屋里去,便支他说:“前边六娘请姑娘,怎的不去?”
雪娥鼻子里冷笑道:“俺们是没时运的人儿,骑着快马也赶他不上,拿甚么伴着他吃十轮酒儿?自己穷的伴当儿伴的没裤儿!”(在西门家无宠就受穷,西门庆不喜欢她。我估计把她抬成四房,是孟玉楼刚进门不久,月娘需要一个平衡。丫头们依旧叫雪娥姑娘,而不是四娘。后面潘金莲还讽刺过雪娥。)
正说着,被西门庆房中咳嗽了一声,雪娥就往厨房里去了。
这玉箫把帘子掀开,婆娘见无人,急伶俐两三步就叉出来,往后边看茶去。
片刻,小玉就来催茶了。
蕙莲拿着茶来到前边。
月娘问道:“怎的茶这咱才来?”
蕙莲道:“爹在房里吃酒,小的不敢进去。等着姐屋里取茶叶,剥果仁儿来。”
众人吃了茶,这蕙莲在席上,斜靠桌儿站立,看着月娘众人掷骰子,多嘴多舌;被玉箫抢白了两句,羞的蕙莲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绯红了面皮,往下去了。

这里众妇人饮酒至掌灯时分,西门庆进来了。月娘说这里都是女妇,不让他在这里。
西门庆道:“既是恁说,我去罢。”于是走过金莲这边来,金莲随即跟了来。西门庆商量金莲,想在金莲屋里和蕙莲歇一夜。
金莲不同意,说:我就算依了你,春梅贼小肉儿他也不容。你不信,叫了春梅问他,他若肯了,我就容你。
西门庆道:“既是你娘儿们不肯,罢!我和他往山子洞儿那里过一夜。你分付丫头拿床铺盖,生些火儿。不然,这一冷怎么当。”
金莲忍不住笑了:“我不好骂出你来的,贼奴才淫妇,他是养你的娘?你是王祥,寒冬腊月行孝顺,在那石头床上卧冰哩。”
西门庆笑道:“怪小油嘴儿,休奚落我。罢么,好歹叫丫头生个火儿。”
金莲答应了,分咐秋菊去抱铺盖、笼火。

晚上,俩人来了:婆娘在床上先伸下铺,上面还盖着一件貂鼠禅衣。掩上双扉,两个上床就寝。
金莲打听他二人入巷了,潜身悄步来听墙角。
蕙莲嫌冷抱怨西门庆没本事寻地方,又趁机要东西:“冷合合的,睡了罢,怎的只顾端详我的脚?你看过那小脚儿的来,象我没双鞋面儿,那个买与我双鞋面儿也怎的?看着人家做鞋,不能彀做!”
西门庆道:“我儿,不打紧,到明日替你买几钱的各色鞋面。谁知你比你五娘脚儿还小!”
妇人道:“拿甚么比他!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试了试,还套着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样子周正才好。”
金莲在外听了:“这个奴才淫妇!等我再听一回,他还说甚么。”
又听彀多时,只听老婆问西门庆说:“你家第五的秋胡戏,你娶他来家多少时了?是女招得,是后婚儿来?”
西门庆道:“也是回头人儿。”
妇人说:“嗔道恁久惯牢成!原来也是个意中人儿,露水夫妻。”
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气的在外两只胳膊都软了,半日移脚不动,说道:“若教这奴才淫妇在里面,把俺们都吃撑下去了!”待要那时就声张骂起来,又恐怕西门庆性子不好,逞了淫妇的脸。待要含忍了他,恐怕他明日不认。“罢罢!留下个记儿,使他知道,到明日我和他答话。”于是走到角门首,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儿,把门倒销了,懊恨归房。
潘金莲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哪能这么放过宋蕙莲。

到次日清晨,蕙莲打不开门,走去见西门庆,西门庆隔壁叫迎春替他开了。因看见簪销着门,知是金莲的簪子,就知晚夕他听了出去。
蕙莲先被平安瞅着笑。
蕙莲问他平白笑的是甚么?
平安道:我笑嫂子三日没吃饭,眼前花。我猜你昨日一夜不来家!
蕙莲抵赖,说她早起身,往金莲屋里去了。
平安道:我听见五娘教你腌螃蟹,说你会劈的好腿儿。嗔道五娘使你门首看着卖簸箕的,说你会咂得好舌头。
把蕙莲说急了,拿起条门闩来,赶着平安绕院子骂。
平安还说——我晓得你往高枝儿上去了。
玳安出来夺了蕙莲的门闩,问蕙莲为啥打平安。
蕙莲说平安口里白说六道的,把她胳膊都气软了。
玳安说:嫂子,你少生气着恼,且往屋里梳头去罢。
蕙莲便向腰间荷包里,取出三四分银子来,让玳安替她拿大碗烫两个合汁来吃。(蕙莲花钱如流水)
蕙莲吃了合汁,梳了头,锁上门,先到后边月娘房里打了卯儿,然后来金莲房里。
金莲正临镜梳头。
蕙莲小意儿,在旁拿抵镜、掇洗手水,殷勤侍奉。
金莲正眼也不瞧他。
蕙莲要给金莲收睡鞋裹脚,金莲不用他。
金莲道:“你别要管他,丢着罢,亦发等他们来收拾。歪蹄泼脚的,没的沾污了嫂子的手。你去扶侍你爹,爹也得你恁个人儿扶侍他,才可他的心。俺们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货儿。只嫂子是正名正顶轿子娶将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秋胡戏。”
这妇人听了,正道着昨日晚夕他的真病,于是向前双膝跪下,说道:“娘是小的一个主儿,娘不高抬贵手,小的一时儿存站不的。当初不因娘宽恩,小的也不肯依随爹。就是后边大娘,无过只是个大纲儿。小的还是娘抬举多,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随娘查访,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一个毛孔儿里生下一个疔疮。”
金莲道:“不是这等说。我眼里放不下砂子的人。汉子既要了你,俺们莫不与争?不许你在汉子跟前弄鬼,轻言轻语的。你说你把俺们踩下去了,你要在中间踢跳,我的姐姐,对你说,把这样心儿且吐了些儿罢!”
蕙莲道:“娘再访,小的并不敢欺心,到只怕昨日晚夕娘错听了。”
金莲道:“傻嫂子,我闲的慌,听你怎的?我对你说了罢,十个老婆买不住一个男子汉的心。你爹虽故家里有这几个老婆,或是外边请人家的粉头,来家通不瞒我一些儿,一五一十就告我说。你大娘当时和他一个鼻子眼儿里出气,甚么事儿来家不告诉我?你比他差些儿。”
说的蕙莲闭口无言,在仪门夹道内撞见西门庆,埋怨他把昨晚的话告诉别人。西门庆道:甚么话,我并不知道。

蕙莲因和西门庆勾搭上了,越发在人前花哨起来,常和众人打牙犯嘴,全无忌惮。赶着傅伙计叫傅大郎,陈敬济叫姑父,贲四叫老四。
或一时叫:“傅大郎,我拜你拜,替我门首看着卖粉的。”
那傅伙计老成,便惊心儿替他门首看着,过来叫往,请他出来买。
玳安说两句,蕙莲推说里边五娘、六娘要买。
一回又叫:“贲老四,我对你说,门首看着卖梅花菊花的,我要买两对儿戴。”
那贲四误了买卖,好歹专心替他看着卖的叫住,请他出来买。妇人立在二层门里,打门厢儿拣,要了他两对鬓花大翠,又是两方紫绫闪色销金汗巾儿,共该他七钱五分银子。妇人向腰里摸出半侧银子儿来,央及贲四替他凿,称七钱五分与他。那贲四正写着帐,丢下走来替他锤。
只见玳安来说道:“等我与嫂子凿。”一面接过银子在手,且不凿,只顾瞧这银子。
妇人道:“贼猴儿,不凿,只顾端详甚么?你半夜没听见狗咬?是偷来的银子!”
玳安道:“偷到不偷。这银子到有些眼熟,倒象爹银子包儿里的。前日爹在灯市里,凿与卖勾金蛮子的银子,还剩了一半,就是这银子。我记得千真万真。”
妇人道:“贼囚,一个天下,人还有一样的,爹的银子怎的到我手里?”
玳安笑道:“我知道甚么帐儿!”
妇人便赶着打。
玳安把银子凿下七钱五分,交与卖花翠的,把剩的银子拿在手里,不与他去了。
妇人道:“贼囚根子!你敢拿了去,我算你好汉!”
玳安道:“我不拿你的。你把剩下的,与我些儿买果子吃。”
那妇人道:“贼猴儿,你递过来,我与你。”哄和玳安递到他手里,只掠了四五分一块与他,别的还塞在腰里,一直进去了。

自此以后,常在门首成两价拿银钱买剪截花翠汗巾之类,甚至瓜子儿四五升里进去,分与各房丫鬟并众人吃。头上治的珠子箍儿,金灯笼坠子,黄烘烘的。衣服底下穿着红潞绸裤儿,线捺护膝。又大袖子袖着香茶、香桶子三四个,带在身边。见一日也花消二三钱银子,都是西门庆背地与他的,此事不必细说。这妇人自从金莲识破他机关,每日只在金莲房里,把小意儿贴恋,与他顿茶顿水,做鞋脚针指,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正经月娘后边,每日只打个到面儿,就到金莲这边来。每日和金莲、瓶儿两个下棋、抹牌,行成伙儿。或一时撞见西门庆来,金莲故意令他旁边斟酒,教他一处坐了玩耍,只图汉子喜欢。
这一回合,金莲完胜,显示了她和西门庆在情色道路上的一致性,长宠不衰,西门庆什么都告诉她。金莲跟蕙莲打开天窗说亮话,蕙莲不得已主动小意儿伺候着。金莲整治蕙莲,这都是轻的;后面金莲在雪娥和蕙莲之间的挑拨间接要了蕙莲的命。
蕙莲不像金莲、瓶儿在肉体方面那么依赖西门庆,对她来说,西门庆就是个摇钱树,弄两个钱花花。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24宋蕙莲转圈得罪人
二十四回,先写正月十六,西门庆在家,阖家饮酒欢乐。大小老婆并西门大姐都锦衣华服,坐在席上喝酒。四个学过艺的丫头,弹唱灯词。另外几个丫头斟酒。
在东首单独给陈敬济设了一席。
来旺媳妇宋蕙莲坐在穿廊下一张椅儿上,嗑瓜子,啥正事也不干。上面要酒,她就喊小厮。惹得西门庆骂了画童两句,画童埋怨蕙莲不帮忙解释。蕙莲说不管她事。画童说蕙莲吃了一地瓜子皮。蕙莲道——六月债儿热,还得快就是……(怎么觉得她是在说她自己)。说的画童取笤帚来,替她扫瓜子皮。
西门庆在席上见女婿陈敬济没酒,分咐潘金莲去递一巡。金莲和敬济可逮着调情的机会了:嘴上姐夫、五娘、儿子,这个知礼;行动上,金莲将身子把灯影着,左手执酒,刚待的敬济将手来接,右手向他手背只一捻,敬济一面把眼瞧着众人,一面在下戏把金莲小脚儿踢了一下。
金莲微笑着低声道:“怪油嘴,你丈人瞧着待怎么?”金莲说这个话,不是真埋怨而是你给的信号我接收到了。俩人暗地里调情,别人不曾看出来。隔墙有眼,宋蕙莲在槅子外窗眼里看见了。她口中不言,心下自忖:“寻常在俺们跟前,到且是精细撇清,谁想暗地却和这小伙子儿勾搭。今日被我看出破绽,到明日再搜求我,自有话说。”
饮酒多时,应伯爵差人来请西门庆去赏灯。西门庆带着两个跟随去了,月娘和众姊妹又吃了一回。这个时候,明月从东而出,众妇人有房中换衣服去了,有月下整妆,或灯前戴花。惟有玉楼、金莲、李瓶儿三个并蕙莲(差点眼花看成并蒂莲),在厅前看敬济放花儿。李娇儿、孙雪娥、西门大姐都随月娘后边去了。
金莲提议往街上走走去。蕙莲马上要娘们携带着她也去走走。金莲让她到后边问一声月娘等去不去。玉楼马上把差事揽过去——她不济事,等我亲自问她声去。
李瓶儿要回屋穿件衣裳,金莲支使她给金莲也带一件。
厅前只剩下金莲一个,看着敬济放花儿,见无人,金莲捏了敬济一把,笑说敬济穿的太单薄了。她把西门大姐该干的活儿干了——嘘寒问暖。来昭的儿子小铁棍儿笑嘻嘻跟敬济要炮仗放。敬济怕他搅了好事,给他两个支出去。(小铁棍在这里露个脸,后面因为他拣了金莲的鞋,差点被西门庆打死。西门庆多狠,对一个孩子下死手。)
金莲和敬济借着衣服的由头,调笑了一番。
然后玉楼、金莲、瓶儿领着一簇男女,来安、画童两个小厮,打着一对纱吊灯跟随。陈敬济踹着马台,放烟火花炮与众人瞧。
宋蕙莲让陈敬济等她一会儿,她回屋换衣服,说:你不等,我就恼你一生。蕙莲回屋换了一套绿闪红缎子对衿衫儿(红配绿……蕙莲什么审美观)、白挑线裙子。又用一方红销金汗巾子搭着头,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金灯笼坠耳,出来跟着众人走百媚儿。(这装扮,不知道还以为是七娘呢。)
一路上,蕙莲不停的跟敬济搭话,让敬济放个这个放个那个。一回落了花翠,拾花翠;一回又吊了鞋,扶着人且兜鞋。
玉楼看不上,说了她两句。玉箫知道的不少,说蕙莲怕地下泥,套着五娘鞋穿着哩。(蕙莲这是闹哪样,她非要让身边的人都不高兴她才高兴。也不动动脑子,金莲多狠,你惹她干嘛。看见金莲和敬济调情,你就有把柄和她斗了。别说只是调情,就是偷情,没抓着把柄,金莲一副死不承认的嘴脸,谁能把她怎么样。)
金莲骂蕙莲——成精的狗肉。

众人到狮子街李大姐房子里坐着喝了会儿茶。冯妈妈手里有两个要卖的丫头。玉楼给她指步,说李娇儿房里现在只元宵一个丫头,要买一个丫头。
众人离了李瓶儿房子,走到家门首,韩嫂儿喝多了,说有人挖开她房门,偷了狗,又不见了些东西,当街撒酒疯骂人。韩嫂儿告知详情,玉楼众人听了,每人掏袖中些钱果子与她,叫来安和敬济两个送她进屋里。敬济只顾和蕙莲两个嘲戏。
走过门首,只见贲四娘子,邀三位娘进家喝碗茶。玉楼婉拒,贲四娘子道:笑话俺小人家茶也奉不出一杯儿来?生死拉到屋里。(金莲、蕙莲、贲四媳妇,都是淫妇啊。看似路子差不多,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贲四家供养观音八难并关圣贤,当门挂着雪花灯儿一盏。(金瓶梅里的语言描写非常生动,特别是场景描写,通常几个字,使读者置身其中。)
贲四的女儿长姐拜三位娘,玉楼、金莲每人给她两枝花,瓶儿有钱给了一方汗巾,一钱银子。瓶儿有钱不花在刀刃上,满天 是她的风格。
这是有名的走百病情节,香港老电影《风流韵事》曾拍过这段,还原度挺高的,不过因为是拍宋蕙莲的故事,中间加了宋仁的戏。

陈敬济因走百病,与金莲嘲戏了一路,又和蕙莲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第二天他到月娘房中,金莲说他:昨日教你送送韩嫂儿,你就不动……且和媳妇子(蕙莲)打牙犯嘴,不知甚么张致!等你大娘烧了香来,看我对他说不说!(金莲点明了他和蕙莲调情,还搬出月娘吓唬他;金莲老干这种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的事儿,她觉得她非一般聪明,凡事都能巧言令色躲过去。)
西门大姐回房后,骂陈敬济:不知死的囚根子!平白和来旺媳妇子打牙犯嘴,倘忽一时传的爹知道了,淫妇便没事,你死也没处死!(西门大姐已然知道蕙莲和她爹之间的事儿了,也说明西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作者为了进一步展示蕙莲的张狂,写了蕙莲、蕙祥推诿烧茶的事儿。
荆千户高升了一处兵马都监一一来拜。西门庆陪着荆都监在厅上说话,使小厮进后边要茶。
平安进后院跟玉箫要茶,玉箫不理他。(有蕙莲什么事儿,她偏要插一嘴。)
蕙莲正和玉箫、小玉挝子儿打赌玩,她替玉箫说话——问厨房里上灶的要去……俺这后边只是预备爹娘房里用的茶,不管你外边的帐。(又懒又馋的娘们,一点活儿也不爱干。)
平安到了厨房,蕙祥忙着呢,让平安还是到后面要两锺茶。
这里推那里,那里推这里,耽误了半日。等平安拿茶出去,荆都监坐的久了,再三要起身,被西门庆留住。结果呢,茶上来了还是冷的。这属于怠慢人家,也显出西门庆治家水平不行。
等荆都监走了,西门庆追究责任,问今日茶室谁顿的?
平安回:灶上顿的茶。
西门庆告诉月娘——今日顿这样茶出来,你往厨下查那个奴才老婆上灶?采出来问她,打与她几下。
慌的月娘使小玉叫将蕙祥当院子跪着,月娘数骂了一回,饶了她起来,分咐:今后但凡你爹前边人来,教玉箫和蕙莲后边顿茶,灶上只管大家茶饭。
蕙祥是来保的妻子,在第十八回,来保去东京贿赂相爷使西门庆脱祸。月娘对这件事是知道的,今日,蕙祥确实也忙——不光做饭还要炒大妗子素菜。所以月娘稍微袒护了蕙祥一下,何况月娘平时也未必看得上蕙莲的做派。
有了这段波折,蕙祥等西门庆出去了,到后边寻着蕙莲,大骂了一顿,摘几句给大伙看看,骂的句句属实:
贼淫妇,趁了你的心了!你天生的就是有时运的(孙雪娥是天生没时运的)爹娘房里人,俺们是上灶的老婆来?
上灶的是你叫的?促织不吃癞蛤蟆肉——都是一锹土上人。(多像红楼梦里的秋香拜把子)
你在蔡家养的汉数不了,来这里还弄鬼哩!
你汉子有一拿小米数儿!
蕙祥骂,蕙莲回嘴。直到月娘来把两个喝开了。蕙祥还说了句:若打我一下儿,我不把淫妇口里肠勾了也不算!我拚着这命,摈兑了你也不差厮甚么。咱大家都离了这门罢!(山东女人都这么直爽吗,我怎么就不会泼妇骂呢!)
宋蕙莲越发猖狂起来,仗西门庆背地和她勾搭,把家中大小都看不到眼里,逐日与玉楼、金莲、李瓶儿、西门大姐、春梅在一处玩耍。
这回最后还交代了,冯妈妈送了丫头来,约十三岁,李娇儿用五两银子买下。

下一回,讲的是来旺回来了,知道西门庆和蕙莲之间的事情了,那么他什么反应呢?!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25金莲放招蕙莲拆招
这回书讲灯节已过,又早清明将至。
吴月娘在花园中扎了一架秋千,带着众人荡秋千,以消春困。
月娘和孟玉楼先打了一回,下来教李娇儿和潘金莲打。
李娇儿辞说身体沉重,打不的。(李娇儿缺席了西门家很多的活动,上回书的走百病李娇儿也没去,说明她的身体不是太好。西门庆曾有一房妾卓丢儿,私窠子出身,因病死了。可见妓院出身的女人,身体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摧残。)
玉楼和金莲打个立秋千,金莲在上面笑成一块。
月娘嘱咐她:笑不打紧,只怕一时滑倒,不是耍处。
金莲穿着高底鞋,画板滑,跐不牢,滑浪一声金莲擦下来,扶住架子不曾跌着,险些把玉楼也拖下来。
月娘讲了个故事,她说她在家做女儿时,隔壁周台官家花园中扎着一座秋千。他家周小姐因为打秋千笑,滑下来,骑在画板上,把身子喜抓去了。落后嫁与人家,被人家说不是女儿,休逐来家。月娘让大家今后打秋千,先要忌笑。(月娘对自己是女儿身嫁给西门庆有种自豪感)
金莲又要和瓶儿一起打。可巧,陈敬济来了。月娘让他推送,嫌丫头劲儿小。
书中描写:这敬济老和尚不撞钟——得不的一声(老太太摸螃蟹,巴不得这一夹),拨步撩衣,先把金莲裙子带住,说道:“五娘站牢,儿子送也。”那秋千飞在半空中,犹若飞仙相似。
李瓶儿让陈敬济也送送她,又腿软怕敬济推的太高。
金莲处处挑李瓶儿毛病:“李大姐,把我裙子又兜住了。”两个打到半中腰里,都下来了。
打秋千,也分尊卑,吴月娘先打,各位妾打,然后春梅和西门大姐打,再然后玉箫和蕙莲打。
独宋蕙莲打的欢畅,她手挽彩绳,身子站的直屡屡的,脚跐定下边画板,也不用人推送,那秋千飞在半天云里,然后忽地飞将下来,端的却是飞仙一般,甚可人爱。(看书的替她愁,再有一回书,蕙莲就没了。)

