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天涯 >  闲闲书话 >  《细品慢读金瓶梅》略过淫词艳曲,只道家长里短、人情世故......

《细品慢读金瓶梅》略过淫词艳曲,只道家长里短、人情世故......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6初出茅庐与圆滑世故
西门庆与夏提刑接了新巡按,又到庄上犒劳做活的匠人。来家,平安禀,太师爷府里翟大爹给西门庆寄了封书帕。平安已交进大娘房里去了。送信的明日午后来讨回书。
书里一是表功——凡百于老爷左右,无不尽力扶持。二来问问,你给寻的女子想必已经寻好了吧?三、新状元蔡一泉乃老爷之假子,奉敕回籍省视,道经贵处,仍望留之一饭,彼亦不敢有忘也。
翟谦能当大管家,不是一般的老奸巨猾。
西门庆想起要给翟管家寻个小妾的事儿,着急乱了分寸,一方面要叫了媒人来,一方面又惦记把李瓶儿房里的绣春给翟谦。
月娘埋怨西门庆早干什么来,让西门庆给人家寻个好女子,说绣春已经被收用,怎好打发她去。(西门庆不是单纯喜欢漂亮女子,他嘴里的绣春好模样儿,说给人就能给人。侧面写出西门庆在家是绝对的权威,丝毫不考虑李瓶儿是否同意。)
月娘说拿银子买来的女子和闺门女子不同。(买来的可以不是处女,想收用就收用。送人的,哪怕送给人家做妾,也要找个好人家的女儿。)
西门庆着急,问道:“明日他来要回书,怎么回答他?”
月娘教他圆谎:等那人明日来,你多与他些盘缠,写书回复他,只说女子寻下了,只是衣服妆奁未办,还待几时完毕,这里差人送去。打发去了,你这里教人替他寻也不迟。此一举两得其便,才干出好事来,也是人家托你一场。
西门庆笑道:“说的有理!”
西门庆遇事就慌乱,武大捉奸时是,此时也是;还爱听身边女人的话,来旺之事听了潘金莲之言,此事听了吴月娘之言。

下书人来到,西门庆亲自出来,问了备细。又问蔡状元几时船到,好预备接他。
下书人不光带来书帕,还带着口信,他道:“小人来时蔡老爹才辞朝,京中起身。翟爹说:只怕蔡老爹回乡,一时缺少盘缠,烦老爹这里多少只顾借与他。写书去,翟老爹那里如数补还。”(不是管顿饭的事儿,是京官顺路受贿,是新贵与地方势力的勾结,显示了翟管家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水平。)
西门庆道:“你多上复翟爹,随他要多少,我这里无不奉命。”说毕,命陈敬济让去厢房内管待酒饭。临去交割回书,又与了他五两路费。
作者写到:当初安忱取中头甲,被言官论他是先朝宰相安惇之弟,系党人子孙,不可以魁多士。徽宗不得已,把蔡蕴擢为第一,做了状元。投在蔡京门下,做了假子。升秘书省正事,给假省亲。
那边吴月娘使小厮叫了老冯、薛嫂儿并别的媒人来,分咐各处打听人家有好女子,拿帖儿来说。

西门庆使来保往新河口,打听蔡状元船只,原来就和同榜进士安忱同船。(属于不同的政治阵营,有竞争替换关系;竟然相处不错,同乘一条船。安进士一丘之貉,乐得上贼船。)
安进士亦因家贫未续亲,辞朝还家续亲。(那个年代就有了同性恋骗婚,试想他娶的女子再贤惠再貌美,也很难琴瑟和鸣吧。一般还要娶个门当户对,大家闺秀,古代女子的命运绝大部分不像穿越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任性妄为、幸福美满。)
来保拿着西门庆拜帖来到船上见,就送了一分下程,酒面、鸡鹅、下饭、盐酱之类。
蔡状元在东京,翟谦已预先和他说了:“清河县有老爷门下一个西门千户,乃是大巨家,富而好礼。亦是老爷抬举,见做理刑官。你到那里,他必然厚待。”(有翟管家,何愁蔡府上下不贪腐)
蔡状元牢记在心,见西门庆差人远来迎接,又馈送如此大礼,心中甚喜。次日就同安进士进城来拜。
西门庆开宴款待,蔡状元封了一端绢帕、一部书、一双云履。安进士亦是书帕二事、四袋芽茶、四柄杭扇。各具宫袍乌纱,先投拜帖进去。
西门庆冠冕迎接至厅上,叙礼交拜。献毕贽仪,分宾主而坐。
先是蔡状元举手欠身说道:“京师翟云峰,甚是称道贤公阀阅名家,清河巨族。久仰德望,未能识荆,今得晋拜堂下,为幸多矣!”
西门庆回答的也很客气,然后大家互通了籍贯、名号。
蔡状元号一泉(蔡府一犬)
西门庆号四泉(西门似犬)
叙毕礼话,请去花园卷棚内宽衣。
蔡状元以目瞻顾因池台馆,花木深秀,一望无际,心中大喜,极口称羡道:“诚乃蓬瀛也!”于是抬过棋桌来下棋。(以状元的见识,竟然也羡慕西门家的花园,可见这花园真不错。)
西门庆道:“今日有两个戏子在此伺候,以供宴赏。”
安进士道:“在那里?何不令来一见?”(喜好立马在这句话里流露出来了)
西门庆让书童也妆扮成旦角。
安进士看见书童装小旦,便道:“这个戏子是那里的?”
西门庆道:“此是小价书童。”
于是乎,赏酒、唱曲,西门庆留宿蔡状元、安进士,欢歌乐舞,下棋饮酒。
待西门庆把小旦们打发走了,蔡、安二人出来更衣,蔡状元拉西门庆说话:“学生此去回乡省亲,路费缺少。”(初出茅庐,如此心急,如此掉价;四十七回他再到西门庆家却不是这个样子,有实权在手,伸展多了。他此时还不明白,西门庆对这种长线投资是乐意的,拿银钱开道,是西门庆的强项。)
西门庆道:“不劳老先生分咐。云峰尊命,一定谨领。”(行贿行的好客气,这里边还有翟管家的面子,有蔡府滔天的权势影子。)
安进士不掩饰对书童的喜爱,直言——此子可爱。
西门庆藏春坞、翡翠轩两处俱设床帐,铺陈绩锦被褥,派书童、玳安两个小厮答应。
到次日,西门庆教两个小厮,方盒捧出礼物。蔡状元是金缎一端,领绢二端,合香五百,白金一百两。安进士是色缎一端,领绢一端,合香三百,白 十两。
戏剧化的场面来了:
蔡状元固辞再三,说道:“但假十数金足矣,何劳如此太多,又蒙厚腆!”
安进士道:“蔡年兄领受,学生不当。”
西门庆笑道:“些须微赆,表情而已。老先生荣归续亲,在下少助一茶之需。”(给个茶钱)
于是二人俱出席谢道:“此情此德,何日忘之!”
一面令家人各收下去,一面与西门庆相别,说道:“生辈此去,暂违台教。不日旋京,倘得寸进,自当图报。”(许上愿了:待我有了权,定会帮你的忙。)
安进士道:“今日相别,何年再得奉接尊颜?”
西门庆道:“学生蜗居屈尊,多有亵慢,幸惟情恕!本当远送,奈官守在身,先此告过。”
送二人到门首,看着上马而去。

西门庆圆滑世故的接待了蔡状元、安进士。作者把官场的腐化描写的淋漓尽致,好人在那个圈子里不是劫就是难,坏人却如鱼得水。
朝廷都用了些什么人,前有吴典恩借钱上任,后有蔡状元索要路费。
正是因为这样的世道,西门庆才如鱼得水。《金瓶梅》是酒、色、财、气;吃、喝、玩、乐。西门庆的一生,花团锦簇,可作为一部小说的男主角,他不讨喜,不招人爱;本身既没良心又没骨头,爱人唯性,好色贪多,自私自利;时代的腐败粪土般滋养了他,升官发财老婆多。可他又极具代表性,现实生活中这种男人很多,非要问典型的话,这大学那学院的EMBA总裁班走起,大家去看看多少二代三代,广交朋友抱大腿,互相交换资源,撺掮客饭局,乱搞男女关系……里面不少西门庆式人物。
中国人的麻木,不仅是闰土式的逆来顺受;而是进入官场中的莘莘学子随波逐流的腐化,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蔡蕴之流的。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7市侩的王六儿
上回书讲翟管家来信催西门庆帮他寻摸小妾,吴月娘使小厮叫了老冯、薛嫂儿并别的媒人来,分咐各处打听人家有好女子,拿帖儿来说。
一日,西门庆骑马带纱眼在街上喝道而过(瞅瞅这个大摇大摆的形象),撞见冯妈妈,便叫小厮叫住,到面前问话,问她寻的那女子怎样了?
婆子说道,眼跟前一个人家女儿:十分人材,属马的,交新年十五岁。才吊起头儿,戴着云髻儿。好不笔管儿般直缕的身子儿,缠得两只脚儿一些些,搽的浓浓的脸儿,又一点小小嘴儿,鬼精灵儿是的。(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后遁入空门,三十一岁,无疾而终。)
西门庆问是谁家女子,讨个庚帖儿来瞧。
冯妈妈道破,是西门庆家绒线铺里的伙计韩道国的女孩儿。
西门庆便让她去说媒。
过了两日,冯妈妈拿了帖儿与西门庆瞧:韩氏,女命,年十五岁,五月初五日子时生(端午节生日)。
冯妈妈学韩道国的话——既是大爹可怜见,孩儿也是有造化的。但只是家寒,没些备办。(试探这件婚事能有什么好处)
西门庆道:“你对他说:不费他一丝儿东西,凡一应衣服首饰、妆奁箱柜等件,都是我这里替他办备,还与他二十两财礼。教他家止办女孩儿的鞋脚就是了。临期,还教他老子送他往东京去。比不的与他做房里人,翟管家要图他生长,做娘子。难得他女儿生下一男半女,也不愁个大富贵。”
冯妈妈道:“他那里请问,你老人家几时过去相看,好预备。”
西门庆说不用预备,他只吃锺清茶。
冯妈妈到韩道国家,把西门庆的话说给王六儿听。
王六儿安排酒食与婆子吃了。
到晚,韩道国来家,妇人与他商议已定。早起往高井上叫了一担甜水,买了些好细果仁,放在家中,还往铺子里做买卖去了。丢下老婆在家,艳妆浓抹,打扮的乔模乔样,洗手剔甲,揩抹杯盏干净,剥下果仁,顿下好茶等候,冯妈妈先来撺掇。
西门庆衙中散了,到家换了便衣,带着两个跟随,迳来韩道国家。
冯妈妈连忙请入里面坐了,良久,王六儿引着女儿爱姐出来拜见。
西门庆不看韩爱姐,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六儿,只见她穿着紫绫袄儿玄色缎金比甲,玉色裙子下边显着趫趫的两只脚儿。生的长挑身材,紫膛色瓜子脸,描的水髩长长的。
西门庆见了,心摇目荡,不能定止,口中不说,心中暗道:“原来韩道国有这一个妇人在家,怪不的前日那些人鬼混他。”
王六儿先拜见了,又教韩爱姐向西门庆磕了四个头。
西门庆令玳安毡包内取出锦帕二方、金戒指四个、白银二十两,教老妈安放在茶盘内。
王六儿忙将戒指戴在女儿手上,朝上拜谢,回房去了。
西门庆说了过两日接韩爱姐到他家,给她裁衣服。这些银子,让王六儿给爱姐做些鞋脚儿。
王六儿连忙又磕下头去,谢道:“俺们头顶脚踏都是大爹的,孩子的事又教大爹费心,俺两口儿就杀身也难报大爹。又多谢爹的插带厚礼。”
西门庆问起韩道国。
王六儿道:“他早晨说了话,就往铺子里走了。明日教他往宅里与爹磕头去。”
西门庆见妇人说话乖觉,一口一声只是爹长爹短,就把心来惑动了,临出门上覆他:“我去罢。”妇人道:“再坐坐。”西门庆道:“不坐了。”(有点难舍难分)
西门庆回家和吴月娘说了这件事,安排事项。
月娘说:后日教他老子送去,咱这里不着人去罢了。
西门庆道:“把铺子关两日也罢,还着来保同去,就府内问声,前日差去节级送蔡驸马的礼到也不曾?”
过了两日,西门庆使小厮接韩家女儿。王氏买了礼,亲送爱姐来,进门与月娘大小众人磕头拜见,说道:“蒙大爹、大娘并众娘每抬举孩儿,这等费心,俺两口儿知感不尽。”
先在月娘房摆茶,然后明间内管待。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陪坐(王六儿后面说自己是丑货,她是亲眼看见西门庆几房娘子的长相)。王六儿安抚了女儿,晚夕回家去了。
西门庆买了两匹红绿潞绸、两匹绵绸,与爱姐做里衣儿。叫了赵裁来,替她做两套织金纱缎衣服,一件大红妆花缎子袍儿。又买了半副嫁妆,描金箱笼、鉴妆、镜架、盒罐、铜锡盆、净桶、火架等件。
择定九月初十起身,西门庆问县里讨了四名快手,又拨了两名排军,执袋弓箭随身。来保、韩道国雇了四乘头口,紧紧保定车辆暖较,送上东京去了。
王六儿在家,整哭了两三日。

一日,西门庆骑马来狮子街房里观看。
冯妈妈来递茶,西门庆与了一两银子,说韩爱姐的事累她,与她一两银子买布穿。又问她这两日没到那边(王六儿家)走走?
冯妈妈道:“老身那一日没到他那里做伴儿坐?他自从女儿去了,他家里没人,他娘母靠惯了他,整哭了两三日,这两日才缓下些儿来了。他又说孩子事多累了爹,问我:‘爹曾与你些辛苦钱儿没有?’我便说:‘他老人家事忙,我连日也没曾去,随他老人家多少与我些儿,我敢争?’他也许我等他官儿回来,重重谢我哩!”
西门庆道:“他老子回来一定有些东西,少不得谢你。”说了一回话,见左右无人,悄悄在婆子耳边如此这般:“你闲了到他那里,取巧儿和他说,就说我上覆他,闲中我要到他那里坐半日,看他肯也不肯。我明日还来讨回话。”
冯妈妈掩口冷冷笑道:“你老人家坐家的女儿偷皮匠——逢着的就上。一锹撅了个银娃娃,还要寻他的娘母儿哩!夜晚些,等老身慢慢皮着脸对他说。爹,你还不知这妇人,他是咱后街宰牲口王屠的妹子,排行叫六姐(又一个六姐),属蛇的,二十九岁了(交代王六儿的身世),虽是打扮的乔样,到没见他输身(说王六儿的好话)。你老人家明日来,等我问他,讨个话儿回你。”
冯妈妈到王六儿家,王六儿做的炒面筋,问她吃不吃?
冯妈妈说她吃了饭,呷些茶罢。
王六儿便浓浓点了一盏茶递与她吃。
王六儿哭诉女儿远离家乡,她心中的苦楚。
冯妈妈说养女儿就是长一百岁,少不得也是人家的。等爱姐到府里脚硬,生下一男半女,你两口子受用,就不用说老身了。
王六儿道:“大人家的营生,三层大,两层小,知道怎么样的?等他长进了,我们不知在那里晒牙渣骨去了。”
两个一递一句说勾良久,看看说得入港,婆子道:“我每说个傻话儿,你家官人不在,前后恁空落落的,你晚夕一个人儿,不言怕么?”
王六儿道:“你还说哩,都是你弄得我,肯晚夕来和我做做伴儿?”
婆子道:“只怕我一时来不成,我举保个人儿来与你做伴儿,肯不肯?”
王六儿问是谁?
婆子掩口笑道:“一客不烦二主,宅里大老爹昨日到那边房子里,如此这般对我说,见孩子去了,丢的你冷落,他要来和你坐半日儿,你怎么说?这里无人,你若与他凹上了,愁没吃的、穿的、使的、用的!走熟了时,到明日房子也替你寻得一所,强如在这僻格剌子里。”(冯妈妈以利诱之)
王六儿听了微笑说道:“他宅里神道相似的几房娘子,他肯要俺这丑货儿?”
婆子道:“你怎的这般说?自古道情人眼内出西施,一来也是你缘法凑巧,他好闲人儿,不留心在你时,他昨日巴巴的肯到我房子里说?又与了一两银子,说前日孩子的事累我。落后没人在跟前,就和我说,教我来对你说。你若肯时,他还等我回话去。典田卖地,你两家愿意,我莫非说谎不成!”
王六儿道:“既是下顾,明日请他过来,奴这里等候。”
西门庆得了信,不胜欢喜,忙称了一两银子与冯妈妈,拿去治办酒菜。那妇人听见西门庆来,收拾房中干净,熏香设帐,预备下好茶好水。不一时,婆子拿篮子买了许多嘎饭菜蔬果品,来厨下替他安排。妇人洗手剔甲,又烙了一箸面饼。明间内,揩抹桌椅光鲜。
西门庆来了,到明间内坐下。良久,妇人扮的齐齐整整,出来拜见,说道:“前日孩子累爹费心,一言难尽。”
西门庆道:“一时不到处,你两口儿休抱怨。”
妇人道:“一家儿莫大之恩,岂有抱怨之理。”磕了四个头。
王六儿浓浓点了一盏胡桃夹盐笋泡茶递上去,西门庆见她自己拿托盘儿,说道:“你这里还要个孩子使才好。”
妇人道:“不瞒爹说,自从俺女儿去了,凡事不方便。少不的奴自己动手。”
西门庆道:“这个不打紧,明日教老冯替你看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子,且胡乱替替手脚。”
妇人道:“也得俺家的来,少不得东軿西辏的,央冯妈妈寻一个孩子使。”(故意把钱不凑手的窘况说出来)
西门庆道:“也不消,该多少银子,等我与他。”
妇人道:“怎好又烦费你老人家,自恁累你老人家还少哩!”
冯妈妈进来安放桌儿,西门庆就对他说寻使女一节。
冯妈妈道:“爹既是许了你,拜谢拜谢儿。南首赵嫂儿有个十三岁的孩子,只要四两银子,教爹替你买下罢。”
王六儿连忙向前道了万福。一会儿酒菜上来,王六儿递酒与西门庆,又要磕下头去,被西门庆用手拉起。
王六儿用手拣肉丝细菜卷饼,用小碟儿托了,递与西门庆吃。吃着酒,说着话,两人上了炕……王六儿自有王六儿的好处,西门庆和她缠绵到起更才回家。
王六儿和西门庆说:“爹到明日再来早些,白日里咱破工夫,脱了衣裳好生耍耍。”
西门庆大喜。到次日,到了狮子街线铺里,就兑了四两银子与冯妈妈,讨了丫头使唤,改名叫做锦儿。
冯妈妈专一替他提壶打酒,街上买东西整理,通小殷勤儿,图些油菜养口。西门庆来一遭,与王六儿一二两银子盘缠。白日里来,直到起更时分才家去。瞒的家中铁桶相似。
冯妈妈每日在妇人这里打勤劳儿,往宅里也去的少了。李瓶儿使小厮叫了两三遍,只是不得闲,要便锁着门去了一日。
一日,画童儿撞见婆子,叫了来家。
李瓶儿问她干的什么猫儿头差事?忙的恁样儿的!丢下好些衣裳带孩子被褥,等着她来帮着丫头们拆洗拆洗,再不见来了。
冯妈妈说自己一身故事儿哩!卖盐的做雕銮匠——我是那咸人儿?
冯妈妈解释为什么不来,赖到吴月娘身上,说把吴月娘让她买蒲甸的事儿忘了。昨日甫能想起来,卖蒲甸的贼蛮奴才又去了,不知道怎么回月娘。
李瓶儿道:“你还敢说没有他甸儿,你就信信拖拖跟了和尚去了罢了!他与了你银子,这一向还不替他买将来,你这等妆憨打呆的。”
冯妈妈道:“等我也对大娘说去,就交与他这银子去。昨日骑骡子,差些儿没吊了他的。”
冯妈妈先去厨下打探子儿,与玉箫聊了一会,她要把买蒲甸的钱给玉箫,玉箫让她等西门庆出去亲交与月娘。
玉箫问她韩伙计送女儿去了多少时了?这一回来,韩伙计还要谢冯妈妈的。
冯妈妈说,韩伙计连今才去了八日(为啥记得这么清楚,心里算计着韩道国什么时候能回来。哈哈,她不光给爱姐做媒,还给爱姐的娘也做了一回媒。)。
一会西门庆出去了,冯妈妈走进上房,见了月娘,也没敢拿出银子来,只说蛮子有几个粗甸子,都卖没了,回家明年捎双料好蒲甸来。
月娘是诚实的人,信了,说道:“也罢,银子你还收着。到明年,我只问你要两个就是了。”还与她茶食吃。
冯妈妈又到李瓶儿房里,李瓶儿问吴月娘骂没骂她?
冯妈妈说被她支吾过去,月娘喜欢,还倒茶给她吃,赏了她两个饼定。
李瓶儿说那饼定是吴月娘往乔大户家吃满月的饼定。(官哥的娃娃亲快上场了)
李瓶儿留她洗衣服。
冯妈妈道:“你收拾讨下浆,我明日早来罢。后晌时分,还要到一个熟主顾人家干些勾当儿。”说笑了一回,脱身走了,李瓶儿留她吃饭,她说还饱着哩。恐怕西门庆往王六儿家去,两步做一步。

王六儿这个人,市侩的可怕。作者把她用的很好,她的出场,能让人联想到潘金莲在武大家时和西门庆的偷情。一样的让西门庆花钱,她的手段比宋蕙莲高多了,先趁机要个丫头;她的城府也深,保密工作做的好;统战工作做的也好,冯妈妈本是李瓶儿的人,也死死封住了嘴。
看到冯妈妈忙前忙后,想到王婆也曾这样过。
下回且看韩道国知道西门庆和他老婆的奸情后的反应,和武大郎,来旺的反应可一丁点也不一样。
王六儿和西门庆的这段奸情犹如镜子般照出过往的那些情节,死去的已经死去了,活着的类似的故事还将继续发生。
王六儿不是个好人,至少不是个真心实意的人,但她很会做人。
西门庆来相看韩爱姐,送了锦帕两方、金戒指四个、白银二十两,王六儿忙将戒指戴在女儿手上。
王六儿留冯妈妈喝茶,吃饭,对她哭诉自己对女儿的担心。
王六儿见了西门庆,拜了又拜。
她始终知道自己要的是银子,不像潘金莲那样非要比别人高出一块。
她还把身边的男人耍的团团转。知道韩道国爱钱,她便说自己输了身一场,且落他些好供给穿戴。西门庆要长久和她在一起,她也答应着。她借西门庆的手打了韩二一顿,最后竟然又跟韩二走到一起。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8六儿的现实 金莲的矫情
冯婆子脚底抹油要走之前,到前厅角门首看见玳安。玳安让她先去,说棋童已经去送酒了。
西门庆和应伯爵在聊高利贷的事儿。
那边,韩二捣鬼输了钱,走到王六儿家,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小肠儿来,说要和王六儿吃壶烧酒。
王六儿怕西门庆来,又见老冯在厨下,不去兜揽他。
韩二看见桌底下一坛白泥头酒,就要打开吃。
王六儿道:“你趁早儿休动,是宅里老爹(西门庆)送来的,你哥还没见哩。等他来家,有便倒一瓯子与你吃。”
韩二不听,非要吃,才待搬泥头,被王六儿劈手一推,夺过酒来,提到屋里去了。把二捣鬼仰八叉推来旺一跤,半日扒起来,恼羞变成怒,口里喃喃呐呐骂道:“贼淫妇,我好意带将菜儿来,见你独自一个冷落落,和你吃杯酒。你不理我,倒推我一跤。我教你不要慌,你另叙上了有钱的汉子,不理我了,要把我打开,故意儿嚣我,讪我,又趍我。休叫我撞见,我叫你这不值钱的淫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王六儿听了这话,羞红胀紫了脸,取棒槌在手,一边骂 一边把他打出去。
二捣鬼口里喇喇哩哩骂淫妇,直骂出门去。
西门庆骑着马来,见了,便问王六儿。
王六儿说他是韩二,见他哥不在家,耍钱输了,吃了酒来殴我。有他哥在家,常时撞见打一顿。(拱西门庆的火,暗示西门庆打他。)
西门庆道:“这少死的花子,等我明日到衙门里与他做功德!(明明是公器私用,说做功德。)”
王六儿道:“又叫爹惹恼。”
……
西门庆让玳安在门首看着——但掉着那光棍的影儿,就与我锁在这里,明日带到衙门里来。
玳安很圆滑了,说的好听,吹捧西门庆——他的魂儿听见爹到,不知走的那里去了。
西门庆进了屋,丫鬟锦儿拿了茶出来,给西门庆磕头。
西门庆道:“也罢,到好个孩子,你且将就使着罢。”
西门庆说棋童送来的酒,是个内臣送的竹叶清。里头有许多药味,甚是峻利。我前日见你这里打的酒,都吃不上口,我所以拿的这坛酒来。(内臣送的,有许多药味,是不是有壮阳的功效?)
王六儿听了这话,又道了万福,说:“多谢爹的酒,正是这般说,俺每不争气,住在这僻巷子里,又没个好酒店,那里得上样的酒来吃,只往大街上取去。”(酒不好,怨住的偏僻,没有好酒店。西门庆听了她的话,顺着她说。)
西门庆道:“等韩伙计来家,你和他计较,等着狮子街那里,替你破几两银子买所房子,等你两口子亦发搬到那里住去罢。铺子里又近,买东西诸事方便。”
王六儿道:“爹说的是。看你老人家怎的可怜见,离了这块儿也好。就是你老人家行走,也免了许多小人口嘴——咱行的正,也不怕他。爹心里要处自情处,他在家和不在家一个样儿,也少不的打这条路儿来。”
须臾,安排酒菜上来。俩人又吃又玩,搂抱到二鼓时分,小厮马来接,方才起身回家。然后他还记得韩二的事儿,次日,到衙门里差了两个缉捕,把二捣鬼拿到提刑院,只当做掏摸土贼,不由分说,一夹二十,打的顺腿流血。睡了一个月,险不把命花了,往后吓的影也再不敢上妇人门缠搅了。

来保、韩道国一行人从东京回来,回西门庆:翟管家见了女子,甚是喜欢。送了爹一匹青马,封了韩伙计女儿五十两银子礼钱,又与了小的二十两盘缠。
西门庆看了回书,自此两家都下眷生名字,称呼亲家。
韩道国与西门庆磕头拜谢回家。
西门庆让他把礼钱收去。
韩道国再三不肯收。
西门庆嘱咐他——你将回家,不要花了,我有个处。

王六儿见韩道国来家,满心欢喜(要把挣钱了喜讯告诉汉子),接了行李,与他拂了尘上,问他长短。先问女儿的情况。
韩道国说什么呢——好人家,孩子到那里,就与了三间房,两个丫鬟伏侍,衣服头面不消说(这是物质方面)。第二日,就领了后边见了太太(算是身份上的认可)。
韩道国又交代了翟管家给了五十两礼钱,西门庆不肯收,叫他拿回来。
王六儿收了银子,说:“咱到明日,还得一两银子谢老冯。你不在,亏他常来作伴儿。大官人那里,也与了他一两。”
正说着,丫头锦儿过来递茶。
王六儿让锦儿给韩道国磕头,磕了头,丫头往厨下去了。
王六儿把西门庆勾搭之事,告诉了一遍。
说西门庆来行走了三四遭,使四两银子买了这个丫头。但来一遭,带一二两银子来。
又说了西门庆把不知道高低的二捣鬼打了个臭死。西门庆见不方便,许了要替王六儿在大街上买一所房子。(要人给买人,嫌房子不好给操心换大房子。西门庆对她不错,至少在王六儿两口子看来,这是赶上好事了。)
王六儿说:“这不是有了五十两银子,他到明日,一定与咱多添几两银子,看所好房儿。也是我输了身一场,且落他些好供给穿戴。”(王六儿非常了解自己的男人,好穿戴。)
韩道国道:“等我明日往铺子里去了,他若来时,你只推我不知道,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承他些儿。如今好容易赚钱,怎么赶的这个道路!”(高兴,配合,作者把个活王八写的活灵活现的。)
夏提刑见西门庆骑了匹新马,说自己的马又瘸了。西门庆送了他匹黄马。(作者笔下,人情世故处处见。)
过了两月,十月中旬时分,夏提刑家中做了菊花酒,叫了两名小优儿,请西门庆一叙,以酬送马之情。