来旺从杭州回来了,到门首,下了头口,收卸了行李,进到后边。
他到后面估计是找自己的媳妇,看见雪娥,雪娥说来旺吃得黑胖了。来旺问她爹娘在哪里?又问怎么不见自己的媳妇?
雪娥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的媳妇子,如今还是那时的媳妇儿哩?好不大了!她每日只跟着她娘每伙儿里下棋,挝子儿,抹牌玩耍。她肯在灶上做活哩!”
月娘知道他回来了,自前边走来,来旺儿向前磕了头,立在旁边。月娘问了他些路上往回的话,赏了他两瓶酒,见蕙莲来了,还让他夫妻二人往房里洗洗头面,歇宿歇宿去。
蕙莲舀水与来旺洗脸摊尘,收拾褡裢。蕙莲也说他黑胖了,不过骂的更亲密:“贼黑囚,几时没见,便吃得这等肥肥的。”又替他换了衣裳,安排饭食与他吃。睡了一觉起来,已是日西时分。
西门庆来家了,来旺走到跟前参见,回禀为蔡太师生辰织造的衣服并家中衣服,俱已完备。打成包裹,装了四箱,搭在官船上来家,只少雇夫过税。(来旺办事能力其实不差的)
西门庆满心欢喜,与了他赶脚银两,明日早装载进城。又赏银五两,房中盘缠;又教他管买办东西。(这可是肥差)
来旺悄悄送了孙雪娥两方绫汗巾,两只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
雪娥告诉来旺:“自从你去了四个月,你媳妇怎的和西门庆勾搭,玉箫怎的做牵头,金莲屋里怎的做窝窠。先在山子底下,落后在屋里,成日明睡到夜,夜睡到明。与她的衣服、首饰、花翠、银钱,大包带在身边。使小厮在门首买东西,见一日也使二三钱银子。”
来旺道:“怪道箱子里放着衣服、首饰!我问她,她说娘与她的。”
雪娥道:“那娘与她?倒是爷与她的哩!”
来旺听记在心。

晚上,来旺喝了酒,回到房中。开箱子,看见那匹蓝缎子,问蕙莲,蓝缎子哪里来的?
蕙莲不知雪娥已经告诉来旺她和西门庆的事儿,说是月娘给她的。
来旺又问首饰哪里来的?
蕙莲说跟姨娘家借的。
来旺打了她一拳,险些把蕙莲打了一跤,把雪娥学给他听的那套话骂了出来。
蕙莲便大哭起来,连哭带骂,起咒发誓,说她若把脚略趄儿,把“宋”字儿倒过来!
几句话说的来旺不言语了,蕙莲又详细解释了月娘为什么送她蓝缎子,说得合情合理。
蕙莲窝盘住来旺,过了一宿。到次日,问玉箫,谁人透露此事,终莫知其所由,只顾海骂(海骂,这个词用的好,蕙莲真是任性妄为)。
一日,月娘使小玉找雪娥,到处找不到,只见雪娥从来旺房里出来。小玉只当雪娥在房里和蕙莲说话,结果小玉走到厨房,蕙莲在厨房里切肉。以此大家都知道雪娥和来旺有尾首。
这中间还插了乔大户来托西门庆去蔡太师那里为扬州盐商王四峰讨人情。(大概是清河县的上流社会都知道西门庆抱上了蔡太师的大腿)

一日,来旺喝醉了,和家人小厮在前边恨骂西门庆,骂他哄了自己的老婆。来旺说他不光要杀西门庆还要杀潘金莲,讲出当初金莲毒死武大,是他来旺上东京打点,把武松垫发充军去了……(他不知道他也快走上被递解原籍的路了。)
这番话被来兴听见。这来兴在家,西门庆原派他买办食用撰钱过日,只因与来旺媳妇勾搭,把买办夺了,却教来旺管领。来兴就与来旺不睦,来兴悄悄告诉金莲来旺骂的话。
西门庆家小人多,是非窝。
来兴来告密的时候,孟玉楼在潘金莲房间。来兴说他 有一件事要告诉金莲,还要她只放在心里,休说是他说的。
金莲让他但说无妨。
来兴当着玉楼的面,讲了来旺是怎么骂人的,又骂爹和五娘。
金莲问是怎么骂她的。
来兴说:“小的不敢说。三娘在这里,也不是别人。那厮说爹怎的打发他不在家,耍了他的老婆,说五娘怎的做窝主,赚他老婆在房里和爹两个明睡到夜,夜睡到明。他打下刀子,要杀爹和五娘,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又说,五娘那咱在家,毒药摆杀了亲夫,多亏了他上东京去打点,救了五娘一命。说五娘恩将仇报,挑拨他老婆养汉。小的穿青衣抱黑住,先来告诉五娘说声,早晚休吃那厮暗算。”
玉楼听了,吃了一惊。
金莲听了,骂道——他主子要了他的老婆,他怎的缠我?我若教这奴才在西门庆家,永不算老婆!怎的我亏他救活了性命?
让来兴看见西门庆把这番话再说一遍。
来兴说小的又不赖他,有一句说一句。
来兴走了,玉楼和金莲议论着,她问金莲可有此事?金莲先说了蕙莲的来路:岂止见过一个汉子儿?有一拿小米数儿。(一把小米大概能有几百个?我是不是有点吃饱了撑的?这只是比喻非常多。)接着说了蕙莲和西门庆在山子底下洞里私会的事儿,又撇清自己——吃我和春梅折了两句,再几时容她傍个影儿……就是我罢了,俺春梅那小肉儿,她也不肯容她。
玉楼说起蕙莲坐着看见她总是待起不起的,原来背地有这本账;说西门庆不该要她,教奴才在外边倡扬,甚么样子?又问这椿事,对他爹说好,不说好?他爹不知道,一时遭了他手怎了?六姐,你还该说说。(玉楼最爱拿金莲当枪使)
金莲马上把这件事拦上身,她饶不了来旺。影后潘金莲闪亮登场,美人计先来一拨:她在房中云鬟不整,睡搵香腮,哭的眼坏坏的。西门庆一问,金莲赶紧把来兴怎么说的来旺醉酒发言,要杀主之事诉说一遍。顺手牵羊把孙雪娥也牵连进去——你背地图他老婆,他便背地要你家小娘子。
西门庆无人处问了来兴,又问了小玉,都与金莲所说无差。西门庆心中大怒,把孙雪娥打了一顿(她又挨揍了,能怪谁呢,就顾跟来旺说西门庆和蕙莲之事,没看看她和来旺的事儿,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叫雪娥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许她见人。
西门庆又叫了宋蕙莲来,蕙莲矢口否认来旺骂过西门庆:我就替他赌了大誓。他酒便吃两锺,敢恁七个头八个但,背地里骂爹?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他靠那里过日子?
蕙莲问是谁告诉西门庆的。
西门庆说是来兴。
蕙莲又解释了一番:来兴因西门庆叫来旺买办,夺了来兴的,来兴才和来旺结下的仇恨。还给西门庆支招,与来旺几两银子本钱,远离他乡做买卖。
西门庆嘴里安排了来旺好些跑外的活计。
蕙莲又趁机跟西门庆要首饰。

次日,西门庆安排来旺三月二十八日起身,往东京央蔡太师人情。回来,还要打发他去杭州做买卖。来旺大喜。
有高兴就有不高兴的,来兴听了这样的信儿,跑去报告金莲。金莲去花园寻西门庆,看见敬济在封礼物,从敬济嘴里证实了西门庆要派来旺去给蔡太师送礼。
金莲动了杀心,劝西门庆:“我说的话你不依,到听那奴才淫妇一面儿言语。她随问怎的,只护他的汉子。那奴才有话在先,不是一日儿了。左右破着老婆丢与你,坑了你这银子,拐的往那头里停停脱脱去了,看哥哥两眼儿空哩。你的白丢了罢了,难为人家一千两银子,不怕你不赔他。我说在你心里,也随你。老婆无故只是为他。不争你贪他这老婆,你留他在家里也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也不好。你留他在家里,早晚没这些眼防范他。你打发他外边去,他使了你本钱,头一件你先说不得他。你若要他这奴才老婆,不如先把奴才打发他离门离户。常言道:剪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就是你也不耽心,老婆她也死心塌地。”
潘金莲把来旺所有的活路都堵死了,她抓住西门庆想霸占宋蕙莲的心思,引导西门庆对来旺剪草除根。
一席话,说得西门庆如醉方醒。
西门庆两面三刀,心思阴沉,又听信金莲之言,终使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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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蕙莲死的时候又觉得她不是那么的坏
西门庆听了金莲的话派来保去东京。来旺失了这趟美差,吃酒醉倒房中,口内胡说,要杀西门庆。被蕙莲骂了几句。
蕙莲约西门庆在厨房后墙底下僻静处说话,埋怨西门庆说话不算话。西门庆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蕙莲问西门庆寻个什么买卖与来旺做?
西门庆说要教他开个酒店,蕙莲满心欢喜,回屋告诉来旺。

一日,西门庆着人把来旺叫来,说道:“孩儿!你一向杭州来家辛苦。叫你往东京去,恐怕你蔡府中不十分熟,所以教来保去了。今日这六包银子三百两,你拿去搭上个主管,在家门首开酒店,月间寻些利息孝顺我,也是好处。”
西门庆多坏,设计暗算人,还能叫一声——孩儿。
来旺趴在地上磕了头,收了银子回家交与蕙莲,然后去寻主管,没寻着主管,喝得大醉而归。蕙莲打发他睡了,就被玉箫叫走了。
约一更,来旺酒还未醒,正朦朦胧胧睡着,忽听的窗外隐隐有人叫他道:“来旺哥!还不起来看看,你的媳妇子又被那没廉耻的勾引到花园后边,干那营生去了。亏你倒睡的放心!”来旺不见蕙莲,只认是雪娥来报信,怒从心头起。
人说酒后吐真言,酒后的行动也是真实的,来旺跳起身来,开了房门,迳扑到花园中来。刚到厢房中角门首,被黑影里抛来的一条凳子绊了一跤,只见响亮一声,一把刀子落地。左右闪过四五个小厮,大叫——有贼!
来旺被拿,只得解释进来寻媳妇。
众人带他去大厅见西门庆,一步一棍,打到厅上。
大厅上灯烛荧煌,西门庆坐在上面。来兴把刀子呈与西门庆看。
冤枉你的人一定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西门庆这个局做得步步为营:先给来旺银子,派玉箫叫走蕙莲。安排去窗外报信的人,让来兴带着小厮埋伏拿人,他在大厅上明晃晃的灯下坐着等着来旺自投罗网。
西门庆为何年纪不大就能牢牢掌握家里这些下人,他用江湖套路试探下人:若来旺今晚没闯花园,意味着他收了银子,主动让出了老婆。只要来旺不说话,以后西门庆和蕙莲的来往将会是公开的秘密。
西门庆做了两手准备,来旺闯了进来,他西门庆就是灯火通明等着抓贼的精明主人。
西门庆说了这么一句话——众生好度人难度!
这是嫌来旺恩将仇报,好像他这么栽赃嫁祸多正义似的。
蕙莲不傻,看到此情此景,直言——你好好吃了酒睡罢,平白又来寻我做甚么?只当暗中了人的拖刀之计。
更有意思的是,从来旺家拿回的银子里只有一包是银两,其余的都是锡铅锭子。
现有刀子在,又有来兴在旁执证。搞得来旺只是叹气,张开口儿合不的。
蕙莲虽然不傻,解决问题的方法太直接,一个劲的为来旺说话,跪着求情。
西门庆只是把蕙莲撇出来,说——你自安心,没你之事。

到天明,西门庆要差人把来旺押往提刑院去。月娘走到前厅,向西门庆再三将言劝解,那意思不是不让西门庆处分,在家中处分便是了,惊官动府做甚么?
西门庆根本不听月娘之言,喝令左右把来旺押送提刑院去了。
月娘当下羞赧而退,回到后边,向玉楼众人说道:“如今这屋里乱世为王,九尾狐狸精出世。不知听信了甚么人言语,平白把小厮弄出去了。你就赖他做贼,万物也要个着实才好,拿纸棺材糊人,成何道理?恁没道理昏君行货!”
蕙莲跪在当面哭泣。
月娘道:“孩儿你起来,不消哭。你汉子恒数问不的他死罪。贼强人,他吃了迷魂汤了,俺们说话不中听,老婆当军——充数儿罢了。”(问不的死罪,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蕙莲你倒是打起精神和金莲斗一番啊!)
玉楼向蕙莲道:“你爹正在个气头上,待后慢慢的俺每再劝他。你安心回房去罢。”
这段场景肯定不止三个女人,但只写了月娘、蕙莲和玉楼。
李娇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人很少提前做危机处理预案,行院出身则不同。李桂姐私接丁二官人之后,李家怕西门庆摆布李家,先派李铭上门打探一番,又派应伯爵、谢希大去请西门庆。李娇儿不是没有计策,只是她不想什么水都蹚,坐山观虎斗呗。
金莲心里笑的合不拢嘴,估计她不在跟前,月娘口中的九尾狐狸精骂的不是别人正是金莲。
玉楼的话,那是典型的装好人,月娘和金莲之间的矛盾有她一大半的原因。她还能劝西门庆?我们将看到的是她暗示潘金莲解决了蕙莲。

西门庆差玳安送了一百石白米与夏提刑、贺千户。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来旺在厅上据实讲述西门庆怎么调戏他媳妇宋氏……换来的是夏提刑大喝一声,令左右打来旺嘴巴。又令左右选大夹棍上来,把来旺夹了一夹,打了二十大棍,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小厮回来回禀西门庆,西门庆满心欢喜,分咐家中小厮:“铺盖、饭食,一些都不许与他送进去。但打了,休来家对你嫂子说,只说衙门中一下儿也没打他,监几日便放出来。”
家中丫头使女也是这么劝蕙莲的。
宋蕙莲自从拿了来旺去,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黄着脸儿,只是关闭房门哭泣,茶饭不吃。慌的西门庆使玉箫并贲四娘子再三进房劝解。
蕙莲听了不信,又使小厮来安送饭进监去,回来也是这般说,方不哭了。每日淡扫娥眉,薄施脂粉,出来走跳。
蕙莲在檐下叫西门庆:“房里无人,爹进来坐坐不是!”
西门庆进去了哄蕙莲,说监来旺几日耐耐他性儿,放他出来还叫他做买卖。
蕙莲搂抱着西门庆也哄西门庆,要西门庆替来旺再寻个老婆,她就常远是西门庆的人了。
西门庆一时兴起,随口应允,还要买房子安置宋蕙莲。
蕙莲夏月常不穿裤儿,只单吊着两条裙子……两人云雨一番,蕙莲送西门庆一个白银条纱挑线香袋。西门庆主动掏出一二两银子与蕙莲买果子吃。
宋蕙莲的嘴太松了,她得了西门庆的应允,在后边丫头媳妇前露出来,被孟玉楼知道了。
玉楼转来告诉金莲,西门庆要放来旺出来,另替他娶一个,要买对门乔家房子,把蕙莲吊到那里去,还要买丫头伏侍她……
玉楼还说:“就和你我辈一般,甚么张致!大姐姐也就不管管!”这话说的有意思,西门庆娶潘金莲吴月娘不管怎么没人说话,西门庆娶李瓶儿吴月娘管也没管出个样儿来。
金莲说道:真个由他,我就不信了!今日与你说的话,我若教贼奴才淫妇,与西门庆放了第七个老婆,我不喇嘴说,就把潘字倒过来!
金莲还说:他若不依我,拚着这命摈兑在他手里也不差甚么!
玉楼以退为进,临门一脚,又把金莲当枪使:我是小胆儿,不敢惹他,看你有本事和他缠。

西门庆在花园中书房里,正要教陈敬济来写帖子,要夏提刑放来旺出来。
金莲来了,她没有歪缠,而是挑明了蕙莲的心在哪儿——随你怎的逐日沙糖拌蜜与她吃,她还只疼她的汉子。
然后又说出要是西门庆收了蕙莲做小,蕙莲见了来旺,站起来是,不站起来是,不是雅相。亲戚邻居笑话不说,家中大大小小也把西门庆看轻了。不如一狠二狠,把奴才结果了,你就搂着他老婆也放心。
正是因为西门庆和潘金莲曾暗害过武大郎,有成功的前车之鉴,西门庆才听了潘金莲的话,写帖子教夏提刑限三日提出来,一顿拷打。(上上下下的都收了西门庆财物,只要重不要轻。)
来旺也不是一个好人没遇着,当案的孔目阴先生,见西门庆要陷害此人,图谋他妻子,再三不肯做文书送问,与提刑官抵面相讲。(哪个年代都有好人,世道再黑暗,也有一丝光明。武松是这么活下来的,来旺也拣了一条命。)
延挨了几日,人情两尽(传说中的事缓则圆),两位提刑官把来旺当厅责了四十(来旺反反复复被打,没被打死也是命大),论个递解原籍徐州为民。

来旺哀告两个公人,想回家讨出媳妇并衣服箱笼变卖了知谢二位并路途盘费。公人明白劝他,你家主既摆布了你,哪里肯发出媳妇并箱笼与你。不过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同意押着他去。
来旺这会儿不傻了,先去央应伯爵帮他去讨讨,应伯爵(他是真了解西门庆)推不在家。来旺又央了贾仁清(假人情?假认清?)、伊勉慈(一面词?)二来西门庆家替来旺说讨媳妇箱笼。
被西门庆使出五六个小厮,一顿棍打出来,并且不让人告诉蕙莲,谁走漏消息,打二十板。
来旺又去他丈人宋仁家。宋仁打发了他一两银子,与两个公人一吊钱,一斗米,路上盘缠。

蕙莲不知信儿,金莲心里哪能高兴。小厮钺安将来旺的实情告诉蕙莲。(钺,是一种古代兵器,形状象板斧而较大。钺安是金莲的杀器,借钺安的嘴诛蕙莲的心。)
蕙莲听了钺安的话,关闭了房间,放声大哭。宋蕙莲不守妇道、卖弄风骚、又懒又馋、仗势欺人,但是她良心未泯,她不想害死自己的男人。在这点上,潘金莲、李瓶儿都赶不上她。
蕙莲哭了一回,取一条长毛巾拴在卧房门枢上,悬梁自缢。来昭妻住房和蕙莲相连,在家听蕙莲哭了一阵,没动静了,半日又听见喘息之声。去扣房门蕙莲不应,慌的来昭妻叫小厮平安撬开窗户进去,解救下蕙莲。
嚷的合家知道,吴月娘率领李娇儿、孟玉楼、西门大姐、李瓶儿、玉箫、小玉都来看视。(独不见金莲,这会的金莲得了信,可能会在房里晃动着腿脚,暗自高兴。)
月娘道:“原来是个傻孩子!你有话只顾说便好,如何寻起这条路起来!”
可不是傻呗,要死你也把金莲带走啊;带不走你也伤伤她的元气。
也许不是蕙莲突然间萎靡不振、心灰意冷,而是在这部作品里,她的用处已经不大了。作者要用她的死彰显潘金莲的恶毒,西门庆的阴狠。
西门庆来哄了一哄。
蕙莲骂他的话特别到位——你原来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人还看出殡的!……你就信着人干下这等绝户计……
可不是绝户计,西门庆唯一的儿子最后也出家了。潘金莲为了算日子怀孕,霸占西门庆,连玉楼都有怨言。

西门庆查问谁告诉蕙莲的实情,得知是钺安,使人寻钺安。钺安躲在金莲房里的门背后,金莲夺了西门庆手里的鞭子,抢白了西门庆两句。
自此,月娘失了来旺这个臂膀;金莲得了来兴、钺安等小厮的投靠。
金莲心生一计,一边挑唆孙雪娥,一边挑唆宋蕙莲。
李娇儿生日那天,后来使了丫头来叫蕙莲,蕙莲只是不出来。雪娥可寻着由头了,走来奚落蕙莲:“嫂子,你思念你家旺官儿哩。早思想好来!不得你他也不得死,还在西门庆家里。”(孙雪娥长了个挨揍没够的骨头,她不同情蕙莲罢了,连来旺也不同情吗?还主动过来找事!)
蕙莲想起金莲挑唆的那些话,故意问雪娥:他便因我弄出去了。你为甚么来?打你一顿,撵的不容上前。得人不说出来,大家将就些便罢了,何必撑着头儿来寻趁人!
蕙莲这几句话说的点到为止,不算过分。
可雪娥不依不饶,张嘴就骂:好贼奴才,养汉淫妇!如何大胆骂我?
蕙莲怼她:我是奴才淫妇,你是奴才小妇!我养汉养主子,强如你养奴才……
雪娥急眼了,打了蕙莲一巴掌。两人扭打在一处,来昭妻走来劝解,两人骂不绝口。月娘过来骂了两句,让蕙莲梳了头往后边去。
蕙莲走到房内,倒插了门,哭泣不止,哭到掌灯时分,趁乱自缢身亡。

孙雪娥这个惹祸的精,得知蕙莲死了,怕西门庆来家拔树寻根,归罪于她,在上房打旋磨儿跪着月娘,教休题出和她嚷闹来。
月娘心软,替她遮盖,只说蕙莲思想来旺,寻了自尽。
西门庆说蕙莲恁个拙妇,原来没福。
西门庆贿赂知县三十两银子,借口蕙莲失落银锺,恐家主查问见责,自缢身死。贲四、来兴同众火家待要处理蕙莲棺材的时候,宋仁打听得知,走来拦住叫屈。

这回书就到这里,吴月娘和西门庆一个说蕙莲傻,一个说蕙莲拙。也是,当了淫妇,还要义气干什么,蕙莲过不了心里的坎,她对西门庆心灰意冷,她打心里知道了西门庆有多阴狠。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跟来旺爱喝酒、无城府,蕙莲不贞、无城府还嘴敞都有关系;但关系最大的是西门庆强烈的占有欲和潘金莲深厚的离间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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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葡萄架下的潘金莲
第二十七回的潘金莲醉闹葡萄架,是本书色情描绘方面的大场面,看过《金瓶梅》的人对这段描写很难略过。渐渐的在男人嘴里,形成了一股小小的葡萄架文化,举两个例子:
据传纪晓岚曾说过天下之物,无不有对。他有一次主持会试,会元的名字叫刘玉树。纪晓岚忍不住问刘玉树住在哪儿,答住在芙蓉庵。纪晓岚听了笑个不停,刘玉树不知其所以然;后来向人打听,才知道纪晓岚听到他的住处,凑了副对联:刘玉树小住芙蓉庵,潘金莲大闹葡萄架。(纪晓岚他想看《金瓶梅》,版本挑着看!我有段时间非常奇怪,以纪晓岚的社会地位,为什么晚年要写宣扬因果报应的《阅微草堂笔记》。而且还用的规范化的格式,精简的语言来描绘乡野俗事。)
还有位说相声的,动不动就用这个梗:W老师在后台聊天——潘金莲倒挂葡萄架,我都听不懂!(真不懂吗?)

这回书,先交代的两件事:
第一件,来保去东京,办好了西门庆交代的差,把盐商从狱中捞出来了。蔡府大管家让来保给西门庆捎话:六月十五日是蔡京生日,让西门庆上京走走。西门庆听了这话,满心欢喜。
第二件,西门庆得知宋仁拦着尸首,不让烧;叫陈敬济写了帖子,送与李知县。县里差人拿了宋仁,问了个打纲诈财,倚尸图赖;当厅一夹二十大板,打的鲜血淋漓。责令宋仁不许缠绕西门庆家,旋即将宋蕙莲尸首烧化。宋仁归家,着了重气,害了时疫,几日后死了。(宋蕙莲自己想不开还连累了老爹。)
西门庆打点金银,预备给蔡京贺寿的寿礼。少两匹玄色焦布和大红纱蟒,一地里拿银子寻不出来。有家底的李瓶儿说她楼上还有几件没裁的蟒。果然拣出四件五彩蟒衣,比织来的花样身分强几倍,把西门庆欢喜的要不的。
西门庆着来保同吴主管五月二十八,离清河县,上东京送礼去了。

进了六月,天气热了。一日,西门庆散发披襟避暑,在花园中翡翠轩卷棚内,看着小厮浇花。有一盆瑞香花,开得甚是烂漫。潘金莲和李瓶儿打扮的漂漂亮亮来了。
金莲问他怎么不梳头,西门庆说:你教丫头拿水来,我这里洗头罢。
金莲叫小厮去叫丫头。她瞅见瑞香花,要摘来戴。
西门庆不让她动手,原来西门庆早掐了几朵浸在一只翠磁胆瓶内。
金莲和他开玩笑——我儿,你原来掐下恁几朵来放在这里,不与娘戴。她先抢过一枝插在头上。
西门庆递了枝与李瓶儿。
春梅过来伺候,西门庆递了三枝花,教送与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戴,还让把孟玉楼请来弹回月琴。
多和谐美好的生活,金莲非要处处显出她来,她要给玉楼送花,然后让西门庆再给她一枝花戴,因为她跑腿叫唱的。(开玩笑,就开自己的玩笑,她此时把玉楼归到卖唱的,真是不厚道。)
西门庆明知金莲拔尖,仍多给她一枝。人人都一枝花,金莲两枝,这是偏宠。
只剩下李瓶儿一个,西门庆顿起淫心……
金莲走到角门首,把花儿递与春梅送去,自己悄悄回来潜听。金莲听到了两个消息,第一西门庆喜欢李瓶儿的白屁股,第二李瓶儿有身孕了。
正听着,玉楼来了,两个一起走到轩内,慌的西门庆凑手脚不迭。
金莲明知顾问西门庆:我去了这半日,你做甚么?
西门庆说等着丫头取茉莉花肥皂洗脸。
金莲揶揄他——怪不的你的脸洗的比人家屁股还白!
西门庆梳洗完了,问玉楼在后边做甚么,带月琴来了吗?
玉楼说她在后边替大姐姐穿珠花,月琴春梅拿了来。
西门庆要在花园里喝酒,玉楼问他:“不使春梅请大姐姐?”(孟玉楼在表面上以吴月娘马首是瞻,又穿珠花,又问请不请大姐姐。)
西门庆道:“他又不饮酒,不消邀他去。”(这是属于西门庆和小妾们的夏之酒会)
潘金莲又开始作妖了,先是坐凉墩儿,玉楼提醒她冷。她说:“不妨事,我老人家不怕冰了胎,怕甚么?”
酒过三巡,西门庆要玉楼和金莲弹唱,金莲不肯,为啥不肯,因为李瓶儿闲着,非要李瓶儿也拿件乐器。
西门庆说了句她不会弹甚么。
金莲马上接:她不会,教她在旁边代板。
西门庆笑道:这小淫妇单管咬蛆儿!

李瓶儿并没有因为自己怀孕了,推三阻四,拿起了西门庆让春梅取来的红象牙板。(李瓶儿在梁中书家做过妾,特别能忍。忍蔡京女儿,忍的是强权,不忍立马打死。忍潘金莲,忍的是小人心性;你越忍她越张狂,最后也没忍出个好结果。)
唱完了,金莲只呷冰水或吃生果子。玉楼问她今日怎的只吃生冷。她笑道:“我老人家肚里没闲事,怕甚么冷糕么?”
羞的李瓶儿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西门庆说了潘金莲一句。
这时候,云生东南,雾障西北,来了阵雨。大雨淋的轩前花草皆湿。少顷雨止,天外残虹,西边透出日色来。得多少:微雨过碧矶之润,晚风凉落院之清。(无论《金瓶梅》是怎么产生的,它一定是经过高人润笔的。穿插的场景都写的好美。之前也写过下雨——第六回王婆帮闲遇雨,那是五月天的雨:乌云生四野,黑雾锁长空……)
小玉来请玉楼。李瓶儿要和她一起过去,说奴也要看姐姐穿珠花。(惹不起躲得起,主动躲着金莲)
西门庆要送一送。(家大业大的好处,从花园到月娘的房间值得送一送。)众人又唱了几段小曲,到了角门首。
玉楼和瓶儿往后去了。金莲叫着也要去,被西门庆一手拉住了。金莲问他要做甚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西门庆说要到太湖石下,喝酒投壶。
潘金莲说放着亭子上不去投,平白在这里做甚么?还说使春梅小肉儿也不替你取酒来。
春梅本来应该去送月琴,越发把月琴丢与金莲,扬长而去。潘金莲非常聪明,她跟孟玉楼学过,接过月琴,弹了一回。
金莲见太湖石(太湖石是有钱人家的身份象征)石畔石榴花经雨盛开,戏折一枝,簪于云鬓之旁,还说了句歇后语:我老娘带个三日不吃饭——眼前花。
西门庆走向前把她两只小金莲扛将起来,说了句发狠的话(有点黄,一会儿还真差点把金莲干死。所以有些话不要乱说,一语成谶后,容易让人后悔、后怕。)。潘金莲翻扯之前西门庆和李瓶儿的事儿。两人亲个嘴,调情一番;金莲提议——咱往葡萄架那里投壶耍子儿去。
作者描绘的葡萄架:四面雕栏石甃,周围翠叶深稠。迎眸霜色,如千枝紫弹坠流苏:喷鼻秋香,似万架绿云垂绣带。缒缒马乳,水晶丸里浥琼浆;滚滚绿珠,金屑架中含翠渥……
架下,原放着四个凉墩,有一把壶在旁。春梅带着秋菊来送酒和果盘。西门庆与金莲投壶耍子,投了十数壶,把金莲灌醉了。西门庆要吃药五香酒,金莲又央春梅去拿凉席和枕头。
秋菊抱了凉席枕衾来,金莲这么分咐的她:放下铺盖,拽上花园门,往房里看去,我叫你便来。
淫戏开始了,西门庆将潘金莲脚带解下来,拴其双足,吊在两边的葡萄架上……。春梅烫了酒来,一眼看见,把酒注子放下,走到假山顶上卧云亭,撘伏着棋桌,弄棋子耍子。西门庆让她下来,春梅不下来,西门庆追赶到滴翠山从把春梅轻轻抱到葡萄架下,搂着春梅喝酒。春梅见金莲两腿拴吊在架上,道:大青天白日里,一时人来撞见,怪模怪样的。西门庆问她关角门了没有,春梅答来时扣上了。(春梅聪明,不与金莲争风,她一个丫头,太需要金莲和西门庆的庇护了,活下来是第一位。)
西门庆要投个肉壶给春梅看看……又吃了三锺药五香酒,西门庆睡了过去。
春梅见他醉睡,打雪洞内一溜烟往后边去了。听见有人叫角门,开了门,原来是李瓶儿。
由着西门庆睡了一个时辰,睁开眼,看见金莲还在那儿吊着,(大概是药使劲了),西门庆掏出了他的淫器包儿来……西门庆要耍个老和尚撞钟,用力过猛,把个硫磺圈子折在金莲体内。
半日,金莲星眸惊闪,苏醒过来。向西门庆作娇泣声,说道:“我的达达,你今日怎的这般大恶,险不丧了奴的性命!今后再不可这般所为,不是耍处。我如今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之。”
这是六月里,西门庆荒诞无聊的一天。他喜欢上完床赏女人点东西和银子,他也用自己的身体打赏李瓶儿的开箱取蟒。他和金莲,是臭味相投。书中三番几次写过他跟金莲聊天;金莲说的话他也听的进去,金莲的总总恶行他也默默的纵容。西门庆心里最轻贱金莲,所以在金莲这里也最放松,一丁点也不用假装。明明心里轻贱她,面上却偏宠着。这是男女肉欲关系的真实写照,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经常能看到一个男人毫无理由的宠爱一个金莲似的女人。最大的理由就是,这个男人可以在这个女人面前扒了自己的人皮当禽兽!
葡萄架,是金莲主送邀西门庆去的,在以色侍人方面,金莲积极主动配合,这是她争宠的根本。
以西门庆的人生经历,投肉壶弄不好以前在妓院玩过。他和金莲开展了花园战,在葡萄架下解锁了新姿势。西门庆没说多好性虐,从他喜欢拿鞭子打人,对金莲又挂又晾,可以看出来西门庆口味宽泛。也有种感触,岛国片子里那些都是西门庆玩烂的梗。只是这得多糟践身体,西门庆是个自己把自己玩死的人,仗着身子底子好,冬天睡雪洞,夏天轮番战。死了宋蕙莲,来了王六儿、如意儿……西门庆是闲不着!

这回书最后,写了来昭儿子小铁棍赶着春梅要果子吃。上次写小铁棍,是他赶着陈敬济要炮仗。下回书小铁棍被西门庆拳打脚踢的,这个没人性的西门庆!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28两只鞋和两个小可怜的故事
第二十八回,围绕着两只鞋写的故事,金莲在葡萄架下丢了一只鞋,小铁棍捡着了,又被陈敬济诓骗到手拿着去调戏金莲。秋菊因找不到金莲的鞋,去藏春坞翻出一只差不多的鞋,不想是西门庆私藏的宋蕙莲的旧鞋。

两个小可怜:小铁棍因为拣鞋被西门庆打个半死;秋菊因没找到金莲的鞋,被金莲、春梅轮番打骂,顶着石头跪在院内。



书接上文,西门庆扶着金莲回房,不是让金莲躺着休息;而是二人并肩叠股而坐,重斟杯酌,继续淫乐。

第二天,金莲起来换睡鞋,发现昨日脚上穿的红鞋少了一只。问春梅,春梅说昨日是秋菊抱娘的铺盖来。

金莲叫了秋菊来问。秋菊说她昨日没见娘穿着鞋进来。(这个说法是对的,鞋丢在葡萄架下了。)

金莲骂她装憨儿,让她老实寻找。秋菊三间屋里,床上床下,到处寻了一遍,没找到。

金莲说:“端的我这屋里有鬼,摄了我这只鞋去了。连我脚上穿的鞋都不见了,要你这奴才在屋里做甚么!”(不要秋菊了?卖掉?好像还轮不到金莲做主。她这是要打秋菊,嘴上却说要你做甚——往死里打。)

秋菊道:“倒只怕娘忘记落在花园里,没曾穿进来。”(丫头,你说的对。可是你的主子娘的态度:找不着鞋就是秋菊的错,秋菊的错。)

金莲嘴上说着我鞋穿在脚上没穿在脚上,我不知道?却叫春梅押着秋菊往花园里寻鞋。金莲交代了,寻出来便罢,若寻不出来,叫秋菊院子里顶石头跪着。

两个寻了一遍没找到,春梅骂道:“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的了。”秋菊问是不是春梅昨日开花园门放了哪个?

被春梅一口稠唾沫哕了去(泼妇做派,唾沫就唾沫还稠唾沫,恶心!),找了个借口回回去——你抱着娘的铺盖就不经心瞧瞧,还敢说嘴儿!一面把秋菊押回屋,回金莲没找到鞋。金莲要她跪着,秋菊把脸哭丧下水来,求着再往花园里寻一遍。春梅说休信她。秋菊说春梅你在旁戳舌儿怎的!金莲叫春梅押着秋菊再去寻一遍。

两个丫头在花园里遍寻不着,秋菊慌了,被春梅两个耳刮子(这打挨得,轻车熟路),就拉回来见金莲。秋菊要去雪洞里寻。

春梅道:“那藏春坞是爹的暖房儿,娘这一向又没到那里。我看寻不出来和你答话!”(金莲没来,这里或许有鞋,但鞋不是金莲的。)

现在的藏春坞有床了,秋菊四处寻找,没有,又向书箧内寻。

春梅道:“这书箧内都是他的拜帖纸,娘的鞋怎的到这里?没的摭溜子捱工夫儿!翻的他恁乱腾腾的,惹他看见又是一场儿,你这歪刺骨可死的成了!”

良久,秋菊在一个纸包内翻出一只大红平底鞋,裹着些棒儿香与排草。(宋蕙莲曾送给西门庆一个香袋,里面装着松柏儿并排草。)

两只鞋有多像呢,连春梅都认错了,说道:“是娘的,怎生得到这里书箧内?好蹊跷的事!”

金莲见了鞋,拿在手内,取过她的那只来一比,都是大红四季花缎子白绫平底绣花鞋儿,绿提根儿,蓝口金儿。惟有鞋上锁线儿差些,一只是纱绿锁线,一只是翠蓝锁线,不仔细认不出来。金莲试了试,寻出来的这只比旧鞋略紧些,知道是宋蕙莲的鞋。醋劲上来了,先拿着秋菊出气,说鞋不是她的,让秋菊去跪着。春梅掇了块大石头顶在秋菊头上。

金莲另换了一双鞋穿在脚上,嫌房里热,分咐春梅把妆台放在玩花楼上,梳头去了。



金莲丢的那只鞋到底在哪儿呢?

陈敬济早晨从铺子里进来寻衣服,手里拿着副银网巾圈儿。小铁棍在花园角门首玩,看见了此物,要拿好物件跟敬济换着玩。敬济说此物是人家当的,等另寻一副与他耍,问他有什么好物件。

小铁棍向腰里掏出一只红绣花鞋与敬济看。敬济问他哪里来的?

小铁棍笑嘻嘻的道:“姑父,我对你说了罢!我昨日在花园里耍子,看见俺爹吊着俺五娘两只脚儿,在葡萄架儿底下,摇摇摆摆。落后俺爹进去了,我寻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这只鞋。”(小孩子眼中的性爱只有“摇摇摆摆”四个字,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摇摇摆摆”成年人听了都能联想七七八八吧?)

鞋在敬济手上,春色无边。他允诺明日另寻一对好圈儿与小铁棍耍。

昨日葡萄架下,旁观者有庞春梅,李瓶儿打角门进,兴许也看到了,还有懵懂的小铁棍。



陈敬济把鞋褪在袖中,打定主意去撩逗潘金莲,他几次戏金莲,金莲口儿且是活,及到中间,又走滚了。不想天假其便,此鞋落入他手中。

陈敬济迳往潘金莲房来,只见秋菊跪在院中,没有一丝同情,打趣道:“小大姐,为甚么来?投充了新军,又掇起石头来了?”

金莲在楼上听见,便问道:没顶着?是谁说秋菊掇起石头?

春梅回姑父来了,秋菊顶着石头哩。

金莲叫陈姐夫上楼,楼上没人。

听到楼上没人,陈敬济精神小伙儿俏丽步伐——打步撩衣上楼来。

只见金莲黑油般长发,手挽着梳,还拖到地上。敬济走到旁边一个小杌子坐着看金莲梳头。(奸夫淫妇的暧昧阶段作者写的也有几分慵懒的美感,花好月圆的一天,楼下小丫头顶着石头跪着,楼上尤物梳头。)

待金莲梳了头,洗了手,穿上衣裳;唤春梅拿茶与敬济吃。(好奇之前穿的什么?对敬济来说是怎样的视觉诱惑?)

敬济只是笑,不做声。金莲问他为何笑。

敬济说笑金莲不见了些甚么儿?

金莲是怎么问的——贼短命!我不见了,关你甚事?你怎的晓得?问的敬济要走,说金莲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金莲一手拉住他,说:来旺媳妇死了,没了想头了,却怎么还认的老娘。你猜我不见了甚么物件儿?

敬济向袖中取出来,提着鞋拽靶儿……

金莲说他:原来是你偷拿了我的鞋,教我打着丫头,绕地里寻。

敬济又问她:鞋怎的到了我手里?

金莲说敢是你贼头鼠脑偷了我的鞋。搬出西门庆吓唬敬济。

敬济道:你只好拿爹来唬我罢了。

金莲又提宋蕙莲:明知道和来旺媳妇七个八个,你还调戏她,你几时有些忌惮儿的!既不是你偷了我的鞋,这鞋怎落在你手里?趁早实供出来,交还与我鞋,你还便宜。自古物见主,必索取。但道半个不字,教你死在我手里。

敬济说:你老人家是个女番子,且是倒会的放刁。(字典里对“番”这个字的解释是外国,京剧戏词里唱藩王小丑。这里女番子大概是强悍的蛮夷女人的意思吧。)

敬济提出要金莲袖里的那方汗巾交换他手里的鞋。

金莲说这汗巾儿是你爹成日眼里见过,不好与你的。

敬济偏要这方汗巾儿,别的一百方也不算。(这娇撒的!)

金莲给了他这方细撮穗白绫挑线莺莺烧夜香汗巾儿,嘱咐他,别叫西门大姐看见,她不是好嘴头子。

敬济把鞋递给金莲,交代是小铁棍昨日在花园里拾的,今早拿着问敬济换网巾圈儿耍子。

金莲听了,粉面通红(她知道昨天葡萄架下的春景已经泄露。),嘴中说出要让西门庆打小铁棍。

敬济拦着,说打了他不打紧,敢就赖着我身上,是我说的。千万休要说罢。

金莲张狂到不怕投鼠忌器,不怕牵扯上敬济,道:“我饶了小奴才,除非饶了蝎子。”

忽然小厮来寻敬济,西门庆要敬济写礼帖儿。

敬济走后,金莲教春梅取板子来,要打秋菊。秋菊不肯躺,说寻了娘的鞋来,娘还要打我!

金莲把敬济拿来的鞋递与她看。

秋菊说:可是作怪的勾当,怎生跑出娘三只鞋来了?

金莲立马说秋菊拿了别人的鞋搪塞她,还骂金莲是三只脚的蟾(金莲可比蟾蜍狠毒多了)。教春梅拉倒秋菊,打了十下。

秋菊挨了打你就悄悄忍着,你娘打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是她要出出气;非要嘴强,说都是春梅开门教人进来,收了娘的鞋。

春梅岂是好惹的,她既有西门庆的宠爱又有潘金莲的抬举,虽是个丫头,三言两语就能让孙雪娥挨揍,让李铭不再登门,何等的厉害。

春梅骂道:“你倒收拾娘铺盖,不见了娘的鞋,娘打了你这几下儿,还敢抱怨人!早是这只旧鞋,若是娘头上的簪环不见了,你也推赖个人儿就是了?娘惜情儿,还打的你少。若是我,外边叫个小厮,辣辣的打上他二三十板,看这奴才怎么样的!”(狠丫头,会说话,说潘金莲惜情?这做派还惜情!)