潘金莲见西门庆许多时不进她房里来,每日翡翠衾寒,芙蓉帐冷。
那一日在房里弹弄琵琶,等到二三更,使春梅连瞧数次,不见动静。
猛听得房檐上铁马儿一片声响,只道西门庆敲的门环儿响,连忙使春梅去瞧。
春梅回是外边风起,落雪了。
潘金莲自弹自唱。
一更时分,西门庆从夏提刑家归来,迳往李瓶儿房里来。
西门庆进门先问:“哥儿睡了不曾?”
李瓶儿说睡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话。西门庆让李瓶儿筛葡萄酒给他吃,嫌夏提刑家的菊花酒香淆气,没好生吃。
这里两个吃酒,潘金莲那边冷清清,独自一个儿坐在床上。怀抱着琵琶,桌上灯昏烛暗。待要睡了,又恐怕西门庆一时来;待要不睡,又是那盹困,又是寒冷。不免除去冠儿,乱挽乌云,把帐儿放下半边来,拥衾而坐。(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即便大部分时候好,不在你床上那就没有安全感。)
又唤春梅去瞧。
良久春梅来回,西门庆已经来家了,在六娘房里吃酒。
潘金莲不听罢了,听了如同心上戳上几把刀子一般,骂了几句负心贼,由不得扑簌簌眼中流下泪来。一迳把那琵琶儿放得高高的,口中唱道:……奴将你这定盘星儿错认了……误了我青春年少,你撇的人,有上稍来没下稍……
西门庆听见琵琶声,问是谁弹琵琶?(这不是明知故问)
迎春答:是五娘在那边弹琵琶。
李瓶儿打发丫鬟去请潘金莲过来。
潘金莲怎么肯来。
西门庆和李瓶儿亲去请。西门庆问潘金莲怎么两三转请她,她不去。
潘金莲又开始她是没时运的人儿那套话儿。说自己自生自活……又瘦了。
西门庆搂过她脖子亲了个嘴,舒手被里,两只手齐插在潘金莲腰里去。说她是瘦了些。
潘金莲说他手冷,冰的人慌。
西门庆强死强活把她拉到李瓶儿房内,下了一盘棋,吃了一回酒。临起身,李瓶儿见金莲这等脸酸,把西门庆撺掇过他这边歇了。(惯了潘金莲毛病,越让她越上脸。)

王六儿在这本书中,是有鲶鱼效应的,让读者看的稍微有点疲倦时,又新增的一个人物。她和韩道国现实的让人不齿,王六儿是典型的嘴上甜蜜果,心里小黑雀:会来事,会说话,床事也精通,还把自己的男人安抚的服服帖帖的。不服帖的韩二,被她自己拿棒槌打一顿不算,撺掇西门庆拿到衙门里胖揍了一顿。
这回书,有两个小细节,一是西门庆喜欢有药味的竹叶青,二是潘金莲说西门庆的手冷。说明西门庆的身子已经出现隐患,他自己并没有丝毫察觉,继续纵欲过度。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39吴道官做法事 王姑子说因果
书接上回,西门庆当夜在潘金莲房中歇息。作者写金莲是千般贴恋,万种牢笼,指望买住西门庆的心。
旧人哪有新人好。
西门庆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给王六儿在狮子街石桥东边买了一所门面两间,到底四层的房屋居住。
街坊邻舍知韩道国是西门庆伙计,不敢怠慢,都送茶盒与他,又出人情庆贺。中等人家称他做韩大哥、韩大嫂。以下者赶着以叔婶称之。(除了得了钱财的实惠之外,貌似两口子的社会地位还提升了,这样的风气如何不腐化?!)
西门庆但来他家,韩道国就在铺子里上宿,教老婆陪他自在玩耍。
朝来暮往,街坊人家也都知道这件事,惧怕西门庆有钱有势,谁敢惹他!见一月之间,西门庆也来行走三四次,与王六儿打的一似火炭般热。

我们写腊月就“腊月”两个字。作者不,他写——看看腊月时分,口语的感觉很浓。
看看腊月时分,西门庆在家乱着送东京并府县、军卫、本卫衙门中节礼。
有送就有收。西门庆收到了玉皇庙吴道官使徒弟送来的四盒礼物,并天地疏、新春符、谢灶诰。(国人过年历来喜庆,即便穷困如杨白劳也要给闺女扯上二尺红头绳)
西门庆正在上房吃饭,吩咐玳安,叫书童儿封一两银子拿回帖与他。
月娘在旁,因话题起道:“一个出家人,你要便年头节尾受他的礼物,到把前日你为李大姐生孩儿许的愿醮,就叫他打了罢。”
西门庆道:“早是你题起来,我许下一百二十分醮,我就忘死了。”(西门庆满门心思稀罕娘们,许下的愿都能忘了。)
月娘道:“原来你是个大诌答子货!谁家愿心是忘记的?你便有口无心许下,神明都记着。嗔道孩儿成日恁啾啾唧唧的,想就是这愿心未还压的他。”(开始写月娘迷信)
西门庆决定正月里,在吴道官庙里还愿。
月娘又道:“昨日李大姐说,这孩子有些病痛儿的,要问那里讨个外名。”
西门庆道:“又往那里讨外名?就寄名在吴道官庙里就是了。”(对老婆的态度一般般。)
西门庆走到外边见了吴道官的二徒弟应春,西门庆让他坐,应春谦逊数次,方才把椅儿挪到旁边坐下。
西门庆道:“正月里,我有些醮愿,要烦你师父替我还还儿,就要送小儿寄名,不知你师父闲不闲?”
应春连忙立起身回话,问订在正月几时?
西门庆订在初九。
应春又问延请多少道众?
西门庆道:请十六众罢。
西门庆先封十五两经钱,另外又是一两酬答他的节礼,又说:“道众的衬施,你师父不消备办,我这里连阡张香烛一事带去。”
喜欢的道士屁滚尿流(作者这词用的),临出门谢了又谢,磕了头儿又磕。(可是揽着大活啦!)

正月初八,西门庆先使玳安送了一石白米、一担阡张、十斤官烛、五斤沉檀马牙香、十六匹生眼布做衬施,又送了一对京段、两坛南酒、四只鲜鹅、四只鲜鸡、一对豚蹄、一脚羊肉、十两银子,与官哥儿寄名之礼。(钱没少花,西门庆还自己带东西去,不知道是平时受贿积攒下的,还是李瓶儿又拿出梯己,还是嫌吴道官的东西不好。)
西门庆发帖儿请下吴大舅、花大舅、应伯爵、谢希大四位相陪。陈敬济骑头口,先到庙中替西门庆瞻拜。
初九日,西门庆没往衙门中取,绝早冠带,骑大白马,仆从跟随,前呼后拥,竟出东门往玉皇庙来。远远望见结彩宝幡,过街榜棚(很排场)。
作者借西门庆的眼,描写了玉皇庙。
西门庆进入坛中香案前,旁边一小童捧盆中盥洗毕,铺排跪请上香。
吴道官身穿“制服”:头戴玉环九阳雷巾,身披天青二十八宿大袖鹤氅,腰系丝带,看见西门庆,忙下经筵来,道:“小道蒙老爹错爱,迭受重礼,使小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就是哥儿寄名,小道礼当叩祝,增延寿命,何以有叨老爹厚赏,诚有愧赧。经衬又且过厚,令小道愈不安。”(吴道官多会说场面话——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诚有愧赧……令小道愈不安。书中上了点岁数混到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都是拿钱的时候心不惊肉不跳,话说的却很好听。翟管家是,吴道官也是。对比之下,应春的城府还不够,欢喜的屁滚尿流,谢了又谢,磕了头又磕。)
西门庆也客气了两句。
叙礼毕,两边道众齐来稽首。(这场面,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面请去外方丈,三间敞厅名曰松鹤轩,那里待茶。
西门庆坐下之后,差棋童去接应伯爵。
吴道官诵毕经,下来递茶,陪西门庆坐,叙话:“老爹敬神一点诚心,小道都从四更就齐来,到坛讽诵诸品仙经,今日三朝九转玉枢法事,都是整做。又将官哥儿的生日八字,另具一文书,奏名于三宝面前,起名叫做吴应元。永保富贵遐昌。小道这里,又添了二十四分答谢天地,十二分庆赞上帝,二十四分荐亡,共列一百八十分醮款。”(吴道官这功表的,四更齐来,都是整做,添了六十分醮款。多收了礼,也多做了事。)
西门庆道:“多有费心。”
不一时,打动法鼓,请西门庆到坛看文书。
西门庆从新换了大红五彩狮补吉服,腰系蒙金犀牛角。(第三十一回曾写过西门庆是怎样置办腰带的)
表白道:“还有宝眷,小道未曾添上。”
西门庆只让他把李瓶儿添上了。
宣念斋意,宣毕,铺设下许多文书符命、表白,一一请看,共有一百八九十道,甚是齐整详细。又是官哥儿三宝荫下寄名许多文书、符索、牒札,不暇细览。
西门庆见吴道官十分费心,于是向案前炷了香,画了文书,叫左右捧一匹尺头,与吴道官画字。
吴道官固辞再三,方令小童收了。
然后一个道士向殿角头咕碌碌擂动法鼓,有若春雷相似。合堂道众,一派音乐响起。吴道官身披大红五彩法氅,脚穿朱履,手执牙笏,关发文书,登坛召将。两边鸣起钟来。铺排引西门庆进坛里,向三宝案左右两边上香。
西门庆刚绕坛拈香下来,被左右请到松鹤轩阁儿坐着。应伯爵、谢希大来了,每人封了一星折茶银子。
西门庆不接。
应伯爵连忙说:“哥,真个?俺每还收了罢。”因望着谢希大说道:“都是你干这营生!我说哥不受,拿出来,倒惹他讪两句好的。”(喜欢应伯爵这个贪财又小气的形象)
良久,吴大舅、花大舅都到了。每人两盒细茶食来点茶。
吃毕茶,一同摆斋,咸食斋馔,点心汤饭,甚是丰洁。
西门庆同吃了早斋。
吴道官叫了个说书的,说西汉评话《鸿门会》。
吴道官发了文书,走来陪坐,问官哥儿今日来不来?
西门庆道:“正是,小顽还小哩,房下恐怕路远唬着他,来不的。到午间,拿他穿的衣服来,三宝面前,摄受过就是一般。”
吴道官道:“小道也是这般计较,最好。”
西门庆道:“别的倒也罢了,他只是有些小胆儿。家里三四个丫鬟连养娘轮流看视,只是害怕。猫狗都不敢到他跟前。”(西门庆是知道官哥胆小的,疼儿子也没疼到官哥三五岁之前不让全家养猫养狗的地步,心存侥幸。官哥死后,他只是把潘金莲养得猫摔死了,也没把金莲怎么样。对西门庆来说,家里这么多老婆,不愁不多子多孙。情欲对他来说最重要。)
正说着话,李桂姐和吴银儿使李铭、吴惠送茶来了。
西门庆问他们怎么知道的。
李铭说他早上路见陈敬济骑头口,问来。
吴道官预备了好些东西,请西门庆过了目,装入盒担内,共约八抬,送到西门庆家。
西门庆使棋童儿家去,叫赏道童两方手帕、一两银子。

这日正是潘金莲生日,吴大妗子、潘姥姥、杨姑娘、郁大姐,都在月娘上房坐着。见庙里送了斋来,又是许多羹果插卓礼物,摆了四张桌子,还摆不下,都乱出来观看。
孟玉楼眼里看到的是小孩衣服做的精细——小履鞋,白绫底儿,都是倒扣针儿方胜儿,锁的这云儿又且是好。我说他敢有老婆!不然,怎的扣捺的恁好针脚儿?(孟玉楼的针线活做的不错,着眼点在这上面,至于怎么联想到道士有没有老婆,我觉得作者要写潘金莲毁僧谤道,先从玉楼嘴里引出来。做饭和针线活,做得好的男人居多。中国人历来有两大天生的爱好,种菜和做针线活。)
月娘说出家人哪里会有老婆,想必是雇人做的。
潘金莲当着王姑子的面,说王师父和大师父会挑的好汗巾儿,莫不是也有汉子?还说什么王姑子住的观音寺背后就是玄明观,常言道:男僧寺对着女僧寺,没事也有事。(金莲毁僧谤道,天不怕地不怕)
月娘说她罗说白道的!
又从金莲嘴中说出官儿的法名,金莲不认识“应”字。
金莲撺掇李瓶儿把官哥揉醒了,抱来穿道衣给大伙瞧瞧。
李瓶儿真个去了(真蠢)。
金莲取过红纸袋儿,扯出送来的经疏,看见上面西门庆底下同室人吴氏,旁边只有李氏,再没别人,心中就有几分不忿,拿与众人瞧:“你说贼三等儿九格的强人!你说他偏心不偏心?这上头只写着生孩子的,把俺每都是不在数的,都打到赘字号里去了。”
李瓶儿抱了官哥来,孟玉楼替他戴上道髻儿,套上项牌和两道索,唬的那孩子只把眼儿闭着,半日不敢出气儿。(爹娘财大气粗,会做人,可真心对孩子好吗?看把孩子折腾的。)
月娘吩咐李瓶儿亲往后边佛堂中,把经疏烧了。
李瓶儿去了,玉楼抱弄孩子说道:“穿着这衣服,就是个小道士儿。”
金莲接过来说道:“什么小道士儿,倒好相个小太乙儿!”(这是说孩子是蒋竹山的?小太医?还是说这孩子是来历劫的,没多久就得魂归天上?金莲嘴里说不出好话。)
被月娘正色说了两句,金莲讪讪的不言了。
官哥穿着衣服害怕,就哭起来,李瓶儿走来,接过来,替他脱衣裳,拉了一抱裙奶屎。不一会,孩子磕伏在李瓶儿怀里睡着了。李瓶儿道:“小大哥原来困了,妈妈送你到前边睡去罢。”
吴月娘把桌面散了,请大妗子、杨娘、潘姥姥众人出来吃斋。
昨晚西门庆因打醮,不用荤酒。潘金莲晚夕就没曾上的寿,直等到今晚来家与他递酒,来到大门站立。不想等到日落时分,只陈敬济和玳安自骑头口来家。
潘金莲得知西门庆今晚可能不回来,使性子回到上房里,对月娘说了一叠的歇后语。
月娘道:“他不来罢,咱每自在,晚夕听大师父、王师父说因果、唱佛曲儿。”
潘金莲因西门庆不回来一肚子火,西门家的规矩,哪房老婆生日就在哪房过夜。
陈敬济掀帘进来,已带半酣儿,要与金莲磕头。问西门大姐寻个儿筛酒,与五娘递一锺儿。
西门庆大姐拒绝了,嫌他在庙里吃的憨憨的来家。
月娘先问他你爹真个不来了?又问今日有那几个在那里?
陈敬济提及花大舅。
金莲没见李瓶儿在跟前,便道:“陈姐夫,你也叫花大舅来?是那门儿亲,死了的知道罢了。你叫他李大舅才是。”(人人皆知的事情,金莲非要说出来,是实话却也伤人。)
敬济道:“五娘,你老人家乡里姐姐嫁郑恩——睁着个眼儿,闭着个眼儿罢了。”(敬济说这话是附和金莲的腔调。)
西门大姐不爱听了:“贼囚根子,快磕了头,趁早与我外头挺去!又口里恁汗邪胡说了!”(大姐不会哄男人,张嘴就是呛。她的悲剧跟她的性格也有关系。大姐在这里也是想维护李瓶儿,如果后来西门庆死后,李瓶儿、官哥娘俩还活着,或许西门大姐的下场不至于那么惨。)
陈敬济于是请金莲转上,踉踉跄跄磕了四个头,往前边去了。(金莲可是敬济心尖上的人)
掌灯、放桌、摆菜、递酒、吃面……金莲的生日了无生趣。
吃到酒阑,收拾了,月娘吩咐关仪门,炕上放下小桌,众人围定两个姑子,焚香、秉烛,听着因果。讲说的是西天第三十二祖下界降生东土,从张员外家豪大富说起……
念了一回,吴月娘令小玉安排了四碟素菜咸食,又四碟薄脆、蒸酥(月娘喜欢这口)糕饼,请大妗子、杨姑娘、潘姥姥陪吃着个斋。
中间写了杨姑娘道:“这碟儿里是烧骨朵,姐姐你拿过去,只怕错拣到口里。”
月娘道:“奶奶,这个是庙上送来托荤咸食。你老人家只顾用,不妨事。”
杨姑娘道:“既是素的,等老身吃。老身干净眼花了,只当做荤的来。”
正吃着,来兴(与来旺不和的那个小厮)媳妇惠香走来。月娘问她来做什么?惠香说来听唱曲儿。
月娘又问她,仪门关着,她是打哪里进来了?(月娘管家还是谨慎的)
玉箫道:“他厨房封火来。”(怀疑玉箫和惠香背地里是不是有什么勾当,好在月娘也好糊弄。)
月娘有阶级意识,说惠香——嗔道恁鼻儿乌嘴儿黑的,成精鼓捣,来听什么经!(还想她是不是指桑骂槐,对不上谁是槐树。骂金莲?)
吃了茶食,继续开念。从张员外在黄梅山寺中修行说起……
潘金莲最先熬的磕困上来,往房里睡去了。少顷,李瓶儿房中绣春来叫,说官哥儿醒了,也去了。
又听到河中漂过一个大鳞桃来,小姐不合吃了,归家有孕……西门大姐也睡去了,大妗子在月娘里间床上睡着了,杨姑娘也打起欠呵来,桌上蜡烛也点尽了两根。已是四更天气,鸡叫了。
月娘方令两位师父收拾经卷,安排众人宿歇。
王姑子和月娘在炕上睡,月娘因问王姑子:“后来这五祖长大了,怎生成正果?”
王姑子复从爹娘怎的把千金小姐赶出,小姐怎的逃生,来到仙人庄;又怎的降生五祖,落后五祖养活到六岁;又怎的一直走到浊河边,取了三桩宝贝,迳往黄梅寺听四祖说法;又怎的遂成正果,后来还度脱母亲生天;直说完了才罢。月娘听了,越发好信佛法了。(这两人,一个爱听,一个能讲。有这样的母亲,孝哥出家也在情理之中。)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0暗里的秘方 明里的邀宠
月娘和王姑子在一个炕上睡。
王姑子问月娘怎么没见她有点喜事儿?
月娘说,八月里去看对过乔大户房子,上楼梯一脚蹑滑了,把个六七个月身扭吊了,是个男胎。
王姑子总结原因——还是胎气坐的不牢。又说:你老人家养出个儿来,强如别人。你看前边六娘,进门多少时儿,倒生了个儿子,何等的好。(说到了月娘的心坎里)
王姑子推荐薛师父的符药,说前年陈郎中娘子(多好的例子,郎中治得了别人的病,治不了自己的娘子),常时小产了几胎,白不存,也是吃了薛师父符药,如今生了好不好一个满抱的小厮儿!
王姑子说只是用着一件物件儿难寻——头生孩子的衣胞,拿酒洗了,烧成灰儿,伴着符药,拣壬子日,人不知,鬼不觉,空心用黄酒吃了。算定日子儿不错,至一个月就坐胎气,好不准!
月娘问了薛师父是男僧女僧?在哪里住?
王姑子一一回答,说薛师父专在大人家行走,要便接了去,十朝半月不放出来。
月娘道:“你到明日请他来走走。”
王姑子道:“我知道。等我替你老人家讨了这符药来着。止是这一件儿难寻,这里没寻处。恁般如此,你不如把前头这孩子的房儿,借情跑出来使了罢。”(若是月娘流露出对李瓶儿的不满,王姑子会不会献计。里外都是生意。)
月娘道:“缘何损别人安自己。我与你银子,你替我慢慢另寻便了。”(许了银子,生意做成了一半。)
王姑子道:“这个到只是问老娘寻,他才有。我替你整治这符水,你老人家吃了管情就有。难得你明日另养出来,随他多少,十个明星当不的月!”(十个明星当不的月,暂缓了月娘的嫉妒,官哥暂时安全了。)
月娘吩咐:“你却休对人说。”(家里妾多,不可不防)

到次日,西门庆打庙里来家,月娘才起来梳头。玉箫接了衣服,坐下。
月娘问——昨日六姐等你来上寿,怎的就不来了?(金莲爱争宠)
西门庆告诉她——吴大舅先来了,留住我和花大哥、应二哥、谢希大。两个小优儿弹唱着,俺每吃了一夜酒。今早我便先进城来了,应二哥他三个还吃酒哩。(别人还在吃,他先回来了,西门庆觉得自己做的还不错呢!)
吃了玉箫递的茶,西门庆往书房睡觉去了。
落后潘金莲、李瓶儿梳了头,抱着孩子出来,都到上房,陪着吃茶。
月娘让李瓶儿抱着官哥前头与他爹瞧瞧去。
金莲主动说要去,替官哥穿道衣,带了顶牌符索,套上小鞋袜儿,金莲就要夺了去。
月娘说话了,让李瓶儿抱着官哥,说是金莲蜜褐色桃绣裙子不耐污。(金莲的坏心眼,月娘心中有数)
于是李瓶儿抱着官哥,金莲跟着,来到前边西厢房内。书童见他二人掀帘,连忙就躲出来了。
金莲见西门庆脸朝里睡,就指着孩子说:“老花子,你好睡!小道士儿自家来请你来了。大妈妈房里摆下饭,叫你吃去,你还不快起来,还推睡儿!”
那西门庆吃了一夜酒的人,鼾睡如雷。
官哥在西门庆面前,怎禁的鬼混,不一时把西门庆弄醒了。西门庆看见官哥穿着道士服在自己跟前,喜欢的眉开眼笑。连忙抱到怀里,与他亲个嘴儿。
金莲道:“好干净嘴头子,就来亲孩儿!小道士儿吴应元,你哕他一口,你说昨日在那里使牛耕地来,今日乏困的这样的,大白日困觉?昨日叫五妈只顾等着你。你恁大胆,不来与五妈磕头。”(金莲用小孩子口气说出耕地这样的话,不怕教坏孩子。也暗示了西门庆的死,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再说也不一定是昨晚累的,还可能是刚才书童累的。)
西门庆解释了一句,又说还要往尚举人家吃酒去。(孟玉楼差点嫁去尚举人家)
西门庆道:“他家从昨日送了帖儿来,不去惹人家不怪!”(推托不了的应酬)
金莲道:“你去,晚夕早些儿来家,我等着你哩。”(金莲这块地约下了西门庆这头耕牛,还是当着李瓶儿的面。)
李瓶儿道:“他大妈妈摆下饭了,又做了些酸笋汤,请你吃饭去哩。”
西门庆喝多了,说还不待吃,去喝些汤。于是往后边去了。
西门庆走了,作者写了潘金莲的做派:先是一屁股坐在床上正中间,脚蹬着地炉子说道:“这原来是个套炕子。”
然后潘金莲伸手摸了摸褥子里,说道:“到且是烧的滚热的炕儿。”瞧了瞧旁边桌上,放着个烘砚瓦的铜丝火炉儿,随手取过来,叫:“李大姐,那边香几儿上牙盒里盛的甜香饼儿,你取些来与我。”一面揭开了,拿几个在火炕内,一面夹在裆里,拿裙子裹的沿沿的,且薰热身上。(很随意,很放浪的做派,可怜李瓶儿有钱归有钱被金莲支使拿饼。甜香饼,这可是书童的情趣物件。)
坐了一回,两人才抱着官哥到后边去。西门庆吃了饭,午后往尚举人家吃酒去了。潘姥姥先去了。(金莲约了西门庆,潘姥姥碍事。也是作者厚道,不想让潘姥姥看到接下来女儿搞得那出闹剧!)
晚夕王姑子要家去。月娘悄悄给了她一两银子,叫她休对大师姑说,好歹请薛姑子带了符药来。
作者写到:但凡大人家,似这等尼僧牙婆,决不可抬举。在深宫大院,相伴着妇女,俱以谈经说典为由,背地里送暖偷寒,甚么事儿不干出来?(小时候看《三言二拍》三姑六婆撺往大户人家女主人偷情的情节不少。)

晚夕的金莲在做什么呢?她打了个盘头楂髻,换上衣裳,要妆丫头,哄月娘众人耍子。叫将李瓶儿来瞧,把李瓶儿笑的前仰后合。李瓶儿说她屋里有红布毛巾,替金莲盖着头,要去后边哄众人说西门庆又寻了个丫头。
走到仪门首,撞见陈敬济,笑道:“我道是谁来,这个就是五娘干的营生!”
李瓶儿便叫陈敬济去说哄人的话,敬济道:“我有法儿哄他。”于是去上房道:“娘,你看爹平白里叫薛嫂儿使了十六两银子,买了人家一个二十五岁,会弹唱的姐儿,刚才拿轿子送将来了。”
咱来看看众人的反应:
月娘道:“真个?薛嫂儿怎不先来对我说?”(我觉得她这个“真个”不是怀疑,而是确认,在她心里西门庆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作为一个贤妻,她是不能埋怨西门庆的,那么怎么办?问责薛嫂儿——怎不先来对我说?这本书里写了很多牙婆,可以看出来在当时人口买卖是一个买方市场。这些牙婆各显灵通。冯婆子先抱的李瓶儿的大腿,后又抱王六儿的腿;薛嫂给西门庆孟玉楼做媒的时候,感觉上是玉楼的人。这回,月娘这么问,说明薛嫂也曾巴结过月娘,月娘还觉得她挺可信的。等到卖春梅的时候这个薛嫂可现了原形,容留陈敬济和春梅私通,还赚差价。后又在春梅的威逼下,花言巧语的把孙雪娥卖为娼。)
大妗子还不言语。(聪明人)
杨姑娘道:“官人有这几房姐姐勾了,又要他来做什么?”(多少是多啊?月娘的话,有钱就买一百个有什么多?)
月娘道:“好奶奶,你禁的!有钱就买一百个有什么多?俺们都是老婆当军——充数儿罢了!”
玉箫道:“等我瞧瞧去。”(丫头习气:打探消息,通风报信。)
只见月亮地里,原是春梅打灯笼,落后叫了来安儿打着,和李瓶儿后边跟着,搭着盖头,穿着红衣服进来。
慌的孟玉楼、李娇儿都出来看。
良久,进入房里。玉箫挨在月娘边让新人磕头(大丫头狐假虎威,或者说新人进宅,代表大房先给个下马威。)。一面揭了盖头。
潘金莲插烛似的磕头,忍不住笑了。
玉楼道:“好丫头,不与你主子磕头,且笑!”
月娘笑了,说道:“这六姐成精死了罢!把俺每哄的信了。”
玉楼说她不信。
杨姑娘问她怎的见出来不信?
玉楼道:“俺六姐平昔磕头,也学的那等磕了头起来,倒退两步才拜。”(玉楼精细)
李娇儿道:“我也就信了。刚才不是揭盖头,他自家笑,还认不出来。”
正说着,琴童抱进毡包来,说:“爹来家了。”
玉楼道:“你且藏在明间里。等他进来,等我哄他哄。”(玉楼跟金莲的关系更好,接了李瓶儿的角色,要逗一逗西门庆。)
杨姑娘、大妗子出去了,西门庆进入房内椅子上坐下。
月娘在旁不言语。(身份所拘,不能跟着胡闹。)
玉楼还是那套薛嫂儿轿子送了个丫头来的话。
西门庆笑道:“我那里叫他买丫头来?信那老淫妇哄你哩!”(西门庆心中有数)
玉楼道:“你问大姐姐不是?丫头也领在这里,我不哄你。你不信,我叫出来你瞧。”于是叫玉箫去拉。
玉箫掩着嘴儿笑,又不敢去拉,前边走了走儿,又回来了。
玉楼亲去拉,笑道:“好奴才,谁家使的你恁没规矩,不进来见你主子磕头。”
拉进来,西门庆灯影下睁眼观看,却是潘金莲打着楂髻装丫头,笑的眼没缝儿。那金莲就坐在旁边椅子上。
玉楼道:“好大胆丫头!新来乍到,就恁少条失教的,大剌剌对着主子坐着!”
月娘笑道:“你趁着你主子来家,与他磕个头儿罢。”
那金莲也不动,走到月娘里间屋里,一顿把簪子拔了,戴上鬏髻出来。(唱戏唱到高潮,金莲不妆扮了,无处不在的小性子和妾相。)
月娘道:“好淫妇,讨了谁上头话,就戴上鬏髻了!”(能以玩笑话骂两句心里也舒坦舒坦。)
众人又笑了一回。
月娘告诉西门庆乔亲家那里使乔通送了六个帖儿来,请俺们十二日吃看灯酒。咱到明日,不先送些礼儿去?
西门庆道:“明早叫来兴儿,买四盘肴品、一坛南酒送去就是了。到明日,咱家发柬,十四日也请他娘子,并周守备娘子、荆都监娘子、夏大人娘子、张亲家母。大妗子也不必家去了。教贲四叫将花儿匠来,做几架烟火。王皇亲家一起扮戏的小厮,叫他来扮《西厢记》。往院中再把吴银儿、李桂姐接了来。你们在家看灯吃酒,我和应二哥、谢子纯往狮子街楼上吃酒去。”(西门庆的心思,好趁机约王六儿。)
不一时放下桌儿,安排酒上来。潘金莲递酒,众姊妹相陪吃了一回。
西门庆因见金莲装扮丫头,灯下艳妆浓抹,不觉淫心漾漾,不住把眼色递与他。金莲就知其意,就到前面房里,去了冠儿,挽着杭州,重匀粉面,复点朱唇。早在房中预备下一桌齐整酒菜等候。(已经嫁到西门家,俩人之间还是浓浓的偷情氛围。)
不一时,西门庆果然来到,见妇人还挽起云髻来,心中甚喜,搂着金莲坐在椅子上,两个说笑。
金莲从新与他递酒。西门庆道:“小油嘴儿,头里已是递过罢了,又教你费心。”
金莲笑道:“那个大伙里酒儿不算,这个是奴家业儿,与你递锺酒儿,年年累你破费,你休抱怨。”(贴心贴意,实不知是为了要两件体面衣服)
把西门庆笑的没眼缝儿……
金莲问他:十二日乔家请,俺每都去?只教大姐姐去?
西门庆说让她们都去,叫奶子抱了官哥也去走走,省得家里寻他娘哭。(西门庆真没把金莲当外人)
金莲道:“大姐姐他们都有衣裳穿,我老道只有数的那几件子,没件好当眼的。你把南边新治来那衣裳,一家分散几件子,裁与俺们穿了罢!只顾放着,敢生小的儿也怎的?到明日咱家摆酒,请众官娘子,俺们也好见他,不惹人笑话。我长是说着,你把脸儿憨着。”(说的有理有据,早有打算,可是逮着机会了。)
西门庆笑道:“既是恁的,明日叫了赵裁来,与你们裁了罢。”
金莲道:“及至明日叫裁缝做,只差两日儿,做着还迟了哩。”(这是正月,难道腊月没做新年衣裳?我看漏了?)
西门庆说让赵裁多带几个人来,先造两三件出来,剩下别的慢慢做也不迟。
金莲道:“我早对你说过,好歹拣两套上色儿的与我,我难比他们都有,我身上你没与我什么大衣裳。”(月娘可不这么认为,叫王婆来领金莲走的时候,月娘说西门庆在金莲身上花的钱都够打个人的了。)
西门庆笑道:“贼小油嘴儿,去处掐个尖儿。”(金莲的性格,拔尖要强,尖酸刻薄。)
两个说话饮酒,到一更时分方上床。两个如被底鸳鸯,帐中鸾凤,整狂了半夜。(更喜欢这种点到为止的描写)
到次日,西门庆衙门中回来,拿出罗緞尺头。使琴童叫将赵裁来。先裁月娘的,月娘是两件袍儿,四套妆花衣服。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是一件袍儿,两套妆花罗缎衣服。孙雪娥只有两套妆花衣服。叫了十来个裁缝在家攒造。