西门庆因贺千户新升了淮安提刑所掌刑正千户,让敬济写礼帖,差钺安去送礼。西门庆陪着敬济吃了饭,到金莲房中,金莲把小铁棍拾鞋之事告诉一遍,说道:“倒是你这没才料的货平白干的勾当!教贼万杀的小奴才把我的鞋拾了,拿到外头,谁是没瞧见。被我知道,要将过来了。你不打与他两下,到明日惯了他。”

作者写到:西门庆就不问:“谁告你说来。”一冲性子走到前边。小铁棍正在石台基玩耍,被西门庆揪住顶角,拳打脚踢,杀猪也似叫起来,方才住了手。小铁棍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慌得来昭两口子走来扶救,半日苏醒。见小厮鼻口流血,抱他到房里慢慢问他,方知为拾鞋之事惹起事来。(小铁棍难道不会说把鞋给了陈敬济吗?!西门庆打小铁棍想堵住众人传播他和金莲在葡萄架下的花花事,其实是堵不住的。)

哪有母亲不护崽的,一丈青气忿忿走到后边厨下,指东骂西,一顿海骂道:“贼不逢好死的淫妇(骂得好,说的对!),王八羔子!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岁,晓的甚么?知道B也在那块儿?平白地调唆打他恁一顿,打的鼻口中流血。假若死了,淫妇、王八儿也不好!称不了你甚么愿!”厨房里骂了,到前边又骂,整骂了一二日还不定。

因金莲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还不知。(下回就知了,孟玉楼就怕她不知道。)



晚上,西门庆到金莲房中歇息。因见金莲穿一双绿绸子睡鞋,嫌不好看。金莲说她就一双红睡鞋,被小奴才弄油了。西门庆让她再做一双穿脚上,说他就喜欢穿红鞋的,看着心里爱。

金莲取出宋蕙莲的鞋,问是谁的?西门庆说他不知道。

金莲好大的醋劲,道:来旺儿媳妇子的一只臭蹄子,宝上珠也一般,收藏在藏春坞雪洞儿里拜帖匣子内……怪不的那贼淫妇死了,堕阿鼻地狱!

金莲说因为秋菊找错鞋打了秋菊几下,还让春梅把鞋掠出去。春梅把鞋掠在地下,看着秋菊说道:“赏与你穿了罢!”

秋菊这个不会说话的,说:娘这个鞋,只要盛我一个脚指头儿罢了。

金莲听见娘字,大骂秋菊——她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她的鞋这等收藏的娇贵?到明日好传代!没廉耻的货!(指桑骂槐的高端技巧来了,这就差用手指指着西门庆骂了。同样是过墙妻,同样是不守妇道。最后的蕙莲对来旺还算是有情义;西门庆死后,他这些妾没一个对他有情义的。在藏春坞独自玩弄宋蕙莲鞋的西门庆,会有什么心理活动呢,单单回味肉欲的滋味?)

秋菊拿着鞋要走,又被金莲叫回来,分咐取刀来,要把淫妇剁作几截子,掠到茅厕里去!叫贼淫妇阴山背后,永世不得超生!还向西门庆说,你看着越心疼,我越发偏剁个样儿你瞧。

西门庆既现实又城府深,不为死人得罪活人。笑道他没有那个心,还说蕙莲在时,也没曾在金莲跟前行差了礼法。于是搂过金莲亲了个嘴……



西门庆时不时的纵容潘金莲的跋扈,为将来李瓶儿的遭遇埋下了伏笔。

潘金莲是不知道怎么活好了,对小孩子下手,嫉妒死人,把最常用的汗巾给了敬济,打骂秋菊都不算什么了。她这一天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对的,对小孩子下手心里没有善念;嫉妒死人进一步夹窄了自己的心胸,后面嫉妒李瓶儿嫉妒的要死;把汗巾给了敬济,这是隐患。她为什么要做这一切,这是她凭着姿色换来的特权,换来的做人上人的资格。所以她把舵使尽,恨不得所有的人的怕她,敬她,不敢瞧不起她。

心里多虚,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要别人敬你,首先要宽厚,容人。她在王招宣府里学弹唱也学了争宠,宠爱是一时;要想长长久久活着,要学会周全,周全别人也周全自己。她不懂,她也来不及懂了,西门庆喜欢她这专管咬群,拔尖的性子。每次她使出心机手段,哪怕西门庆看破了也故作不知。仿佛这样,潘金莲就是真心爱他,真在意他了。不是,金莲慢慢的显出对权力的欲望,想通过掌控西门庆的心从而在西门庆家做主。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29各人有各人的命
中国人算命是传统,很多小说里都有描写算命的情节。有的读者是追着他们喜欢的人物的结局去看小说的,看到一半有些疲倦时,作者会用算命来暗示人物的结局和预告小说的走向。

《金瓶梅》共一百回,在第二十九回(小说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之间的位置)作者写了吴神仙对书中各主要人物的相面,西门庆、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西门大姐和庞春梅。(吴神仙冰鉴定终身)

第四十六回作者写了妻妾戏笑卜龟儿,一个乡里无名无姓的老婆子,把吴月娘、孟玉楼、李瓶儿的命算的更细。

第七十九回,西门庆将死之时,众人想起吴神仙曾断西门庆当年该有呕血流脓之灾,寻访吴神仙。吴神仙来看了西门庆,断的是神仙无解,太岁难推。造物已定,神鬼莫移。



书接上回,潘金莲得了西门庆的话,要做双红鞋,先使春梅请了李瓶儿来,告诉她自己要做一双大红鞋素缎子白绫平底鞋儿,鞋尖上扣绣鹦鹉摘桃。

李瓶儿张嘴就是财大气粗的味儿,她说她有一方大红十样锦缎子,也照依描一双,做高低的(李瓶儿五短身材,所以做高低的?)。两人一处做,金莲描了一只丢下,说让李瓶儿替她描这一只,她去后边把孟玉楼叫来。孟玉楼昨日对潘金莲说,她也要做鞋。

玉楼在房中倚着护炕衲鞋。金莲约她往前边三个人一搭儿做鞋。玉楼手中的鞋是昨日开的玄色缎子鞋,一只昨日已经衲好了,这一只又衲了好些。(当初,薛嫂子做媒的时候说她针指女工不在话下,没说瞎话,至少干活的速度很快。)

金莲问她明日使甚么云头子(女鞋前头的彩绣花样)?

玉楼道:“我比不得你每小后生,花花黎黎。我老人家了,使羊皮金缉的云头子罢,周围拿纱绿线锁,好不好?”(玉楼避开金莲的锋芒,一说自己老了,二以商议的口吻问金莲——好不好。)

金莲让玉楼快收拾,李瓶儿那里等着哩。玉楼让她坐着吃了茶去。金莲着急,说拿了茶,那里去吃来。玉楼分咐兰香顿下茶送去。

两人手拉着手,袖着鞋扇,迳往外走。月娘在上房穿廊下坐着,问她俩上哪儿去?

金莲撒谎,说李瓶儿让她来叫孟玉楼过去给李瓶儿描鞋。(在月娘眼里,不知道是不是三个破鞋凑一块做新鞋。)

随意栽赃别人的慌,在红楼梦里也有,王熙凤问平儿去哪里了,丰儿说林姑娘下了请字……不一样的是这个谎,王熙凤是知情的,她让平儿别处逛逛去的。



三个妾凑一块做鞋,玉楼问金莲:平白又做平底子红鞋做甚么?不如高低好看。(金莲的红鞋是睡鞋,情趣用品,穿给西门庆看的)金莲说她那只睡鞋被小奴才儿偷去弄油了,西门庆分咐她重新做一双。

提起了小铁棍,玉楼要传嘴舌了,一丈青怎么骂的淫妇王八羔子,小铁棍怎么说的拾鞋,怎么问姑夫换圈儿来……

然后玉楼说:原来骂的“王八羔子”是陈姐夫。(一丈青骂的是淫妇王八羔子,“王八羔子”是陈姐夫,那么“淫妇”是谁?摆明了是潘金莲。)

金莲道:“大姐姐没说甚么?”

玉楼道:“你还说哩,大姐姐好不说你哩!说:‘如今这一家子乱世为王,九条尾狐狸精出世了,把昏君祸乱的贬子休妻,想着去了的来旺儿小厮,好好的从南边来了,东一帐西一帐,说他老婆养着主子,又说他怎的拿刀弄杖,生生儿祸弄的打发他出去了,把个媳妇又逼的吊死了。如今为一只鞋子,又这等惊天动地反乱。你的鞋好好穿在脚上,怎的教小厮拾了?想必吃醉了,在花园里和汉子不知怎的饧成一块,才掉了鞋。如今没的摭羞,拿小厮顶缸,又不曾为甚么大事。’”(这是实情,吴月娘不傻。)

金莲听了,脏话都出来了,道:“没的扯屄淡!甚么是‘大事’?杀了人是大事了,奴才拿刀要杀主子!”

金莲说当初来旺喊打喊杀的时候,她和玉楼俩听见唬的甚么样儿,月娘是大老婆,倒说这个话。又说宋蕙莲是月娘使唤,纵容的她欺大灭小,和这个合气,和那个合气。你揭条我,我揭条你,吊死了,月娘还瞒着汉子不说。说月娘推得干净,说面子话。(金莲说的话,听起来也都是她的理。大小老婆各执一词。)

然后金莲发狠:左右我调唆汉子!也罢,若不教他把奴才老婆、汉子一条提撵的离门离户也不算!恒数人挟不到我井里头!

玉楼见金莲恼了,又劝道:“六姐,你我姐妹都是一个人,我听见的话儿,有个不对你说?说了,只放在你心里,休要使出来。”(明明知道金莲是个没事找事的脾气,玉楼传完话,退步抽身。)

金莲不依,晚上跟西门庆一五一十的告状。

第二天,西门庆要撵来昭三口子出门。被月娘再三拦劝下,打发他们往狮子街房子里看守,替了平安来家守大门。(小铁棍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孩子,第四十二回往屋里张看西门庆和王六儿偷情,被他娘揪着头角拖到前边。)后来月娘知道原委,甚恼金莲。(至此,李瓶儿对潘金莲是什么人已经有所察觉,在这场议论中,李瓶儿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一日,周守备差人给西门庆送来一位相面先生。

周守备介绍来的人,西门庆这样社会经验丰富的人,见他进来,忙降阶迎接,接至厅上。

然后西门庆先问神仙:“高名雅号,仙乡何处,因何与周大人相识?”

吴神仙一一回答了,他主要是往岱宗访道,道经贵处,给周老总兵老夫人看目疾。

西门庆又问吴神仙会哪几家阴阳?道哪几家相法。

吴神仙说他粗知十三家子平,善晓麻衣相法,又晓六壬神课。

西门庆令左右放桌,摆斋管待吴神仙。

吃了斋食素馔,吴神仙先问了西门庆的八字,说他元命贵旺,八字清奇,非贵则荣;后来定掌威权之职。一生盛旺,快乐安然,发福迁官,主生贵子。一生多得妻财,不少纱帽戴。临死有二子送老。

听到好听的都高兴,高兴之余,西门庆问他后来运限如何?

神仙说他八字中不宜阴水太多……不出六六之年,主有呕血流脓之灾,骨瘦形衰之病。(第十二回,刘瞎子曾说潘金莲的八字中水太多了。)

西门庆问目下如何?

神仙说,些小气恼,不足为灾,都被喜气神临门冲散了。

西门庆又问命中还有败否?神仙答,实难矣。

花团锦簇时,因淫欲无度伤身丧命。没有败,直接绝。



西门庆又让吴神仙相面。

神仙说他,头圆项短,定为享福之人(脑袋大脖子粗);体健筋强,决是英豪之辈;天庭高耸,一生衣禄无亏;地阁方圆,晚岁荣华定取。

这是好处,神仙故意说还有几件不好的,不敢说。

西门庆道,但说无妨。

神仙说他,行如摆柳,必主伤妻;若无刑克,必损其身。

西门庆说已刑过了。(生西门大姐的陈氏已死。)

神仙又说西门庆的手细软丰润,必享福禄。两目雌雄(大小眼),必主富而多诈;眉生二尾,一生常自足欢娱;根有三纹,中岁必然多耗散;奸门红紫,一生广得妻财;黄气发于高旷,旬日内必定加官;红色起于三阳,今岁间必生贵子。泪堂丰厚,亦主贪花;且喜得鼻乃财星,验中年之造化;承浆地阁,管来世之荣枯。



西门庆请吴神仙相相房下众人。

神仙说吴月娘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衣食丰足,必得贵而生子;干姜之手,善持家。不足之处:泪堂黑痣,若无宿疾必刑夫(把西门庆克死了);眼下皴(皴:因受冻而裂开,说明吴月娘冬日里经常哭?)纹,亦主六亲若冰炭。

神仙相看李娇儿,说她额尖鼻小,非侧室,必三嫁其夫;肉重身肥看出李娇儿广有衣食;肩耸声泣、鼻梁若低,看出了李娇儿出身卑微:不贱则孤,非贫即夭——假饶不是娼门女,也是屏风后立人。(这也就是写小说吧,算命的真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么直白的话?)

神仙说孟玉楼,一生衣禄无亏,平生少疾,到老无灾,晚岁荣华定取。不足:终主刑夫两有余。(她也克了西门庆)

叫潘金莲过来的时候,金莲只顾嘻笑,不肯过来(小家子气十足)。月娘催之再三,方才出见。

神仙观看金莲,沉吟半日,说她多淫,刑夫,寿夭。举止轻浮唯好淫,眼如点漆坏人伦。一个好词都没有,这得多看不上她。

神仙相李瓶儿,好处:乃富室之女娘,素门之德妇;必产贵儿,受夫之宠爱,频遇喜祥。不好之处:眼光如醉主桑中之约(点破她和西门庆偷情结合);山根青黑,三九前后定见哭声;法令细繵,鸡犬之年焉可过?慎之!慎之!

轮到孙雪娥了,神仙说她吃了四反的亏,后来必主凶亡。何为四反?唇反无棱,耳反无轮,眼反无神,鼻反不正。说她一声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不为婢妾必风尘!

西门庆这六个妻妾,三个克夫(月娘、玉楼、金莲),两个风尘(娇儿、雪娥),金莲寿夭、雪娥凶亡、瓶儿慎之。(什么样的缘分,凑了一屋子这样的人。根还在西门庆身上。)

光老婆克西门庆吗,他女儿西门大姐也克。吴神仙说她,破祖刑家(基本上灾星级别的了,嫁过去不到两年,陈家就被官司牵连。),家私消散;不过三九,当收折磨。状貌有拘难显达,不遭恶死也艰辛。

神仙最后相的是春梅,张口称这位小姐,可见春梅相貌打扮皆不错。相她,骨格清奇,禀性要强;必得贵夫而生子,早年必戴珠冠,三九定然封赠。不好之处,左眼大右眼小克父克母(也是雌雄眼,和西门庆一样。春梅身上像西门庆的地方很多,城府深、心狠,得富贵,死在纵欲上)。吴神仙还解释了春梅脸上的两颗痣:左口角下一点黑痣,主常沾啾唧之灾;右腮一点黑痣,一生受夫敬爱。

神仙相毕,众妇人皆咬指以为神相。吴神仙再三婉拒了西门庆的银子,受了一匹大布,飘然而去。



这场相面之后,西门庆问月娘怎么看,月娘说了三个相不着。一、神仙说李大姐有实疾生贵子,那是他看见李瓶儿怀着身孕(月娘不是没有嫉妒之心的)。二、咱家的西门大姐不知怎的折磨(当后娘的不能幸灾乐祸,所以不能信。但西门大姐后期的遭遇,跟月娘处事方式有很大的关系)。三、春梅戴珠冠?端的咱家又没官,就有珠冠,也轮不到她头上。

三个相不着,西门庆不在意李瓶儿实疾说得过去,怎么能不在意亲生闺女他日将受折磨?!可见西门大姐在他心里其实没什么分量。也许他心里是坏的不灵好的灵。只解释了大概春梅穿戴的好,神仙以为她是西门庆吴月娘的亲生女儿,才有珠冠之说。然后西门庆说了相逐心生,相随心灭的大道理,又道出周大人送来,不好嚣了他的现实情况。

西门庆来到花园里聚景堂内坐在椅上以扇摇凉,打发小厮叫春梅提一壶梅汤送来。

春梅来了,把梅汤放在冰里湃着,和西门庆说话,问他头里月娘说什么了?西门庆说吴神仙相面一节。

春梅已经知道吴月娘的说法,她跟西门庆道:“那道士平白说戴珠冠,教大娘说‘有珠冠,只怕轮不到他头上’。常言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

按着古时买卖奴仆的潜规则,春梅大概率在西门庆家当一辈子奴才了,可她偏豪言壮志。

西门庆应允她——你若到明日有了娃儿,就替你上了头。(西门庆许她一个七娘的前程。这段真像薄姬,魏豹的故事。许负算出薄姬将生出天子,魏豹窃喜。实不知不是应在他身上。春梅的富贵也没应在西门庆身上。)

西门庆把春梅搂在怀里,手扯着手儿玩耍,问她你娘在哪里?

春梅回答:娘在屋里,教秋菊热下水要洗浴。等不的,就在床上睡了。

西门庆说吃了梅汤,要和金莲鬼混。

春梅伺候他喝梅汤,西门庆呷了一口,湃骨之凉,透心沁齿,如甘露洒心一般。

金莲房中,买新了一张螺钿床。因李瓶儿房中安着一张螺钿敞厅床,金莲旋(“旋”字用的好,嫉妒的一刻也不能等)教西门庆使了六十两银子,替她买了这一张螺钿有栏杆的床。两边槅扇都是螺钿攒造花草翎毛,挂着紫纱帐幔,锦带银钩。

西门庆见她赤露玉体,淫心顿起,令春梅带上门出去……

金莲睁开眼,笑着称西门庆怪强盗,奴睡着了,就不知道……

西门庆问她,若是个生汉子进来,你也推不知道?

金莲因西门庆夸李瓶儿身上白净,暗暗将茉莉花蕊儿搅酥油定粉,把身上搽的白腻光滑,异香可爱,欲夺其宠。金莲穿上了新做的大红鞋,嫉妒的说——怪货,只顾端详甚么?奴的身上黑,不似李瓶儿的身上白就是了。她怀着孩子,你便轻怜痛惜,俺每是拾的,由着这等掇弄。

两人从螺钿床上转移到浴盆里,书中写到:任他锦帐凤鸾交,不似兰汤鱼水战。

二人水中战斗了一回,拭抹身体干净,撤去浴盆,安放炕桌果酌饮酒。金莲因酒凉,泼了秋菊一头一脸。骂秋菊没按好心,叫春梅打她十个嘴巴。

春梅嫌打她污浊了自己的手,让金莲教她顶着石头跪着。

金莲叫春梅暖了酒来,陪西门庆吃了几锺,掇去酒桌,放下纱帐,分咐拽上房门,两个抱头交股,体倦而寝。

金莲兰汤邀午战也是《金瓶梅》中性爱描写的大场面。

联想到《红楼梦》中碧痕打发宝玉洗澡。



下一回,西门庆生子加官!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早上好!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1西门庆买买买喝喝喝 潘金莲骂骂骂恨恨恨
得了官,西门庆忙着做官帽,裁衣服,又叫匠人钉了七八条带。
吴典恩跟着沾光,做了个驿丞。上任参官贽见之礼,摆酒、治衣类鞍马,都得银子。他又没有,到应伯爵家央及伯爵,要问西门庆借银子,许伯爵十两银子相谢。跪在地下相求,慌的伯爵拉起他,问需要多少银子。
吴典恩道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做个驿丞,上个任就需七八十两,可见当时的社会风气,腐化厉害。)
应伯爵给他出主意,说不如借一百两,西门庆看伯爵的面子不会要你利钱的。
两人吃了茶,一同来到西门庆家。
西门庆家中热乱,许多裁缝匠人七手八脚做生活。西门庆和陈敬济在穿廊下,看着写见官手本揭帖,见二人,作揖让坐。
伯爵并不提吴典恩借钱只是,先问西门庆的手本扎付下了不曾;又去看匠人钉带。
西门庆见他拿起带来看,卖弄道:“你看我寻的这几条带如何?”
伯爵拍马屁是一流的:“亏哥哪里寻的,都是一条赛一条的好带,难得这般宽大。别的倒也罢了,自这条犀角带并鹤顶红,就是满京城拿着银子也寻不出来。不是面奖,就是东京卫主老爷,玉带金带空有,也没这条犀角带。这是水犀角,不是旱犀角。旱犀角不值钱。水犀角号作通天犀。你不信,取一碗水,把犀角放在水内,分水为两处,此为无价之宝。”
西门庆让他俩估价,伯爵说估不出来。
西门庆讲了犀角带的来历,王招宣府听说西门庆这里要,巴巴的来对他说。人家要一百两,西门庆只给了七十两。(这段多像女人买了名牌包。等着别人说好,说超值。潘金莲是王招宣府旧人。)
伯爵又夸了一番。
西门庆便问吴典恩的文书下了不曾。
伯爵赶紧把吴典恩要借钱的事儿说了,动之以情:一客不烦二主,没奈何,哥看我面,有银子借与他几两,率性周济了这些事儿。他到明日做上官,就衔环结草也不敢忘了哥大恩!休说他旧在哥门下出入,就是外京外府官吏,哥也不知拔济了多少。不然,你教他哪里区处去?吴二哥,你拿出那符儿来,与你大官人瞧。
西门庆见上面借一百两银子,中人就是应伯爵,每月利行五分。西门庆取笔把利钱抹了,把面子给伯爵了——既是应二哥作保,你明日只还我一百两本钱就是了。
这时,夏提刑拿帖儿差了一名写字的,拿手本三班送了二十名排军来答应,就问讨上任日期,讨问字号,衙门同僚具公礼来贺。
西门庆教阴阳徐先生定了日子,拿帖儿回夏提刑,赏了写字的五钱银子。(处处都得使银子,此处可窥见吴典恩不得不借银子的现实情况。)
吴典恩拿了银子,欢喜出门。
作者此时,已安耐不住的剧透,写到:后来西门庆死了,家中时败势衰,吴月娘守寡,被平安儿偷盗出解当库头面,在南瓦子里宿娼,被吴驿丞拿住,教他指攀吴月娘与玳安有奸,要罗织月娘出官,恩将仇报。作者点评:不结子花休要种,无义之人不可交。(潘金莲是不结子花,吴典恩是无义之人。)
应伯爵在西门庆家吃了饭,来到吴典恩家,吴典恩早封下十两保头钱,双手递与伯爵,磕下头去。伯爵一点没推辞,还说若不是我那等取巧说着,会胜(左右、或许)不肯与借与你。(可见伯爵嘴脸。)