这一回看出来月娘的城府,她虽然不太识人,可是大门大户(相对来讲)出来的,她知道有了儿子她的位置会更稳固。王姑子爱钱,俩人暗地里捣鼓上了。
金莲百无聊赖中装扮丫头,也不是什么大招,西门庆曾让书童装扮过丫头。金莲聪明可又不那么聪明,她的聪明是浅薄的,因为有美貌加持,西门庆喜欢她的小聪明。听了金莲的话,给六位老婆都裁了新衣服,给月娘的最多。没给雪娥做袍,一个上灶妾,别人出去应酬她看家,要袍干什么。西门家的日子过得也是很算计的。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1乔大户西门家联姻
裁缝攒造衣服,那消两日就完了。
到十二日,乔家使人邀请。
早晨,西门庆先送了礼去。
那日,月娘并众姊妹、大妗子,六顶轿子一搭儿起身。又留下孙雪娥看家。
奶子如意抱着官哥,令来兴媳妇蕙秀伏侍叠衣服,又是两顶小轿。
西门庆在家,看着贲四叫了花匠来扎缚烟火,挂灯,使小厮拿帖儿往王皇亲宅内定下戏子。
后晌时分,西门庆到金莲房中,春梅伏侍茶饭,放桌儿吃酒。
西门庆道:“十四日请众官娘子,你们四个都打扮出去,与你娘跟着递酒,也是好处。”
春梅听了,斜靠着桌儿说道:“你若叫,只叫他三个出去,我是不出去。”(春梅的仪态——斜靠着桌儿)
西门庆问:“你怎的不出去?”
春梅要新衣服:“娘们都新做了衣裳,陪侍众官户娘子便好看。俺们一个一个只像烧煳了卷子一般,平白出去惹人家笑话。”(烧煳了的卷子,王熙凤也曾说过这个话。)
说了两句,西门庆笑道:“我晓的你这小油嘴儿,见你娘们做了衣裳,却使性儿起来。不打紧,叫赵裁来,连大姐带你四个,每人都裁三件:一套缎子衣裳、一件遍地锦比甲。”(西门大姐被她爹打到丫头堆里,日子能好过了?不好过把气撒到陈敬济身上。)
春梅还要要件白绫袄儿。
西门庆说少不的也与你大姐裁一件。
春梅道:“大姑娘有一件罢了,我却没有,他也说不的。”(看看春梅这理直气壮的样儿,真把自己当七娘了。)
于是西门庆拿钥匙开楼门,拣衣服、布料。叫了赵裁来,都裁剪停当。又要一匹黄纱做裙腰,贴里一色都是杭州绢儿。
春梅方才喜欢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陪侍西门庆在屋里吃了一日酒,说话顽耍不题。

那边吴月娘到乔大户家做客,乔家请了尚举人娘子,并左邻朱台官娘子、崔亲家母,并两个外甥侄女儿——段大姐及吴舜臣媳妇儿郑三姐(第三十五回,交代过吴大舅子吴舜臣,娶了乔大户娘子侄女儿郑三姐做媳妇儿。)。乔大户娘子赶着月娘呼姑娘,李娇儿众人都排行叫二姑娘、三姑娘……俱依吴大妗子那边称呼之礼。叙礼拜见,众人先吃茶,后到厅入席,月娘坐了首位。
头一道水晶鹅,月娘赏了二钱银子;第二道炖蹄儿,月娘赏了一钱银子;第三道献烧鸭,月娘又赏了一钱银子。
乔大户娘子下来递酒,递了月娘过去,又递尚举人娘子。
月娘下来往后房换衣服,匀脸去了。孟玉楼也跟下来,到了乔大户娘子卧房中,官哥儿和乔家新生的长姐都在炕上卧着。两个你打我下儿,我打你下儿顽耍。月娘、玉楼见了,喜欢的要不得,说道:“他两个倒好相两口儿。”
只见吴大妗子进来,说道:“大妗子,你来瞧瞧,两个倒相小两口儿。”
吴大妗子也笑着随着说——小姻缘一对儿耍子。
乔大户娘子和众堂官都进房到,吴大妗子如此这般说。
乔大户娘子道:“列位亲家听着,小家儿人家,怎敢攀的我这大姑娘府上?”(故意这么说,以退为进。)
月娘道:“亲家好说,我家嫂子是何人?郑三姐是何人?我与你爱亲做亲,就是我家小儿也玷辱不了你家小姐,如何却说此话?”(月娘提前不知情吗?我看她是很乐意促成此事。擅自做主,等着西门庆埋怨她吧!)
玉楼推着李瓶儿说道:“李大姐,你怎的说?”
那李瓶儿只是笑。(这个笑,写的好。妾不好当,再说回头西门庆不高兴,旁人不得说孩儿亲娘都同意了,怎么怎么说的。)
吴大妗子到:“乔亲家不依,我就恼了。”
……
众人不由分说,把乔大户娘子和月娘、李瓶儿拉到前厅,两个就割了衫襟。
两个妓女弹唱着。
旋对乔大户说了,拿出果盒、三段红来递酒。
月娘一面吩咐玳安、琴童快往家中对西门庆说。旋抬了两坛酒、三匹缎子、红绿板儿绒金丝花、四个螺钿大果盒。
两家席前,挂红吃酒。一面堂中画烛高擎,花灯灿烂,麝香叆叆,喜笑匆匆。
待要月娘拜辞回家,两家又客套一番。定了十五日到西门家给李瓶儿过生日。
看看这回家的阵仗:头里两个排军,打着两个大红灯笼;后边又是两个小厮,打着两个灯笼。吴月娘在头里,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一字在中间,如意儿和蕙秀随后。奶子轿子里用红绫小被把官哥儿裹得沿沿的,恐怕冷,脚下还蹬着铜火炉儿。两边小厮圜随。
西门庆正在上房吃酒。
月娘先把今日酒席上结亲之话,告诉了一遍。
西门庆问:“今日酒席上有那几位堂客?”
月娘道:“有尚举人娘子、朱序班娘子、崔亲家母、两个侄女。”(这些人的男人俱不在西门庆眼里)
西门庆道:“做亲也罢了,只是有些不搬陪。”(第一次说不搬陪,看月娘怎么解释的。)
月娘道:“倒是俺嫂子,见他家新养的长姐和咱孩子在床炕上睡着,都盖着那被窝儿,你打我一下儿,我打你一下儿,恰是小两口儿一般,才叫了俺们去,说将起来,酒席上就不因不由做了这门亲。我方才使小厮来对你说,抬送了花红果盒去。”(赖在吴大妗子身上)
西门庆道:“既做亲也罢了,只是有些不搬陪些。乔家虽有这个家事,他只是个县中大户白衣人。你我如今见居着这官,又在衙门中管着事,到明日会亲酒席间,他戴着小帽,与俺这官户怎相处?甚不雅相。就是前日,荆南冈央及营里张亲家,再三赶着和我做亲,说他家小姐今才五个月儿,也和咱家孩子同岁。我嫌他没娘母子,是房里生的,所以没曾应承他。不想到与他家做了亲。”(二次“也罢了,不搬陪”,表面上给足了月娘面子,实际上不光嫌弃乔大户的白衣身份,也嫌弃月娘的蠢和擅自做主。我猜西门庆恨不得找个更高的枝联姻。)
潘金莲在旁接过来道:“嫌人家是房里养的,谁家是房外养的?就是乔家这孩子,也是房里生的。正是险道神撞着寿星老儿——你也休说我长,我也休嫌你短。”(金莲要是自己生了孩子也是房里养的,何苦说这样的话打击李瓶儿。)
西门庆听了此言,心中大怒,骂道:“贼淫妇,还不过去!人这里说话,也插嘴插舌的。有你甚么说处!”(骂的好!金莲从没摆正自己的位置,侍宠生骄!动不动酸言辣语讨人嫌。有些男人觉得金莲真性情,只是金莲这种心性做了正室,家里得多少人受虐待?)
金莲把脸羞的通红了,抽身走出来,说道:“谁说这里有我说处?可知我没说处哩!”
作者总结:今日潘金莲在酒席上,见月娘与乔大户家做了亲,李瓶儿都披红簪花递酒,心中甚是气不愤,来家又被西门庆骂了这两句,越发急了,走到月娘这边屋里哭去了。
玉楼劝金莲:“如今人也贼了,不干这个营生。论起来也还早哩。才养的孩子,割甚么衫襟?不过只是图往来扳陪着耍子儿罢了。”(点出了乔大户和西门家联姻的实质)
金莲还是尿泡种子,不知是谁家的种儿那套话。
李瓶儿花枝招飐与月娘磕头,西门庆使绣春去把她叫回房。俩人笑嘻嘻的喝酒。
潘金莲明知道西门庆在李瓶儿这边,心里不痛快,因秋菊开的门迟了,进门就打了两个耳刮子。春梅顺着金莲说秋菊的坏话。金莲待要打秋菊,又恐西门庆听见;不言语,心中又气。卸了浓妆,上床睡了。
到次日,西门庆衙门中去了。金莲叫秋菊顶着大块柱石,跪在院子里。跪到金莲梳了头,叫春梅扯了她的裤子,拿大板子打。
春梅嫌扯她裤子脏了自己的手,去把小厮画童叫来扯秋菊的衣服。(在羞辱人方面,春梅比金莲更胜一筹。)
金莲打着她骂道:“贼奴才淫妇,你从几时就恁大来?别人兴你,我却不兴你。姐姐,你知我见的,将就脓着些儿罢了。平白撑着头儿,逞什么强?姐姐,你休要倚着,我到明日洗着两个眼儿看着你哩!”
骂着又打,打了又骂,打的秋菊杀猪也似叫。
李瓶儿那边才起来,正看着奶子打发官哥儿睡着了,又唬醒了。明明白白听见金莲这边打丫鬟,骂的言语儿有因,一声儿不言语,唬的只把官哥儿耳朵握着。一面使绣春:“去对你五娘说休打秋菊罢。哥儿才吃了些奶睡着了。”
金莲听了,越发打的秋菊狠了,骂道:“贼奴才,你身上打着一万把刀子,这等叫饶。我是恁性儿,你越叫,我越打。莫不为你拉断了路行人?人家打丫头,也来看着你。好姐姐,对汉子说,把我别变了罢!”
李瓶儿这边分明听见指骂的是他,把两只手气的冰冷,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早晨茶水也没吃,搂着官哥儿在炕上就睡着了。

西门庆衙门中回家,入房来看官哥儿,见李瓶儿哭的眼红红的,睡在炕上,问她怎么还不梳头?怎揉的眼恁红红的?
李瓶儿不题金莲指骂之事,只说心中不自在。
一个不再问,一个不再说。蒋竹山之后,两人心中的距离总有那么一条缝。
西门庆告诉她,乔家打发人过来给她送生日礼,也给官哥儿送了节礼,上房的请她计较去。。乔家有一门子做皇亲的乔五太太听见和咱们做亲,好不欢喜!到十五日,也要来走做,咱少不得补个帖儿请去。(乔大户是知道西门庆为人的,找来皇亲撑门面。)
李瓶儿听了,方慢慢起来梳头,走到后边……

潘金莲打秋菊,动静这么大,我不信西门庆家其他人没听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西门庆聋了,家里的事,月娘小产不知;金莲指桑骂槐不知。妻妾各有各的生存之道,月娘走的是上房之路,想法子生儿子,掌握各房平衡。二房和四房在与金莲的斗争中落了下风,好久没有存在感了。玉楼在乔家,帮忙促成这门亲事;回来又劝金莲,左右逢源。金莲以色邀宠,外强中干,明打秋菊暗骂瓶儿,狂的没谱了。瓶儿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也不敢跟西门庆告状。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2元宵节 妾不如偷
收了乔家的礼,西门庆走来上房和月娘、大妗子、李瓶儿商议。(月娘是正室,大妗子和乔家有亲,李瓶儿是官哥亲娘)

月娘道:“他家既先来与咱孩子送礼,咱少不得也买礼过去,与他家长姐送节。就权为插定一般,庶不差了礼数。”

大妗子道:“咱这里,少不的立上个媒人,往来方便些。”

月娘道:“他家是孔嫂儿,咱家安上谁好?”

西门庆道:“一客不烦二主,就安上老冯罢。”

四个人的谈话,没有李瓶儿的存在,说明她真的是谨小慎微在西门家过活。这要是金莲,别人说一句,她能说三句。

于是,连忙写了请帖八个,就叫了老冯来,同玳安拿请帖盒儿,十五日请乔老亲家母、乔五太太并尚举人娘子、朱序班娘子、崔亲家母、段大姐、郑三姐来赴席,与李瓶儿做生日,并吃看灯酒。

一面吩咐来兴儿,拿银子早定下蒸酥点心并羹果食物。又是两套遍地锦罗缎衣服,一件大红小袍儿、一顶金丝绉纱冠儿、两盏云南羊角珠灯、一盒衣翠、一对小金手镯、四个金宝石戒指儿。十四日早装盒担,叫女婿陈敬济和贲四穿青衣服押送过去。乔大户那边,酒筵管待,重加答贺。回盒中,又回了许多生活鞋脚,俱不必细说。

正乱着,应伯爵来讲李智、黄四官银子事。(第三十八回写过应伯爵帮李智、黄四来跟西门庆借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也是给下一回做铺垫。)看见西门庆家里乱,问其所以。

西门庆告诉与乔大户结亲之事:“十五日好歹请令正来陪亲家坐坐。”(嫡妻为正室,令正——你老婆)

伯爵道:“嫂子呼唤,房下必定来。”(房下,内人)

西门庆约了他十五往狮子街房子内看灯去。



吴银儿提前一天送了四盒礼来,又是两方销金汗巾,一双女鞋,送与李瓶儿上寿,就拜干女儿。月娘收了礼物。(月娘收了礼,但凡跟钱财沾点边,月娘就爱管;李瓶儿凡事都不争。)李桂姐只到次日才来,见吴银儿在这里,便悄悄问月娘她多咋来的。月娘告诉她吴银儿昨日送了礼来,拜认李瓶儿做干女儿了。李桂姐听了,一声儿没言语。一日只和吴银儿使性儿,两个不说话。(这段一百多个字,虽然字数不多,深刻刻画了李桂姐的性格。在第三十二回,她瞒着吴银儿提前到西门庆家拜月娘做干娘,不但没有不好意思,还卖弄她的新身份。一会儿支使玉箫,一会儿支使小玉。吴银儿众人都看的睁睁的,不敢言语。这回吴银儿拜李瓶儿做干娘,李桂姐却不高兴,使性儿。这脾气和潘金莲都是一路上的。)

王皇亲家养的戏子来了,与西门庆磕头。西门庆吩咐西厢房做戏房,管待酒饭。

周守备娘子、荆都监母亲荆太太与张团练娘子,都先到了。俱是大轿,排军喝道,家人媳妇跟随。(清河县上流社会的聚会,这排场:大轿,喝道,跟随。)

月娘与众姊妹,都穿着袍出来迎接,至后厅叙礼。

都等着夏提刑娘子,等到日中还不见来。小厮邀了两三遍,约午后才喝了道来,抬着衣匣,家人媳妇跟随,许多仆从拥护。

鼓乐接进后厅,与众堂客见毕礼数,依次序坐下。先在卷棚内摆茶,然后大厅上坐。春梅、玉箫、迎春、兰香,都是齐整装束,席上捧茶斟酒。(周守备娘子和春梅出现在一个画面里,此刻她俩大概都想不到以后俩人会共侍一夫,春梅还给周守备生了儿子。)

作者写道:不说画堂深处,珠围翠绕,歌舞吹弹饮酒。单表西门庆打发堂客上了茶,就骑马约下应伯爵、谢希大,往狮子街房里去了。

西门庆去干什么呢,观灯喝酒看烟花,还有偷情。

他吩咐拿了烟火去,叫了厨子,抬了饭蔬、金华酒,又叫了两个唱的。

西门庆已先使玳安雇轿子,请王六儿同往狮子街房里去。

玳安道:“爹说请韩大婶,那里晚夕看放烟火。”(听这句话还是挺浪漫的,很多电视剧都用看烟花这个浪漫情节,西门庆早用过了。)

王六儿笑道:“我羞剌剌,怎么好去的,你韩大叔知道不嗔?”(这个笑字写出了王六儿的经验老道,不急不躁)

玳安道:“爹对韩大叔说了,教你老人家快收拾哩。因叫了两个唱的,没人陪他。”

王六儿听了,还不动身。一回,只见韩道国来家。

玳安道:“这不是韩大叔来了。韩大婶这里,不信我说哩。”

妇人向他汉子说:“真个叫我去?”

韩道国道:“老爹再三说,两个唱的没人陪他,请你过去,晚夕就看放烟火。你还不收拾哩!刚才教我把铺子也收了,就晚夕一搭儿里坐坐。保官儿也往家去了,晚夕该他上宿哩。”

妇人道:“不知多咱才散,你到那里坐回就来罢,家里没人,你又不该上宿。”说毕,打扮穿了衣服,玳安跟随,迳到狮子街房里来。

来昭妻一丈青早在房里收拾下床炕、帐幔、褥被,安息沉香薰的喷鼻香。房里吊着一对纱灯,笼着一盆炭火。(准备工作做的不错)

王六儿在炕上坐下,一丈青来道了万福,拿茶吃了。

西门庆与应伯爵看了回灯,两个在楼上打了回双陆,收拾摆饭吃了,二人在帘里观看灯市。(为啥是两人,谢希大呢?马上写出原因)

西门庆忽见人丛里谢希大、祝实念,同一个戴方巾的在灯棚下看灯,指与伯爵瞧。问:“那戴方巾的,你可认的他?”

伯爵道:“此人眼熟,不认的他。”

西门庆便叫玳安去下边,悄悄请了谢希大来,休教祝麻子和那人看见。

玳安挨到人闹里,待祝实念和那人先过去了,从旁边出来,把谢希大拉了一把。慌的希大拉了一把,玳安告诉他西门庆和应伯爵在楼上,请谢爹说话。希大道:“你去,我知道了。等我陪他两个到粘梅花处,就来见你爹。”

希大到了粘梅花处,向人闹处,就叉过一边,由着祝实念和那一个人只顾寻。

希大走来楼上,问:“哥来此看灯,早晨就不呼唤兄弟一声?”

西门庆道:“我早晨对众人,不好邀你每的。已托应二哥到你家请你去,说你不在家。刚才,祝麻子没看见么?”因问:“那戴方巾的是谁?”

希大道:“那戴方巾的,是王招宣府里王三官儿。今日和祝麻子到我家,要问许不与先生那里借三百两银子。央我和老孙、祝麻子作保。要干前程,入武学肄业。我那里管他这闲帐!刚才陪他灯市里走了走,听见哥呼唤,我只伴他到粘梅花处,交我乘人乱,就叉开了走来见哥。”(以后会有王三官和他娘的戏份)

西门庆问他吃了饭不曾。

谢希大说早晨从西门庆那里出来,和他两个搭了这一日,谁吃饭来!(三个都没钱)

西门庆吩咐安排饭。希大独自一个,吃的里外干净,剩下些汁汤儿,还泡了碗吃了。(饿成啥样了)

董娇儿和韩玉钏儿来了,伯爵看见,吩咐玳安叫她俩上楼来。俩人不肯来,一直往后走了,见了一丈青,拜了,引入房中。看见王六儿,进门只望着她拜了一拜,都在炕边头坐了。(从二人眼中描绘出王六儿的中人之姿)

小铁棍拿茶来,王六儿陪着吃了。

两个唱的,上上下下把眼只看她身上,看一回,两个笑一回,更不知是什么人。(娼门的做派)

玳安进来,两个悄悄问他道:“房里那一位是谁?”

玳安没的回答,只说是:“俺爹大姨人家,接来看灯的。”

两个听的,从新到房中说道:“俺每头里不知是大姨,没曾见的礼,休怪。”于是插烛磕了两个头。(见风使舵,船头调的快。)

慌的王六儿连忙还下半礼。摆上汤饭来,陪着同吃。

两个拿乐器,又唱与王六儿听。

伯爵下楼来小解净手,听见后边唱,问玳安——两个唱的在后边唱与谁听?

玳安只是笑,不做声,说应伯爵管事宽。

伯爵上的楼来,西门庆又与谢希大打了三贴双陆。只见李铭、吴惠两个蓦地上楼来磕头。

李铭跪下说道:“小的和吴惠先到宅里来,宅里说爹在这边摆酒。特来伏侍爹每。”

西门庆吩咐玳安快往对门请韩道国。

不一时,韩道国到了。放桌儿喝酒,玳安去后边请唱的。

韩玉钏儿、董娇儿两个,慢条斯理上楼来。

伯爵嫌刚才叫她俩上楼。她俩不来,骂道——到明日,不与你个功德,你也不怕。(应伯爵喜欢为难妓女)

两个妓女没把他看在眼里,讽刺他丑、酸。

伯爵道:我左右有两个法儿,你原出得我手!

董娇儿问:“哥儿,那两个法儿?说来我听。”

伯爵道:“我头一个,是对巡捕说了,拿你犯夜,教他拿了去,拶你一顿好拶子。十分不巧,只消三分银子烧酒,把抬轿的灌醉了,随你这小淫妇儿去,天晚到家没钱,不怕鸨子不打。”(能说出来,没干过也听过)

韩玉钏道:“十分晚了,俺每不去,在爹这房子里睡。再不,叫爹差人送俺每,王妈妈支钱一百文,不在于你。好淡嘴女又十撇儿。”(妓女识字还是只是句俗语?女又十撇儿是“奴”字)

伯爵道:“我是奴才,如今年程反了,拿三道三。”

说笑回,两个唱的在旁弹唱春景之词。



众人才拿起汤饭来吃,玳安来报:祝爹来了。

众人都不言语。(男人拉帮结派比女人的勾心斗角更严重更隐蔽)

祝实念上楼来,看见伯爵和谢希大,说道:“你两个好吃,可成个人。”因说:“谢子纯,哥这里请你,也对我说一声儿,三不知就走的来了,叫我只顾在粘梅花处寻你。”

希大说他是误行,撞见西门庆在楼上,走上来作揖,被西门庆留住了。

西门庆令玳安给祝实念拿椅儿。祝实念在下席坐了。厨下拿了汤饭上来,一齐同吃。西门庆只吃了一个包儿,呷了一口汤,因见李铭在旁,都递与李铭下去吃了。

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韩道国,每人吃一大深碗八宝攒汤,三个大包子,还零四个桃花烧卖,只留了一个包儿压碟儿。(留了一个包儿压碟,这细节好,穷讲究。)

左右收了汤碗去,斟上酒来饮酒。

谢希大问祝实念陪王三官到哪里才拆开了,怎知道他在这里?

祝实念说了同王三官到老孙家会了,往许不与先生那里,借三百两银子去。插科打诨说了无赖式的立三限,众人说笑了一回。



看看天晚,西门庆吩咐楼上点灯。家中,月娘又使棋童儿和排军,抬送了四个攒盒,都是美口糖食、细巧果品。

西门庆叫棋童儿话。棋童一一回答:大娘使小的来,众奶奶们还未散,戏文扮了四折,大娘留在大门首吃酒,看放烟火。

又说了西门庆家放烟火,挤围着满街人看。因西门庆吩咐了青衣排军拿杆栏拦人,并没有闲杂人搅扰。

西门庆吩咐把桌上饮撰都搬下去,将攒盒摆上,厨下又拿上一道果馅元宵来。西门庆让棋童回家,两个唱的席前递酒,李铭、吴惠弹唱灯词。吃了元宵,韩道国先往家去了。

西门庆吩咐来昭将楼下开下两间,吊挂上帘子,把烟火架抬出去。西门庆与众人在楼上看,教王六儿陪两个粉头和一丈青在楼下观看。玳安和来昭将烟火安放在街心里。须臾,点着。那两边围看的,挨肩擦膀,不知其数。都说西门大官府在此放烟火,谁人不来观看?