李知县会了四衙同僚,差人送羊酒贺礼来,还送了一名叫张松的小郎来答应,西门庆把他的名字改作书童儿,教他专管书房,收礼帖,拿花园门钥匙。祝实念又举保了个小厮来了答应,改名棋童。

到了上任日期,在衙门中摆大酒席桌面,出票拘集三院乐工承应吹打弹唱。此时李铭也夹在中间来了(院中人,没脸没皮的)。
西门庆骑着大白马,头戴乌纱,身穿五彩洒线揉头狮子补子员领,四指大宽萌金茄楠香带,粉底皂靴,排军喝道,张打着大黑扇,前呼后拥,何止十数人跟随,在街上摇摆。
光阴似箭,李瓶儿坐褥一月将满。吴大妗子、二妗子、杨姑娘、潘姥姥、吴大姨、乔大户娘子,许多亲邻堂客女眷,都送礼来,与官哥儿做弥月。院中李桂姐、吴银儿见西门庆做了提刑所千户,家中又生了子,亦送大礼,坐轿子来庆贺。西门庆那日在前边大厅上摆设筵席,请堂客饮酒。
西门庆每日回来在外边厅上脱了衣服,教书童叠了,安在书房中;到次日起来,旋使丫鬟来书房中取。取来取去,书童与各房丫头打牙犯嘴,暗和上房里玉箫两个嘲戏上了。一日,玉箫推门进了取西门庆的官服,书童正用红绳扎头发。玉箫说他像老婆般拿红绳扎着头儿,梳的鬓虚笼笼的!玉箫见他系着两个香袋,便向他要银红纱香袋。玉箫动手动脚的拧了他一把,不由分说,把两个香袋子等不的解,都揪断系儿,放在袖子内。书童说她不尊贵。被玉箫一拳一把,戏打在身上。书童急了,玉箫问他爹今日往哪去?书童据实相告:爹今日与县中华主簿老爹送行,在皇庄薛公公那里摆酒,来家只怕要下午时分,又听见会下应二叔,今日兑银子,要买对门乔大户家房子,那里吃酒罢里。从书童嘴里说出来西门庆要买对门乔大户家房子(想起宋蕙莲这个没福的)。

果然西门庆午后时分来家,家中安排一食盒酒菜,邀了应伯爵和陈敬济,兑了七百两银子,往对门乔大户家成房子去了。
堂客正饮酒中间,玉箫拿了一银执壶酒并四个梨、一个柑子,送与书童吃。书童不在房里,玉箫连壶放下就出来了。
这一切被琴童看在眼里,进来见书童不在,把果子藏在袖里,把酒提到李瓶儿房里来寻迎春。绣春问他,他还不拿出来。迎春从上边拿下一盘子烧鹅肉、一碟玉米面玫瑰果馅蒸饼儿与奶子吃。迎春认出这是上边筛酒的执壶。琴童说此是上房里玉箫,和书童七个八个,偷了这壶酒和些柑子、梨送与他吃。琴童存了拾了白财儿着的心。迎春便把壶藏放在里间桌子上。
查收家火,少了一把壶,玉箫往书房里寻,寻不到。问书童,书童也不知。玉箫慌了,一口推在小玉身上。小玉张嘴骂淫妇,说自己在后边看茶,玉箫抱着执壶,这会不见了壶,便赖她。
李瓶儿回房后,迎春将壶之事告诉她。李瓶儿让迎春把壶送到前边。
后边玉箫和小玉嚷到月娘跟前,月娘吓唬她俩:等住回你主子来,没这壶,管情一家一顿。
西门庆自外来,问了原委,道:慢慢寻就是了,平白嚷的是些甚么?(当了官,有了儿子,脾气都变好了,不打人不抽鞭子了。)
潘金莲道:“若是吃一遭酒,不见了一把,不嚷乱,你家是王十万!头醋不酸,到底儿薄。”(不撮弄着把事闹大也不是金莲了)
作者写到:金莲此话,讥讽李瓶儿首先生孩子,满月就不见了壶,也是不吉利。
只见迎春把壶送进来。月娘问她这壶哪里来?迎春把琴童送过来的说了。月娘又问琴童那奴才现在在哪里?因此说他去狮子街房子里上宿去了。
金莲在旁不觉鼻子里笑了一声。
西门庆问她:“你笑怎的?”
金莲道:“琴童儿是她家人,放壶她屋里,想必要瞒昧这把壶的意思。要叫我,使小厮如今叫将那奴才来,老实打着,问他个下落。不然,头里就赖着他那两个,正是走杀金刚坐杀佛!”
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怒,睁眼看着金莲,说道:“依着你恁说起来,莫不李大姐他爱这把壶?既有了,丢开手就是了,只管乱甚么!”(天天为老婆们之间的事儿,多操多少心。)
金莲把脸羞的飞红了,道:“谁说姐姐手里没钱。”走过一遍使性儿去了。西门庆和陈敬济说话。金莲和孟玉楼站在一处,谩骂了一阵。只见西门庆与陈敬济说了一回话,往前边去了。
孟玉楼道:“你还不去,他管情往你屋里去了。”
金莲道:“可是他说的,有孩子屋里热闹,俺每没孩子的屋里冷清。”
正说着,春梅来了,说西门庆往李瓶儿房里去了。
金莲听了,心上如撺上把火来,骂道:“贼强人,到明日永世千年,就跌折脚,也别要进我那屋里!踹踹门槛儿,教那牢拉的囚根子把踝子骨歪折了。”(不是爱就是恨,这把西门庆骂的。一时达不到金莲的满意,就把她的依靠骂成这个样子,踹踹门槛儿,就得这么狠的报应。)
玉楼问她今日怎的下恁毒口咒他?
金莲不解释还好点,一解释连官哥都骂了——尿胞种子!
西门庆走到前边,薛大监差了家人送了礼物。李桂姐、吴银儿两个拜辞要家去。西门庆留她们住下,到二十八日,还要请客,留她二人递酒。
次日,西门庆因前日在皇庄见了管砖厂刘公公,故与薛内相都送了礼来,要宴请一番,邀了应伯爵、谢希大两个相陪。
应伯爵先问了今日席间请哪几客?
又问哥儿满月抱出来不曾?
西门庆分咐慢慢抱哥儿出来,休要唬着他。
众人观看,官哥生的面白唇红,甚是富态,都夸奖不已。
其他人都一方锦缎兜肚,上带着一个小银坠儿;惟应伯爵是一柳五色线,上穿着十数文长命钱。
说话间,客到了,西门庆把盏让座。
周守备说了一番话:“二位老太监齿德俱尊。常言:三岁内宦,居冠王公之上。这个自然首坐,何消泛讲。”(有人说这段影射明朝的宦官。)
彼此让逊了一回,刘内相居左,薛内相居右;其次者才是周守备、荆都监众人。
酒过五巡,汤陈三献,教坊司俳官簇拥一段笑乐院本(滑稽戏)上来,扮完下去,就是李铭、吴惠两个小优儿上来弹唱。(五房暂时失宠,二房见缝插针,李铭又上门走动了。)
周守备让二位内相先点,刘太监让唱“叹浮生有如一梦里”。周守备说这是归隐叹世之辞,今日是喜事又是华诞,唱不的。
刘太监又问:会唱“虽不是八位中紫绶臣,管领的六宫中金钗女”?(只知唱词?)
周守备道:此是《陈琳抱妆盒》杂记,今日庆贺,唱不的。
一连两个唱不的,刘太监是不是被花太监附体了,故意来添不痛快。难道内相们不经常参加这种宴会吗,不知道该点什么戏吗?!(《陈琳抱妆盒》也影射了有人因嫉妒想害官哥。)
薛太监插嘴点了“想人生最苦是离别”(这是给李瓶儿点的吧!)
夏提刑大笑(笑解尴尬):“老太监,此是离别之词,越发使不的。”
薛太监一点不觉得尴尬,说了句——俺每内官的营生,只晓的答应万岁爷,不晓得词曲中滋味。(是这么回事吗?!太监们最会揣摩人心,打听小道消息,告密等。)
夏提刑依仗他刑名官,分咐唱套《三十腔》。说西门庆加官进禄,又有弄璋之喜,该唱这套。
薛内相问:“怎的是弄璋之喜?”
周守备解释说此日又是西门大人公子弥月之辰,俺每同僚都有薄礼庆贺。(周守备现在称西门庆为西门大人了)
下一回,薛内相真补送了礼物。
西门庆谦虚:学生生一豚犬……
西门庆唤玳安里边叫出吴银儿、李桂姐,席前递酒。
歌舞笙箫,锦簇花攒,直饮至更余时分,薛内相方起身告辞。西门庆再三款留不住,只得同吴大舅、二舅等,一齐送至大门。一派鼓乐喧天,两边灯火灿烂,前遮后拥,喝道而去。
这顿酒喝的不吉利,也不痛快,官场给了西门庆更多的财路,也让他在太监跟前不得不低头。
升官的酒还没喝完,下一回西门庆还得请请县中四宅老爹。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0人生得意的西门庆
第三十回,书接上文,西门庆和潘金莲白日兰汤欢娱之后,在房中睡觉。春梅坐在穿廊下纳鞋,小厮琴童在角门首探头舒脑的观看,秋菊还顶着石头跪在院内。
琴童说看坟的张安来了,在外边等爹说话。
春梅轻蔑的态度:张安就是了,何必大惊小怪。她说琴童:爹和娘睡着了。惊醒他,你就是死。你且叫张安在外边等等。
(《红楼梦》里,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周瑞家的送花,送到王熙凤那里,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
琴童走出去,约等勾半日,又来踅探。
春梅怪他失张冒失,唬了她一跳。
琴童道:“张安等爹说了话,还要赶出门去,怕天晚了。”
春梅道:“爹娘正睡的甜甜儿的,谁敢搅扰他,你教张安且等着去,十分晚了,教他明日去罢。”
西门庆在房里听见,把春梅叫进来问话。西门庆听说张安来了,要穿衣服出去。
金莲问:“张安来说甚么话?”
西门庆告诉她,西门家坟地隔壁赵寡妇家庄子连地要卖,要价三百两,西门庆还价二百五十两。里面有一眼井,四个井圈打水。若买成了,西门庆要在里面盖三间卷棚,三间厅房,叠山子花园、井亭、射箭厅、打毬场,耍子去处(简直就是豪华的私人会所),破使几两银子收拾也罢。(谁要卖房子卖地呢?赵寡妇,后来吴月娘也变成了寡妇。)
西门庆往前边和张安说话去了。
金莲起来,重匀粉脸,再整云鬟。然后她要干什么呢,要打秋菊,春梅旋去外边叫了琴童来吊板子。
金莲一嫌秋菊拿冷酒给西门庆吃,二嫌秋菊钉嘴铁舌。她让琴童打秋菊二十板子。琴童打到十板子,李瓶儿笑嘻嘻走过来劝住了。(这回劝住的,将来,金莲会连本带利的打回来!)
李瓶儿说老潘领了个十五岁的丫头要卖给李瓶儿房里使唤,要价七两五钱银子,请金莲过去瞧瞧。李娇儿果然问西门庆用七两银子买了(西门家买什么都讲价),改名夏花儿。(李娇儿的存在感是买丫头,已经买了两次丫头了。)

那边来保同吴主管押送生辰担,往东京送礼。有日到了东京万寿门外,寻客店安下。次日来到蔡太师府门前伺候,来保教吴主管押着礼物,他穿上青衣,迳向守门官吏唱了个喏。
守门官吏问他打哪里来。
来保道:“我是山东清河县西门员外家人,来与老爷进献生辰礼物。”
官吏骂道:“贼少死野囚军!你那里便兴你东门员外、西门员外?俺老爷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三台八位,不论公子王孙,谁敢在老爷府前这等称呼?趁早靠后!”
作者把宰相门前七品官写活了,不到东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何况这个时候西门庆还没有官职在身。小鬼永远难缠,因为阎王爱用这样的小鬼。
内中有认的来保的,过来安抚他并说要去帮来保请出翟管家。
来保不是没有社会经验的人,便向袖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与那人。
那人道:“我到不消。你再添一分,与那两个官吏,休和他一般见识。”
来保连忙拿出三包银子,每人一两。(红脸白脸唱的这一出就是为了弄两个银子)
那官吏才有些笑容,透露消息:等我领你先见翟管家。老爷才从上清宝霄宫进了香回来(有说这段描写是影射严嵩随嘉靖皇帝进香),书房内睡。
良久(这两个字用的也很贴切),请将翟管家出来,穿着凉鞋净袜,青丝绢道袍。
来保见了,忙磕下头去。
翟管家答礼相还,说道:“前者累你(客套话,却容易让人舒服)。你来与老爷进生辰担礼来了?”
来保先递上一封揭帖,脚下人捧着一对南京尺头,三十两白金,说道:“家主西门庆,多上覆翟爹,无物表情,这些薄礼,与翟爹赏人。前者盐客王四之事,多蒙翟爹费心。”
翟谦道:“此礼我不当受。罢,罢,我且收下。”(不收,不收,收了。)
来保又递上太师寿礼帖儿,翟管家看了,还付与来保,分咐把礼抬进来,到二门里首伺候。
二门里西首有三间倒座,来往杂人都在那里待茶。须臾,一个小童拿了两盏茶来,与来保、吴主管吃了。(给翟管家送上了礼,来保和吴主管喝上茶了。)
少顷,太师出厅。翟谦先秉知太师,然后令来保、吴主管进见,跪于阶下。翟谦呈递寿礼揭帖,来保、吴主管各抬献礼物:金壶玉盏,减靸仙人,锦绣蟒衣,南京纻缎,汤羊美酒,异果时新。
蔡太师看见,如何不喜,仍客气了一下:“这礼物决不好受的,你还将回去。”
慌的来保等在下叩头,说道:“小的主人西门庆,没甚孝意,些小微物,进献老爷赏人。”(明明是精心准备,却口称些小微物)
太师令左右收了,太师可不白收礼,先问问之前的事,道:“前日那沧州客人王四等之事,我已差人下书,与你巡抚侯爷说了。可见了分上不曾?”(既是差人下书,哪能没有回禀。)
来保道:“蒙老爷天恩,书到,众盐客就都放出来了。”(一个影响税收、经济的案子,就这么被摆平了。)
太师因为西门庆累次费心,便要赏他个官做做,问来保:你主人身上可有甚官役?
来保据实相告,道:“小人的主人一介乡民,有何官役?”
太师便安西门庆做了理刑副千户,顶补千户贺金的员缺。
这里写到,朝廷钦赐了蔡太师几张空名告身扎付。(无需按制提拔,太师想给谁给谁,想卖谁卖谁。西门庆赶上这波好事了。)
太师态度和蔼,还问来保——好不好?
来保又慌了,叩头谢道:“蒙老爷莫大之恩,小的家主举家粉首碎身,莫能报答!”(来保莫慌,好事还在后头,你也跟着鸡狗升天了。)
太师又要赏来进献生辰礼物的二位。问后边跪的是你甚么人?
来保待要说是伙计,被吴主管抢了先,说道:“小的是西门庆舅子,名唤吴典恩。”(撒谎,他哪里是西门庆的舅子。这吴典恩第一回的时候曾介绍过他:乃是本县阴阳生,因事革退,专一在县前与官吏保债,以此与西门庆往来。后吴典恩上任没银子,西门庆不要利钱借给他一百两银子。结果西门庆死后,第九十五回,他教平安指攀吴月娘与玳安有奸,恩将仇报。)
太师安吴典恩在清河县做个驿丞,又把来保安排进郓王府做了一名校尉。又分咐翟谦西厢房管待酒饭,讨十两银子与他二人做路费。
作者写到:那时徽宗,天下失政,奸臣当道,谗佞盈朝,高、杨、童、蔡四个奸党,在朝中卖官鬻狱,贿赂公行,悬秤升官,指方补价。夤缘钻刺者,骤升美任;贤能廉直者,经岁不除。以致风俗颓败,赃官污吏遍满天下,役烦赋兴,民穷盗起,天下骚然。不因奸臣居台辅,合是中原血染人。
大盘大碗吃饭的时候,翟谦向来保提了一件事儿,说他年将四十,常有疾病,身边通无所出。让西门庆帮他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送来。该多少财礼,他给。
翟谦送二人五两盘缠,来保再三不肯受,借口刚才太师已经赏过了。翟谦道:“那是老爷的,此是我的,不必推辞。”(蔡府这么大的势力,为什么翟谦还要西门庆帮他找个小妾。我猜,东京城势力复杂,一个背景不清不楚的女子耗神还不容易让人放心。翟谦让西门庆帮他找个小地方的女子,单纯,好控制。)
翟谦又安排个叫李中友的办事官,帮来保、吴典恩往吏、兵二部挂号,领勘合。
来保与了李中友三两银子(处处银钱开道),约定了明日事项。
闻得是太师老爷府里,谁敢迟滞,颠倒奉行(这四个字用的真好)。不消两日,把事情干得完备。有日雇头口起身,星夜回清河县来报喜。

西门庆与众妻妾聚景堂上大卷棚内避暑饮酒,令四个家乐在旁弹唱。妻妾正饮酒中间,不见了李瓶儿。月娘问绣春原因,绣春说她娘(李瓶儿)害肚里疼。月娘让绣春去请瓶儿来听一回唱。月娘向玉楼道:“李大姐七八临月,只怕搅撒了。”
潘金莲道:“大姐姐,她那里是这个月?约她是八月里孩子,还早哩!”(真酸!)
西门庆听了这话,使丫头请李瓶儿来听唱。
李瓶儿来了,没等的唱完,就回房中去了。月娘使小玉去瞧,回报——六娘害肚里疼,在炕上打滚哩。
慌了月娘道:“我说是时候,这六姐还强说早哩。还不唤小厮快请老娘去!”(这个时候,月娘还不忘说上金莲一嘴。)
西门庆即令平安:“风跑!快请蔡老娘去。”
于是连酒也吃不成,都来李瓶儿房中问她。
李瓶儿越来越疼,月娘也跟着着急,问使了谁请老娘去了?这咱还不见来?月娘嫌来安有紧没慢的。西门庆叫玳安快骑了骡子赶去。
潘金莲见李瓶儿待养孩子,心中未免有几分气。在房里看了一回,把孟玉楼拉出来,两个站在西梢间檐柱儿底下那里歇凉,一处说话。金莲酸道:紧着热剌剌的挤了一屋子的人,也不是养孩子,都看着下象胆哩。
良久,接生的蔡老娘到了,问月娘预备下绷接、草纸不曾?
月娘叫小玉往月娘房中取去。
玉楼见老娘进门,问金莲,咱不往屋里看看去?
那金莲一面不是一面,说道:“你要看,你去。我是不看她。她是有孩子的姐姐,又有时运,人怎的不看她?头里我自不是,说了句话儿‘只怕是八月里的’,叫大姐姐白抢白相。我想起来好没来由,倒恼了我这半日。”
玉楼这回不敢随着金莲说了,道:“我也只说她是六月里孩子。”
金莲给玉楼算算:她从去年八月来,又不是黄花女儿,当年怀,入门养。一个婚后老婆,汉子不知见过了多少,也一两个月才生胎,就认做是咱家孩子?我说差了?若是八月里孩儿,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踩小板凳儿糊险神道——还差着一帽头子哩!失迷了家乡,那里寻犊儿去?
见小玉抱着草纸、绷接并小褥子儿来,玉楼道:“此是大姐姐自预备下她早晚用的,今日且借来应急儿。”(说明玉楼平时没少在月娘房里待,知道的事儿不少。)
金莲继续不高兴:“一个是大老婆,一个是小老婆,明日两个对养,十分养不出来,零碎出来也罢(这话多恶毒)。俺每是买了个母鸡不下蛋,莫不吃了我不成!”又道:“仰着合着,没的狗咬尿胞虚欢喜?”
玉楼道:“五姐是甚么话!”(玉楼都听不下去了)以后见她说话不防头脑,只低着头弄裙带子,并不作声应答她。
作者神来一笔,描写孙雪娥听见李瓶儿养孩子,慌慌张张走来观看,不防黑影里被台基险些不曾绊了一交。
金莲教玉楼,道:“你看献勤的小妇奴才!你慢慢走,慌怎的?抢命哩!黑影子绊倒了,磕了牙也是钱!养下孩子来,明日赏你这小妇奴才一个纱帽戴!”
李瓶儿生了个儿子。
西门庆慌忙洗手,天地祖先位下满炉降香,告许一百二十分清醮,要祈母子平安,临盆有庆,坐草无虞。
合家欢喜,乱成一块。独金莲越发怒气,迳自去到房里,自闭门户,向床上哭去了。
西门庆与蔡老娘五两银子,许洗三朝来,还与她一匹缎子。
西门庆当晚在李瓶儿房中歇了,不住来看孩儿。
次日,巴天不明起来,拿十副方盒,使小厮各亲戚邻友处,分投送喜面。应伯爵等也来贺喜。
西门家又花六两银子买了个奶子,取名如意儿;又把老冯叫来暗房中使唤,每月与她五钱银子,管顾她衣服。
正热闹时,喜上加喜,来保来报喜,西门庆升做金吾卫副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
西门庆想起吴神仙相他不少纱帽戴,不上半月,两椿喜事都应验了。又对月娘说这孩子甚是脚硬,到三日洗了三,起名叫做官哥儿罢。(张爱玲在《连环套》里写到霓喜说不是我的帮夫运就是我这孩子脚硬。)
西门庆官禄临门,平地做了千户之职。谁人不来趋附?送礼庆贺,人来人去,一日不断头。

此回写春梅和蔡府守门官吏的借势张狂的嘴脸。写蔡府收贿,赏西门庆等人官职的过程。还写了翟管家要西门庆帮他张罗小妾,后面还有很多戏跟这条线有关,小妾韩爱姐,以及小妾的娘王六儿。后半段写李瓶儿生儿子,潘金莲嫉妒的要死。又新买来一个奶妈,如意,以后她将和西门庆解锁新花样。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书接上文,当日酒席散,西门庆还留他两个舅子、应伯爵、谢希大后坐。打发乐工等酒饭吃了,让他们明日还来答应一日,西门庆要请县中四宅老爹,俱要齐备些。

众乐工道:“小的每无不用心,明日都是官样新衣服来答应。”

由此可见当时社会的繁荣昌盛,乐工们的工作服还讲究新旧,是不是官样。娱乐业促进了针织业的发展。

李桂姐、吴银儿要回家,来告别。

应伯爵道:二位老爹在这里,不说唱个曲儿与老爹听,就要去罢?