作者描绘了烟火的炫美,最后写到:总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

应伯爵看罢烟火下楼,因见王六儿在这里,推小净手,拉着谢希大、祝实念,也不辞西门庆就走了。(应伯爵是明白人)

玳安告诉西门庆应伯爵他们都一路去了,西门庆就不再问。因叫过李铭、吴惠来,每人赏了一大巨杯酒与他吃。吩咐:“我且不与你唱钱,你两个到十六日早来答应。还是应二爹三个并众伙计当家儿,晚夕在门首吃酒。”

李铭跪下道:“小的告禀爹:十六日和吴惠、左顺、郑奉三个,都往东平府,新升的胡爷那里到任,官身去,只到后晌才得来。”(李铭身份卑微,动不动就跪。)

西门庆道:“左右俺每晚夕才吃酒哩。你只休误了就是了。”

二人道:“小的并不敢误。”

两个唱的也就来拜辞出门。西门庆吩咐明日家中堂客摆酒,李桂姐、吴银儿都来,让她俩也来。

西门庆吩咐来昭、玳安、琴童收家活。



小铁棍儿,正在外边看放了烟火,见西门庆进去了,就来楼上。见他爹老子收了一盘子杂合的肉蔡、一瓯子酒和些元宵,拿到屋里,就问他娘一丈青讨,被他娘打了两下。

他走在后边院子里玩耍,只听正面房子里笑声,只说唱的还没去哩,见房门关着,就在门缝里张看,见房里掌着灯烛。原来西门庆和王六儿两个,在床沿子上行房……

这小孩子正在那里张看,不防他娘一丈青走来看见,揪着头角儿拖到前边,凿了两个栗暴,骂道:“贼祸根子,小奴才儿,你还少第二遭死?又往那里张他去!”于是,与了他几个元宵吃了,不放他出来,就唬住他上炕睡了。

西门庆和王六儿足干捣有两顿饭时才了事。玳安打发抬轿的酒饭吃了,跟送他到家,然后才来同琴童两个打着灯儿跟西门庆家去。



这回主要写了月娘在家请客;西门庆前往狮子街房子里过元宵节,约王六儿来偷情。打双陆,喝酒,听曲,观灯,看烟花,看似无聊,他也没忘了问家里放烟火的情形,没忘了安排两个唱的和李铭、吴惠第二天的事项。当然了,他也没忘了和王六儿偷情,正月十五元夕节,心里惦记的那点事不是妻,也不是妾,而是中人之姿的王六儿。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像西门庆这样已经实现了情色自由的男人,美色可能触动他们,但不容易被一种美色羁绊住。最后借小铁棍的眼睛描写了西门庆和王六儿的床事,这孩子也不怕长针眼。其实也暗示了西门庆的这种做派对小孩子心身健康的坏影响,对未来社会风气的坏影响。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感谢推荐抢红包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被推荐至"天涯聚焦_人文"栏目,心里有些小激动,感谢大家的浏览和留言!容我两三天,尽快更。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3西门家的宴席
第四十三回,先写西门庆归家,吴月娘还未睡,正和吴大妗子众人说话,李瓶儿还伺候着与他递酒。(放着大奶奶不做,来做妾。)
吴大妗子见西门庆来家,就过那边去了。
月娘打发他脱了衣裳,只教李瓶儿与他磕了头,同坐下,问了回今日酒席上话。吃了茶,因有大妗子在,西门庆往孟玉楼房中歇了。

又写了次日的琐事:
厨役早来收拾酒席。
西门庆先到衙门中拜牌,大发放。(拜牌,是官员初一十五向皇帝龙牌跪拜。大发放,大量处理公务。)
夏提刑见了,致谢日昨房下厚扰之意。西门庆道:“日昨甚是简慢。恕罪,恕罪!”(两人客套话)
来家早有乔大户使孔嫂儿(媒人)引了乔五太太家人送礼来了。西门庆收了,家人管待酒饭。孔嫂儿进月娘房里坐的。吴舜臣媳妇儿郑三姐轿子也先来了,拜了月娘众人,都坐着吃茶。
李智、黄四关了一千两香蜡银子,贲四从东平府押了来家。应伯爵打听得知,亦走来帮扶交纳。
西门庆令陈敬济拿天平在厅上兑明白,收了。黄四又拿出四锭金镯儿来,重三十两,算一百五十两利息之数,还欠五百两,就要捣换了合同。
西门庆吩咐二人等灯节过了再来计较,连日家中有事。
李智、黄四,老爷长,老爷短,千恩万谢出门。
应伯爵因记挂着二人许了他些业障儿,趁此机会好问他要,正要跟随同去,又被西门庆叫住问话。
西门庆问他昨日怎的三不知就走了?
伯爵道:“昨日甚是深扰哥,本等酒多了。我见哥也有酒了,今日嫂子家中摆酒,一定还等哥说话。俺每不走了,还只顾缠到多咱?我猜哥今日也没往衙门里去,本等连日辛苦。”
西门庆道:“我昨日来家,已有三更天气。今日还早到衙门拜了牌,坐厅大发放,理了回公事。如今家中治料堂客之事。今日观里打上元醮,拈了香回来,还赶往周菊轩家吃酒去,不知到多咱才得到家。”(西门庆精力充沛)
两个说了一回,西门庆要留伯爵吃饭,伯爵道:“我不吃饭,去罢。”(应伯爵着急去要好处,再说他跟着西门庆混,水涨船高,不似以前那般花子相,看见吃的拿不动腿。)
西门庆问嫂子怎的不来?伯爵道:房下轿子已叫下了,便来也。举手作辞出门,一直赶黄四、李智去了。

西门庆手中拿着黄烘烘四锭金镯儿,心中甚是可爱,口中不言,心里暗道:“李大姐生的这孩子,甚是脚硬,一养下来,我平地就得些官。我今日与乔家结亲,又进这许多财。”于是用袖儿抱着那四锭金镯儿,也不到后边,径往李瓶儿房里来。
正走到潘金莲角门首,只见金莲出来看见,叫他问道:“你手里托的是什么东西儿?过来我瞧瞧。”
西门庆道:“等我回来与你瞧。”(这敷衍话,金莲听不出来?)托着一直往李瓶儿那边去了。
金莲见叫不回他来,心中就有几分羞讪,说道:“什么罕稀货,忙的这等唬人子剌剌的!不与我瞧罢,贼跌折腿的三寸货强盗,进他门去,一齐的把那两条腿[扌歪]折了,才现报了我的眼。”(一时打点不满意,就恨恨的骂。)
西门庆走入李瓶儿房里,见瓶儿才梳了头,奶子正抱着孩子玩耍。西门庆一径把四个金镯儿抱着,教他手儿挝弄。李瓶儿道:“是那里的?只怕冰了他手。”西门庆道:“是李智、黄四今日还银子准折利钱的。”李瓶儿生怕冰着他,取了一方通花汗巾儿,与他裹着耍子。玳安来报:云伙计骑了两匹马来,在外边请爹出去瞧。西门庆问了是哪里的马?玳安道:“他说是他哥云参将边上捎来的。”
正说着,只见后边李娇儿(画重点)、孟玉楼陪着大妗子并他媳妇郑三姐,都来李瓶儿房里看官哥儿。西门庆丢了那四锭金子,就往外边看马去了。
李瓶儿只顾与众人见礼让坐,忘了孩子拿着这金子,弄来弄去少了一锭。屋里就乱起来。奶子问迎春,迎春就问老冯。老冯道她就是瞎了眼也没看见。
李瓶儿骂迎春:“贼臭肉!平白乱的是些甚么?等你爹进来,等我问他,只怕是你爹收了。怎么只收一锭儿?”
孟玉楼问:“是那里金子?”
李瓶儿道:“是他爹拿来的,与孩子耍。谁知道是那里的。”(西门庆明明告诉了李瓶儿金子的来历,李瓶儿却不肯实话告诉玉楼,小心谨慎到这种程度了。西门家里无人可以信任,下回书和吴银儿说了几句贴心话。)
西门庆在门首看马,嫌鬃尾丑,不十分会行,让云伙计还牵了去,另有好马骑来。
西门庆进来,琴童来说:“六娘房里请爹哩。”
李瓶儿问西门庆收没收那一锭银子?
西门庆道:“我丢下,就外边去看马,谁收来!”
李瓶儿道:“你没收,却往那里去了?寻了这一日没有。奶子推老冯,急的那老冯赌身罚咒,只是哭。”
西门庆道:“端的是谁拿了,由他慢慢儿寻罢。”
……
于是李瓶儿把那三锭,还交与西门庆收了。正值贲四倾了一百两银子来交,西门庆就往后边收兑银子去了。(藏壶是六房里的人,偷金子又发生在六房。李瓶儿好性是好性,疏于管理,奴才们也不怕她。)

潘金莲听见李瓶儿这边嚷,不见了孩子耍的一锭金镯子,得不的风儿就是雨儿,走来告月娘说:“姐姐,你看三寸货干的营生!随你家怎的有钱,也不该拿金子与孩子耍。”(西门家的家风,该与不该,西门庆说了算。有句俗话,挣钱的说了算,不挣钱的靠边站。)
月娘道:“刚才他每告我说,他房里不见了金镯子,端的不知是那里的?”
金莲道:“谁知他是那里的!你还没见,他头里从外边拿进来,用袄子袖儿裹着,恰似八蛮进宝的一般。我问他是什么呢,拿过来我瞧瞧。头儿也不回,一直奔命往屋里去了……一锭金子,至少重十到两,也值五六十两银子,平白就罢了?瓮里走了鳖——左右是他家一窝子。再有谁进他屋里去?”
正说着,西门庆进来,兑收贲四倾的银子,把剩下的那三锭金子交与月娘收了,告诉月娘金子的来历。吩咐月娘:“你与我把各房里丫头叫出来审问审问。我使小厮街上买狼筋去了,早拿出来便罢,不然,我就叫狼筋抽起来。”
月娘道:“论起来,这金子也不该拿与孩子,沉甸甸冰着他,一时砸了他手脚怎了!”(劝的很婉转。)
潘金莲赶上话茬了,在旁接过来说道:“不该拿与孩子耍?只恨拿不到他屋里。头里叫着,想回头也怎的,恰似红眼军抢将来的,不教一个人儿知道。这回不见了金子,亏你怎么有脸儿来对大姐姐说!叫大姐姐替你查考各房里丫头,叫各房里丫头口里不笑,[毛必]眼里也笑!”(这话真粗俗。)
几句说的西门庆急了,走向前把金莲按在月娘炕上,提起拳来骂金莲:“狠杀我罢了!不看世界面上,把你这小[扌歪]剌骨儿,就一顿拳头打死了!单管嘴尖舌快的,不管你事也来插一脚。”(你倒是打呀!)
潘金莲就假做乔妆,哭将起来,说道:“我晓的你倚官仗势,倚财为主,把心来横了,只欺负的是我,你说你这般威势,把一个半个人命儿打死了,不放在意里。那个拦着你手儿哩不成?你打不是的!我随你怎么打,难得只打得有这口气儿在着,若没了,愁我家那病妈妈子不问你要人!随你家怎么有钱有势,和你家一递一状。你说你是衙门里千户便怎的?无故只是个破纱帽债壳子——穷官罢了,能禁的几个人命?就不是教皇帝敢杀下人也怎么!”(她和西门庆有一起杀过人的经历,都是西门庆有本事有威势,不放在意里;后半段讲的是宋蕙莲父亲的死。)
西门庆反呵呵笑了,说道:“你看这小[扌歪]剌骨儿,这等刁嘴!我是破纱帽穷官?教丫头取我的纱帽来,我这纱帽那块儿破?这清河县问声,我少谁家银子?你说我是债壳子!”
金莲道:“你怎的叫我是[扌歪]剌骨!”因跷起一只脚来,“你看老娘这脚,那些儿放着歪?你怎骂我是[扌歪]刺骨?”(金莲将眼目前的一顿揍化解成调情。)
月娘在旁笑道:“你两个铜盆撞了铁刷帚。常言:恶人自有恶人磨,见了恶人没奈何!自古嘴强的争一步。六姐,也亏你这个嘴头子,不然,嘴钝些儿也成不的。”
西门庆穿了衣裳往外去了。周家差人邀来了。西门庆安排,让陈敬济先去打醮处。他往周家吃酒去了。
王皇亲家扮戏两个师父率众过来,与西门庆叩头,西门庆教书童看饭与他吃,嘱咐用心伏侍众奶奶,又吩咐书童:“他唱了两日,连赏赐封下五两银子赏他。”
潘金莲在上房坐的,吴月娘便说:“你还不往屋里匀匀那脸去!揉的恁红红的。等住回人来看着甚么张致!谁叫你惹他来?我倒替你捏两把汗。若不是我在跟前劝着,绑着鬼,是也有几下子打在身上。汉子家脸上有狗毛,不知好歹,只顾下死手的和他缠起来了。不见了金子,随他不见去,寻不寻不在你,又不在你屋里不见了,平白扯着脖子和强怎么!你也丢了这口气儿罢!”几句说的金莲闭口无言,往屋里匀脸去了。
不一时,李瓶儿和吴银儿都打扮出来,到月娘房里。月娘和瓶儿说起丢金子的事儿,吴银儿听了,道:“天么,天么!每常我还和哥儿耍子,早是今日我在这边屋里梳头,没曾过去。不然怎了?虽然爹娘不言语,你我心上何安!谁人不爱钱?俺里边人家,最忌叫这个名声儿,传出去丑听!”(一个圈子,最忌哪个名声,说明有这个名声的人不少。李娇儿偷银子的伏笔。)
韩玉钏儿、董娇儿两个提着衣包儿进来,笑嘻嘻先向月娘、大妗子、李瓶儿磕了头,起来望着吴银儿拜了一拜。小玉拿了茶来,二人忙立起身来接茶,还望小玉拜了一拜。说了一回话,月娘吩咐玉箫:“早些打发他们吃了茶罢。等住回只怕那边人来忙了。”月娘使小玉:“你二娘房里,请了桂姐来同吃了茶罢。”不一时,和他姑娘来了。
忽见迎春打扮着,抱了官哥儿来,头上戴了金梁缎子八吉祥帽儿,身穿大红氅衣儿,下边白绫袜儿、缎子鞋儿,胸前项牌符索,手上小金镯儿。(爹有钱,娘也有钱的小孩儿。)
李瓶儿看见说道:“小大官儿,没人请你,来做什么?”一面接过来,放在膝盖上。看见一屋里人,把眼不住的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桂姐笑引逗他耍子,用手引了他引儿,那孩子就扑到怀里教他抱。
吴大妗子笑道:“恁点小孩儿,他也晓的爱好!”
月娘接过来说:“他老子是谁!到明日大了,管情也是小嫖头儿。”(王招宣府里的王三官可是个小嫖头。)
孟玉楼道:“若做了小嫖头儿,叫大妈妈就打死了。”
……
董娇儿和韩玉钏献唱,唱出一句来,端的有落尘绕梁之声,裂石流云之响,把官哥儿唬的在桂姐怀里只磕倒着,再不敢抬头出气儿。
月娘看见,便叫:“李大姐,你接过孩子来,教迎春抱到屋里去罢。好个不长进的小厮,你看唬的那脸儿!”
李瓶儿连忙接过来,叫迎春掩着他耳朵,抱的往那边房里去了。(官哥胆小。)

正唱着,玳安进来回:“小的到乔亲家娘那边邀来,朱奶奶、尚举人娘子,都过来乔亲家来了,只等着乔五太太到了就来了。大门前边、大厅上,都有鼓乐迎接。娘每都收拾伺候就是了。”(玳安这小厮有当管家的能力。)
月娘又吩咐后厅明间铺下锦毯,安放坐位。卷起帘来,金钩双控,兰麝香飘。四个大丫头打扮起来,家人媳妇都插金戴银,披红垂绿,准备迎接新亲。
应伯爵娘子应二嫂先到了,应保跟着轿子。(陪客帮忙的,先来一步。)见了礼数,明间内坐下,客套话说了两句。
良久,只闻喝道之声渐近,前厅鼓乐响动。平安儿先进来报道:“乔太太轿子到了!”
须臾,黑压压一群人,跟着五顶大轿落在门首。惟乔五太太轿子在头里,轿上是垂珠银顶、天青重沿,绡金走水轿衣,使藤棍喝路。后面家人媳妇坐小轿跟随,四名校尉抬衣箱、火炉,两个青衣家人骑着小马,后面随从。其余就是乔大户娘子、朱台官娘子、尚举人娘子、崔大官媳妇、段大姐,并乔通媳妇也坐着一顶小轿,跟来收叠衣服。(这是客的排场,接下来写主办方的迎接。)
吴月娘与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一个个打扮的似粉妆玉琢,锦绣耀目,都出二门迎接。
众堂客簇拥着乔五太太进来。生的五短身材,约七旬年纪,戴着叠翠宝珠冠,身穿大红宫绣袍儿,近面视之,鬓发皆白。
接入后厅,先与吴大妗子叙毕礼数,然后与月娘等厮见。月娘再三请太太受礼,太太不肯,让了半日,受了半礼。次与乔大户娘子,又叙其新亲家之礼,彼此道及款曲,谢其厚仪。
已毕,然后向锦屏正面设放一张锦裀座位,坐了乔五太太,其次就让乔大户娘子,乔大户娘子谦让一番,坐了首席……
当中大方炉火厢笼起火来,堂中气暖如春。四个大丫头,在跟前递茶。
良久,乔五太太对月娘说:“请西门大人出来拜见,叙叙亲情之礼。”
月娘道:“拙夫今日衙门中去了,还未来家哩!”(其实是去周家喝酒去了。)
乔五太太道:“大人居于何官?”
月娘道:“乃一介乡民,蒙朝廷恩例,实授千户之职,见掌刑名。寒家与亲家那边结亲,实是有玷。”(最后一句话画蛇添足,月娘谦虚大了,有点讨好型性格。)
乔五太太道:“娘子说那里话,似大人这等峥嵘也彀了。昨日老身听见舍侄女与府上做亲,心中甚喜。今日我来会会,到明日好厮见。”(老太太多会说话。)
月娘道:“只是有玷老太太名目。”
乔五太太道:“娘子是甚说话,想朝廷不与庶民做亲哩!老身说起来话长,如今当今东宫贵妃娘娘,系老身亲侄女儿。他父母都没了,止有老身。老头儿在时,曾做世袭指挥使,不幸五十岁故了。身边又无儿孙,轮着别门侄另替了,手里没钱,如今倒是做了大户。我这个侄儿,虽是差役立身,颇得过的日子,庶不玷污了门户。”(乔五太太会说话,先把贵妃娘娘抬出来,强调亲近关系——止有老身。又说她男人活着时曾做世袭指挥使,乔家也是世袭,门楣不低。虽是差役立身,颇过的日子——有钱。)
吴大妗子与月娘说:“抱孩子出来与老太太看看,讨讨寿。”
李瓶儿慌吩咐奶子,抱了官哥来与太太磕头。
乔太太看了夸道:“好个端正的哥哥!”即叫过左右,连忙把毡包内打开,捧过一端宫中紫闪黄锦缎,并一副镀金手镯,与哥儿戴。(镀金?乔五太太就是来给乔大户家镀金的。也许是听闻了西门庆的不搬陪,也许乔家这种撑场面的做法不是一次两次了。)
月娘连忙下来拜谢了。请去房中换了衣裳。须臾,前边卷棚内安放四张桌席摆茶,每桌四十碟,都是各样茶果、细巧油酥之类。吃了茶,月娘就引去后边山子花园中,游玩了一回下来。
那时,陈敬济打醮去,吃了午斋回来了。和书童儿、玳安儿,又早在前厅摆放桌席齐整,请众奶奶每递酒上席。
吴月娘与李瓶儿同递酒,阶下戏子鼓乐响动。
乔太太与众亲戚,又亲与李瓶儿把盏祝寿,方入席坐下。
四个唱的在席前唱了一套“寿比南山”。
戏子呈上戏文手本,乔五太太吩咐下来,教做《王月英元夜留鞋记》。(元代杂剧)
厨役上来献小割烧鹅,赏了五钱银子。
比及割凡五道,汤陈三献,戏文四折下来,天色已晚。堂中画烛流光,各样花灯都点起来,锦带飘飘,彩绳低转。一轮明月从东而起,照射堂中灯光掩映。
乐人又在阶下,琵琶筝[竹秦],笙箫笛管,吹打了一套灯词《画眉序》“花月满香城”。
吹打毕,乔太太和乔大户娘子叫上戏子,赏了两包一两银子,四个唱的,每人二钱。
月娘又在后边明间内,摆设下许多果碟儿,留后坐。四张桌子都堆满了。唱的唱,弹的弹,又吃了一回酒。
乔太太再三说完了,要起身。
月娘众人款留不住,送在大门首,又拦门递酒,看放烟火。(拦门递酒,也是一种待客之礼吧!)
两边街上,看的人鳞次蜂排一般。平安儿同众排军执棍拦挡再三,还涌挤上来。(上回书,西门庆说过他曾吩咐留下四名青衣排军,拿杆栏拦人伺候。这回书描写了拦人的场景。)
须臾,放了一架烟火,两边人散了。(等到西门庆这架烟火倒了,众妾便散了)
乔太太和众娘子方才拜辞月娘等,起身上轿去了。
那时也有三更天气,然后又送应二嫂起身。
月娘众姐妹归到后边来,吩咐陈敬济、来兴、书童、玳安儿,看着厅上收拾家活,管待戏子并两个师范酒饭,与了五两银子唱钱,打发去了。
月娘吩咐出来,剩攒下一桌肴馔,半罐酒,请傅伙计、贲四、陈姐夫。
傅伙计、贲四、敬济、来保上坐,来兴、书童、玳安、平安打横,把酒来斟。
来保叫平安儿委个人大门首,怕西门庆回来,没人看门。
平安说已经叫画童看着了。
八个人猜枚饮酒,敬济嫌猜枚大惊小怪,惹后边听见,建议行令儿耍子。
傅伙计先说:“堪笑元宵草物。”
贲四道:“人生欢乐有数。”
敬济道:“趁此月色灯光。”
来保道:“咱且休要辜负。”(终究有辜负的一天——第八十一回,汤来保欺主背恩。)
来兴道:“才约娇儿不在。”
书童道:“又学大娘吩咐。”
玳安道:“虽然剩酒残灯。”(继承了西门家的家底。)
平安道:“也是春风一度。”
众人念毕,呵呵笑了。

西门大官人有钱有势的时候,人人都来攀附,家里进银子、添物件。此回的云伙计和应保是第一回曾出现的人物,应伯爵老婆也坐着轿子来了,伙计们都能凑一桌行令喝酒,热热闹闹。吴月娘在家中宴客,何等的铺排,唱曲的、唱戏的,厨子,放烟花的。摆茶的席面,喝酒的酒席,后边的山子花园,门首的热闹烟花……
西门庆死后,家里几房妾改嫁的改嫁,跑的跑,死的死。待孟玉楼改嫁后,吴月娘想起当初,有西门庆在日,姊妹们那样闹热,往人家赴席来家,都来相见说话,一条板凳坐不了,如今并无一个儿了。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06 行贿宴何九收银锭
上回书讲到,王婆点拨西门庆——团头何九,他也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不肯殓。
西门庆没拿着当个事儿,笑着应承。
这回书先写,知道武大死了,邻舍街坊都来看望,那妇人虚掩着粉脸假哭。我个人非常喜欢这样的描写,字数不多,不把读者当傻子,罗里吧嗦千八百个字写个哭。几个字,虚掩着粉脸假哭。多好,精练又到位,男人死了涂脂抹粉,还假哭,一看就不正常。中国人就愿意明知故问,明明知道武大死的蹊跷,偏偏问:“大郎得何病患便死了?”金莲答:“因害心疼,不想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够好。不幸昨夜三更鼓死了,好是苦也!”又哽哽咽咽假哭起来。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的不明,不好只顾问他。这不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看客吗?这帮看客不光看,还会说漂亮话,顺水推舟做好人劝金莲:“死是死了,活的自要安稳过。娘子省烦恼,天气暄热。”
热闹看了,该问的问了,该说的说了,众邻居散去。
王婆把棺材冥器买好了,去请仵作团头何九。
巳牌时分,何九慢慢走到紫石街巷口,迎见西门庆。
巳时,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巳蛇午马,过了巳时就是古代行刑砍脑袋的午时。这是题外话。
西门庆先问老九,你要到哪儿去?
何九答:“小人只去前面殓这卖炊饼的武大郎尸首。”
从这点来看,古代民间生活还是很规矩的,家里死人了,特别是这种壮年而亡的,仵作要去勘验一番。
何九说话很客气,称自己为小人,暗合西门庆的大官人称号。仵作这个身份不上不下,有权有势的瞧不起干这种活计的人,在当时他们的后代是不允许参加科考的。普通老百姓对于这种人更多的是敬而远之,心黑点的仵作,手拦阴阳活,脚踩黑白道。
何九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头一个小酒店里,坐在阁儿内。小酒店,不招人眼;阁儿——雅间内,方便说话。
西门庆让酒保取瓶好酒来,好酒好菜的上来了。
西门庆办事儿老手了,这是他设的行贿宴。
何九心想:西门庆自来不曾和我吃酒,今日这杯酒必有蹊跷。其实他心中有数的。
等喝的差不多了,西门庆向袖子里摸出一锭雪花银子,嘴里还说:“老九休嫌轻微,明日另有酬谢。”西门庆很会说话,求人办事,话说的很诚恳。
何九叉手道:“小人无半点效力之处,如何敢受大官人见赐银两!若是大官人有使令,小人也不敢辞。”
何九的意思,您得告诉我什么事儿啊?
西门庆还不肯说,何九说大官人便说不妨。
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他家自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殓武大的尸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
这都是社会经验,西门庆跟衙门里的人都熟,没有找张找李,没有找县官,直接找了办事的,捅了银子,小事变了。
何九道:“我道何事!这些小事,有甚打紧,如何敢受大官人银两?”
你不收我能放心吗?西门庆道:“你若不受时,便是推却。”
这两下都不是什么好人,何九一口应承:这些小事,有甚打紧。说白了,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咱回想,张大户家买金莲进门的时候,还买了一个叫白玉莲的,后来这个白玉莲死了,书中没写她怎么死的。潘金莲打迎儿往死里打,跟谁学的,多半是跟张大户老婆学的。张大户收用了金莲被他老婆知道后,他老婆将金莲百般苦打。张大户知道不容,才把金莲嫁给武大。不容,暗示了有发卖或是打死的结局。
大户人家打死个无亲无故的丫鬟小厮,仵作去一床锦被遮盖了?这是我自己的联想。
何九自来惧西门庆是个把持官府的人,只得收了银子。
出了店门,西门庆又嘱咐一遍:“老九是必记心,不可泄露。改日另有补报。”
作者描写了何九接了银子后的心理活动:自忖道:“其中缘故那却是不须提起的了。只是这银子,恐怕武二来家有说话,留着倒是个见证。”看见没,没人害怕武大会变成厉鬼,都害怕好汉武二!一个懦弱到谁都可以欺负他的人,偏偏有个好兄弟。
何九一面又忖道:“这两日倒要些银子搅缠,且落得用了,到其间再做理会便了。”谁都没和钱出了五服,这就是人性。
武大郎家,这些人都在等着。一问,金莲说武大害心疼病死了。就跟现在心梗特别好用一样,动不动心肌梗塞死了。这病容易死,没办法。
何九上上下下看了金莲的模样,心想:我从来只听得人说武大娘子,不曾认得……西门庆这十两银子使着了。
暗写,金莲长得漂亮,值,别说十两,后尾王婆都敢跟陈敬济喊一百两银子。
连何九都听说过武大娘子,说明街上很多人都知道她长得漂亮。咱都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武大养这么个漂亮媳妇跟他走街串巷卖炊饼的身份不相符,街上好多人心里不惦记嘴上也惦记。话说穷人不可以找个漂亮媳妇吗,长得丑不可以找个漂亮媳妇吗?都可以都可以!又穷又丑又懦弱,找个心不善的漂亮媳妇,绿帽子、毒砒霜、棺材板排着队可就来了。
书中写到:阴阳宣念经毕,揭起千秋幡,扯开白绢,定睛看时,见武大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皆突出,就知是中恶。旁边那两个火家没敢直说中毒了,问:“怎的脸也紫了,口唇上有牙痕,口中出血?”问的多有技巧啊?那意思我们可看出来了,怎么定夺您来——何九道:“休得胡说!两日天气十分炎热,如何不走动些!”七手八脚葫芦提殓了,装入棺材内,两下用长命钉钉了。王婆一力撺掇,拿出一吊钱来与何九,打发众火家去了,就问:“几时出去?”
王婆道:“大娘子说只三日便出殡,城外烧化。”
当天晚上金莲摆酒请人,第二日请僧人念经,第三日早五更便将武大的棺材抬到城外化人场烧了,骨殖撒入池子内。
自打武大死了,西门庆直接到了武大家楼上和金莲幽会,渐渐的不怕人,经常三五夜不回家,如此幽会了两个月。(这块的时间有点对不上,后面写八月初六武大百日,往前推武大四月下旬死的,到端午节哪有两月?)
端午节前,西门庆从岳庙回来,到了王婆茶坊,说大节间记挂着金莲。王婆说今日潘妈妈来了,等我过去看看。
王婆过去说了两句话,喝了几杯酒,丢眼色给金莲。金莲知道西门庆来了,把她娘撺掇走了,收拾房间,重新安排酒席预备着西门庆过来。还把迎儿当丫鬟使唤,令她拿茶给西门庆吃。每次看到迎儿受苦,我一生潘金莲的气二生武大郎的气。
写西门庆给潘金莲买了首饰珠翠衣服,金莲弹琵琶给西门庆听,狗男女的事儿不多说了。这回就到这里。
下回写西门庆娶孟玉楼,孟玉楼在这本书里算情商比较高的女人,也很有看头。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口令 佳节快乐抢红包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抢红包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祝文友们国庆、中秋双节快乐!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4桂姐的江湖论调和瓶儿的心里话
客走了,敬济同众伙计前边吃酒。
吴大妗子因出来三四日,家里没人,要回家,约月娘明日请姑娘众位,好歹往她那里坐坐。
约定好了,装了一盒子元宵,一盒子馒头,来安儿送大妗子到家。
李桂姐等四个唱的来磕头,也要回去。
月娘说西门庆吩咐她留下她们,只怕还有话和她们说,月娘不敢放她们去。
桂姐道:“爹去吃酒,到多咱晚来家?俺们怎等的他!娘先教我和吴银姐去罢。他两个今日才来,俺们来了两日,妈在家还不知怎么盼望!”(桂姐又往她妈身上赖。)
月娘道:“可可的就是你妈盼望,这一夜儿等不的?”
桂姐道:“娘且是说的好,我家里没人,俺姐姐又被人包住了。宁可拿乐器来,唱个与娘听,娘放了奴去罢。”
陈敬济来交剩下的赏赐,月娘收了。
桂姐央敬济去看看她们的轿子来了不曾。
敬济说只有董娇儿、韩玉钏的轿子,她和银姐的轿子没来。
桂姐嘴上说不信,他哄她。
敬济说不信,瞧去。
琴童抱着毡包进来:“爹家来了!”