李桂姐牙尖嘴利说应伯爵——你不说这一声儿,不当哑狗卖。

西门庆交代她,后日还来走走,再替他叫两个,不拘郑爱香儿也罢,韩金钏儿也罢。

伯爵道:“造化了小淫妇儿,教他叫,又讨提钱使。”

桂姐道:“你又不是架儿,你怎晓得恁切?”



到了次日,西门庆请本县四宅官员。薛内相来了,问:“刘家没送礼来?”西门庆道:“刘老太监送过礼了。”(我个人觉得刘太监没送,但后面他给西门庆送鲥鱼,他有官司落西门庆手里了。)

薛内相要请出官哥看一看,让小厮拿出礼物:熌红官缎一匹,福寿康宁镀金银钱四个,追金沥粉彩画寿星博朗鼓儿一个,银八宝贰两。还谦道:“穷内相没什么,这些微礼儿与哥儿耍子。”

西门庆陪着吃了茶,摆了饭,刚才吃罢,四宅老爹到了。哪四宅老爹呢?知县李达天、县丞钱成、主簿任廷贵、典史夏恭基。(这个四人组合跟制造武松冤案那个组合换了两个人,当时的县丞是乐和安、主簿华荷禄。但不影响他们是清河县的权利圈子。)

坐席的时候,众官又让薛内相坐首席,席间又有尚举人相陪。(山水有相逢,张四曾想把孟玉楼嫁给尚举人为继室,作者让他亮个相,清河县地方真不大。)

教坊呈上揭帖,薛内相也会点了,拣了四摺《韩湘子升仙记》。



这一回主要讲李桂姐趋炎附势,她见西门庆做了提刑官,回家跟虔婆铺谋定计。次日,买了四色礼,做了一双女鞋,早早的到了西门庆家,要拜月娘做干娘。

先向月娘笑嘻嘻拜了四双八拜,然后才与李娇儿和西门庆磕头。

把月娘哄的满心欢喜,说道:“前日受了你妈的重礼,今日又教你费心,买这许多礼来。”(月娘爱财,收点礼就高兴;她还喜欢新鲜人,潘金莲刚进门的时候她也喜欢;还有一点,只要能分五房、六房的宠,收了她做干女儿有何不可。她也不管李桂姐是不是妓女。)

桂姐打开天窗说亮话:“妈说,爹如今做了官,比不得那咱常往里边走。我情愿只做干女儿罢,图亲戚来往,宅里好走动。”

月娘问她吴银姐和那两个怎的还不来?

桂姐说她昨日会下吴银儿,不知怎的还不见来……

言未了,银儿和爱香儿,又与一个穿大红纱衫年小的粉头,提着衣裳包儿进来,先望月娘磕了头。

吴银儿问桂姐怎么不等她们先来了。

李桂姐道:“我等你来,妈见我的轿子在门首,说道:‘只怕银姐先去了,你快去罢。’谁知你每来的迟。”(先是不得罪人,说——我等你来,又赖在她妈身上,最后还埋怨一句——谁知你每来的迟。其实她抢先来拜干娘。)

月娘笑道:“也不迟。”问起那位年龄小的粉头是谁,吴银儿说是韩金钏的妹子玉钏。(《红楼梦》里金钏、玉钏也是一对姐妹花。)

小玉放桌,摆了八碟茶食,两碟点心,打发四个唱的吃了。

李桂姐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卖弄她是月娘干女儿,坐在月娘炕上,和玉箫两个剥果仁儿、装果盒。

相比之下,吴银儿三个在下边杌儿上,一条边坐的。

李桂姐一回让玉箫倒茶给她吃,一回又让小玉盛水给她洗手。

吴银儿众人都看的睁睁的,不敢言语。

李桂姐来劲了,又道:“银姐,你三个拿乐器来唱个曲儿与娘听。我先唱过了。”(她什么时候唱过了?牺牲自尊心挣男人钱的女人,喜欢在其他方面把自尊心找补回来。现实生活中,不仅仅是妓女,还有部分小三二奶,经常对服务员售货员颐指气使。李桂姐更过,她是对同行。)

月娘和李娇儿对面坐着。

吴银儿等只得取过乐器来,郑爱香弹筝,吴银儿琵琶,韩玉钏唱曲。

唱毕,吴银儿问月娘:“爹今日请那几位官客吃酒?”

月娘道:“你爹今日请的都是亲朋。”

桂姐问:“今日没有请那两位公公?”

月娘说,薛内相来了,那姓刘的没来。

桂姐道:“刘公公还好,那薛公公惯顽,把人掐拧的魂也没了。”(好变态的太监,这会儿看着桂姐也挺可怜的。)

月娘道:“左右是个内官家,又没什么,随他摆弄一回子就是了。”(月娘此话表明,她对李桂姐也没啥同情心。)

桂姐道:“娘且是说的好,乞他奈何得人慌。”

玳安进来取果盒,说客已到了一半,你们还不快收拾上去?

月娘问:“前边有谁来了?”

玳安道:“乔大爹、花大爹、大舅、二舅、谢爹都来了这一日了。”

桂姐得知应伯爵和祝实念也来了的时候,道:“爷嚛!遭遭儿有这起攮刀子的,又不知缠到多早晚。我今日不出去,宁可在屋里唱与娘听罢。”(她还真把自己当二小姐了。)

桂姐道:“娘还不知道,这祝麻子在酒席上,两片子嘴不住,只听见他说话,饶人那等骂着,他还不理。他和孙寡嘴两个好不涎脸。”

郑爱香说了件事儿,她妹妹郑爱月被南人梳弄了,还不上一个月,南人还没起身。祝麻子和张小二官到了郑家,非要请郑爱月。郑妈妈把门倒插了,不出来见他。急的祝麻子直撅儿跪在天井内,像告水灾的。

吴银儿说张小二官先包着董猫儿来。

郑爱香道:“因把猫儿的虎口内火烧了两醮,和他丁八着好一向了,这日才散走了。”(爱得烧了情疤,这么瓷实的关系都能来看郑爱月,可见郑爱月的风头一时无二,要把李桂姐比下去喽。)

张小二官走的路子和西门庆一样一样的,这会儿先出来亮个相。

郑爱香这还不算完,挖苦李桂姐:“昨日我在门外会见周肖儿,多上覆你,说前日同聂钺儿到你家,你不在。”

桂姐说她到爹(西门庆)宅里来了。

郑爱香又道:“你和他没点儿相交,如何却打热?”

桂姐先推到刘九儿身上,又把她妈(她妈是万能挡箭牌,娘俩配合的真好)拉出来:“好肏的刘九儿,把他当个孤老,甚么行货子,可不磕磪杀我罢了。他为了事出来,逢人至人说了来,嗔我不看他。妈说:‘你只在俺家,俺倒买些什么看看你不打紧。你和别人家打热,俺傻的不匀了。’真是硝子石望着南儿——丁口心!”

说着都一齐笑了。

月娘坐在炕上听不懂。(别说月娘不懂,最后一句歇后语,我也没看懂。)



前边客齐,三个唱的从后边出来。

应伯爵一见,问:“东家,李家桂儿怎不来?”

西门庆道:“我不知道。”

唱曲、递酒。酒过数巡,应伯爵听够了曲提议让她们递酒倒还强似唱。

郑爱香骂他——应花子,你门背后放花儿——等不到晚了!

应伯爵赶紧小淫妇长,小淫妇短的插科打诨。

吴银儿递到应伯爵跟前,伯爵问:“李家桂儿怎的不来?”

吴银儿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李桂姐如今与大娘认义做干女儿。我告诉二爹,只放在心里。却说人弄心,前日在爹宅里散了,都一答儿家去了,都会下了明日早来。我在家里收拾了,只顾等他。谁知他安心早买了礼,就先来了,倒教我等到这咱晚。使丫头往他家瞧去,说他来了,好不教妈说我。你就拜认与爹娘做干女儿,对我说了便怎的?莫不搀了你什么分儿?瞒着人干事。嗔道他头里坐在大娘炕上,就卖弄显出他是娘的干女儿,剥果仁儿,定果盘,拿东拿西,把俺每往下躧。我还不知道,倒是里边六娘刚才悄悄对我说,他替大娘做了一双鞋,买了一盒果馅饼儿,两只鸭子,一大副膀蹄,两瓶酒,老早坐了轿子来。”从头至尾告诉一遍。

应伯爵给她出主意,让她认六娘做干女儿就是了。

吴银儿道:“二爹说的是,我到家就对妈说。”

应伯爵问韩玉钏:你姐姐家里做什么哩?

玉钏说她姐姐家中有人包着,好些时没出来供唱。

玉钏道:“二爹你慢慢上,上过待我唱曲儿你听。”

伯爵听了一句甜言,拉一家踩一家,道:“我的姐姐,谁对你说来?正可着我心坎儿。常言道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倒还是丽春院娃娃,到明日不愁没饭吃,强如郑家那贼小淫妇,歪刺骨儿,只躲滑儿,再不肯唱。”

郑爱香道:“应二花子,汗邪了你,好骂!”

应伯爵没钱而爱混妓院,有人捧身价高的妓女,左一句应花子,右一句应花子。应伯爵嘴也坏,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像吴银儿这样好性的,叫声二爹,立马分析情况出主意。像玉钏这种年龄小涉世未深的,叫声二爹,应伯爵说她到明日不愁没饭吃。

应伯爵歪缠西门庆,非要叫李桂姐出来。

西门庆只得使玳安往后边请李桂姐。

李桂姐心中有数,道:“真个是你爹叫,我便出去;若是应二花子,随问他怎的叫,我一世也不出去。”

李桂姐到了前边,朝上席不端不正只磕了一个头。(不是她给吴月娘四双八拜的时候了。)

西门庆教她与乔大户上酒。

乔大户倒忙欠身道:“倒不消劳动,还有列位尊亲。”

应伯爵说了真话,可真刺耳——丽春院粉头供唱递酒是他的职分,休要惯了他。

乔大户道:“二老,此位姐儿乃是大官府令翠,在下怎敢起动,使我坐起不安。”

应伯爵索性说破:“你老人家放心,他如今不做婊子了,见大人做了官,情愿认做干女儿了。”

那桂姐便脸红了,说道:“汗邪了你,谁恁胡言!”

众人要凑钱与西门庆庆贺干女儿。

此时,郑爱香不与李桂姐为难了,一同骂应伯爵,奚落应伯爵可以给西门庆做干儿子。

这前厅花攒锦簇,饮酒玩耍。



潘金莲自从李瓶儿生了孩子,见西门庆常在她房里宿歇,常怀嫉妒之心,每蓄不平之意。

因听见李瓶儿房中孩子啼哭,非要抱着官哥后边寻李瓶儿。奶子如意拦不住,金莲走到仪门首,一迳把那孩儿举的高高的。

月娘在穿廊下,忽抬头看见,说道——举的恁高,只怕唬着他。

李瓶儿慌走出来,看见金莲抱着,说道:“小大官儿好好儿在屋里,奶子抱着,平白寻我怎的?看溺了你五妈身上尿。”

李瓶儿忙解开怀接过来。月娘引逗了一回,分咐:“好好抱进房里去罢,休要唬着他!”

李瓶儿悄悄说了如意两句。

李瓶儿慢慢看着他喂了奶,就安顿他睡了。谁知睡下不多时,那孩子就有些睡梦中惊哭,半夜发寒潮热起来。奶子喂他奶也不吃,只是哭。李瓶儿慌了。

西门庆前边席散,月娘与李桂姐一套重绡绒金衣服,二两银子。(后边吴银儿也得了李瓶儿送的衣服)

西门庆晚夕到李瓶儿房里看孩儿,因见孩儿只顾哭,便问:“怎么的?”

李瓶儿亦不题起金莲抱他后边去一节。

西门庆骂了奶妈如意,走过后边对月娘说。

月娘知金莲报出来唬了他,就一字没对西门庆说。

月娘要请刘婆子来看。

西门庆要另请小儿科太医来看。

月娘不依他,还是请了刘婆子来看了,灌了些药,那孩儿方才得睡稳,不洋奶了。李瓶儿一块石头方落地。

西门庆对潘金莲的偏宠,使大家都不肯、不敢在西门庆面前说金莲的坏话,金莲太能闹了。可李瓶儿一味隐忍,没忍出什么好来。

潘金莲小试牛刀,让孩子病那哪能心满意足;她是想要了孩子的命。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关于“硝子石望着南儿——丁口心”的解释,天涯有个帖子,链接http://bbs.tianya.cn/post-books-492568-1.shtml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我明明昨天更新了?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3想得开的韩道国
西门庆来家问月娘,官哥好些?要使小厮去请太医。月娘说她已经叫刘婆子来了,吃了药稳稳睡了半日。西门庆张口就骂刘婆子是老淫妇,还说若不好,拿到衙门里去拶与老淫妇一拶子。(西门庆公器私用玩的溜)
小厮来报——应二爹来了。
月娘便问西门庆:你昨日早晨使他往哪里去?
西门庆说应伯爵认识一个湖州客人何官儿,急等着回家,要发脱五百两丝线,西门庆只许他四百五十两。狮子街房子空闲,打开门面两间,开个绒线铺子。(引出韩道国夫妇)
月娘道:“少不得又寻伙计。”
西门庆道:“应二哥说他有一相识,姓韩,原是绒线行,如今没本钱,闲在家里,说写算皆精,行止端正,再三保举。改日领他来见我,写立合同。”(我说什么来,穿针引线应伯爵,他的中介做的真是好。)
应伯爵背地里与何官儿砸杀了,只四百二十两银子,打了三十两背工。对着来保,拿出九两用银来,二人均分了。
西门庆教应伯爵,择吉日领韩伙计来见。其人五短身材,三十年纪,言谈滚滚,满面春风。

八月十五,吴月娘生日,请堂客摆酒。留下吴大妗子、潘姥姥、杨姑娘并两个姑子住两日,晚夕宣唱佛曲儿,常坐到二三更才歇。
西门庆因月娘房中有吴大妗子在,不方便;心里要在李瓶儿房里睡。李瓶儿让他去金莲房里睡。
潘金莲听见汉子进她房来,如同拾了金宝一般,连忙打发潘姥姥过李瓶儿这边宿歇。
金莲房中高点银灯,款伸锦被,熏香澡牝,陪西门庆同寝。枕畔之情,百般难述,牢宠汉子心,使他不往别人房里去。
那边李瓶儿见潘姥姥过来,连忙让上炕,教迎春安排酒菜果饼……次日,与了潘姥姥一件葱白绫袄儿,两双缎子鞋面,二百文钱。(李瓶儿拉拢潘姥姥,想和潘金莲搞好关系,又是银钱开道。)
潘姥姥过这边,拿与金莲瞧。
潘金莲说她娘:“好恁小眼薄皮的,什么好的,拿了他的来!”
潘姥姥道:“好姐姐,人倒可怜见我,你却说这个话。你肯与我一件儿穿?”
金莲说自己穿的还没有;又说她还得整理几碟子,筛上壶酒,拿过去还李瓶儿;又说到明日少不的教人【石店】言试语……(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把别人想象成什么样的人。)
为啥要写喝酒呢,为了写陈敬济唱曲儿。
李瓶儿、金莲和潘姥姥三人喝酒,春梅侍立斟酒。秋菊来找春梅,说陈敬济要寻衣裳,教春梅去开外边楼门。
金莲听见了,便分咐春梅叫陈敬济寻了衣裳来这里喝瓯子酒去。
敬济寻了衣裳,就往外走,春梅说他不来。
金莲道:“好歹拉了他来。”
使出绣春去把敬济请来。
金莲埋怨敬济,说我好意教你来吃酒儿,你怎的张致不来?
教春梅拿宽杯,与敬济吃酒。
春梅取了个茶瓯子,流沿边斟上。(吃大锺儿,想起《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凤姐让人拿出的黄杨根子十个大套杯。)
潘姥姥叫春梅拿箸儿与陈敬济,别叫他吃寡酒。
春梅取了两个核桃递与陈敬济。
陈敬济把核桃放在牙上只一磕,咬碎了下酒。
陈敬济推辞不喝了,说恐怕脸红,惹爹见怪。
金莲便问他你爹今日往哪里吃酒去了。
敬济道:“后晌往吴驿丞家吃酒,如今在对门乔大户房子里看收拾哩。”
李瓶儿问乔大户搬到哪里了?
敬济说乔大户在东大街上使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买了所大房子,门面七间,到底五层。(为写吴月娘小产做准备。)
敬济趁金莲眼错,得手拿着衣服往外一溜烟跑了。

迎春道:“娘你看,姐夫忘记钥匙去了。”
金莲取过来坐在身底下。(第二十八回,陈敬济拿着金莲的鞋调戏金莲一番,金莲这回要找补回来。)
敬济回来找钥匙,金莲道,谁见你什么钥匙。
李瓶儿忍不住,只顾笑。
敬济道:“六娘拾了,与了我罢。”(陈敬济眼拙。)
急得敬济只是牛回磨砖,转眼看见金莲身底下露出钥匙带儿来。待用手去取,被金莲褪在袖内,要敬济唱曲。
敬济一开始道:谁对你老人家说我会唱?
见金莲非要听,又说:我肚子里撑心柱肝,要一百个也有。
敬济吃了酒,唱了个果子名《山坡羊》。(觉得唱的是西门大姐,拿着陈敬济当玉黄李子,可陈敬济就喜欢普通的李子;三年之后,西门大姐上吊死了,陈敬济有沦为乞丐的经历。)

唱毕,金莲还是不给钥匙。敬济说金莲是弄人的刽子手。
李瓶儿和潘姥姥都劝金莲把钥匙与他。
金莲道:“若不是姥姥和你六娘劝我,定罚教你唱到天晚。头里骗嘴说一百个,才唱一个曲儿就要腾翅子?我手里放你不过。”
敬济又唱了个看家的,银名《山坡羊》,唱毕,金莲叫春梅斟酒与他。
月娘从后边来,见奶子如意儿抱着官哥儿在房门首石基上坐,因官哥儿才好了,便让如意抱进去。
慌的敬济拿钥匙往外走不迭。众人都下来迎接月娘。
月娘问:“陈姐夫在这里做什么来?”
金莲道:“李大姐整治些菜,请俺娘坐坐。陈姐夫寻衣服,叫他进来吃一杯。姐姐,你请坐,好甜酒儿,你吃一杯。”
月娘不吃酒,说后边吴大妗子和杨姑娘要家去,她记挂孩子来看看。(月娘不吃酒,是她知道自己有身孕,而金莲却不知。月娘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月娘坐了半歇,回后边去了,使小玉来请潘姥姥和金莲、瓶儿到后边坐,陪吴大妗子、杨姑娘吃酒。
日落时分,送了客。孟玉楼提议往对门乔大户家房里瞧瞧。
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用轿子短搬抬过房子内。第二层是楼,月娘要上楼去,在楼梯中间滑了脚。李娇儿道:“你又身上不方便,早知不上楼也罢了。”
月娘回家就肚中疼痛,流产了,是个五个月大的男胎。
玉楼次日早晨到上房,问西门庆知不知道?又让月娘好好养身子。
月娘道:“你没的说,倒没的唱扬的一地里知道,平白噪剌剌的抱什么空窝,惹的人动那唇齿。”没教西门庆知道。
后边的三个老婆,都知道月娘怀孕了。前边的潘金莲和李瓶儿不知道,可见西门庆家的妻妾帮派。