西门庆带着酒意,走入房中,正面坐下,问月娘:“人都散了,怎的不教他唱?”
月娘道:“他们在这里求着我,要家去哩。”
西门庆向桂姐说:“你和银儿亦发过了节儿去。且打发他两个去罢。”(西门庆管家,一言堂,一锤定音。)
月娘道:“如何?我说你们不信,恰象我哄你一般。”
那桂姐把脸儿苦低着,不言语。(作者为夏花儿留下了李桂姐)
桂姐不似刚才的模样,找个理由就要回家,还说什么——宁可拿乐器来,唱个与娘听,娘放了奴去罢。她哪里是什么怕她妈在家盼望,是惦记着王三官吧!丁二官、王三官,李桂姐喜欢来往的是比西门庆更年轻的小伙。第四十二回里,王三官借的那三百两银子哪里是为了干前程,咦,为了李桂姐吧!第一个男人又怎么样,西门庆在她心里的分量只是有钱,能帮她解决问题,一次次的让西门庆看清她的真面目。西门庆一出声,她便不言语,苦低着脸。也反衬出吴月娘没有管人的能力,所以西门庆死了,家里才会出那么多问题。
西门庆先问了董娇儿和韩玉钏的轿子。又让她们唱《十段锦儿》。
李桂姐弹琵琶,吴银儿弹筝,韩玉钏儿拨阮,董娇儿打着紧急鼓子,一递一个唱《十段锦》“二十八半截儿”。
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在屋里坐的听唱。(无上灶妾孙雪娥)
唱毕,西门庆打发韩玉钏、董娇儿出门。
忽听前边玳安儿和琴童儿两个嚷乱,簇拥定李娇儿房里夏花儿进来,禀西门庆说道:“小的刚送两个唱的出去,打灯笼往马房里拌草,牵马上槽,只见二娘房里夏花儿(第二十四回李娇儿从冯妈妈手里买来的丫头),躲在马槽底下,唬了小的一跳。不知甚么缘故,小的每问着他,又不说。”
西门庆听见,出外边明间穿廊下椅子上坐着,要审夏花儿。
李娇儿在旁边说道:“我又不使你,平白往马房里做甚么去?”
西门庆只说丫头要走之情,即令小厮搜他身上。从夏花儿腰里掉下一件东西来。玳安递上去,西门庆灯下一看,正是丢了的那锭金子。
夏花儿说是拾的。
西门庆问她哪里拾的?
夏花儿又不言语。
西门庆大怒,令琴童往前边取拶子来,把夏花儿拶的杀猪也似叫。拶了半日,又敲二十敲。
月娘见他有酒了,又不敢劝。
夏花儿挨忍不过,方说:“我在六娘房里地下拾的。”
西门庆方命放了拶子,又吩咐与李娇儿领到屋里去:“明日叫媒人即时与我卖了这奴才,还留着做甚么!”(这话说早了)
李娇儿没的话说,便道:“恁贼奴才,谁叫你往前头去来?三不知就出去了。你就拾了他屋里金子,也对我说一声儿!”(毛嫩,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若是李娇儿知情,可以把这件事整成无头公案,李铭、桂姐都能帮着她把金子转移了。现在可倒好,没吃到羊肉惹了一身骚。)
那夏花儿只是哭。
李娇儿道:“拶死你这奴才才好哩,你还哭!”
西门庆把金子交与月娘收了,就往前边李瓶儿房里去了。
月娘令小玉关上仪门,因叫玉箫问:“头里这丫头也往前边去来么?”(月娘在怀疑什么呢?)
小玉道:“二娘、三娘陪大妗子娘儿两个,往六娘那边去,他也跟了去来。谁知他三不知就偷了这锭金子在手里。头里听见娘说,爹使小厮买狼筋去了,唬的他要不的,在厨房里问我‘狼筋是甚么?’教俺每众人笑道:‘狼筋敢是狼身上的筋,若是那个偷了东西,不拿出来,把狼筋抽将出来,就缠在那人身上,抽攒的手脚儿都在一处!’他见咱说,想必慌了,到晚夕赶唱的出来,就要走的情,见大门首有人,才藏入马坊里。不想被小厮又看见了。”(作者用小玉的嘴,描绘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李娇儿领夏花儿到房里,李桂姐甚是说夏花儿:“你原来是个傻孩子!你恁十五六岁,也知道些人事儿,还这等懵懂!要着俺里边,才使不的。这里没人,你就拾了些东西,来屋里悄悄交与你娘。就弄出来,他在旁边也好救你。你怎的不望他题一字儿?刚才这等拶打着好么?干净傻丫头!常言道:穿青衣,抱黑柱。你不是他这屋里人,就不管你。刚才这等掠擎着你,你娘脸上有光没有?”(李桂姐这番话何等的江湖气息,李家有桂姐,家业有继。明明是偷东西,在桂姐嘴里成了干净傻丫头。她说出一个潜规则:丫头可以干坏事,但是要有靠山,凡事要和李娇儿有交代,拉拢夏花儿入团伙。这是把她们家的做派带到了西门庆家里。)
又说他姑娘:“你也忒不长俊,要是我,怎教他把我房里丫头对众拶恁一顿拶子!有不是,拉到房里来,等我打。前边几房里丫头怎的不拶,只拶你房里丫头!你是好欺负的,就鼻子口里没些气儿?等不到明日,真个教他拉出这丫头去罢,你也就没句话儿说?你不说,等我说。休教他领出去,教别人笑话。你看孟家的和潘家的,两个就是狐狸一般,你怎斗的他过!”(桂姐问李娇儿鼻子口里没些气儿?刚才的那种情形,吴月娘尚且不敢劝,何况李娇儿。桂姐年轻气盛,仗着西门庆宠她,大包大揽——你不说,等我说。下回她还真去说了。这么多回,李娇儿没什么存在感,独她一个真心斗不过潘金莲。桂姐气势不一样,这小姐姐是曾把金莲头发踩在脚下的胜利者。)
因叫夏花儿过来,问他:“你出去不出去?”
那丫头道:“我不出去。”
桂姐道:“你不出去 ,今后要贴你娘的心。凡事要你和他一心一计。不拘拿了甚么,交付与他。也似元宵一般抬举你。”(又拉拢一番,要一心一意跟着主子。)
那夏花儿说:“姐吩咐,我知道了。”
此段对话,李娇儿一句话没有说。(识时务者,还管什么辈分高低。桂姐能干,帮她拉拢丫头,在西门庆跟前说话比她好使。)

西门庆走到李瓶儿房里,见李瓶儿和吴银儿炕上做一处坐的,心中就要脱衣去睡。
李瓶儿道:“银姐在这里,没地方儿安插你,且过一家儿罢。”(经常把西门庆撵走,李瓶儿有儿子这个依靠,有意退出争宠的行列,所以桂姐骂孟家的、潘家的狐狸精,没提李瓶儿。也许是骂李家的,把她姑侄俩也装进去了。)
西门庆道:“怎的没地方儿?你娘儿两个在两边,等我在当中睡就是。”
李瓶儿便瞅他一眼儿道:“你就说下道儿去了。”
西门庆道:“我如今在那里睡?”
李瓶儿道:“你过六姐那边去睡一夜罢。”(西门庆过去睡就能让金莲消火气?!金莲那不是生理问题,她那是心理问题。一时不争宠拔尖,就没有安全感。)
西门庆坐了一回,起身说道:“也罢,也罢!省的我打搅你娘儿们,我过那边屋里睡去罢。”于是一直走过金莲这边来。
金莲听见西门庆进房来,天上落下来一般,向前与他接衣解带,铺陈床铺,展放鲛绡,吃了茶,两个上床歇宿不题。

这边李瓶儿和吴银儿两个灯下放炕桌儿,摆下棋子,对坐下象棋儿。
瓶儿吩咐迎春拿果盒,筛甜金华酒。问银姐吃没吃饭?叫迎春给她盛饭。
吴银儿道:“娘,我不饿,休叫姐盛来。”
李瓶儿又使迎春去拿四个果馅饼儿与银姐吃。
须臾,迎春都拿了,放在旁边。
李瓶儿与吴银儿下了三盘棋,筛上酒来,拿银锺儿两个共饮。
吴银儿叫迎春:“姐,你递过琵琶来,我唱个曲儿与娘听。”
李瓶儿道:“姐姐不唱罢,小大官儿睡着了,他爹那边又听着,教他说。咱掷骰子耍耍罢。”
于是教迎春递过色盆来,两个掷骰子赌酒为乐。
吴银儿要请奶妈过来吃酒。
李瓶儿道:“教他搂着孩子睡罢。拿一瓯子酒,送与他吃就是了。你不知俺这小大官好不伶俐,人只离开他就醒了。有一日儿,在我这边炕上睡,他爹这里略动一动儿,就睁开眼醒了,恰似知道的一般。教奶子抱了去那边屋里,只是哭,只要我搂着他。”(官哥容易受惊)
吴银儿笑道:“娘有了哥儿,和爹自在觉儿也不得睡一个儿。爹几日来这屋里走一遭儿?”(讨论上房事了)
李瓶儿道:“他也不论,遇着一遭也不可知,两遭也不可知。常进屋里,为这孩子,来看不打紧,教人把肚子也气破了。将他爹和这孩子背地咒的白湛湛的。我是不消说的,只与人家垫舌根。谁和他有甚么大闲事?宁可他不来我这里还好。第二日教人眉儿眼儿,只说俺们把拦汉子。象刚才到这屋里,我就撺掇他出去。银姐你不知,俺家里人多舌头多,今日为不见了这锭金子,早是你看着,就有人气不愤,在后边调白你大娘,说拿金子进我屋里来,怎的不见了。落后,不想是你二娘屋里丫头偷了,才显出个青红皂白来。不然,绑着鬼只是俺屋里丫头和奶子、老冯。冯妈妈急的那哭,只要寻死,说道:‘若没有这金子,我也不家去。’落后见有了金子,那咱才打了灯家去了。”(往日潘金莲的种种做派都在李瓶儿心里装着呢。)
吴银儿道:“娘,也罢。你看爹的面上,你守着哥儿慢慢过,到那里是那里!论起后边大娘没甚言语,也罢了。倒只是别人见娘生了哥儿,未免都有些儿气。论起后边大娘没甚言语,也罢了。倒只是别人见娘生了哥儿,未免都有些儿气。爹他老人家有些主就好。”(到那里是那里,李瓶儿母子还真是半道折了命。吴银儿的命何尝不是到那里是那里。挨呗!没有吃穿的时候愁吃穿,没有金银的时候愁金银。李瓶儿有金银,却过的如此委屈。她这是遭小人嫉恨,被正房防范。)
李瓶儿道:“若不是你爹和你大娘看觑,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
说话之间,你一锺我一盏,不觉坐到三更天气,方才宿歇。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5急吼吼要回家的李桂姐 笑嘻嘻得衣裳的吴银儿
西门庆放假在家,早晨起来,差玳安送两张桌面与乔家。一张与乔五太太,一张与乔大户娘子,俱有高顶方糖、时鲜树果之类。乔五太太赏了两方手帕、三钱银子,乔大户娘子是一匹青绢。
四十三回讲到李智、黄四来西门庆家还了一千两银子的本金;给了四锭金镯儿,重三十两,算一百五十两利息;还欠五百两本金。西门庆吩咐二人等灯节过了再来计较。
那日应伯爵连饭都没在西门庆家吃,赶到黄四家中,黄四封下十两银子谢他。
黄四向应伯爵诉说还想再借五百两,凑成一千两用。黄四道:“李三哥他不知道,只要靠着问那内臣借,一般也是五分行利。不如这里借着衙门中势力儿,就是上下使用也省些。”
应伯爵低了低头儿,问黄四说成了怎么谢他?
黄四说再送五两银子与他。
应伯爵道:“休说五两的话。要我手段,五两银子要不了你的,我只消一言,替你每巧一巧儿,就在里头了。今日俺房下往他家吃酒,我且不去。明日他请俺们晚夕赏灯,你两个明日绝早买四样好下饭,再着上一坛金华酒。不要叫唱的,他家里有李桂儿、吴银儿,还没去哩!你院里叫上六个吹打的,等我领着送了去。他就要请你两个坐,我在旁边,只消一言半句,管情就替你说成了。找出五百两银子来,共捣一千两文书,一个月满破认他三十两银子,那里不去了,只当你包了一个月老婆了。常言道:秀才无假漆无真。进钱粮之时,香里头多放些木头,蜡里头多掺些柏油,那里查帐去?不图打鱼,只图混水,借着他这名声儿,才好行事。”
应伯爵的这段话的前半段,算是把西门庆琢磨透了,让黄四买的东西一样不少买,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让黄四多花。后半段讲掺假,想起《红楼梦》里,凤姐拉出自己身上穿的大红绵纱袄的底襟子,贾母、薛姨妈都说:“这也是上好的了,倒是如 用内造的竟比不上这个。”凤姐儿道:“这个薄片子还说内造上用呢,竟连这个官用的也比不上了。”
为什么质量越来越差,一是上上下下需要打点的地方太多了,二来借银子还需要刨去利息和使费。

西门庆正在前厅打发桌面,应伯爵来了。客套了一下昨天的事儿,伯爵就唤李锦把礼抬进来。
伯爵道:“李三哥、黄四哥再三对我说,受你大恩,节间没甚么,买了些微礼来,孝顺你赏人。”
两个小厮向前磕头。
西门庆不受,嘴上说还教他抬回去。
伯爵道:“哥,你不受他的,这一抬出去,就丑死了。他还要叫唱的来伏侍,是我阻住他了,只叫了六名吹打的在外边伺候。”
西门庆向伯爵道:“他既叫将来了,莫不又打发他?不如请他两个来坐坐罢。”(西门庆就像按着应伯爵写的剧本演的一般。)
伯爵得不的一声儿,即叫过李锦来,吩咐:“到家对你爹说:老爹收了礼了,这里不着人请去了,叫你爹同黄四爹早来这里坐坐。”那李锦应诺下去。
西门庆陪着伯爵吃了茶,问他今日没会谢子纯?
伯爵说他早晨起来看着打发了礼来,谁得闲去会他?
西门庆使棋童去请谢希大。
书童放桌儿摆饭,两个同吃了饭。西门庆与伯爵两个赌酒打双陆。伯爵趁谢希大未来,乘先问西门庆道:“哥,明日找与李智、黄四多少银子?”
西门庆道:“把旧文书收了,另捣五百两银子文书就是了。”
伯爵道:“这等也罢了。哥,你不如找足了一千两,到明日也好认利钱。我又一句话,那金子你用不着,还算一百五十两与他,再找补多儿了。”
西门庆听罢,道:“你也说的是。我明日再找三百五十两与他罢,改一千两银子文书就是了,省的金子放在家,也只是闲着。”

玳安来说道:“贲四拿了一座大螺钿大理石屏凤、两架铜锣铜鼓连铛儿,说是白皇亲家的,要当三十两银子,爹当与他不当?”
西门庆让拿进来瞧。
贲四与两个人抬进来,是三尺阔五尺高可桌放得螺钿描金大理石屏凤,端的黑白分明。
伯爵观了一回,悄与西门庆道:“哥,你仔细瞧,恰好似蹲着个镇宅狮子一般。两架铜锣铜鼓,都是彩画金妆,雕刻云头,十分齐整。”在旁一力撺掇,说道:“哥,该当下他的。休说两架铜鼓,只一架屏凤,五十两银子还没处寻去。”
西门庆道:“不知他明日赎不赎。”
伯爵道:“没的说,赎甚么?下坡车儿营生,及到三年过来,七本八利相等。”
西门庆道:“也罢,教你姐夫前边铺子里兑三十两与他罢。”
西门庆八碟屏凤拂抹干净,安在大厅正面,左右看视,金碧彩霞交辉。安排乐工吃了饭来吹打一回。
于是厅内抬出大鼓来,穿廊下边一带安放铜锣铜鼓,吹打起来,端的声震云霄,韵惊鱼鸟。
谢希大来了,西门庆让他估估屏风的价儿。
谢希大近前观看了半日,口里只顾夸奖不已,说道:“哥,你这屏风,买得巧也得一百两银子,少也他不肯。”
伯爵道:“你看,连这外边两架铜锣铜鼓,带铛铛儿,通共用了三十两银子。”
那谢希大拍着手儿叫道:“我的南无耶,那里寻本儿利儿!休说屏风,三十两银子还搅给不起这两架铜锣铜鼓来。你看这两座架子,做的这工夫,朱红彩漆,都照依官司里的样范,少说也有四十斤响铜,该值多少银子?怪不的一物一主,那里有哥这等大福,偏有这样巧价儿来寻你的。”(应伯爵和谢希大两个马屁精。用阴谋论的思路来考虑问题,怎么那么巧,应伯爵让李智、黄四请乐工,西门庆家的当铺就有人来当铜锣铜鼓?一会儿的功夫,作者讲了西门庆的两个进银子的事项——放贷和开当铺。)
说了一回,西门庆请入书房里坐的。李智、黄四也到了。玳安与画童两个抬了一张八仙桌儿,骑着火盆安放。伯爵、希大居上,西门庆主位,李智、黄四两边打横坐了。须臾,拿上春檠按酒,大盘大碗汤饭点心、各样下饭。酒泛羊羔,汤浮桃浪。乐工都在窗外吹打。西门庆叫了吴银儿席上递酒,这里前边饮酒不题。

李桂姐家保儿,吴银儿家丫头腊梅,都叫了轿子来接。
桂姐听见保儿来,慌的走到门外,和保儿两个悄悄说了半日话,回到上房告辞要回家去。
月娘再三留他。
桂姐道:“娘不知,我家里无人,俺姐姐又不在家,有我五姨妈那里又请了许多人来做盒子会,不知怎么盼我。昨日等了我一日,他不急时,不使将保儿来接我。若是闲常日子,随娘留我几日我也住了。”
月娘教玉箫将他原来的盒子装了元宵和白糖薄脆,交与保儿掇着,又与桂姐一两银子,打发他回去。
桂姐先辞月娘众人,然后他姑娘送他到前边,叫画童替他抱了毡包,竟来书房门首,教玳安请出西门庆来说话。
玳安进去请,应伯爵说了句:李桂儿这小淫妇儿,原来还没去哩。
西门庆走出前边来,李桂姐与他磕了四个头,就道:“打搅爹娘这里。”
西门庆道:“你明日家去罢。”(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觉得西门庆对李桂姐还是有情分的。)
桂姐道:“家里无人,妈使保儿拿轿子来接了。”又道:“我还有一件事对爹说:俺姑娘房里那孩子,休要领出去罢。俺姑娘昨日晚夕又打了他几下。说起来还小哩,也不知道甚么,吃我说了他几句,从今改了,他说再不敢了。不争打发他出去,大节间,俺姑娘房中没个人使,他心里不急么?自古木杓火杖儿短,强如手拨刺,爹好歹看我分上,留下这丫头罢。”(桂姐张嘴留夏花儿)
西门庆道:“既是你恁说,留下这奴才罢。”吩咐玳安去后边跟月娘说一声。(西门庆看在人情的份上,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儿,留夏花儿仅是个开始。苗青案,还有后边的黄四家人打人的案子……)
玳安见画童儿抱着桂姐毡包,说道:“拿桂姨毡包等我抱着,教画童儿后边说去罢。”(看把玳安机灵的,知道月娘要骂他了,先躲过去。)
桂姐又到窗子前叫道:“应花子,我不拜你了,你娘家去。”(李桂姐个性张扬,说话一口一个你娘,跟金莲口气差不多。)
伯爵道:“拉回贼小淫妇儿来,休放他娶了,叫他且唱一套儿与我听听着。”
桂姐道:“等你娘闲了唱与你听。”
伯爵道:“恁大白日就家去了,便益了贼小淫妇儿了,投到黑还接好几个汉子。”
桂姐道:“汗邪了你这花子!”一面笑了出去。玳安跟着,打发他上轿去了。
(这段对话,也为了凸显吴银儿的好性儿)
西门庆与桂姐说了话,就后边更衣去了。(不更衣,没法写那两个马屁精的对话。)
应伯爵向谢希大说:“李家桂儿这小淫妇儿,就是个真脱牢的强盗,越发贼的疼人子!恁个大节,他肯只顾在家人住着?鸨子来叫他,又不知家里有甚么人儿等着他哩。”(应伯爵太了解妓院里的做派了。)
谢希大道:“你好猜。”悄悄向伯爵耳边,如此这般。说未数句,伯爵道:“悄悄儿说,哥正不知道哩。”(多贼啊)
不一时,西门庆走的脚步儿响,两个就不言语了。应伯爵把吴银儿搂在怀里,和他一递一口儿吃酒,说道:“是我这干女儿又温柔,又软款,强如李家狗不要的小淫妇儿一百倍了。”
吴银儿笑道:“二爹好骂。说一个就一个,百个就百个,一般一方之地也有贤有愚,可可儿一个就比一个来?俺桂姐没恼着你老人家!”
……
伯爵要听唱儿,吴银儿不忙不慌,低低唱了一回《柳摇金》……

月娘和孟玉楼、李瓶儿、大姐、雪娥并大师父,都在上房里坐着,只见画童儿进来。月娘才待使他叫老冯来,领夏花儿出去,画童便道:“爹使小的对大娘说,教且不要领他出去罢了。”
月娘道:“你爹教卖他,怎的又不卖他了?你实说,是谁对你爹说,教休要领他出去?”
画童儿一五一十的道:“刚才小的抱着桂姨毡包,桂姨临去对爹说,央及留下了将就使罢。爹使玳安进来对娘说,玳安不进来,使小的进来,他就夺了毡包送桂姨去了。”
这月娘听了,就有几分恼在心中,骂玳安道:“恁贼两头献勤欺主的奴才,嗔道头里使他叫媒人,他就说道爹叫领出去,原来都是他弄鬼。如今又干办着送他去了,住回等他进后来,和他答话。”
吴银儿前边唱了进来,月娘对他说:“你家蜡梅接你来了。李家桂儿家去了,你莫不也要家去了罢?”
吴银儿道:“娘既留我,我又家去,显的不识敬重了。”
又问蜡梅来做甚么?家里没甚勾当?
蜡梅道:没甚事。
吴银儿说她晚夕还同众娘们往妗奶奶家走百病儿去。休教轿子来,她走了家去。
蜡梅要走,月娘吩咐玉箫领蜡梅到后边,吃了东西,又拿他原来的盒子,装了元宵、细茶食,回与他拿去。

吴银儿的衣裳包儿放在李瓶儿房里,李瓶儿早寻下一套上色织金缎子衣服、两方销金汗巾儿、一两银子,安放在他毡包内与他。(此干娘比李桂姐的干娘大方多了)
吴银儿喜孜孜辞道:“娘,我不要这衣服罢。”又笑嘻嘻道:“实和娘说,我没个白袄儿穿,娘收了这缎子衣服,不拘娘的甚么旧白绫袄儿,与我一件儿穿罢。”
李瓶儿道:“我的白袄儿宽大,你怎的穿?”叫迎春拿钥匙,大橱柜里拿一匹整白绫与银姐。
又问吴银儿:“你要花的,要素的?”
吴银儿道:“娘,我要素的罢,图衬着比甲儿好穿。”笑嘻嘻向迎春说道:“又起动姐往楼上走一遭,明日我没甚么孝顺,只是唱曲儿与姐姐听罢了。”(吴银儿使喜孜孜,笑嘻嘻,应伯爵的话——软款。连丫头,她也话到礼到,说的让人心里舒服。)
须臾,迎春从楼上取了一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下号儿写着“重三十八两”,递与吴银儿。
银儿连忙与李瓶儿磕了四个头,起来又深深拜了迎春八拜。
李瓶儿让她把缎子衣服还包了去,早晚做酒衣儿穿。
吴银儿道:“娘赏了白绫做袄儿,怎好又包了这衣服去?”于是又磕头谢了。
蜡梅吃了东西,交与他都拿回家去了。(这丫头挺有力气)
月娘便说:“银姐,你这等我才喜欢。休学李桂儿那等乔张致,昨日和今早,只象卧不住虎子一般,留不住的,只要家去。可可儿家里就忙的恁样儿?连唱也不用心唱了。见他家人来接,饭也不吃就去了。银姐,你快休学他。”(月娘愚钝都看出来了李桂姐着急回家。)
吴银儿道:“好娘,这里一个爹娘宅里,是那个去处?就有虚[竹贡]放着别处使,敢在这里使?桂姐年幼,他不知事,俺娘休要恼他。”
吴大妗子家使了小厮来定儿来请众位娘并桂姐、银姐早些过去,又请雪姑娘也走走。(孙雪娥哪能捞着走)
月娘道:“你到家对娘说,俺们如今便收拾去。二娘害腿疼不去,他在家看家了。你姑父今日前边有人吃酒,家里没人,后边姐也不去。李桂姐家去了。连大姐、银姐和我们六位去。你家少费心整治甚么,俺们坐一回,晚上就来。”
因问来定儿:“你家叫了谁在那里唱?”
来定儿道:“是郁大姐。”说毕,来定儿先去了。(后面为唱曲,春梅把申二姐好一顿骂。)
月娘同玉楼、金莲、李瓶儿、大姐并吴银儿,对西门庆说了,吩咐奶子在家看哥儿,都穿戴收拾,共六顶轿子起身。派定玳安儿、棋童儿、来安儿三个小厮,四个排军跟轿,往吴大妗子家来。
下一回写老婆子算卦,算出李瓶儿有血光之灾,七八月不见哭声才好!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6丫头做客 小厮跑腿
书接上回,西门庆打发吴月娘众人往吴大妗子家吃就去了。李智、黄四约坐到黄昏时分,起身告辞。应伯爵赶送出去,告诉二位准在明日还找五百两银子。二人打了恭又打恭,去了。
第四十二回,在狮子街房子,西门庆叫李铭和吴惠十六到家里答应。李铭跪着说那日要往东平府,后晌才得来。这个时候,李铭进来了,扒在地上磕头。
西门庆问他吴惠怎的不来?
李铭说吴惠在家害眼,今日东平府官身也没去,他把王柱叫来了。然后叫王柱进来磕头。
应伯爵问:“你家桂姐刚才家去了,你不知道?”
李铭道:“小的官身到家,洗了洗脸就来了,并不知道。”(装不知道吧,就算是不知道李桂姐家去了,难道不知道李桂姐和王三官打的火热吗?!)
伯爵跟西门庆说:他两个可能还没吃饭,哥吩咐拿饭与他俩吃。
书童在旁说:“二爹,叫他等一等,亦发和吹打的一答里吃罢,敢也拿饭去了。”
伯爵令书童取过一个托盘来,桌上掉了两碟下饭,一盘烧羊肉,递与李铭,让他俩等拿了饭来,在这明间吃。(问李桂姐,是敲打;和乐工区别对待是表面皮上的抬举。)
伯爵说书童:“我那傻孩子,常言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你不知,他这行人故虽是当院出身,小优儿比乐工不同,一概看待也罢了,显的说你我不帮衬了。”
西门庆向他头上打了一下,笑骂他是狗才……
伯爵道:“傻孩儿,你知道甚么!你空做子弟一场,连‘惜玉怜香’四个字你还不晓的。粉头、小优儿如同鲜花一般,你惜怜他,越发有精神。你但折[坐刂]他,敢就《八声甘州》恹恹瘦损,难以存活。”
西门庆笑道:“还是我的儿晓的道理。”
李铭、王柱吃了饭,应伯爵叫过来吩咐唱个“雪月风花共裁剪”。
西门庆命收了家火,使人请傅伙计、韩道国、云主管、贲四、陈敬济,大门首用一架围屏安放两张桌席,悬挂两盏羊角灯,摆设酒筵,堆集许多春檠果盘,各样肴馔。
西门庆与伯爵、希大都一带上面坐了,伙计、主管两旁打横。
大门首两边,一边十二盏金莲灯。还有一座小烟火,西门庆吩咐等堂客来家时放。
先是六个乐工,抬铜锣铜鼓在大门首吹打。吹打了一回,又请吹细乐上来。李铭、王柱两个小优儿筝、琵琶上来,弹唱灯词。那街上来往围看的人,莫敢仰视。
西门庆带忠靖冠,丝绒鹤氅,白绫袄子。
玳安与平安两个,一递一桶放花儿。
两名排军执揽杆拦挡闲人,不许向前拥挤。
不一时,碧天云静,一轮皓月东升之时,街上游人十分热闹。

众丫头见月娘不在,听见大门首吹打铜鼓弹唱,又放烟火,都打扮着走来,在围屏后扒着望外瞧。
书童和画童在围屏后火盆上筛酒。
玉箫与书童旧有私情,两个按在一处夺瓜子儿磕,不防火盆上坐着一锡瓶酒,推倒了,那火烘烘望上腾起来,漰了一地灰起去。玉箫还只顾嘻笑。
被西门庆听见,使玳安来问。
春梅穿着新白绫袄子,大红遍地金比甲,正坐在一张椅儿上,看见他两个推倒了酒,就扬声骂玉箫道:“好个怪浪的淫妇!见了汉子,就邪的不知怎么样儿的了,只当两个把酒推倒了才罢了。都还嘻嘻哈哈,不知笑的是甚么!把火也漰死了,平白落人恁一头灰。”
玉箫见他骂起来,唬的不敢言语,往后走了。(可见春梅平时之厉害。)
书童去回是他火盆上筛酒,扒倒了锡瓶里酒了。
西门庆听了,便不问其长短,就罢了。(护书童的短)

贲四娘子打听月娘不在,大节下安排了许多菜蔬果品,使了他女孩儿长儿来请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四个西门庆贴身得宠的姐儿。
李娇儿说她灯草拐杖——做不得主。
雪娥亦发不敢承揽。
挨到掌灯以后,贲四娘子又使了长儿来邀。
兰香推玉箫,玉箫推迎春,迎春推春梅,要会齐了转央李娇儿和西门庆说,放他去。
春梅坐着,纹丝儿不动,反骂玉箫等:“都是那没见食面的行货子,从没见酒席,也闻些气儿来!我就去不成,也不到央及他家去。一个个鬼撺攥的也似,不知忙些甚么,教我半个眼儿看的上!”
迎春、玉箫、兰香都穿上衣裳,打扮的齐齐整整出来,又不敢去。书童说他拚着爹骂两句,去替姐每禀禀去。
书童去附耳一说,西门庆吩咐:“教你姐每收拾去,早些来,家里没人。”
书童连忙走下来,说道:“还亏我到上头,一言就准了。教你姐快收拾去,早些来。”
春梅才慢慢往房里匀施脂粉去了。(跟她娘一样,处处都要强些,处处都得和别人不一样。)
四个都一答儿里出门。书童扯围屏掩过半边来,遮着过去。
贲四娘子见了,如同天上落下来的一般,迎接进屋里。
顶槅上点着绣球纱灯,一张桌儿上整齐肴菜。赶着四位叫姑,又请过韩回子娘子来相陪。
西门庆那边吩咐乐工吹一套“东风料悄”《好事近》与他听。上来玫瑰元宵,众人拿起来同吃,香甜美味,入口而化,甚应佳节。(孙雪娥手艺还是不错的)

玳安与陈敬济袖着许多花炮,去接月娘。
玳安对月娘说:“爹使小的来接娘每来了,请娘早些家去,恐晚夕人乱,和姐夫一答儿来了。”
月娘因上回李桂姐的事儿恼他,就一声儿没言语答他。
吴大妗子叫来定儿拿些甚么与玳安吃。
吴月娘道:“忙怎的?那里才来乍到就与他吃!教他前边站着,我每就起身。”
吴大妗子道:“三姑娘慌怎的?上门儿怪人家?大节下,姊妹间,众位开怀大坐坐儿。左右家里有他二娘和他姐在家里,怕怎的?老早就要家去!是别人家又是一说。”因叫郁大姐来唱个好曲儿,伏侍众位娘。
孟玉楼说李瓶儿恼郁大姐,说不与她做生日。
郁大姐连忙下席来,与李瓶儿磕了四个头,解释她与五娘做了生日,家去就不好起来……
金莲也在旁说让郁大姐唱个好的与李瓶儿听,李瓶儿就不恼她了。(玉楼和金莲一唱一和的。)
李瓶儿在旁只是笑,不做声。
大妗子叫郑三姐给众位斟酒,郁大姐接琵琶在手,用心用意唱了一个《一江风》。
正唱着,月娘问怎么凉凄凄起来?
来安在旁说:外边天寒下雪哩。
孟玉楼道:“姐姐,你身上穿的不单薄?我倒带了个绵披袄子来了。咱这一回,也深不冷么?”
月娘吩咐叫个小厮家去取皮袄。
来安去对玳安说,玳安叫琴童家去取,琴童也不问,一直家去了。
少顷,月娘想起金莲没皮袄,问来安谁去取了,来安说琴童去取了。
月娘道:“也不问我,就去了。”
玉楼道:“刚才短了一句话,不该教他拿俺每的,他五娘没皮袄,只取姐姐的来罢。”(深知金莲好嫉妒)
月娘道:“怎的没有?还有当的人家一件皮袄,取来与六姐穿就是了。”
因玳安不去使琴童去了,把玳安叫到跟前,吃月娘尽力骂了几句道:“好奴才!使你怎的不动?又坐坛遣将儿,使了那个奴才去了。也不问我声儿,三不知就去了。怪不的你做大官儿,恐怕打动你展翅儿,就只遣他去!”
玳安道:“娘错怪了小的。头里娘吩咐若是叫小的去,小的敢不去?来安下来,只说叫一个家里去。”(难道是月娘的错?没点名让玳安回去?这孩子真会狡辩。)
月娘道:“那来安小奴才敢吩咐你?俺每恁大老婆,还不敢使你哩!如今惯的你这奴才们有些摺儿也怎的?一来主子烟熏的佛像——挂在墙上,有恁施主,有恁和尚。你说你恁行动两头戳舌,献勤出尖儿,外合里应,好懒食馋,背地瞒官作弊,干的那茧儿我不知道哩!头里你家主子没使你送李桂儿家去,你怎的送他?人拿着毡包,你还匹手夺过去了。留丫头不留丫头不在你,使你进来说,你怎的不进来?你便送他,图嘴吃去了,却使别人进来。须知我若骂只骂那个人了。你还说你不久惯牢成!”(月娘情绪管理有点差,生怕娘家人觉得她过得好了,回来骂小厮,闹这一出。还说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什么——西门庆刚开始勾搭潘金莲、李瓶儿、王六儿,哪个叫她知道了。玳安是西门庆的心腹,都知道。)
玳安道:“这个也没人,就是画童儿过的舌。爹见他抱着毡包,教我:‘你送送你桂姨去罢’,使了他进来的。娘说留丫头不留丫头不在于小的,小的管他怎的!”
月娘大怒,骂道:“贼奴才,还要说嘴哩!我可不这里闲着和你犯牙儿哩。你这奴才,脱脖倒[土幻]过飏了。我使着不动,耍嘴儿,我就不信到明日不他说,把这欺心奴才打与你个烂羊头也不算。”
吴大妗子圆场,道:“玳安儿,还不快替你娘每取皮袄去。”又道:“姐姐,你吩咐他拿那里皮袄与他五娘穿?”
潘金莲接过来说道:“姐姐,不要取去,我不穿皮袄,教他家里捎了我的披袄子来罢。人家当的,好也歹也,黄狗皮也似的,穿在身上,教人笑话,也不长久,后还赎的去了。”(作者难得把金莲写的懂事一点。)
月娘道:“这皮袄倒不是当的,是李智少十六两银子准折的。当的王招宣府里那件皮袄,与李娇儿穿了。”(又见王招宣府,金莲就是王招宣府里蹦出来的小鬼)因吩咐玳安:“皮袄在大橱里,叫玉箫寻与你,就把大姐的皮袄也带了来。”

琴童先到家,寻玉箫要皮袄。小玉因为没混上四个有脸面的做客大丫头,坐在炕上没好气,说道:“四个淫妇今日都在贲四老婆家吃酒哩。我不知道皮袄放在那里,往他家问他要去。”
琴童走到贲四家,在窗外听墙根,里面贲四老婆正在张罗吃菜,劝酒。四个丫头这个能装,一个俺每酒够了,一个我自来吃不的。
贲四老婆说韩回子老婆:你是我的切邻,就如副东一样……(副陪常听说,副东还是第一次看到。)
贲四嫂道:“你姐儿们今日受饿,没甚么可口的菜儿管待,休要笑话。今日要叫了先生来,唱与姑娘们下酒,又恐怕爹那里听着。浅房浅屋,说不的俺小家儿人家的苦。”(还要叫先生来唱曲,第十六回作者交代过:贲四这个老婆是他拐带人家的奶妈,不是安分的主儿。后面还有她的戏份。)
琴童敲门,玉箫见他来了,便问:“娘来了?”
琴童看着待笑,半日不言语。(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厮。)
玉箫说他怪雌牙的。
琴童说了月娘使他来家取皮袄。
玉箫说皮袄在描金箱子里,叫小玉拿与你。
琴童说小玉教我来问你要。
玉箫道:“你信那小淫妇儿,他不知道怎的!”
春梅道:“你每有皮袄的,都打发与他。俺娘没皮袄,只我不动身。”
兰香对琴童:“你三娘皮袄,问小鸾要。”
迎春便向腰里拿钥匙与琴童:“教绣春开里间门拿与你。”

玳安回来了,西门庆问他:“你娘们来了?”
玳安道:“没来,使小的取皮袄来了。”
后边,上房小玉和玉楼房中小鸾都包了皮袄交与琴童,琴童遇见玳安问他来家做甚么?
玳安说了为了琴童回来了,叫月娘骂了他一顿,又使他回来取五娘的皮袄。
琴童要去取李瓶儿的皮袄。
玳安让他取了在这里等着,两个人一答儿去,怕琴童先去了,又惹月娘骂他。
小玉在上房里烤火嗑瓜子,玳安说了为啥回来一趟。小玉说玉箫拿了里面门上钥匙,都在贲四家吃酒,叫玉箫来拿。
玳安说教琴童叫去,他且歇歇腿儿。
小玉拿出腊鹅肉,筛酒给玳安吃,无人处两个就搂着咂舌亲嘴。
琴童进来了,玳安让他吃了一盏子酒,让他去叫玉箫拿皮袄与五娘穿。
琴童哒哒哒走到贲四家,玉箫递与钥匙,教小玉开门。
小玉取了一把钥匙,通了半日,白通不开。
琴童哒哒哒又到贲四家问去。
玉箫说不是那个钥匙,娘橱里钥匙在床褥子座下哩。
开了,橱里又没皮袄。
琴童儿来回走的抱怨道:“就死也死三日三夜,又撞着恁瘟死鬼小奶奶儿们,把人魂也走出了。”向玳安道:“你说此回去,又惹的娘骂。不说屋里,只怪俺们。”
琴童哒哒哒又走去对玉箫说里间橱里没有皮袄。
玉箫想了想,笑道:“我也忘记,在外间大橱里。”
到后边,又被小玉骂道:“淫妇吃那野汉子捣昏了,皮袄在这里,却到处寻。”(西门庆家的丫头都是脏口的,都很会骂人,张嘴闭嘴小淫妇。)
两个拿到吴大妗子家,果然月娘骂了句——贼奴才,你说同了都不来罢了。
玳安不敢言语,琴童道:“娘的皮袄都有了,等着姐又寻这件青镶皮袄。”
打开包袱,灯下观看,吴大妗子说道:“好一件皮袄。五娘,你怎的说他不好,说是黄狗皮。那里有恁黄狗皮,与我一件穿也罢了。”
月娘道:“新新的皮袄儿,只是面前歇胸旧了些儿。到明日,从新换两个遍地金歇胸,就好了。”(我去搜了,有说“歇胸”是应景补子)
玉楼拿过来,与金莲戏道:“我儿,你过来,你穿上这黄狗皮,娘与你试试看好不好。”
金莲道:“有本事到明日问汉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平白拾人家旧皮袄披在身上做甚么!”
玉楼戏道:“好个不认业的,人家有这一件皮袄,穿在身上念佛。”于是替他穿上。(玉楼就是个穿着皮袄念佛的人)
见宽宽大大,金莲才不言语。(以前的貂皮都是野生的,保值。)
众娘们穿上貂鼠皮袄,告辞回家。月娘与了郁大姐二钱银子。吴大妗子与了吴银儿一对银花儿,月娘与李瓶儿每人袖中拿出一两银子与他。
因见天气落雪,琴童说沾在身上都是水珠儿,怕湿了娘们衣服,问妗子讨了伞打了家去。
吴二舅连忙取了伞来,琴童儿打着,头里两个排军打灯笼,引着一簇男女,走几条小巷,到大街上。
陈敬济沿路放了许多花炮,因叫:“银姐,你家不远了,俺每送你到家。”
银姐在这里辞了娘,月娘叫玳安去送银姐。
敬济道:“娘,我与玳安两个去罢。”
月娘道:“也罢,你与他两个同送他送。”
那敬济得不的一声,同玳安一路送去了。(敬济心思又不在金莲身上了,就想送吴银儿回家。)
金莲路上问:“大姐姐,你原说咱每送他家去,怎的又不去了?”
月娘笑道:“你也只是个小孩儿,哄你说耍子儿,你就信了。丽春院是那里,你我送去?”(妻妾多和谐!月娘中庸之道学的不错,二房里李桂姐把夏花儿强留下了,她就往五房这边偏一偏。)
金莲道:“像人家汉子在院里嫖了来,家里老婆没曾往那里寻去?寻出没曾打成一锅粥?”
月娘道:“你等他爹到明日往院里去,你寻他寻试试。倒没的教人家汉子当粉头拉了去,看你——”两个口里说着,将近乔大户门首。被乔大户娘子和他外甥媳妇段大姐拉进去了。客位内挂着灯,摆设酒果,有两个女儿弹唱饮酒。

西门庆那边喝的差不多。伯爵与希大吃了一日,吃不下去了,见西门庆在椅子上打盹,赶眼错把果碟儿都倒在袖子里,和韩道国就走了。(应伯爵跟着西门庆也没少捞钱,改不了穷酸像,也说明应伯爵不正八经过日子,钱来的快花的更快。)
贲四陪着西门庆打发了乐工赏钱。吩咐小厮收家火,熄灯烛,归后边去了。
平来走来贲四家叫道:“你们还不起身,爹进去了。”
玉箫听见,和迎春、兰香慌的辞也不辞,都一溜烟跑了。
只落下春梅,拜谢了贲四嫂,(春梅有春梅的范儿)才慢慢走回来。看见兰香在后边脱了鞋赶不上,因骂道:“你们都抢棺材奔命哩!把鞋都跑脱了,穿不上,象甚腔儿!”
因西门庆在李娇儿房里,都来磕头。
大师父躲着西门庆到上房里来,和小玉在一处。
玉箫回来后,小玉说:“娘那里使小厮来要皮袄,你就不来管管儿,只教我拿。我又不知那根钥匙开橱门,及自开了又没有,落后却在外边大橱柜里寻出来。你放在里头,怎昏抢了不知道?姐姐每都吃勾来了罢,几曾见长出块儿来!”
玉箫吃的脸红红的,道:“怪小淫妇儿,如何狗挝了脸似的?人家不请你,怎的和俺们使性儿!”
小玉道:“我稀罕那淫妇请!”
大师父在旁劝道:“姐姐每义让一句儿罢,你爹在屋里听着。只怕你娘们来家,顿下些茶儿伺候。”
琴童抱进毡包来。
玉箫问他娘来了?
琴童道又被乔亲家让进去吃酒哩,也将好起身。两个丫头才不言语了。

月娘等从乔大户娘子家出来,到家门首,贲四娘子走出来厮见。
陈敬济和贲四一面取出一架小烟火来,在门首又看放了一回烟火,方才进来,磕头的磕头,见礼的见礼。
月娘因问:“他爹在那里?”
李娇儿道:“刚才在我那屋里,我打发他睡了。”
月娘一声儿没言语。
春梅、迎春、玉箫、兰香进来磕头。李娇儿便说:“今日前边贲四嫂请了四个去,坐了回儿就来了。”
月娘听了,半日没言语。骂道:“恁成精狗肉们,平白去做甚么!谁教他去来?”(月娘两个没言语,憋着气呢!多大点的事儿,闹腾了一晚上了,骂小厮,骂丫头……)
李娇儿道:“问过他爹才去来。”(李娇儿了解吴月娘是什么样的人,先头里她说她做不得主)
月娘道:“问他?好有张主的货!你家初一十五开的庙门早了,放出些小鬼来了。”(听着既像是骂丫头,也像是在骂李家)
大师父道:“我的奶奶,恁四个上画儿的姐姐,还说是小鬼。”
月娘道:“上画儿只画的半边儿,平白放出去做甚么?与人家喂眼!”
玉楼见月娘说来的不好,就先走了。众人都走了,止落下大师父和月娘同在一处睡了。

次日,月娘约饭时前后,与孟玉楼、李瓶儿三个同送大师父家去。(不送大师父,哪能遇着卜龟儿卦的老婆子。)
在大门里首站立,见一个乡里卜龟儿卦儿的老婆子,穿着水合袄、蓝布裙子,勒黑包头,背着褡裢,正从街上走来。
月娘使小厮叫进来,在二门里铺下卦帖,安下灵龟。
月娘报了岁数和生日时辰。
老婆把灵龟一掷,转了一遭儿住了。
揭起头一张挂贴儿。上面画着一个官人和一位娘子在上面坐,其余都是侍从人,也有坐的,也有立的,守着一库金银财宝。
老婆道:“这位当家的奶奶是戊辰生,戊辰己巳大林木。为人一生有仁义,性格宽洪,心慈好善,看经布施,广行方便。一生操持,把家做活,替人顶缸受气,还不道是。喜怒有常,主下人不足。正是:喜乐起来笑嘻嘻,恼将起来闹哄哄。别人睡到日头半天还未起,你老早在堂前转了。梅香洗铫铛,虽是一时风火性,转眼却无心。和人说也有,笑也有,只是这疾厄宫上着刑星,常沾些啾唧。亏你这心好,济过来了,往后有七十岁活哩。”
孟玉楼道:“你看这位奶奶命中有子没有?”
婆子道:“休怪婆子说,儿女宫上有些不实,往后只好招个出家的儿子送老罢了。随你多少也存不的。”(婆子刚开始给月娘算命,我是不信的。第一个算的肯定是当家奶奶,西门家的大宅大院的,守着金银财宝有什么稀奇。说她看经布施等等,只能让我联想到,这婆子和大师父认识不认识?等婆子说她能活七十岁,命中有个出家的儿子。好吧,作者把婆子写的真厉害!)
玉楼向李瓶儿笑道:“就是你家吴应元,见做道士家名哩。”(玉楼猜错啦。作者不光有伏笔,还是错综复杂的伏笔。)

轮到玉楼,揭开第二张挂帖来,上面画着一个女人,配着三个男人:头一个小帽商旅打扮;第二个穿红官人;第三个是个秀才。也守着一库金银,左右侍从伏侍。
婆子道:“这位奶奶是甲子年生。甲子乙丑海中金。命犯三刑六害,夫主克过方可。”
婆子道:“你为人温柔和气,好个性儿。你恼那个人也不知,喜欢那个人也不知,显不出来。一生上人见喜下钦敬,为夫主宠爱。只一件,你饶与人为了美,多不得人心。命中一生替人顶缸受气,小人驳杂,饶吃了还不道你是。你心地好了,虽有小人也拱不动你。”
玉楼笑道:“刚才为小厮讨银子和他乱了,这回说是顶缸受气。”
月娘道:“你看这位奶奶往后有子没有?”(都重视子嗣)
婆子道:“济得好,见个女儿罢了。子上不敢许,若说寿,倒尽有。”

该李瓶儿了,揭起卦帖来,上面画着一个娘子,三个官人:头一个官人穿红,第二个官人穿绿,第三个穿青。怀着个孩儿,守着一库金银财宝,旁边立着个青脸獠牙红发的鬼。
婆子道:“这位奶奶,庚午辛未路旁土。一生荣华富贵,吃也有,穿也有,所招的夫主都是贵人。为人心地有仁义,金银财帛不计较,人吃了转了他的,他喜欢;不吃他,到恼。只是吃了比肩不和的亏,凡事恩将仇报。正是:比肩刑害乱扰扰,转眼无情就放刁;宁逢虎摘三生路,休遇人前两面刀。奶奶,你休怪我说:你尽好匹红罗,只可惜尺头短了些。气恼上要忍耐些,就是子上也难为。”(一语道破,潘金莲转眼无情就放刁,人前两面刀。)
李瓶儿道:“今已是寄名做了道士。”
婆子道:“既出了家,无妨了。又一件,你老人家今年计都星照命,主有血光之灾,仔细七八月不见哭声才好。”(计都星是九曜中的一个凶星)
李瓶儿袖中掏出五分一块银子, 月娘和玉楼每人与钱五十文。
刚打发卜龟卦婆子去了,只见潘金莲和大姐从后边出来,笑道:“我说后边不见,原来你每都往前头来了。”(这也是两个命不好的人。)
月娘道:“俺们刚才送大师父出来,卜了这回龟儿卦。你早来一步,也教他与你卜卜儿。”
金莲摇头儿道:“我是不卜他。常言:算的着命,算不着行。想前日道士说我短命哩,怎的哩?说的人心里影影的。随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说毕,和月娘同归后边去了。(他日潘金莲真做了孤魂野鬼,托梦与陈敬济让他念旧日之情,买具棺材盛了葬埋,免得日久暴露。为什么不街死街埋了?!!)

这一回,热闹之余写了西门庆家里丫头小厮的种种,吴月娘治家不严,她的两个丫头,玉箫与书童戏狎,小玉与玳安亲嘴。拿皮袄又显出玉箫的不敬业,小玉使性倒是跟吴月娘有几分像。月娘因李桂姐执意回家,并且在回家之前私语西门庆让他不要打发了夏花儿,迁怒玳安。

年也过了,节也过了,西门庆该干点正事了。下一回作者写了西门庆是怎样枉法受赃的。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7火到猪头烂 钱到公事办
这一回先讲了个美色引起的凶杀案。
扬州广陵城内有一苗员外,名唤苗天秀。年四十岁,身边无子,止有一女尚未出嫁。妻李氏,身染痼疾在床,家事尽托与宠妾刁氏。刁氏娼妓出身,名唤刁七儿,苗天秀用银三百两娶来家,纳为侧室,宠嬖无比。(苗天秀救刁七儿出风尘,结果呢?!)
一日,一位自称是东京报恩寺的老僧在门首化缘,因堂中缺少一尊镀金铜罗汉,故云游在此。
天秀问之,不吝,施银五十两与那僧人。
僧人说不消这么多,一半足矣。
天秀让他休嫌少,余剩可作斋供。
僧人临行向天秀说道:“员外左眼眶下有一道死气,主不出此年当有大灾。你有如此善缘与我,贫僧焉敢不预先说知。今后随有甚事,切勿出境。戒之戒之。”
那消半月,天秀偶游后园,见其家人苗青正与刁氏亭侧私语,不意天秀卒至看见,不由分说,将苗青痛打一顿,誓欲逐之。(苗天秀城府浅亦或是根本没把苗青放在眼里,觉得他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苗青恐惧,转央亲邻再三劝留得免,终是切恨在心。(苗天秀不识人心,将小人留在身边,是个祸根。)
天秀表兄黄美,举人出身,在东京开封府做通判,亦是博学广识之人。寄一封书来与天秀,要请天秀上东京,一则游玩,二者为谋其前程。(催命的信来了)
苗天秀大喜,其妻李氏说:“前日僧人相你面上有灾厄,嘱咐不可出门。此去京都甚远,况你家私沉重,抛下幼女病妻在家,未审此去前程如何,不如勿往为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其妻劝的合情合理。)
天秀不听,反加怒叱,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桑弧蓬矢,不能邀游天下,观国之光,徒老死牗下,无益矣。况吾胸中有物,囊有余资,何愁功名不到手?此去表兄必有美事于我,切勿多言!”(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苗天秀心中想着做官的好事儿。很多人一生都在感叹自己怀才不遇,实不知怀才不遇也是一种安稳。像苗天秀和下一回文中的曾御史都是出身很好,均折于小人之手。)
收拾行李,打点金银,载了一船货物,带了安童并苗青,苗天秀上东京了。走的水路,走到徐州洪,但见一派水光,十分阴恶。正值秋末冬初之时,前过地名陕湾,苗员外看见天晚,命舟人泊住船只。
他们搭的是贼船。两个艄子皆是不善之徒:一个名唤陈三,一个乃是翁八。
苗青深恨家主,日前被责之仇一向要报无由,口中不言(有城府),心中暗道:“不如我如此这般,与两个艄子做一路,将家主害了性命,推在水内,尽分其财物。我回去再把病妇谋死,这分家私连刁氏,都是我情受的。”(禽兽)
于是苗青与两个艄子密密商量,说道:“我家主皮箱里还有一千两金银,二千两缎匹,衣服之类极广。汝二人若能谋之,愿将此物均分。”
陈三、翁八笑道:“汝若不言,我等亦有此意久矣。”(一拍即合)
天黑杀人夜,苗天秀与安童在中舱里睡,苗青在橹后。
将近三鼓时分,苗青故意连叫有贼。
苗天秀梦中惊醒,探头出舱外观看,被陈三手持利刀,一下刺中脖下,推在洪波荡里。
安童正要走时,吃翁八一闷棍打落水中。
三人在船舱内打开箱笼,取出一应财帛金银,并其缎货衣服,点数均分。
二艄说:“我若留此货物,必然有犯。你是他手下家人,载此货物到于市店上发卖,没人相疑。”二艄尽把皮箱中一千两金银,并苗员外衣服之类分讫,依前撑船回去了。
苗青另搭了船只,载至临清码头上,钞关上过了,装到清河县城外官店内卸下,见了扬州故旧商家,只说:“家主在后船,便来也。”苗青在店发卖货物。
作者写道:可怜苗员外平昔良善,一旦遭其仆人之害,不得好死,虽是不纳忠言之劝,其亦大数难逃。
安童落水过被一鱼翁救起,问他:“你要回去,却是同我在此过活?”
安童哭道:“主人遭难,不见下落,如何回得家去?愿随公公在此。”
鱼翁道:“也罢,你且随我在此,等我慢慢替你访此贼人是谁,再作理会。”
安童拜谢公公,遂在此翁家过活。
年除岁末,鱼翁忽带安童正在河口卖鱼,正撞见陈三、翁八在船上饮酒,穿着他主人衣服,上岸来买鱼。
安童认得,即密与鱼翁说道:“主人之冤当雪矣。”
安童将情具告到巡河周守备府内。守备见没赃证,不接状子。又告到提刑院。夏提刑见是强盗劫杀人命等事,把状批行了。从正月十四日差缉捕公人,押安童下来拿人。
前至新河口,只把陈三、翁八获住到案,责问了口词。二艄见安童在旁执证,也没得动刑,一一招了。供称:“下手之时,还有他家人苗青,同谋杀其家主,分赃而去。”
这里把三人监下,又差人访拿苗青,一起定罪。
因节间放假,提刑官吏一连两日没来衙门中问事,早有衙门透信的人,悄悄把这件事儿报与苗青。(死了一个李外传,没死绝贩卖消息的人。也是,当官的夏提刑和西门庆公然捞钱,其他人不弄点汤喝喝?!兴许是花钱买的小吏干,不狠点捞还还不上西门大官人的高利贷呢!风气使然。)
苗青慌了,把店门锁了,暗暗躲在经纪乐三家。(这乐三两口子也是社会人。)
乐三住在韩道国隔壁,浑家乐三嫂和王六儿交好。
乐三见苗青面带忧容,问其所以,然后给他指路,说间壁韩家就是提刑西门老爹的外室,又是他家伙计 ,和俺家交往的甚好……
苗青听了,连忙下跪,说道:“但得我身上没事,恩有重报,不敢有忘。”(李瓶儿也爱说“恩有重报,不敢有忘”,苗青和李瓶儿是一明一暗的杀人图财。)于是写了说帖,封下五十两银子,两套妆花缎子衣服,乐三教他老婆拿过去,如此这般对王六儿说。
王六儿眼皮子浅,没经过大风浪,喜欢的要不的,把衣服银子并说帖都手下,单等西门庆,不见来。(不见来,想办法叫他来。)
十七日日西时分,玳安夹着毡包,骑着头口,从街心里来。王六儿在门首,叫下来问道:“你往那里去来?”
玳安道:“我跟爹走了个远差,往东平府送礼去来。”(跟此回最后的“这里提刑做了文书,并赃货申详东平府”相对应。)
王六儿问起西门庆。
玳安道:“爹和贲四两个先往家去了。”
王六儿便将事情和玳安说了,拿帖儿与他瞧。
玳安道:“韩大婶,管他这事!休要把事轻看了,如今衙门里监着那两个船家,供着只要他哩。拿过几两银子来,也不够打发脚下人哩。我不管别的帐,韩大婶和他说,只与我二十两银子罢。等我请将俺爹来,随你老人家与俺爹说就是了。”(玳安趁机捞钱。)
王六儿说道:“怪油嘴儿,要饭吃休要恶了火头。事成了,你的事甚么打紧?宁可我们不要,也少不得你的。”
玳安道:“韩大婶,不是这等说。常言:君子不羞当面。先断过,后商量。”
王六儿备几样菜,留他吃酒。玳安怕吃的红头红脸,家去西门庆问。
王六儿说:怕怎的?你就说在我这里来。
玳安只吃了一瓯子。家去,交进毡包。等的西门庆睡了一觉出来,在厢房中坐的。
玳安慢慢走到跟前,说:“小的回来,韩大婶叫住小的,要请爹快些过去,有句要紧话和爹说。”
西门庆说:“甚么话?我知道了。”正值刘学官来借银子。(一笔带过西门庆又放贷。)
打发刘学官去了,西门庆来到王六儿家。
那日,韩道国铺子里上宿,没来家。老婆买了很多东西,叫老冯厨下整治。
王六儿拜见了西门庆,且不敢就题此事,先只说:“爹家中连日摆酒辛苦。我闻得说哥儿定了亲事,你老人家喜呀!”
西门庆道:“只因舍亲吴大妗那里说起,和乔家做了这门亲事。他家也只这一个女孩儿,论起来也还不般配,胡乱亲上做亲罢了。”(又是这个论调。)
王六儿道:“就是和他做亲也好,只是爹如今居着恁大官,会在一处,不好意思的。”(会拍马屁,拍到西门庆心坎里。)
王六儿怕西门庆寒冷,让至房中,一面安着一张椅儿,笼着火盆,西门庆坐下。
王六儿慢慢先把苗青揭帖拿与西门庆看,说:“他央了间壁经纪乐三娘子过来对我说:这苗青是他店里客人,如此这般,被两个船家拽扯,只望除豁了他这名字,免提他。他备了些礼儿在此谢我。好歹望老爹怎的将就他罢。”(见了银子,王六儿的嘴歪到耳朵上了,说苗青是被两个船家拽扯!)
西门庆看了帖子,因问:“他拿了多少礼物谢你?”
王六儿向箱中取了五十两银子来与西门庆瞧,说道:“明日事成,还许两套衣裳。”
西门庆看了,笑道:“这些东西儿,平白你要他做甚么?你不知道,这苗青乃扬州苗员外家人,因为在船上与两个船家杀害家主,撺在河里,图财谋命。如今见打捞不着尸首,他原跟来的一个小厮安童与两个船家,当官三口执证着要他。这一拿去,稳定是个凌迟罪名。那两个都是真犯斩罪。两个船家见供他有二千两银货在身上。拿这些银子来做甚么?还不快送与他去!”(“他有两千里银货在身上”是重点,西门庆话里藏着苗青的生机,就看他舍命还是舍财了。)
王六儿到厨下,使了丫头锦儿把乐三娘子叫了来,将原礼交付与他,如此这般对他说了去。
苗青不听便罢,听他说了,犹如一桶水顶门上直灌到脚底下。即请乐三一处商议道:“宁可把二千货银都使了,只要救得性命家去。”(苗青明白社会上的事儿。)
乐三道:“如今老爹上边既发此言,一些半些恒属打不动。两位官府,须得凑一千货物与他。其余节级、原解、缉捕,再得一半,才得够用。”(乐三更明白)
苗青道:“况我货物未卖,那讨银子来?”
因使过乐三嫂来,和王六儿说:“老爹就要货物,发一千两银子货与老爹。如不要,伏望老爹再宽限两三日,等我倒下价钱,将货物卖了,亲往老爹宅里进礼去。”
王六儿拿礼帖复到房里与西门庆瞧。
西门庆道:“既是恁般,我吩咐原解且宽限他几日,教他即便进礼来。”
当下乐三子得此口词,回报苗青,苗青满心欢喜。
西门庆见间壁有人,也不敢久坐,吃了几钟酒,与老婆坐了回,见马来接,就起身家去了。
次日,到衙门早发放,也不题问这件事。
苗青托乐三,连夜替他会了人,撺掇货物出去,共卖了一千七百两银子。(便宜处理了)
原与王六儿的不动,又另加上五十两银子、四套上色衣服。
到十九日,苗青打点一千两银子,装在四个酒坛内,又宰一口猪。约掌灯以后,抬送到西门庆门首。
手下人都是知道的,玳安、平安、书童、琴童四个家人,与了十两银子才罢。玳安在王六儿这边,梯己又要十两银子。(上行下效)
须臾,西门庆出来,卷棚内坐的,也不掌灯,月色朦胧才上来,抬至当面。
苗青穿青衣,望西门庆只顾磕头,说道:“小人蒙老爹超拔之恩,粉身碎骨难报。”
西门庆道:“你这件事情,我也还没好审问哩。那两个船家甚是攀你,你若出官,也有老大一个罪名。既是人说,我饶了你一死。此礼我若不受你的,你也不放心。我还把一半送你掌刑夏老爹,同做分上。你不可久住,即便星夜回去。”(此时的西门庆俨然生死判官)因问:“你在扬州那里?”
苗青磕头道:“小的在扬州城内住。”
西门庆吩咐后边拿了茶来,那苗青在松树下立着吃了,磕头告辞回去。
又叫回来问:“下边原解的,你都与他说了不曾?”
苗青道:“小的外边已说停当了。”
西门庆吩咐:“既是说了,你即回家。”
苗青出门,走到乐三家收拾行李,还剩一百五十两银子。苗青拿出五十两来,并余下几匹缎子,都谢了乐三夫妇。五更替他雇长行牲口,起身往扬州去了。