这回最后写韩道国两口子,韩道国,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如今跌落下来,替了大爷的差使,亦在郓王府做校尉。其人性本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许人钱,如捉影捕风;骗人财,如探囊取物。
自从在西门庆家做了买卖,新做了几件虼蚤皮,在街上掇着肩膊儿摇摆起来,人送外号——韩一摇。
他浑家是宰牲口王屠妹子,排行六儿,生的长跳身材,瓜子面皮,紫膛色,约二十八九年纪。身边有个女孩儿(这个女孩就是韩爱姐)。
韩道国兄弟韩二,名二捣鬼,是个耍钱的捣子。旧与王六儿有奸,赶韩道国不在家,铺中上宿,他便时常走来与妇人吃酒,到晚夕刮涎就不去了。
王六儿打扮的乔模乔样,常在门首站立,人略斗她斗儿,又臭又硬,就张致骂人。
街坊这些小伙子,心中又几分不愤,背后议论知道叔嫂有奸情。
一日,二捣鬼打听他哥不在,大白日装酒和妇人吃,醉了,倒插了门,在房里干事。不防众人睃见踪迹,小猴子扒过来,把后门开了。捉了二人,一条绳子拴出来。
作者还写了一个看眼的陶扒灰的说,叔嫂通奸,两个都是绞罪。旁人问他:若是公公 养儿媳妇论什么罪?(可见当时的社会风气。)

那边韩道国遇到两个熟人,开纸铺的张好问,开银铺的白汝晃。
张好问恭喜他在西门大官府上,开宝铺做买卖。
韩道国坐在凳上,把脸儿扬着,手中摇着扇儿,说道:“学生不才,仗赖列位余光,与我恩主西门大官人做伙计,三七分钱。掌巨万之财,督数处之铺,甚蒙敬重,比他人不同。”
白汝晃道:“闻老兄在他门下只做线铺生意。”
韩道国笑道:“二兄不知,线铺生意只是名目而已。他府上大小买卖,出入资本,那些儿不是学生算帐!言听计从,祸福共知,通没我一时儿也成不得。大官人每日衙门中来家摆饭,常请去陪侍,没我便吃不下饭去。俺两个在他小书房里,闲中吃果子说话儿,常坐半夜他方进后边去。昨日他家大夫人生日,房下坐轿子行人情,他夫人留饮至二更方回。彼此通家,再无忌惮。不可对兄说,就是背地他房中话儿,也常和学生计较。学生先一个行止端庄,立心不苟,与财主兴利除害,拯溺救焚。凡百财上分明,取之有道。就是傅自新(傅伙计)也怕我几分。不是我自己夸奖,大官人正喜我这一件儿。”(大官人喜欢你老婆。)
正说在热闹处,有人来告诉他,王六儿和韩二被街坊众人撮弄了,拴到铺里,明早要解县见官去。让韩道国寻人情理会此事。
韩道国听了,大惊失色。口中只咂嘴,下边顿足……
张好问叫到:“韩老兄,你话还未尽,如何就去了?”
韩道国举手道:“大官人有要紧事,寻我商议,不及奉陪。”
韩道国极尽小人品行,得了一文钱就不知道怎么嘚瑟的主儿,夸大其词,撒谎没边。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4西门庆的新宠是个男宠——书童
上回讲到韩道国得知家里出事,急忙走了。书接上文,韩道国走到家门首打听,见浑家和兄弟韩二拴在铺中去了。和来保计议,来保给她出主意,让他央应伯爵,去对西门庆说,拿个帖儿找李县令,不论多大事情都了了。(这是西门庆以前把持官府用的路数,用来保的嘴说出来。)
韩道国四处寻应伯爵,应伯爵被何二蛮子请在四条巷内何金蝉儿家吃酒。韩道国央及应伯爵,跪在地下,伯爵把他拉起来,说道——贤契,这些事儿,我不替你处?你快写个说帖,把一切闲话都丢开,只说你常不在家,被街坊这伙光棍时常打砖掠瓦,欺负娘子。你兄弟韩二气忿不过,和他嚷乱,反被这伙人群住,揪采踢打,同拴在铺里。望大官府发个帖儿,对李老爹说,只不教你令正出官,管情见个分上就是了。
韩道国写了说帖,应伯爵领他去西门庆门首。这里写了个细节,西门庆家的狗见应伯爵都不咬,可见应伯爵去的多频。借韩道国的步伐,描写了西门庆夏月纳凉之所——翡翠轩,前后帘拢掩映,四面花竹阴森,里面一明两暗书房(暗有暗的用处)。有画童儿小厮在那里扫地。
西门庆在后边,画童走到金莲房内寻,被春梅告知在六娘房里。
西门庆拿出一匹大红纻丝,一匹鹦哥绿潞绸,教李瓶儿替官哥裁毛衫、披袄、背心、护顶之类。知道应伯爵来了,看裁完衣服,书房内见伯爵二人。
伯爵开言,让韩道国说话。
韩道国一张嘴——街坊有伙不知姓名棍徒……
伯爵嫌他噙着骨秃露着肉,替他说了,说韩道国常在铺子里上宿,家里没人。左右街坊,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时常打砖掠瓦鬼混。欺负的急了,韩二看不过,来家骂了几句,被这起光棍群住了,打个臭死。如今拴在铺里,明早要解了往本县李大人那里去。跟西门庆讨个帖儿,对李大人说说,青目一二。有了他令弟也是一般,只不要他令正出官就是了。
应伯爵让韩道国把说帖儿拿出来与西门庆瞧。
韩道国连忙掏出说帖,双膝跪下,央求西门庆。
西门庆看了帖儿,说不是这等写了,他提出与其对县里说,不如只分咐地方改了报单,明日带来我衙门里来发落就是了。西门庆分咐节级去对保甲说,放了王氏,把那几个光棍明日早解提刑院问理。(西门庆这会当官了,直接拦权。)
韩道国千恩万谢出门,与节级同往牛皮街干事去了。

西门庆和应伯爵在翡翠轩放桌儿吃饭,分咐玳安去与月娘说把刘公公送来的木樨荷花酒打开筛了来,把糟鲥鱼蒸了来。
伯爵先谢谢西门庆昨日送了两尾好鲫鱼给他,伯爵拿着当东西,送了一尾与家兄,另一尾拿刀劈开,送了一段与小女,余者打成窄窄的块儿,拿他原旧红糟儿培着,再搅些香油,安放在一个磁罐内,留着早晚吃饭儿或来客蒸一碟。(这得多大的鲫鱼?伯爵很会说话,听者下回有东西也愿意再送给他。)
西门庆讲了荷花酒和糟鲥鱼的来历。砖厂刘公公的兄弟刘百户,管芦苇场,赚了银子,新买了庄子,拿皇木盖房,近日被西门庆衙门里办事官缉听着,首了。(这个刘太监,就是三十一回里,要听“叹浮生有如一梦里”的那位。西门庆是不是故意找人盯着,还是刘太监兄弟碰巧犯在西门庆手里了?我个人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西门庆更会说话,先把同僚的白脸形象描绘一番:依着夏龙溪,饶受他一百两银子,还要动本参送,申行省院。
接着说:刘太监慌了,亲自拿着一百两银子到我这里,再三央及,只要事了。(在封建王朝,僭越,是可大可小要人命的罪行。西门庆整人,拿捏的分寸很好。)
西门庆抬高自己的身价:不瞒你说,咱家做着些薄生意,料也过了日子,那里希罕他这样钱!况刘太监平日与我相交,时常受他些礼(西门庆不当官时,刘太监搭理他?还时常给他送礼?),今日因这些事情,就又薄了面皮?教我丝毫没受他的,只教他将房屋连夜拆了。到衙门里,只打了他家人刘三二十,就发落开了。
最后讲刘太监是怎么答谢他的:事毕,刘太监感情不过,宰了一口猪,送我一坛自造荷花酒,两包糟鲥鱼,重四十斤,又两匹妆花织金缎子,亲自来谢。彼此有光,见个情分。(亲自来谢!彼此有光!)
应伯爵说出夏提刑是行伍出身,他不挝(抓)些儿,拿甚过日?
西门庆五十步笑一百步:别的到也罢了,只吃了他贪滥蹋婪,有事不论青红皂白,得了钱在手里就放了,成甚么道理!我便再三扭着不肯,“你我虽是个武职官儿,掌着这刑条,还放些体面才好。”
那边,青衣节级下地方,把妇人王氏放回家去,又拘总甲,查了各人名字,明早解提刑院问理。那伙人口面相觑,知道韩道国是西门庆家伙计,都说这事弄的不好了。韩道国又送了节级五钱银子(到处都是贿赂,银钱开道),登时间保甲查写那几个名字,送到西门庆宅内,单等次日早解。
过一日,西门庆与夏提刑,到衙门里坐厅。
夏提刑先看报单,第一个叫韩二,第二个车淡,第三个管世宽,第四个游守,第五个郝贤(这正是,扯淡、管事宽、游手好闲)。
韩二嘴里的话跟应伯爵之前说的一样一样的。
那伙人道:“老爷休信他巧对!他是耍钱的捣鬼。他哥不在家,和他嫂子王氏有奸。王氏平日倚逞刁泼毁驾街坊。昨日被小的们捉住,见有底衣为证。”
夏提刑问怎么不见王氏。
保甲怎的好回节级放了,只说王氏脚小,走不动,便来。
韩二在下边,看着西门庆。
良久,西门庆欠身望夏提刑道:“长官也不消要这王氏。想必王氏有些姿色,这光棍来调戏他不遂,捏成这个圈套。”(西门庆把这件事情定性了。)
又问保甲这伙人打哪里进屋的,保甲回越墙进去。
西门庆大怒,骂那伙人如何敢越墙进去……非奸即盗。喝令左右拿夹棍来,每人一夹、二十大棍,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西门庆不等夏提刑开口,将四人收监,不日取供送问。
监中人都恐吓:你四个若送问,都是徒罪。到了外府州县,皆是死数。(在外府州县,人生地不熟,更黑。)
这些人慌了,捎信出去,教各人父兄使钱,上下寻人情。
有人央及夏提刑,夏提刑说:“这王氏的丈夫是你西门老爹门下的伙计。他在中间扭着腰送问,同僚上,我又不好处得。你须还寻人情和他说去。”
也有央吴大舅出来说的。人都知西门庆家有钱,不敢来打点。
四家父兄都慌了,车淡的父亲开酒店的车老二为首,每人拿出十两银子,凑了四十两银子,去找应伯爵。
应伯爵收下银子,打发众人去了。他娘子儿便说:“你既替韩伙计出力,摆布这起人,如何又揽下这银子,反替他说方便,不惹韩伙计怪?”
应伯爵道:“我可知不好说的。我别自有处。”
四十两银子, 昧下二十五两,兑了十五两,包放袖中,到了西门庆家。西门庆还未回来。
伯爵进厅上,见书童正从西厢房书房内出来,头带瓦楞帽儿,撇着金头莲瓣簪子,身上穿着苏州绢直掇,玉色纱【衤旋】儿,凉鞋净袜。(借应伯爵的眼,把书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书童招呼伯爵,使画童去后边拿茶。还说画童不动,等爹来家,看我说不说!
画童去后边拿茶去了。
书童告诉伯爵,西门庆和夏提刑拜客去了,问应伯爵有甚话说?
伯爵道:“没甚话。”
书童说二爹前日说的韩伙计那事,爹已经把那伙人都打了收监,明日做文书还要送问他。(不是没甚话吗?把你的话钓出来。)
伯爵拉他到僻静处,说那伙人家属听见要送问,都害怕了,再三跪着央及伯爵。因他已替韩伙计说在先,怎又好管他的,惹的韩伙计不怪。四家凑了十五两银子,让书童取巧对西门庆说。
书童看了银子,让应伯爵再拿五两来。他说昨日吴大舅亲自来和爹说了,爹不依。书童要绕个弯,去求六娘。
书童将银子拿到铺子,镏下一两五钱银子,教人买了一坛金华酒,两只烧鸭,两只鸡,一钱银子鲜鱼,一肘蹄子,二钱顶皮酥果馅饼儿,一钱银子的搽穰卷儿,央来兴儿媳妇惠秀替他整理,安排端正。使画童儿用方盒把下饭先拿在李瓶儿房中,然后又提了一坛金华酒进去。说是书童送来孝顺娘的。
李瓶儿笑了。
良久,书童进来,见瓶儿在描金炕床上,引着玳瑁猫儿和哥儿耍子。(李瓶儿有钱,描金炕床;又写猫和官哥。)
李瓶儿笑问书童怎么孝顺她,不说明白,不吃他的酒。
书童跪下让李瓶儿先吃过了,再说。
李瓶儿道:说了才吃;不说,跪一百年,也是不吃。
书童便把应伯爵所央四人之事,从头诉说一遍。还说:休说是小的说,只假做花大舅那头使人来说。
李瓶儿满口应承了——不打紧,等你爹来家,我和他说就是了。又问书童平白整治这些东西来做什么,想必你问他起发些东西了。(知道书童拿钱了)
书童道:“不瞒娘说,他送了小的五两银子。”
书童在李瓶儿房里吃了两大杯酒,怕脸红就不敢吃,出来了。到了前边铺子里,还剩一半点心嘎饭,摆在柜上,又打了两提坛酒,请了傅伙计、贲四、陈敬济、来兴儿、玳安儿。忘了教平安儿吃。
西门庆回来,见书童面带红色,问他哪里吃酒来。
书童说后边六娘叫小的到房里,与他花大舅的柬帖,赏他一盏酒吃,不想脸就红了。
西门庆把帖观看,上写道:“犯人车淡四名,乞青目。”
西门庆见书童,脸上透出红白来,红馥馥唇儿,露出一口糯米牙儿,淫心辄起,搂在怀里,两个亲嘴砸舌头……西门庆还嘱咐他:“少要吃酒,只怕糟了脸。”
两个在屋里正做一处,来了一个青衣人,到大门首,跳下马来,向守门的平安作揖,问这里是西门庆老爹家?
平安因书童不请他吃东道,把嘴头子撅着,正没好气,半日不答应。(可见西门庆治家多差,家里的佣人小厮没规矩。以前有后院上茶左推右推,这次有看门的平安给人脸色看。)
周守备派这人来给西门庆送转帖,明日与新平寨坐营须老爹送行,在永福寺摆酒。
平安拿了他的转帖入后边,只见画童儿在窗外台基上坐着,见了平安摆手儿。(《红楼梦》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丰儿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
平安就知西门庆与书童干那不急的事,悄悄走到窗下听觑……只见书童出来,与西门庆舀水洗手,看见平安儿、画童儿在窗子下站立,把脸飞红了……
平安拿转帖进去,西门庆看了,分咐:“后边问你二娘讨一两银子,教你姐夫封了,付与他去。”(还是李娇儿管账)
西门庆到了李瓶儿房里,问哪里来的金华酒。
李瓶儿说是使小厮街上买的。
西门庆说他前日赊了丁蛮子四十坛河清酒,丢在西厢房内。(赊字用的好,本来也没打算给钱吧。和李桂姐相好的那个丁蛮子?)
西门庆问书童拿的那帖是李瓶儿与他的?李瓶儿说花大舅那里来说,教你饶了那伙人罢。
西门庆提起前日吴大舅来说,他没依。既是花大舅那里分上,还要每人打一顿才放。
李瓶儿让西门庆与人行些方便,给官哥积阴骘。
正饮酒,春梅来了。原来潘金莲往门外潘姥姥家做生日娶了。春梅来,让西门庆使个小厮去接接潘金莲。
西门庆见他花冠不整,云鬓蓬松,满脸堆笑,说猜春梅睡来。
李瓶儿让春梅拉拉头上挑线汗巾,又让春梅吃金华酒。
春梅一点面子不给,一手按着桌儿且兜鞋,说她才睡起来,心里恶拉拉,懒待吃。
李瓶儿道:“左右今日你娘不在,你吃上一锺儿怕怎的?”
春梅心想你算老几,便说——俺娘在家不在家便怎的?就是娘在家,遇着我心不耐烦,他让我,我也不吃。
西门庆给春梅台阶,说不吃酒喝口茶罢,把手中吃的那盏茶递给她。
春梅似有如无,只呷了一口,就放下了。说西门庆不要教迎春叫小厮,她已经叫了平安在这里,他还大些。
西门庆问平安,他去了,谁看门。
平安回,委付棋童儿在门上。

平安拿了灯笼去迎接潘金莲,半路迎上了。(可逮着做醋的机会了。)抬轿的两个是熟抬轿的,一个叫张川儿,一个叫魏聪儿。
金莲先问他,是你爹使你来接我?
平安回,是姐使了小的接娘来了。
金莲道:“你爹想必衙门里没来家。”
平安道:“没来家?门外拜了人,从后晌就来家了。在六娘房里,吃的好酒儿。若不是姐旋叫了小的进去,催逼着拿灯笼来接娘,还早哩!……”
金莲又问:“你来时,你爹在那里?”
平安道:“小的来时,爹还在六娘房里吃酒哩。姐禀问了爹,才打发了小的来了。”
金莲听了,在轿子内半日没言语,冷笑骂道:“贼强人,把我只当亡故了的一般。一发在那淫妇屋里睡了长觉罢了。到明日,只交长远倚逞那尿胞种,只休要晌午错了。张川儿在这里听着,也没别人。你脚踏千家门、万家户,那里一个才尿出来的孩子,拿整绫緞尺头裁衣裳与他穿?你家就是王十万,使的使不的?”
张川儿接过话茬,说去年一个大庄屯人家,六十得子,也像咱当家的一般,成日如同掌儿上看擎,锦绣窝儿里抱大……那消三岁,因出痘疹丢了。休怪小的说,还是泼丢泼养的还好。

平安继续挑拨离间,将书童可能受了应伯爵的银子,怎么买了东西嘎饭,金华酒,先和六娘吃了。又到前边铺子里,和傅二叔等人吃到爹来家才散了。
金莲道:“他就不让你吃些?”
平安不听这个还好,说书童连娘每还不放在心上。说西门庆和书童在书房里干龌龊营生。况且书童曾在县里当过门子,什么事儿不知道。
平安说:爹若不早把那蛮奴才打发了,到明日咱这一家子吃他弄的坏了。
金莲问书童在李瓶儿屋里吃酒,吃的多大回?
平安道:“吃了好一日儿。小的看见他吃的脸儿通红才出来。”
金莲嘱咐平安:“等他再和那蛮奴才在那里干这龌龊营生,你就来告我说。”
平安道:“娘分咐,小的知道。娘也只放在心里,休要题出小的一个字儿来。”(须不知,告密的就在身边)

潘金莲回来,后边拜见月娘。月娘问她怎么不在娘家住一夜?
金莲道:“俺娘要留我住。他又招了俺姨那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在家过活,都挤在一个炕上,谁住他!又恐怕隔门隔户的,教我就来了。俺娘多多上复姐姐:多谢重礼。”
拜毕月娘,又到李娇儿、孟玉楼房里,都拜了。知道西门庆在李瓶儿屋里说话,迳来拜李瓶儿。李瓶儿让她吃酒,金莲说自己偏了杯,重复吃了双席儿,不坐了。扬长抽身就去了,西门庆说金莲来家不拜他,潘金莲道:“我拜你?还没修福来哩。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
李瓶儿看似笼络了书童、应伯爵一干人等,实则打了吴月娘的脸。吴大舅没办成的事儿,李瓶儿假借花大舅办成了。
李瓶儿让金莲主仆喝酒,都被拒了,五房、六房矛盾已经不可能缓和了。庞春梅别无选择,她这时背叛潘金莲,一则她自己仗义的人设坍塌;二则将来不可避免会被卸磨杀驴,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潘金莲别人有的,她没有的都得嫉妒。提起官哥,就是尿胞种,恨死恨活的。每次李瓶儿在银钱上出手帮助她,都会加深她的恨意,她的恨就是:为什么我这么漂亮,这么豁得上,但还是没有你拥有的多。
选边站的奴才们,一时选不好,就得遭殃。平安下回挨了二十棍子……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5西门庆为男宠报仇
西门庆早到衙门,与夏提刑说,车淡四人再三寻人情,交将就他。夏提刑说也有人找他寻人情,既这么着,提出来,戒饬一番,放了吧。西门庆嘴上说长官见得有理。升厅后,却直言如何寻这许多人情来说……直接将众人放了,包括韩二在内。
应伯爵去给书童送五两银子,被平安看在眼里。
书童接了银子,交代爹今日往衙门里发落去了。
应伯爵道:“他四个父兄再三说,恐怕又责罚他。”
书童打包票——管情儿一下不打他。(真是西门庆肚子里的蛔虫)
应伯爵得了话,急急去传消息去了。
早饭时分,四家人都到家。每人去了百十两银子,落了两腿疮,再不敢妄生事了。