次日,西门庆、夏提刑从衙门中散了出来,并马而行。走到大街口上,夏提刑要作辞分路,西门庆邀请他:“长官不弃,到舍下一叙。”
宽了衣服,吃了茶,安放桌席,小厮摆下各样鸡、蹄、鹅、鸭、鲜鱼下饭。吃了饭,就是吃酒的各样菜蔬出来。小金钟儿,银台盘儿,慢慢斟劝。
饮酒中间,西门庆说方题起苗青的事来,道:“这厮昨日央及了个士夫,再三来对学生说,又馈送了些礼在此。学生不敢自专,今日请长官来,与长官计议。”于是,把礼帖递与夏提刑。(士夫?其实是王六儿)
夏提刑看了,便道:“恁凭长官尊意裁处。”(这二位长官,跟苗青与陈三、翁八密谋,没什么区别。都是爱财不走正道,贪婪。)
西门庆道:“依着学生,明日只把那个贼人、真赃送过去罢,也不消要这苗青。那个原告小厮安童,便收领在外,待有了苗天秀尸首,归结未迟。礼还送到长官处。”(提出解决的方案)
夏提刑道:“长官,这就不是了。长官见得极是,此是长官费心一番,何得见让于我?决然使不得。”
彼此推辞了半日,西门庆不得已,还把礼物两家平分了,装了五百两在食盒内。
夏提刑下席来,作揖谢道:“既是长官见爱,我学生再辞,显的迂阔了。盛情感激不尽,实为多愧。”又领了几杯酒,方才告辞起身。(虚伪至极)
西门庆随即差玳安拿食盒,还当酒抬送到夏提刑家。
夏提刑亲在门上收了,拿回帖,又赏了玳安二两银子,两名排军四钱。(王六儿、玳安都跟着捞好处,没一个人觉得这是惊动乡里的杀人案,更不用说社会影响,人间正义!都是笑着拿钱。)

作者写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
西门庆、夏提刑已是会定了。
次日到衙门里升厅,那提控、节级并缉捕、观察,都被乐三上下打点停当。摆设下刑具,监中提出陈三、翁八审问情由,只是供称:“跟伊家人苗青同谋。”
西门庆大怒,喝令左右:“与我用起刑来!你两个贼人,专一积年在江河中,假以舟楫装载为名,实是劫帮凿漏,邀截客旅,图财致命。见有这个小厮供称,是你等持刀戮死苗天秀波中,又将棍打伤他落水,见有他主人衣服存证,你如何抵赖别人!”
因把安童提上来,问道:“是谁刺死你主人?是谁推你在水中?”
安童道:“某日三更时分,先是苗青叫有贼,小的主人出舱观看,被陈三一刀戮死,推下水去。小的便被翁八一棍打落水中,才得逃出性命。苗青并不知下落。”
西门庆道:“据这小厮所言,就是实话,汝等如何展转得过?”
于是每人两夹棍,三十榔头,打的胫骨皆碎,杀猪也似喊叫。
一千两赃货已追出大半,余者花费无存。
这里提刑做了文书,并赃货申详东平府。
府尹胡师文又与西门庆相交,照原行文书叠成案卷,将陈三、翁八问成强盗杀人斩罪。

安童保领在外听候。有日走到东京,投到开封府黄通判衙内,具诉:“苗青夺了主人家事,使钱提刑衙门,除了他名字出来。主人冤仇,何时得报?”
通判听了,连夜修书,并他诉状封在一处,与他盘费,就着他往巡按山东察院里投下。
这一来,管教苗青之祸从头上起,西门庆往时做过事,今朝没兴一齐来。

这一回,详细写了苗青在犯案之后,怎么搭上西门庆的门路,怎么去送的银子。西门庆又是如何与夏提刑均分受贿银子,以及如何处理案子。
君贵?民贵?官吏自贵!西门庆三番五次的流露出乔大户跟自己做亲家不般配。因为西门庆是官,手眼通天,只手遮住了清河县,胆大包天为了银子包庇杀主越货的苗青。后来他死后,货被韩道国两口子吞了,来保背叛的姿态也很难看。不说什么因果报应,至少你有什么样的人生观、价值观,身边的人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你觉得杀主越货不干你的事儿,你的奴仆自然而然也会觉得这么做没什么不对的。嘴歪一歪——社会就是这样的!
作者写西门庆的死,可以有很多的方式,譬如:西门庆被法办,西门庆卷入政治斗争,西门庆被武松杀了……作者选了最合理的方式的让他死。这一回苗天秀收到了催命的信,忍不住剧透,在第四十九回,西门庆求来了催命的胡僧药……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8曾御史的参本到不了皇上跟前
安童领着书信,辞了黄通判,打听巡按御史在东昌府住扎,姓曾,双名孝序,乃都御史曾布之子,新中乙未科进士,极是个清廉正气的官。(作者用“极清廉正气”来形容曾御史。)
安童自思:“我若说下书的,门上人决不肯放。不如等放告牌出来,我跪门进去。连状带书呈上。老爹见了,必然有个决断。”于是早把状子写下,揣在怀里,在察院门首等候多时。(大户人家的小厮,都有一番见识。)
只听里面打的云板响,开了大门,曾御史坐厅。
头面牌出来,大书告亲王、皇亲、驸马、势豪之家;第二面牌出来,告都、布、按并军卫有司官吏;第三面牌出来,才是百姓户婚田土词讼之事。
这安童就随状牌进去,待把一应事情发放净了,方走到丹墀上跪下。(丹墀:屋宇前面没有屋檐覆盖的平台,因古时多涂成红色,故称为“丹墀”。)
两边左右问是做甚么的,这安童方才把书双手举得高高的呈上。只听公座上曾御史叫:“接上来!”
慌的左右吏典下来把书接上去,安放于书案上,曾公拆开观看。
书中叙了旧情,拍了曾御史的马屁,最后带出——有挠大法如苗青者,抱大冤如苗天秀者。
曾御史览书完毕,问安童要了状子,看了,取笔批:“仰东平府府官,从公查明,验相尸首,连卷详报。”喝令安童东平府伺候。
曾公将批词连状装在封套内,钤了关防,差人赍送东平府来。
府尹胡师文见了上司批下来,慌得手脚无措,即调委阳谷县县丞狄斯彬——本贯河南舞阳人氏,为人刚方不要钱,问事糊突,人都号他做狄混。(上一回,提过西门庆来东平府送过礼,还提过胡师文与西门庆相交。胡师文安排狄混,是想着能不能混过去曾公的过问?)
先是这狄县丞往清河县城西河边过,忽见马头前起一阵旋风,团团不散,只随着狄公马走。
狄县丞道:“怪哉!”,命人随此旋风,寻个下落。结果跟到将近新河口而止。
狄公即拘集里老,挖出一死尸,宛然颈上有一刀痕。命仵作检视明白,问其前面是那里。
公人禀告:离此不远是慈惠寺。
县丞拘寺中僧行问之,皆言:“去冬十月中,本寺因放水灯儿,见一死尸从上流而来,漂入港里。长老慈悲,故收而埋之。不知为何而死。”
县丞道:“分明是汝众僧谋杀此人,埋于此处。想必身上有财帛,故不肯实说。”于是不由分说,先把长老一箍两拶,一夹一百敲,余者众僧都是二十板,俱令收入狱中。
报与曾公,再行查看。各僧皆称冤不服。
曾公寻思道:“既是此僧谋死,尸必弃于河中,岂反埋于岸上?又说干碍人众,此有可疑。”令将众僧收监。
将近两月,安童来告此状。即令委官押安童前至尸所,令其认视。
安童见尸大哭道:“正是我的主人,被贼人所伤,刀痕尚在。”
于是检验明白,回报曾公,即把众僧放回。一面查刷卷宗,复提出陈三、翁八审问,俱执称苗青主谋之情。
曾公大怒,差人行牌,星夜往扬州提苗青去了。一面写本参劾提刑院两员问官受赃卖法。

那头,王六儿自从得了苗青的那一百两银子、四套衣服,与他汉子韩道国就白日不闲,一夜没的睡,计较着要打头面,治簪环,唤裁缝来裁衣服,从新抽银丝[髟狄]髻。用十六两银子,又买了个丫头——名唤春香——使唤,早晚教韩道国收用不题。(给自己的男人买个通房丫头,王六儿这个女人有点手笔。挣了横财,不自己一个人花,让男人也跟着快活快活,用美色安抚戴绿帽子的韩道国。)
一日,西门庆到韩道国家,吃茶毕,西门庆往后边净手去,看见隔壁月台,问道:“是谁家的?”
王六儿道:“是隔壁乐三家月台。”
西门庆吩咐王六儿:“如何教他遮住了这边风水?你对他说,若不与我即便拆了,我教地方吩咐他。”(这里提风水,下面就写了西门庆叫阴阳徐先生看了,给祖坟从新立了一座坟门。看不顺眼就要人家拆月台,西门庆这是横行乡里,一般这种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而且不念乐三给他和苗青搭线,说翻脸就翻脸。)
王六儿与韩道国说:“邻舍家,怎好与他说的。”
韩道国道:“咱不如瞒着老爹,买几根木植来,咱这边也搭起个月台来。上面晒酱,下边不拘做马坊,做个东净,也是好处。”
老婆道:“呸!贼没算计的。比时搭月台,不如买些砖瓦来,盖上两间厦子却不好?”
韩道国道:“盖两间厦子,不如盖一层两间小房罢。”
于是使了三十两银子,又盖两间平房起来。(商量的过程,就是欲望不断放大的过程,一百两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钱来的快,花的更快。)
西门庆差玳安抬了许多酒、肉、烧饼来,与他家犒赏匠人。那条街上谁人不知。(“谁人不知”写的好。)
夏提刑得了几百两银子在家,把儿子夏承恩——年十八岁——干入武学肄业,做了生员。每日邀结师友,习学弓马。西门庆约会刘薛二内相、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合卫官员,出人情与他挂轴文庆贺,俱不必细说。(夏提刑拿了黑钱,为儿子铺路。)

西门庆因坟上新盖了山子卷棚房屋,自从生了官哥,并做了千户,还没往坟上祭祖。叫阴阳徐先生看了,从新立了一座坟门,砌的明堂神路,门首栽桃柳,周围种松柏,两边叠成坡峰。(一个人处于上升期,正说明自家风水不错,为什么要去改动呢?!)
清明日上坟,要更换锦衣牌匾,宰猪羊,定桌面。
三月初六日清明,预先发柬,请了许多人,搬运了东西、酒米、下饭、菜蔬,叫的乐工、杂耍、扮戏的。
小优儿是李铭、吴惠、王柱、郑奉;唱的是李桂姐、吴银儿、韩金钏,董娇儿。
官客请了张团练、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花大舅、沈姨夫、应伯爵、谢希大、傅伙计、韩道国、云理守、贲第传并女婿陈敬济等,约二十余人。
堂客请了张团练娘子、张亲家母、乔大户娘子、朱台官娘子、尚举人娘子、吴大妗子、二妗子、杨姑娘、潘姥姥、花大妗子、吴大姨、孟大姨、吴舜臣媳妇郑三姐、崔本妻段大姐,并家中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西门大姐、春梅、迎春、玉箫、兰香、奶子如意儿抱着官哥儿,里外也有二十四五顶轿子。
先是月娘对西门庆说:“孩子且不消教他往坟上去罢。一来还不曾过一周,二者刘婆子说这孩子[囱心页]门还未长满,胆儿小。这一到坟上路远,只怕唬着他。依着我不教他去,留下奶子和老冯在家和他做伴儿,只教他娘母子一个去罢。”(西门庆不爱听什么,月娘就说什么,还把刘婆子抬出来。)
西门庆不听,便道:“此来为何?他娘儿两个不到坟前与祖宗磕个头儿去!你信那婆子老淫妇胡说,可可就是孩子[囱心页]门未长满,教奶子用被儿裹着,在轿子里按的孩儿牢牢的,怕怎的?”(官哥祭祖回来受惊,还真是西门庆口中的老淫妇治好的。)
那月娘便道:“你不听人说,随你。”
从清早晨,堂客都从家里取齐,起身上了轿子,无辞。
出南门,到五里外祖坟上,远远望见青松郁郁,翠柏森森,新盖的坟门,两边坡峰上去,周围石墙,当中甬道,明堂、神台、香炉、烛台都是白玉石凿的。坟门上新安的牌匾,大书“锦衣武略将军西门氏先茔”。坟内正面土山环抱,林数交枝。
西门庆穿大红冠带,摆设猪羊祭品桌席祭奠。
官客祭毕,堂客才祭。响器锣鼓,一齐打起来。
那官哥儿唬的在奶子怀里磕伏着,只倒咽气,不敢动一动儿。
月娘便叫:“李大姐,你还不教奶子抱了孩子往后边去哩,你看唬的那腔儿!我说且不教孩儿来罢,恁强的货,只管教抱了他来。你看唬的那孩儿这模样!”
李瓶儿连忙下来,吩咐玳安:“且叫把锣鼓住了。”连忙撺掇掩着孩儿耳朵,快抱了后边去了。
须臾,祭毕,徐先生念了祭文,烧了纸。西门庆邀请官客在前客位。月娘邀请堂客在后边卷棚内,由花园进去,两边松墙竹径,周围花草,一望无际。
当下,扮戏的在卷棚内扮与堂客们瞧,四个小优儿在前厅官客席前弹唱。四个唱的,轮番递酒。春梅、玉箫、兰香、迎春四个,都在堂客上边执壶斟酒,就立在大姐桌头,同吃汤饭点心。
吃了一回,潘金莲与玉楼、大姐、李桂姐、吴银儿同往花园里打了回秋千。
原来卷棚后边,西门庆收拾了一明两暗三间房儿。里面铺陈床帐,摆放桌椅、梳笼、抿镜、妆台之类,预备堂客来上坟,在此梳妆歇息,糊的犹如雪洞般干净,悬挂的书画,琴棋潇洒。
奶子如意儿看守官哥儿,正在那洒金床炕上铺着小褥子儿睡,迎春也在旁和他玩耍。
潘金莲独自从花园蓦地走来,手里拈着一枝桃花儿,看见迎春便道:“你原来这一日没在上边伺候。”
迎春道:“有春梅、兰香、玉箫在上边哩,俺娘叫我下边来看哥儿,就拿了两碟下饭点心与如意儿吃。”
奶子见金莲来,就抱起官哥儿来。
金莲便戏他说道:“小油嘴儿,头里见打起锣鼓来,唬的不则声,原来这等小胆儿。”于是一面解开藕丝罗袄儿,接过孩儿抱在怀里,与他两个嘴对嘴亲嘴儿。
忽有陈敬济掀帘子走入来,看见金莲逗孩子玩耍,便也逗那孩子。
金莲道:“小道士儿,你也与姐夫亲个嘴儿。”
可霎作怪,那官哥儿便嘻嘻望着他笑。
敬济不由分说,把孩子就搂过来,一连亲了几个嘴。
金莲骂道:“怪短命,谁家亲孩子,把人的鬓都抓乱了!”
敬济笑戏道:“你还说,早时我没错亲了哩。”
金莲听了,恐怕奶子瞧科,便戏发讪,将手中拿的扇子倒过柄子来,向他身上打了一下,打的敬济鲫鱼般跳。骂道:“怪短命,谁和你那等调嘴调舌的!”
敬济道:“不是,你老人家摸量惜些情儿。人身上穿着恁单衣裳,就打恁一下!”
金莲道:“我平自惜甚情儿?今后惹着我,只是一味打。”(对,金莲不讲情面。西门庆要死了,她都不许愿心,更何况别人。)
如意儿见他顽的讪,连忙把官哥儿接过来抱着,金莲与敬济两个还戏谑做一处。
金莲将那一枝桃花儿做了一个圈儿,悄悄套在敬济帽子上。走出去,正值孟玉楼和大姐、桂姐三个从那边来。
大姐看见,便问:“是谁干的营生?”
敬济取下来去了,一声儿也没言语。堂客前戏文扮了四大折。
看看天色晚来,西门庆吩咐贲四,先把抬轿子的每人一碗酒、四个烧饼、一盘子熟肉,分散停当,然后,才把堂客轿子起身。官家起马在后,来兴儿与厨役慢慢的抬食盒煞后。玳安、来安、画童、棋童儿跟月娘众人轿子,琴童并四名排军跟西门庆马。奶子如意儿独自坐一顶小轿,怀中抱着哥儿,用被裹得紧紧的进城。月娘还不放心,又使回画童儿来,叫他跟定着奶子轿子,恐怕进城人乱。
西门庆到家,平安儿迎门就禀说:“今日掌刑夏老爹,亲自下马到厅,问了一遍去了。落后又差人问了两遍。不知有甚勾当。”
西门庆心中犹豫,到厅上,书童在旁接衣服。西门庆因问:“今日你夏老爹来,留下甚么话来?”
书童道:“他也没说出来,只问爹往那去了:‘使人请去,我有句要紧话儿说。’小的便道:‘今日都往坟上烧纸去了,至晚才来。’夏老爹说:‘我到午上还来。’落后又差人来问了两遭,小的说:‘还未来哩!’”(肯定有重要的事儿)
西门庆心下转道:“却是甚么?”
正疑惑之间,已有黄昏时分,夏提刑来了,便衣坡巾,两个伴当跟随。下马到于厅上叙礼,客套了两句。
夏提刑道:“有一事敢来报与长官知道。”因说:“咱们往那边客位内坐去罢。”
西门庆令书童开卷棚门,请往那里说话,左右都令下去。
夏提刑道:“今朝县中李大人到学生那里,如此这般,说大巡新近有参本上东京,长官与学生俱在参例。学生令人抄了个底本在此,与长官看。”
西门庆听了,大惊失色,急接过邸报来灯下观看。上面写着夏提刑:昔者典牧皇畿,大肆科扰,被属官阴发其私。今省理山东刑狱,复著狼贪,为同僚之箝制。纵子承恩冒籍武举,倩人代考,而士风扫地矣。信家人夏寿监索班钱,被军腾詈而政事不可知乎!接物则奴颜婢膝,时人有丫头之称;问事则依违两可,群下有木偶之诮。
写西门庆:本系市井棍徒,夤缘升职,滥冒武功,菽麦不知,一丁不识。纵妻妾嬉游街巷而帷薄为之不清;携乐妇而酣饮市楼,官箴为之有玷。至于包养韩氏之妇,恣其欢淫,而行检不修;受苗青夜赂之金,曲为掩饰,而赃迹显著。
西门庆看了一遍,唬的面面相觑,默默不言。(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西门庆和夏提刑的家人小厮不说,乐三不说么?上一回写了提控、节级并缉捕、观察都被乐三上下打点停当,这些人中难道没有和乐三关系特别好,问了苗青送了夏大人西门大人多少银子的吗?!三传两传的传不开?)
夏提刑道:“长官,似此如何计较?”(人精啊!)
西门庆道:“常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其间,道在人为。少不的你我打点礼物,早差人上东京央及老爷那里去。”
夏提刑急急作辞,到家拿了二百两银子、两把银壶。
西门庆这里是金镶玉宝石闹妆一条、三百两银子。(苗青杀主白忙活一场,将船上的货物都卖了买命。这会儿,二位大人不得不吐出来些,进京找关系平事儿。)
夏家差了家人夏寿,西门庆这里是来保, 将礼物打包端正,西门庆写了一封书与翟管家,两个早雇了头口,星夜往东京干事去了。
官哥儿自从坟上来家,夜间只是惊哭,不肯吃奶。但吃下奶去就吐了。
慌的李瓶儿走来告诉月娘,月娘道:“我那等说,还未到一周的孩子,且休带他出城门去。浊[氵强]货他生死不依,只说:‘今日坟上祭祖为甚么来?不教他娘儿两个走走!’只象那里搀了分儿一般,睁着眼和我两个叫。如今却怎么好?”
李瓶儿正没法儿摆布。况西门庆又因巡按参了,和夏提刑在前边说话,心上不遂,家中孩子又不好。
月娘使小厮叫婆子来看,又请小儿科太医,开门阖户,乱了一夜。
刘婆子看了说:“哥儿着了些凉气入肚,又路上撞见五道将军。不打紧,买些纸儿退送退送就好了。”又留了两服朱砂丸药儿,用薄荷灯心汤送下去,那孩儿方才宁贴睡了一觉,不惊哭吐奶了。
只是身上热还未退,李瓶儿连忙拿出一两银子,教刘婆子备纸去。后又带了他老公,还和一个师婆来,在卷棚内与哥儿烧纸跳神。
西门庆早五更打发来保、夏寿起身,就乱着和夏提刑往东平府胡知府那里打听提苗青消息去了。
吴月娘听见刘婆说孩子路上着了惊气,甚是抱怨如意儿,说他:“不用心看孩子,想必路上轿子里唬了他了。不然,怎的就不好起来?”
如意儿道:“我在轿子里,将被儿包得紧紧的,又没[石店]着他。娘叫画童儿来跟着轿子,他还好好的,我按着他睡。只进城七八到家门首,我只觉他打了个冷战,到家就不吃奶,哭起来了。”(不敢提:陈敬济抱着孩子,金莲把敬济打得鲫鱼跳似的。也是,李瓶儿处处忍耐不敢说话,丫头奶娘谁会多事呢!)

来保、夏寿一路攒行,只六日就赶到东京城内。到太师府内见了翟管家,将两家礼物交割明白。
翟谦看了西门庆书信,说道:“曾御史参本还未到哩,你且住两日。如今老爷新近条陈了七件事,旨意还未曾下来。待行下这个本去,曾御史本到,等我对老爷说,交老爷阁中只批与他‘该部知道’。我这里差人再拿帖儿吩咐兵部余尚书,把他的本只不覆上来。交你老爹只顾放心,管情一些事儿没有。”(蔡太师把持了朝政,翟管家根本没把曾御史放在眼里。)
一日蔡太师条陈本,圣旨准下来了。
来保央府中门吏暗暗抄了个邸报,带回家与西门庆瞧,不在话下。一日等的翟管家写了回书,与了五两盘缠,与夏寿取路回山东清河县。
西门庆正在家耽心不下,那夏提刑一日一遍来问信。听见来保二人到了,叫至后边问他端的。
来保对西门庆悉把上项事情诉说一遍,道:“翟爹看了爹的书,便说:‘此事不打紧,教你爹放心。见今巡按也满了,另点新巡按下来了。况他的参本还未到,等他本上时,等我对老爷说了,随他本上参的怎么重,只批该部知道,老爷这里再拿帖儿吩咐兵部余尚书,只把他的本立了案不覆上去,随他有拨天关本事也无妨。’”
西门庆听了,方才心中放下。因问:“他的本怎还不到?”
来保道:“俺们一去时,昼夜马上行走,只五日就赶到京中,可知在他头里。俺每回来,见路上一簇响铃驿马,背着黄色袱,插着两根雉尾、两面牙旗,怕不就是巡按衙门进送实封才到了。”
西门庆道:“得他的本上的迟,事情就停当了。我只怕去迟了。”
来保道:“爹放心,管情没事。小的不但干了这件事,又打听得两桩好事来,报爹知道。”
西门庆问道:“端的何事?”
来保道:“太师老爷新近条陈了七件事,旨意已是准行。如今老爷亲家户部侍郎韩爷题准事例:在陕西等三边开引种盐,各府州郡县设立义仓,官粜粮米。令民间上上之户赴仓上米,讨仓钞,派给盐引支盐。旧仓钞七分,新仓钞三分。咱旧时和乔亲家爹,高阳关上纳的那三万粮仓钞,派三万盐引,户部坐派。如今蔡状元又点了两淮巡盐,不日离京,倒有好些利息。”(传说中的财找人好找。)
西门庆听言问道:“真个有此事?”
来保道:“爹不信,小的抄了个邸报在此 。”向书箧中取出来与西门庆观看。
因见上面许多字样,前边叫了陈敬济来念与他听。
陈敬济念到中间,只要结住了,还有几个眼生字不认的。(陈敬济比书生还百无一用,字还认的少。)
旋叫了书童儿来念。那书童倒还是门子出身,荡荡如流水不差,直念到底。
哪七件事?
第一曰罢科举,取士悉由学校升贡。
二曰罢讲议财利司。
三曰更盐钞法。
四曰制钱法。
五曰行结粜[亻表]籴之法。
六曰诏天下州郡纳免夫钱。
七曰置提举御前人船所。
(蔡太师把各项权力都攥到自己手里,说得倒冠冕堂皇。)
奉旨曰:“卿言深切时艰,朕心嘉悦,足见总猷,都依拟行。”该部知道。
西门庆听了,又看了翟管家书信,已知礼物交得明白。蔡状元见朝,又点了两淮巡盐,不日往此经过,心中不胜欢喜。一面打发夏寿回家:“报与你老爹知道。”一面赏了来保五两银子、两瓶酒、一方肉,回房歇息。

这回书写了安童带着黄通判的书信到察院告状。穿插了狄混审糊涂案,众僧挨糊涂揍的故事。作者写了得了苗青好处的人们是怎么花黑钱的。王六儿忙着打头面,治簪环,裁衣服;给韩道国买个丫头收用;因西门庆看乐三家月台不顺眼,两口子又使了三十两银子盖了两间房子。夏提刑给儿子买武举人。西门庆忙着祭祖,其间金莲和敬济调情。官哥又受惊,月娘忙着叫刘婆子,埋怨如意儿……
李知县将曾御史参夏、西门二人之事告知夏提刑,夏提刑找西门庆商量对策。西门庆提议去东京央及蔡太师。两人将苗青送的银子吐出来一些,差来保、夏寿去东京送礼。翟管家没把这事当事,直接告知解决办法。引出蔡太师条陈了七件事。来保回家告诉西门庆好消息,蔡状元点了两淮巡盐,下一回蔡状元又来到清河县,西门庆是如何用美色招待他的呢?

楼主:靳芝  时间:2021-04-09 03:02:47
49御史做客 胡僧施药
夏提刑前来拜谢西门庆,道:“长官活命之恩,不是托赖长官余光这等大力量,如何了得!”
西门庆这个厚脸皮的,笑道:“长官放心。料着你我没曾过为,随他说去,老爷那里自有个明见。”(该徇私徇私,该舞弊舞弊。胆子只会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自我反省。)
巡按曾公见本上去不行,就知道二官打点了,心中忿怒。因蔡太师所陈七事,内多舛讹,皆损下益上之事,即赴京见朝覆命,上了一道表章。极言:“天下之财贵于通流,取民膏以聚京师,恐非太平之治。民间结粜[亻表]籴之法不可行,当十大钱不可用,盐钞法不可屡更。臣闻民力殚矣,谁与守邦?”
蔡京大怒,奏上徽宗天子,说他大肆倡言,阻扰国事。
将曾公付吏部考察,黜为陕西庆州知州。
陕西巡按御史宋盘,就是学士蔡攸之妇兄也。
太师阴令盘就劾其私事,逮其家人,锻炼成狱,将孝序除名,窜于岭表,以报其仇。
(曾孝序不肯随波逐流的,有了这么悲惨的下场。有的时候,老百姓的麻木是表象,怕才是实质。《金瓶梅》淋漓尽致的描绘了奸臣当道,小人横行的社会现象。)

西门庆在家,一面使韩道国与乔大户外甥崔本,拿仓钞早往高阳关户部韩爷那里赶着挂号。留下来保家中定下果品,预备大桌面酒席,打听蔡御史船到。
一日,来保打听得他与巡按宋御史船一同京中起身,都行至东昌府地方,使人来家通报。这里西门庆就会夏提刑起身。
来保从东昌府船上就先见了蔡御史,送了下程。
然后,西门庆与夏提刑出郊五十里迎接到新河口——地名百家村。先到蔡御史船上拜见了,备言邀请宋公之事。
蔡御史道:“我知道,一定同他到府。”(给足面子)
那时,东平胡知府,及合属州县方面有司军卫官员、吏典生员、僧道阴阳,都具连名手本,伺候迎接。帅府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都领人马披执跟随,清跸传道,鸡犬皆隐迹。(好大的排场,鸡犬都不得随意出现。)
鼓吹迎接宋巡按进东平府察院,各处官员都见毕,呈递了文书,安歇一夜。
到次日,蔡御史来见宋御史。
宋御史问:“年兄几时方行?”
蔡御史道:“学生还待一二日。”因告说:“清河县有一相识西门千兵,乃本处巨族,为人清慎,富而好礼,亦是蔡老先生门下,与学生有一面之交。蒙他远接,学生正要到他府上拜他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西门庆为人既不清也不慎,富而好色,所以把蔡京抬出来。)
宋御史问道:“是那个西门千兵?”
蔡御史道:“他如今见是本处提刑千户,昨日已参见过年兄了。”
宋御史令左右取手本来看,见西门庆与夏提刑名字,说道:“此莫非与翟云峰有亲者?”(外方内圆)
蔡御史道:“就是他。如今见在外面伺候,要央学生奉陪年兄到他家一饭。未审年兄尊意若何?”
宋御史道:“学生初到此处,只怕不好去得。”
蔡御史道:“年兄怕怎的?既是云峰分上,你我走走何害?”于是吩咐看轿,就一同起行,一面传将出来。

西门庆知了此消息,与来保、贲四骑快马先奔来家,预备酒席。
门首搭照山彩棚,两院乐人奏乐,叫海盐戏并杂耍承应。
宋御史将各项伺候人马都令散了,只用几个蓝旗清道官吏跟随,与蔡御史坐两顶大轿,打着双檐伞,同往西门庆家来。
当时哄动了东平府,大闹了清河县,都说:“巡按老爷也认的西门大官人,来他家吃酒来了。”
慌的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各领本哨人马把住左右街口伺候。
西门庆青衣冠带,远远迎接。
两边鼓乐吹打,到大门首下了轿进去。
宋御史与蔡御史都穿着大红獬豸(獬豸,是古代传说的神兽,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它是勇猛、公正的象征。)绣服,乌纱皂履,鹤顶红带,从人执着两把大扇。
只见五间厅上湘帘高卷,锦屏罗列。正面摆两张吃看桌席,高顶方糖,定胜簇盘,十分齐整。
二官揖让进厅,与西门庆叙礼。
蔡御史令家人具贽见之礼:两端湖绸、一部文集、四袋芽茶、一方端溪砚。
宋御史只投了个宛红单拜帖,上书“侍生宋乔年拜”。(空手而来)向西门庆道:“久闻芳誉。学生初临此地,尚未尽情,不当取扰。若不是蔡年兄邀来进拜,何以幸接尊颜?”
慌的西门庆倒身下拜,说道:“仆乃一介武官,属于按临之下。今日幸蒙清顾,蓬荜生光。”于是鞠恭展拜,礼容甚谦。
宋御史亦答礼相还,叙了礼数。
蔡御史让宋御史居左,他自在右,西门庆垂首相陪。
茶汤献罢,阶下箫韶盈耳,鼓乐喧阗,动起乐来。
西门庆递酒安席已毕,下边呈献割道。说不尽肴列珍羞,汤陈桃浪,端的歌舞声容,食前方丈。
两位轿上跟从人,每位五十瓶酒、五百点心、一百斤熟肉,都领下去。家人、吏书、门子人等,另在厢房中管待,不必细说。
当日西门庆这席酒,也费够千两金银。
宋御史又系江西南昌人,为人浮躁,只坐了没多大回,听了一折戏文就起来。(为官杀了羊,不知道官尝没尝。尝没尝不打紧,西门庆会来事,连器皿都一起装盒送他。)
慌的西门庆再三固留。
蔡御史在旁便说:“年兄无事,再消坐一时,何遽回之太速耶!”
宋御史道:“年兄还坐坐,学生还欲到察院中处分些公事。”(打官腔)
西门庆早令手下,把两张桌席连金银器,已都装在食盒内,共有二十抬,叫下人夫伺候。
宋御史的一张大桌席、两坛酒、两牵羊、两封金丝花、两匹段红、一副金台盘、两把银执壶、十个银酒杯、两个银折盂、一双牙箸。蔡御史的也是一般的,都递上揭帖。
宋御史再三辞道:“这个,我学生怎么敢领?”因看着蔡御史。
蔡御史道:“年兄贵治所临,自然之道,我学生岂敢当之!”
西门庆道:“些须微仪,不过侑觞而已,何为见外?”比及二官推让之次,而桌席已抬送出门矣。
宋御史不得已,方令左右收了揭帖,向西门庆致谢说道:“今日初来识荆,既扰盛席,又承厚贶,何以克当?余容图报不忘也。”因向蔡御史道:“年兄还坐坐,学生告别。”于是作辞起身。(蔡兄不光要坐坐,还要睡睡。)
西门庆还要远送,宋御史不肯,急令请回,举手上轿而去。(面上要远送,转身回去就和蔡御史嘀咕宋御史的为人。)
西门庆回来,解去冠带(有种放松的感觉),吩咐把乐人都打发散去,只留下戏子;令重新安放桌席,摆设珍羞果品上来,二人饮酒。
蔡御史道:“今日陪我这宋年兄坐便僭了,又叨盛筵并许多酒器,何以克当?”
西门庆笑道:“微物惶恐,表意而已!”因问道:“宋公祖尊号?”
蔡御史道:“号松原。松树的松,原泉的原。”又说起:“头里他再三不来,被学生因称道四泉盛德,与老先生那边相熟,他才来了。他也知府上与云峰有亲。”(蔡御史会聊天,情商高,很有亲和感。)
西门庆道:“想必翟亲家有一言于彼。我观宋公为人有些蹊跷。”
蔡御史道:“他虽故是江西人,倒也没甚蹊跷处。只是今日初会,怎不做些模样!”说毕笑了。(做些模样,说的是实话。)
西门庆留宿他:“今日晚了,老先生不回船上去罢了。”
蔡御史道:“我明早就要开船长行。”
西门庆道:“请不弃在舍留宿一宵,明日学生长亭送饯。”
蔡御史道:“过蒙爱厚。”把手下人都打发回去让明早来接,只留下两个家人伺候。

这一回可分三段,第一段写傲得歪里歪气的宋御史;第二段写蔡御史狎妓;第三段写西门庆求药。

西门庆见蔡御史手下人都去了,走下席来,叫玳安儿附耳低言,如此这般:“即去院里坐名叫了董娇儿、韩金钏儿两个,打后门里用轿子抬了来,休交一人知道。”(西门庆把蔡御史看得透透的。)
西门庆复上席,陪蔡御史吃酒,拉家常。海盐子弟在旁歌唱。
西门庆因问:“老先生到家多少时就来了?令堂老夫人起居康健么?”
蔡御史道:“老母到也安。学生在家,不觉荏苒半载,回来见朝,不想被曹禾论劾,将学生敝同年一十四人之在史馆者,一时皆黜授外职。学生便选在西台,新点两淮巡盐。宋年兄便在贵处巡按,也是蔡老先生门下。”
西门庆问道:“如今安老先生在那里?”(既然结交了,那就问候问候。)
蔡御史道:“安凤山他已升了工部主事,往荆州催攒皇木去了。也待好来也。”
西门庆教海盐子弟上来递酒。
蔡御史吩咐:“你唱个《渔家傲》我听。”
子弟排手在旁正唱着,只见玳安走来请西门庆下边说话,回:“叫了董娇儿、韩金钏打后门来了,在娘房里坐着哩。”
西门庆道:“你吩咐把轿子抬过一边才好。”(谨慎)
玳安道:“抬过一边了。”(小猴崽子)
西门庆走至上房,两个唱的向前磕头。(过来嘱咐两句。)
西门庆道:“今日请你两个来,晚夕在山子下扶侍你蔡老爹。他如今见做巡按御史,你不可怠慢,用心扶侍他,我另酬答你。”
韩金钏儿笑道:“爹不消吩咐,俺每知道。”
西门庆因戏道:“他南人的营生,好的是南风,你每休要扭手扭脚的。”
董娇儿道:“娘在这里听着,爹你老人家羊角葱靠南墙——越发老辣了。王府门首磕了头,俺们不吃这井里水了?”
西门庆笑的往前边来,来保和陈敬济拿着揭帖走来,与西门庆看,说道:“刚才乔亲家爹说,趁着蔡老爹这回闲,爹倒把这件事对蔡老爹说了罢,只怕明日起身忙了。教姐夫写了俺两个名字在此。”(大树底下好乘凉,乔亲家瞪得起眼来。)
西门庆让来保跟过来,到卷棚槅子外边站着。
西门庆饮酒中间因题起:“有一事在此,不敢干渎。”
蔡御史道:“四泉,有甚事只顾吩咐,学生无不领命。”
西门庆道:“去岁因舍亲在边上纳过些粮草,坐派了些盐引,正派在贵治扬州支盐。望乞到那里青目青目,早些支放就是爱厚。”
因把揭帖递上去,蔡御史看了。上面写着:“商人来保、崔本,旧派淮盐三万引,乞到日早掣。”
蔡御史看了笑道:“这个甚么打紧。”
一面把来保叫至跟前跪下,吩咐:“与你蔡爷磕头。”
蔡御史道:“我到扬州,你等径来察院见我。我比别的商人早掣一个月。”
西门庆道:“老先生下顾,早放十日就够了。”
蔡御史把原帖就袖在袖内。(官商勾结就这么私下办成了!)
一面书童旁边斟上酒,子弟又唱。

掌灯时分,蔡御史道:“深扰一日,酒告止了罢。”
西门庆请他后边更衣,花园里游玩了一回,让至翡翠轩,那里又早湘帘低簇,银烛荧煌,设下酒席。海盐戏子,已打发去了,书童把卷棚内家活收了,关上角门。(安进士没来,书童的戏份少了好多。)
两个唱的盛装打扮,立于阶下,向前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
蔡御史看见,欲进不能,欲退不舍。(面对诱惑时的反应。)便说道:“四泉,你如何这等爱厚?恐使不得。”
西门庆笑道:“与昔日东山之游,又何异乎?”(东晋谢安隐居会稽山,纵情诗酒山水,出游携歌妓。西门庆虽不爱读书,典故倒知道,说起漂亮话一套一套的。)
蔡御史道:“恐我不知安石之才,而君有王右军之高致矣。”于是月下与二妓携手,恍若刘阮之入天台。
进入轩内,见文物依然,因索纸笔就欲留题相赠。
作者写到:这蔡御史终是状元之才,拈笔在手,文不加点,字走龙蛇,灯下一挥而就,作诗一首。诗的最后一句:此去又添新怅望,不知何日是重来。(第八十回,西门庆死后,蔡御史来过一次。)
蔡御史问二妓的名字,又问有号没有?问至再三,韩金钏方说:“小的号玉卿。”董娇儿道:“小的贱号薇仙。”
有喜欢模样的,有挑身材的,蔡御史的点跟别的男人不同,他挑号:一闻“薇仙”二字,心中甚喜,遂留意在怀。
蔡御史与董娇儿两个着棋,西门庆陪侍,韩金钏递酒,书童歌唱。下了两盘棋,又喝了几杯酒,蔡御史道不胜酒力,走出外边来,站立在花下。
正是四月半头,月色才上。西门庆说蔡御史不曾赏韩金钏一杯酒,蔡御史便赏韩金钏一杯酒,董娇儿在旁捧果。
因告辞道:“四泉,今日酒大多了,令盛价收过去罢。”于是与西门庆握手相语,说道:“贤公盛情盛德,此心悬悬。非斯文骨肉,何以至此?向日所贷,学生耿耿在心,在京已与云峰表过。倘我后日有一步寸进,断不敢有辜盛德。”
西门庆道:“老先生何出此言?到不消介意。”
韩金钏见他一手拉着董娇儿,知局,就往后边上房去了。
良久,西门庆亦告了安置进来,叫了来兴儿吩咐:“明日早五更,打发食盒酒米点心下饭,叫了厨役,跟了往门外永福寺去,与你蔡老爹送行。叫两个小优儿答应。休要误了。”(为什么是永福寺呢?第三十六回,蔡状元来的时候说过:暂借门外永福寺寄居。)
来兴儿道:“家里二娘上寿,没有人看。”
西门庆道:“留下棋童儿买东西,叫厨子后边大灶上做罢。”

翡翠轩书房床上,铺陈衾枕俱各完备。蔡御史见董娇儿手中拿着一把湘妃竹泥金面扇儿,上面水墨画着一种湘兰平溪流水。
董娇儿道:“敢烦老爹赏我一首诗在上面。”
蔡御史道:“无可为题,就指着你这薇仙号。”于是灯下拈笔写了四句。
写毕,那董娇儿连忙拜谢了。两个收拾上床就寝。书童、玳安与他家人在明间里睡。(这一段没有床戏,我想为什么呢?一种可能是作者和蔡御史的原型相熟,笔下留情。或许,作者饱读诗书,考取功名曾是他为之奋斗过的梦想,才没有把状元的内裤扒下来。又或许,憋着读者往下看有了春药之后的西门庆的床戏……)
次日早晨,蔡御史与了董娇儿一两银子,用红纸大包封着,到于后边,拿与西门庆瞧。
西门庆笑说道:“文职的营生,他那里有大钱与你!这个就是上上签了。”因交月娘每人又与了他五钱银子,从后门打发去了。(从后门来,又从后门打发了。)
蔡御史梳洗穿衣,西门庆在厅上陪着他吃了粥,手下又早伺候轿马来接,与西门庆作辞,谢了又谢。
西门庆又道:“学生日昨所言之事,老先生到彼处,学生这里书去,千万留神一二,足仞不浅。”(叮嘱叮嘱)
蔡御史道:“休说贤公华扎下临,只盛价有片纸到,学生无不奉行。”(一而再,再而三的表达,能帮的忙肯定帮。)
出城外,到于永福寺,长老方丈摆酒饯行。来兴儿与厨役早已安排桌席停当。李铭、吴惠两个小优弹唱。
数杯之后,坐不移时,蔡御史起身,夫马、坐轿在于三门外伺候。
临行,西门庆说起苗青之事:“乃学生相知,因诖误在旧大巡曾公案下,行牌往扬州案候捉他。此事情已问结了。倘见宋公,望乞借重一言,彼此感激。”
蔡御史道:“这个不妨,我见宋年兄说,设使就提来,放了他去就是了。”
西门庆又作揖谢了。
看官听说:后来宋御史往济南去,河道中又与蔡御史会在那船上。公人扬州提了苗青来,蔡御史说道:“此系曾公手里案外的,你管他怎的?”遂放回去了。倒下详去东平府,还只把两个船家,决不待时,安童便放了。
作者写到:公道人情两是非,人情公道最难为。
若依公道人情失,顺了人情公道亏。

西门庆送走蔡御史,回到方丈坐下,与长老聊天,得知长老七十四岁了,法名道坚,有两个小徒,永福寺有三十余僧行。
西门庆道:“这寺院也宽大,只是欠修整。”
长老道:“不满老爹说,这座寺原是周秀老爹盖造,长住里没钱粮修整,丢得坏了。”
西门庆道:“原来就是你守备府周爷的香火院。我见他家庄子不远。不打紧处,你禀了你周爷,写个缘簿,别处也再化些,我也资助你些布施。”
道坚连忙谢了。
西门庆吩咐玳安取一两银子谢长老。
道坚道:“小僧不知老爹来,不曾预备斋供。”
西门庆要往后边更更衣去,更了衣,因见方丈后面五间大禅堂,有许多云游和尚在那里敲着木鱼看经。
西门庆不因不由,信步走入里面观看。
见一个和尚形骨古怪,相貌搊搜,生的豹头凹眼(凹眼划重点),色若紫肝,戴了鸡蜡箍儿,穿一领肉红直裰(颜色划重点)。颏下髭须乱[扌乍],头上有一溜光檐,就是个形容古怪真罗汉,未除火性独眼龙。在禅床上旋定过去了,垂着头,把脖子缩到腔子里,鼻孔中留下玉箸来。(看着样子就恶心)
西门庆口中不言,心中暗道:“此僧必然是个有手段的高僧。不然,如何因此异相?等我叫醒他,问他个端的。”于是高声叫:“那位僧人,你是那里人氏,何处高僧?”叫了头一声不答应;第二声也不言语;第三声,只见这个僧人在禅床上把身子打了个挺,伸了伸腰,睁开一只眼,跳将起来,向西门庆点了点头儿,[分鹿]声应道:“你问我怎的?贫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西域天竺国密松林齐腰峰寒庭寺下来的胡僧,云游至此,施药济人。官人,你叫我有甚话说?”
西门庆道:“你既是施药济人,我问你求些滋补的药儿,你有也没有?”
胡僧道:“我有,我有。”(西门庆问的痛快,胡僧答的也痛快。)
又道:“我如今请你到家,你去不去?”
胡僧道:“我去,我去。”
西门庆道:“你说去,即此就行。”
胡僧直竖起身来,向床头取过他的铁柱杖来拄着,背上他的皮褡裢——褡裢内盛了两个药葫芦儿。
西门庆吩咐玳安:叫了两个驴子,同师父先往家去等着,我就来。
胡僧不用骑头口,还说管情比西门庆先到。
西门庆道:“一定是个有手段的高僧。不然如何开这等朗言。”恐怕他走了,吩咐玳安:“好歹跟着他同行。”于是作辞长老上马,仆从跟随,迳直进城来家。

那日四月十七日,是王六儿生日,家中又是李娇儿上寿,有堂客吃酒。
后晌时分,只见王六儿家没人使,使了他兄弟王经来请西门庆。吩咐他宅门首只寻玳安儿说话,不见玳安在门首,只顾立。
立了约一个时辰,正值月娘与李娇儿送院里李妈妈出来上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扎包髻儿小厮,问是那里的。
那小厮三不知走到跟前,与月娘磕了个头,说道:“我是韩家,寻安哥说话。”
月娘问:“那安哥?”
平安在旁边,恐怕他知道是王六儿那里来的,恐怕他说岔了话,向前把他拉过一边,对月娘说:“他是韩伙计家使了来寻玳安儿,问韩伙计几时来。”以此哄过。
月娘不言语,回后边去了。

不一时玳安与胡僧先到门首,走的两腿皆酸,浑身是汗,抱怨的要不的。那胡僧体貌从容,气也不喘。
平安告诉他王六儿那边使了王经来请西门庆,被吴月娘看见,统一口径,别露出马脚。
玳安走的睁睁的,只顾[扌扉]扇子:“今日造化低也怎的?平白爹交我领了这贼秃囚来。好近路儿!从门外寺里走到家,路上通没歇脚儿,走的我上气儿接不着下气儿。爹交雇驴子与他骑,他又不骑。他便走着没事,难为我这两条腿了!把鞋底子也磨透了,脚也踏破了。攘气的营生!”
平安道:“爹请他来家做甚么?”
玳安道:“谁知道!他说问他讨甚么药哩。”
正说着,只闻喝道之声。(写出西门大官人的派头)
西门庆到家,看见胡僧在门首,说道:“吾师真乃人中神也。果然先到。”一面让至里面大厅上坐。
西门庆叫书童接了衣裳,换了小帽,陪他坐的。
很多人点评,胡僧的形体,他目光所及,在西门庆家吃的东西都是性的象征。
吃了茶,胡僧睁眼观见厅堂高远,院字深沉,门上挂的是龟背纹虾须抹绿珠帘,地下铺狮子滚绣球绒毛线毯。正当中放一张蜻蜓腿、螳螂肚、肥皂色起楞的桌子,桌子上安着绦环样弥座大理石屏风。周围摆的都是泥鳅头、楠木靶肿筋的交倚,两壁挂的画都是紫竹杆儿绫边、玛瑙轴头。
西门庆问他用酒不用?
胡僧说他自己酒肉齐行。
西门庆吩咐小厮:“后边不消看素馔,拿酒饭来。”
那时正是李娇儿生日,厨下肴馔下饭都有。安放桌儿,只顾拿上来。
先绰边儿放了四碟果子、四碟小菜,又是四碟案酒:一碟头鱼、一碟糟鸭、一碟乌皮鸡、一碟舞鲈公。又拿上四样下饭来:一碟羊角葱[火川]炒核桃肉、一碟细切的[饣皆][饣禾]样子肉、一碟肥肥的羊贯肠、一碟光溜溜的滑鳅。次又拿了一道汤饭出来:一个碗内两个肉圆子,夹着一条花肠滚子肉,名唤一龙戏二珠汤;一大盘裂破头高装肉包子。(饭菜太荤了)
西门庆让胡僧吃了,教琴童拿过来团靶钩头鸡脖壶来,打开腰州精制的红泥头,一股一股邈出滋阴摔白酒来,倾在那倒垂莲蓬高脚钟内,递与胡僧。
那胡僧接放口内,一吸而饮之。
随即又是两样添换上来:一碟寸扎的骑马肠儿、一碟子腌腊鹅脖子。又是两样艳物与胡僧下酒:一碟子癞葡萄、一碟子流心红李子。落后又是一大碗鳝鱼面与菜卷儿,一齐拿上来与胡僧打散。
登时把胡僧吃的楞子眼儿,便道:“贫僧酒醉饭饱,足以够了。”
西门庆叫左右拿过酒桌去,因问他求房术的药儿。
胡僧道:“我有一枝药,乃老君炼就,王母传方。非人不度,非人不传,专度有缘。既是官人厚待于我,我与你几丸罢。”于是向褡裢内取出葫芦来,倾出百十丸,吩咐:“每次只一粒,不可多了,用烧酒送下。”又将那一个葫儿捏了,取二钱一块粉红膏儿,吩咐:“每次只许用二厘,不可多用。若是胀的慌,用手捏着,两边腿上只顾摔打,百十下方得通。你可樽节用之,不可轻泄于人。”(传授用法)
西门庆双手接了,说道:“我且问你,这药有何功效?”
胡僧把这药吹的天上有地下无,谁用谁知道——欲仙欲死。最后说:有时心倦怠,收兵罢战场。冷水吞一口,阳回精不伤。快美终宵乐,春色满兰房。赠与知音客,永作保身方。
西门庆得了药,还想求方儿,说道:“请医须请良,传药须传方。吾师不传于我方儿,倘或我久后用没了,那里寻师父去?随师父要多少东西,我与师父。”令玳安后边快取二十两白金来。递与胡僧,要问他求这一枝药方。(好大的商机呀!)
胡僧笑道:“贫僧乃出家之人,云游四方,要这资财何用?官人趁早收拾回去。”一面就要起身。
西门庆见他不肯传方,送胡僧一匹五丈长大布,与他做件衣服。令左右取来,双手递与胡僧。
胡僧方才打问讯谢了。临出门又吩咐:“不可多用,戒之!戒之!”

蔡蕴二来西门庆家,不亚于《红楼梦》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重要性。刘姥姥进大观园,赶上了贾府的回光返照。蔡御史做客西门庆家,是西门庆的人生得意时。这俩人挺有缘分的,崔管家牵了个线,俩人便在钱权的撮合下成了能握手相语的好友。蔡御史发迹之前家中不宽裕,状元得的又侥幸,攀附蔡太师,但是人很随和。宋御史跟蔡家是姻亲,说明出身不会太差,一直有社会地位,他其实有点瞧不上西门庆这种人。碍于崔管家和蔡御史的面子,不得不上门坐坐,空手而来听了一折戏文便要走。看他放苗青,整曾孝序,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伪君子。
可遇不可求的缘分,来了个双份,西门庆送蔡御史时在永福寺遇到位葫芦里装着春药的胡僧。西门庆要到手的百十丸春药,就是他的风月宝鉴。痛快吧?这东西能让他快活,也能让他痛死!
官商勾结,要挣大钱的西门庆又得了春药,以前是品行不端,未来他将持续性亢奋,习惯性荒淫。
小说即将过半,作者悄悄拉开了金、瓶、梅死亡的帷幕。永福寺,是春梅葬金莲的地方。瓶儿的死跟胡僧药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楼主:靳芝

字数:309540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20-03-14 22:39:03

更新时间:2021-04-09 03:02:47

评论数:5682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