西门庆还未来家,书童叫来安扫地,把人家送的响糖与来安吃。
吃人嘴短,来安学话:“书童哥,我有句话儿告你说。昨日俺平安哥接五娘轿子,在路上好不学舌,说哥的过犯。”
书童听了这话,能不问个明白吗?问他说我甚么来?
来安道:“他说哥揽的人家几两银子,大胆买了酒肉,送在六娘房里,吃了半日出来。又在前边铺子里吃,不与他吃。又说你在书房里,和爹干什么营生。”
书童听了,暗记在心,也不题起。(城府蛮深的)
到次日,西门庆往门外永福寺,置酒与须坐营送行去了。(上回书,周守备派人来送转帖,正是今日的酒席。平安因为书童没叫他喝酒,使性子,对来人半日不答应。)
西门庆下午来家,下马分咐平安——但有人来,只说还没来家。
书童接了衣裳,西门庆问他:“今日没人来?”
书童说没人来,交代了两件事情:一、管屯的徐老爹送了两包螃蟹、十斤鲜鱼。小的拿回帖打发去了,与了来人一钱银子。二、吴大舅送了六个帖儿,明日请娘们吃三日。(作者交代,吴大舅子吴舜臣娶了乔大户娘子侄女郑三姐做媳妇。)
西门庆先去后边与月娘见了一面,说明日你们都收拾了去。
出来到书房里坐下。书童连忙拿炭火炉内烧甜香饼儿,双手递茶上去。(殷勤小意伏侍,这会伺候人的劲儿比潘金莲一点不差。)
西门庆擎茶在手,书童慢慢挨近站立在桌边。(这两人的动作,很具画面感,空气中弥漫着暧昧。)
良久,西门庆努了个嘴儿,使他把门关上……(点点点里的内容,大家自己看吧。书童好口里噙着饼儿递与西门庆。)
西门庆问他外边有没有人欺负他?
书童趁机说:有桩事,不是爹问,小的不敢说。
西门庆让他说,书童便把平安一节告说一遍:“前日爹叫小的在屋里,他和画童在窗外听觑,小的出来舀水与爹洗手,亲自看见。他又在外边对着人骂小的蛮奴才,百般欺负小的。”(拣能激怒西门庆的重点,不乱攀扯其他人。)
西门庆这个暴脾气,心中大怒,立马道——我若不把奴才腿卸下来也不算。

上回书,潘金莲嘱咐过平安,等西门庆再和蛮奴才在那里干这龌龊营生,就让平安去告诉她。平安见书房门关上了,三不知走去报与金莲。(他的揍已经在路上了)
金莲使春梅(使春梅使得好,若自己来就没回旋步了)前边来请西门庆说话。刚转过松墙,画童在那里弄松虎儿(他的刑罚跟在平安的揍后面,也在路上了。),便问春梅:姐来做什么?爹在书房里。
被春梅头上凿了一下(春梅喜欢动手,虎了吧唧的)。
西门庆感知到有人来了,连忙推开小厮,走到床上睡着。书童在桌上弄笔砚。
春梅推门进来(是推不是敲),先说一句:你们悄悄的在屋里,把门儿关着,敢守亲哩!娘请你说话。
西门庆仰睡(这姿势),说他略躺躺就去。
春梅不依,说道:“你不去,我就拉起你来!”
死拉活拉把西门庆拉到金莲房中。
金莲问:“他在前头做什么?”
春梅道:“他和小厮两个在书房里,把门儿插着,捏杀蝇儿子是的,知道干的甚么茧儿,恰是守亲的一般。我进去,小厮在桌子跟前推写字,他便倘剌在床上,拉着再不肯来。”
金莲说书童左右是奴才臭屁股门子,钻了,到晚夕还进屋里,和金莲等沾身睡。嫌西门庆不干净。
金莲道出她的难处,要西门庆寻件东西与她做拜钱,好到吴大妗子家做客。她说,大姐姐是一套衣裳、五钱银子,别人也有簪子的,也有花的(娇儿和玉楼的礼,金莲提前打听好了)。只我没有,我就不去了!(金莲都没存下什么值钱的梯己;侧面写出,孙雪娥更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西门庆要与她一匹红纱,她嫌不好。
西门庆说出要往东京送贺礼,也要几匹尺头,往那边楼上,一答儿寻下来罢。(有种感觉,是陈敬济先知道西门庆要往李瓶儿那里寻尺头,漏风给潘金莲,潘金莲趁机蹭好处。)
西门庆到李瓶儿那边楼上,寻了两匹玄色织金麒麟补子尺头、两个南京色缎、一匹大红斗牛纻丝、一匹翠蓝云缎(李瓶儿贴补了西门庆多少东西)。又张嘴跟李瓶儿讨要云绢衫与金莲做拜钱,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如无,拿帖缎子铺讨去罢(看看西门庆这以退为进,一点不怕难为李瓶儿,就潘金莲做的那些事儿有什么脸面跟人家要东西)。
李瓶儿取出一套织金云绢衣服,亲自拿与金莲瞧:“随姐姐拣,衫儿也得,裙儿也得,咱两个一事包了做拜钱倒好,省得又取去。”
金莲嘴上说:“你的,我怎好要?”
推了半日,金莲方才肯了(真虚伪)。

平安正在大门首看门,白赉光来了。平安说俺爹不在家,白赉光不信,迳入里面厅上,见槅子关着,嘴上说着果然不在家,打听西门庆去哪里了。平安告诉他,门外送行去了。又问他,白大叔有甚话说下,待爹来家,小的禀就是了。
白赉光说他要等等。
平安劝他,只怕来晚了,你老人家等不得。
白赉光不依,在厅内的椅子上坐下了。众小厮也不理他。
不想天假其便,西门庆教迎春抱着尺头,从后边走来,刚转过软壁,顶头撞见白赉光在厅上坐着。
西门庆眼里的白赉光,穿戴有些寒酸,已经和西门庆不是一个身份档次了。
西门庆安排完事情,和他客套两句。
白赉光道:“哥这衙门中也日日去么?”
西门庆拣大的讲:每日坐厅问事……结交的都是新平寨坐营、管皇庄的薛公公,接待新巡按……还要给东京里的蔡驸马、童堂等送礼。
白赉光来的时候没叫茶,说了半日,来安才拿上茶来。(不仅仅是西门庆势力,西门庆家的小厮们也个顶个的势利。)
这时,夏提刑来了。
西门庆往后边穿衣服去了。白赉光躲在西厢房内,打帘里望外张看。
夏提刑来商议接待新巡按的事情,交代打听了来的巡按姓曾,乙未进士,牌已行到东昌地方。问西门庆如何住所、吃饭,如何安排。
西门庆说他寻个庵观寺院,或是人家庄园亦好,教个厨役早去整理。
夏提刑谢了西门庆,又吃了一道茶,起身去了。
西门庆送了进来,宽去衣裳。
白赉光还不走,提起西门庆两个月没往十兄弟会了:“自从哥这两个月没往会里去,把会来就散了。老孙虽年纪大,主不得事。应二哥又不管。昨日七月内,玉皇庙打中元醮,连我只三四个人到,没个人拿出钱来,都打撒手儿。难为吴道官,晚夕谢将,又叫了个说书的,甚是破费他。他虽故不言语,各人心上不安。不如那咱哥做会首时,还有个张主。不久还要请哥上会去。”(老白没本事,但还是很看中兄弟情义的。应伯爵是心中有数西门庆的为人,所以他也不管。吴道官破费是看在西门庆的面子上,西门庆不在兄弟身上花钱,不代表他没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在道观里花钱。)
西门庆下得去,直说:“你没的说散便散了罢,那里得工夫干此事?遇闲时,在吴先生那里一年打上个醮,答报答报天地就是了。随你们会不会,不消来对我说。”
被西门庆抢白的白赉光没言语了,但还是坐着没走。西门庆唤琴童放桌安排饭,陪白赉光吃了酒饭。
白赉光走的时候,西门庆推托自己戴着小帽,没送。
白赉光走了之后,西门庆把气撒在平安身上,问他为什么让他说自己不在,他不听!
平安解释,白赉光强着进来了。(我们这里有句俗语——打死犟嘴的)
西门庆令左右闻闻平安嘴里有没有酒味。并没有。
西门庆分咐叫两个会动刑的上来,把平安拶上了(指头);拶完了又让敲五十敲,最后又打了二十棍。
西门庆打完了,又骂了一顿。
平安磕了头起来,提着裤子往外去了。
西门庆看见画童在旁边,让把画童也拶一拶。拶的画童杀猪似怪叫。
潘金莲见孟玉楼在软壁后听觑,问她听甚么哩?
孟玉楼告诉她,西门庆打平安,连画童也拶了一拶子,不知为什么?
棋童过来,玉楼问他为什么打平安?
棋童道:“爹嗔他放进白赉光来了。”
棋童走了之后,潘金莲告诉孟玉楼,书童揽了人家说事几两银子,买了吃的,送到李瓶儿房里。书童在她房里吃了半日酒才出来。西门庆来家也不言语,和书童在花园书房里,插着门不知干什么营生。平安拿着人家帖子进去,见门关着,就在窗下站着了。书童开门看见了,想必是学给西门庆听了。今日挟仇打平安。(书童跟西门庆告状是因为平安背后给潘金莲递话,不仅讲他和西门庆的关系,还说出他为了挣那二十两银子而与李瓶儿来往。可他只是说平安乱讲,没说出潘金莲。因为作为娈童,他还不想惹有妾身份的潘金莲;而且说出他求李瓶儿之事怕西门庆有想法。书童是内斗外斗都内行,这跟他的门子身份有很大的关系,见多识广。)
潘金莲说——那怕蛮奴才到明日把一家子都收拾了,管人吊脚儿事!
玉楼笑道:“好说,虽是一家子,有贤有愚,莫不都心邪了罢?”
潘金莲说的更具体了:“不是这般说,等我告诉你。如今这家中,他心肝肐蒂儿偏喜欢的只两个人(李瓶儿、书童),一个在里,一个在外,成日把魂恰似落在他身上一般,见了说也有,笑也有。俺们是没时运的,行动就是乌眼鸡一般。贼不逢好死变心的强盗(金莲多会骂人,贼开头,强盗结尾,不逢好死,变心。其实我觉得西门庆对她没变心,她闯了那么大的祸,西门庆也只是把猫摔死,没动她。最后西门庆死的时候还嘱咐从前的事儿要月娘耽待金莲)!通把心狐迷住了,更变的如今相他哩!三姐你听着,到明日弄出什么八怪七喇出来!今日为拜钱,又和他合了回气。但来家,就在书房里。今日我使春梅叫他来,谁知大白日里和贼蛮奴才关着门儿哩!春梅推门入去,唬的一个个眼张失道的。到屋里,教我尽力数骂了几句。他只顾左遮右掩的。先拿一匹红纱与我做拜钱,我不要。落后往李瓶儿那边楼上寻去。贼人胆儿虚,自知理亏(看看金莲是怎么评价李瓶儿的,饶是处处退让,金莲看不见她的好,只当她胆儿虚,理亏。),拿了他箱内一套织金衣服来,亲自来尽我,我只是不要。他慌了,说:‘姐姐,怎的这般计较!姐姐拣衫儿也得,裙儿也得。看了,好拿到前边,教陈姐夫封写去。’尽了半日,我才吐了口儿。他让我要了衫子。”
玉楼道:“这也罢了,也是他的尽让之情。”(玉楼评价很客观。金莲聪明太过,得了便宜还卖乖。)
金莲道:“你不知道,不要让了他。如今年世,只怕睁着眼儿的金刚,不怕闭着眼儿的佛!老婆汉子,你若放些松儿与他,王兵马的皂隶——还把你不当【入日】的。”
玉楼戏笑金莲属面筋,有劲道。
小玉来请众人后边吃螃蟹。
月娘和李娇儿正在上房穿廊下坐(大房、二房关系不错),问玉楼和金莲笑什么。大家把平安挨打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月娘也势力,说白赉光——不说来抹嘴吃罢了。
吃螃蟹的时候,潘金莲说——一会说要喝金华酒,一会说得只烧鸭儿撕了来下酒。(暗示书童给李瓶儿送过金华酒和烧鸭)
李瓶儿听了,把脸飞红了。

那边,平安对着贲四、来兴众人破口大骂白赉光贼天杀男盗女娼的狗骨秃。又道:“想必是家里没晚米做饭,老婆不知饿的怎么样的。闲的没的干,来人家抹嘴吃。图家里省了一顿,也不是常法儿。不如教老婆养汉,做了忘八倒硬朗些,不教下人唾骂。(韩道国、王六儿夫妻既是如此,王六儿是此书中最现实的女人。)”
玳安借机说出,十兄弟中,西门庆待见应伯爵和谢希大。(马上要写到西门庆、应伯爵、谢希大、韩道国四人喝酒。)
贲四问,画童为什么陪着拶了一拶子?
西门庆把平安打了一顿,小厮们没人敢把话题引到书童身上了。

次日,西门庆打发人上东京,给蔡驸马、童堂上礼。
到次日,西门庆去衙门了。吴月娘与众房,共五顶轿子,往吴大妗家做三日去了。留孙雪娥和西门大姐看家。(可见西门大姐的地位和处境,还有吴月娘对她的态度。)
韩道国来送礼相谢:一趟金华酒,一只水晶鹅,一副蹄子,四只烧鸭,四尾鲥鱼。
西门庆不受他的礼,韩道国央了半日,西门庆只受了鹅和酒,别的礼都令抬回去了。教小厮去请应伯爵和谢希大,让韩道国后晌来坐坐。
后晌时分,四人在翡翠轩卷棚内坐下。
伯爵要吃螃蟹(他怎么知道西门庆家有螃蟹?这回书开始的时候,他来给书童送银子。等到西门庆回家,书童回禀:管屯的徐老爹送了两包螃蟹、十斤鲜鱼。到底是应伯爵碰巧看见的,还是书童告诉他的?),西门庆分咐拿出来腌螃蟹。
画童拿了两盘子腌蟹上来。那应伯爵和谢希大两个抢着,吃的净光。(吃货的吃相)
应伯爵要听书童唱曲,书童待要唱,伯爵又要他装扮起来。西门庆让玳安前边问丫头要了衣服来。
玳安先问春梅要,春梅不与。(春梅有个性)
玳安问玉箫要了四根银簪子,一个梳背儿,面前一件仙子儿,一双金镶假青石头坠子,大红对衿绢衫儿,绿重绢裙子,紫销金箍儿,还要了些脂粉。
书童打扮的俨然如个女子,甚是娇娜,双手递上一杯与应伯爵,在旁唱《玉芙蓉》。
应伯爵听了,夸奖不已。
西门庆说如今书房中一应大小事,都是书童和小婿。(说的多正经)
书童喝赏酒,递酒,又唱了曲儿。
贲四来了,西门庆问他庄子上收拾怎的样了?
贲四一项项交代明白,缺料。(采购从古至今是个有油水的活儿)
西门庆道:“那灰不打紧,我明日衙门里分咐灰户,教他送去。昨日你砖厂刘公公说送我些砖儿。你开个数儿,封几两银子送与他,须是一半人情儿回去。只少这木植。”(这两项,贲四是捞不着油水了。)
贲四道:“昨日老爹分咐,门外看那庄子,今早同张安儿去看,原来是向皇亲家庄子。大皇亲没了,如今向五要卖神路明堂(坟墓前面位置)。咱们不要他的,讲过只拆他三间厅、六间厢房、一层群房就勾了。他口气要五百两。到跟前拿银子和他讲,三百五十两上,也该拆他的。休说木料,光砖瓦连土也值一二百两银子。”
应伯爵道:“我道是谁来!是向五的那庄子。向五被人争地土,告在屯田兵备道,打官司使了好多银子。又在院里包着罗存儿。如今手里弄的没钱了。你若要,与他三百两银子,他也罢了。冷手挝不着热馒头。”
应伯爵一张嘴,点破庄子有官司(所以只买拆庄子的物料,没有西门庆这样的势力,物料也没人敢买),砍了五十两银子,给贲四个下马威。
西门庆分咐贲四:“你明日拿两锭大银子,同张安儿和他讲去,若三百两银子肯,拆了来罢。”
应伯爵嫌这等吃酒没趣,让取骰盆儿,行令吃酒。
西门庆令玳安到李瓶儿屋里取个骰盆来。(一来,李瓶儿爱喝酒有骰盆;二来,李瓶儿有钱,屋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西门庆好显摆;三来,把此回灯笼情节带出来。)
玳安取了骰盆,悄悄走到西门庆耳边说:“六娘房里哥哭哩。迎春姐叫爹着个人儿接接六娘去。”
西门庆让他放下壶,快叫个小厮拿灯笼接去。又问,哪两个小厮在那里?
玳安道:“琴童和棋童儿拿两个灯笼接去了。”
行令吃酒,伯爵二人把一碟子荸荠都吃了。(吃货的吃相)
西门庆讲了个买果子白吃润肺,卖果子心疼的笑话。
伯爵道:“你若心疼,再拿两碟子来。我媒人婆拾马粪——越发越晒。”
第三该西门庆掷,说:“留下金钗与表记。多少重?五六七钱。”(西门庆商人出身,把钱看的很重,行个酒令都得来上一句。)
贲四讲笑话,道:“一官问奸情事。问:‘你当初如何奸他来?’那男子说:‘头朝东,脚也朝东奸来。’官云:‘胡说!那里有个缺着行房的道理!’旁边一个人走来跪下,说道:‘告禀,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以“行”通“刑”)
应伯爵道:“好贲四哥,你便益不失当家!你大官府又不老,别的还可说,你怎么一个行房,你也补他的?”(应伯爵又“行”回来了,捉贲四的错。)
贲四听见此言,唬的把脸通红了,说道:“二叔,什么话!小人出于无心。”
伯爵道:“什么话?檀木靶,没了刀儿,只有刀鞘儿了。”
贲四在席上坐不住,又不好去。来安来请他,说窑上来人寻他,贲四借机会金蝉脱壳了。
伯爵又讲了个黄色笑话:没屁股,师父你一日也成不得。

玳安叫了画童,拿着灯笼来吴大妗子家接李瓶儿。瓶儿听见家里孩子哭,也等不得上拜,留下拜钱,就要告辞来家。
吴大妗、二妗子不肯放,还是月娘说了话,才放李瓶儿出门。
玳安和琴童两个随李瓶儿轿子先来家了。
堂客散时,月娘等四乘轿子,只打着一个灯笼,况是八月二十四日,月黑时分。
月娘问如何只一个灯笼?
棋童道:“小的原拿了两个来。玳安要了一个,和琴童先跟六娘家去了。”
金莲便问棋童话,头里拿了几个,玳安拿没拿灯笼,既有怎的又问你要这个……
棋童道:“我那等说,他强着夺了去。”
金莲便叫吴月娘:“姐姐,你看玳安恁贼献勤的奴才!等到家和他答话。”
月娘道:“奈烦,孩子家里紧等着,叫他打了去罢了。”
金莲道:“姐姐,不是这等说。俺便罢了,你是个大娘子,没些家法儿,晴天还好,这等月黑,四顶轿子只点着一个灯笼,顾那些儿的是?”
到了家,金莲骂了玳安几句,说他单拣着有时运的跟……休要认差了,冷灶上着一把儿、热灶上着一把儿才好。俺们天生就是没时运的来?
玉楼和金莲走到卷棚槅子外,偷看西门庆等人酒后丑态:谢希大醉的把眼儿通睁不开。书童便妆扮在旁边斟酒唱南曲。西门庆悄悄使琴童儿抹了伯爵一脸粉,又拿草圈儿从后边悄悄儿弄在他头上作戏。(《红楼梦》七十五回里尤氏也有偷看男人喝酒赌钱耍娈童的情节)
金莲回房问春梅,李瓶儿来家说甚么话来?
春梅道:没说甚么。
金莲问西门庆去没去李瓶儿屋,春梅说走了两遭。
金莲又问真个是因孩子哭接她回来?
春梅说孩子后晌一直哭。
金莲又问书童穿的谁的衣服。
春梅说玳安与她要,被她骂了,后又与玉箫借的。
金莲见西门庆不来,使性儿关门睡了。
(主仆对话,可见金莲多疑,和对春梅的信任。春梅没有添油加醋,实话实说。)
潘金莲,谁得宠她就和谁较劲。这回写了她利用完平安,对平安挨打丝毫不关心,还说他打折了象牙来取笑。金莲骂玳安,说明她从内心深处没有笼络西门庆跟前得宠小厮的想法,西门庆包养李桂姐时,玳安为帮金莲传柬帖还挨了西门庆两脚。潘金莲不念旧情,说的刻薄点她就没有人情味。在已不是专宠的阶段,她仍不知收敛,处处争强好胜。

应伯爵见贲四管工不少挣钱,买向五皇亲的房子少说也有几两银子背。借行令,捉贲四的错处,敲打贲四。
贲四次日封了三两银子,亲到伯爵家磕头。
应伯爵还反打张惊儿,明知故问。
贲四说了好话,伯爵收了银子,待了一锺茶(好小气),打发贲四出门。
应伯爵拿银子到房中,与他娘子儿说:“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贲四这狗啃的,我举保他一场,他得了买卖,扒自饭碗儿,就不用着我了。大官人教他在庄子上管工,明日又托他拿银子成向五家庄子,一向赚的钱也勾了。我昨日在酒席上,拿言语错了他错儿,他慌了,不怕他今日不来求我。送了我三两银子,我且买几匹布,勾孩子们冬衣了。”

楼主:靳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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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20-03-14 22:39:03

更新时间:2021-04-09 03: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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