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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

好在过了一日，公众媒体报导说武汉市有关部门约谈了菜价暴涨的超市，不许再随意涨价，又有对涉事商家罚款若干。再过一日，又有媒体纷纷转发，说有几家指定的超市（包括先前涨价曝光的那家）将有极便宜的蔬菜出售，限时限量供应，售完为止。萝卜、大白菜低至一元一斤，一时引来武汉市民欢呼。

次日，又有各类消息传出，原来这批菜是山东蔬菜基地寿光县人民免费捐赠给武汉灾区的。有媒体深度报导说，寿光县的农民为保蔬菜新鲜连夜辛苦采摘，捐赠量约350吨。他们又组织车队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送来。接受单位武汉市商务局却为这批蔬菜犯了愁。捐赠的物品，照理应免费发给受灾居民和医院患者、医疗人员才对，却难以做到。

照武汉市长在新闻发布会上所说，封城前出城的约500万人，留在武汉的仍有900万人。周思远说，不知这数据包括了我们周家这几人没有，反正没人与我们来核实，像我们这种情况武汉市应该也不会少的。既是周市长公开说的，权且信之吧。但问题来了，武汉地域那么广，人口那么多，发热专科医院数十家，捐赠的蔬菜要怎么发放才快速、公平呢？几百吨的蔬菜要尽快发出去，需要极大的工作量，而当时武汉封城、防疫各种乱相一堆，没有大批量实物捐赠发放的经验，也没有足够的人手。蔬菜从采摘到运至武汉已有几天了，再拖下去会沤烂，对不起捐赠者的善心。无奈之下，商务局叫来几个连锁超市，借助他们便利的渠道让他们平价卖了，以让市民享受捐赠的实惠，但对这批菜的销售款怎么处理，当时的方案并不完善。

媒体和网友们深挖这事，有的说人家山东人好心捐赠，武汉却拿来卖钱，关键是销售款并未捐赠给慈善机构，湖北省、武汉市两级“红十会”均表明未收到这笔善款。

又有媒体曝光说，这笔善款竟成了武汉的财政收入，而非公益慈善体系，这是对捐赠者的轻漫和污辱，完全搞错了。针对网民喷子的攻击，卖菜的超市回应说，是按要求的统一低价卖的，然而他们也有销售成本，这批极低价出售的蔬菜有多少利润空间可言？我们吃力不讨好，不能让我们企业掏腰包倒贴钱去捐款吧？况且我们公司早已捐过了。
网上一时沸沸扬扬。周思远是做生意的，就在微信群里发语音说：

现在搞成人家好心免费捐赠，咱们卖的钱却不用于赈灾，老百姓是花钱买的，虽然便宜，但并没意识到这是慈善义举，几头不讨好。卖菜的超市有成本、讲利润不能责怪，武汉商务局这样做至少将菜都快速散出去了，没烂掉，也让部分市民享受了实惠，这一点不错。其实商务局借助超市的渠道是好的，但应与超市核算成本，以商家不亏本不贴钱为前提搞低价义卖，将利润部分捐赠给慈善机关，超市也有公益声名，老百姓也受益，这事就办漂亮了。

几位同学也发表评论，有的对思远点赞，有的说武汉商务局这事办的猪，也有的说接受和处理单位就不该是商务局，这做法完全把寿光县人民的捐赠本意搞错了，也有说就应当把菜摆在几个街头让大家免费拿。

周思远想，让大家免费拿问题也多，现在菜贵，百姓会来哄抢，一个便宜十个爱，一个免费万人来。大规模人群聚集，一是对疫情控制不利；二是有安全隐患，如果造成拥挤、踩蹋事件就麻烦了；三是对没能来拿的，比如上班回家晚的，或者没能拿到自己想要的菜的人也不公平。再则，人都贪心，不花钱的就会多拿多占，多拿的未必吃得完，最后也是糟蹋了，这既是对蔬菜的浪费，也与人家寿光人民的善心背道而驰。

这些想法，他在微信群打了几个字，又删除了。他想了想，觉得忍住不要说的好，没必要为这个与老同学们耗精神争执，何必呢？

初七上午十点多，周思远与刘表哥打电话，表哥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有点发蒙，大概是声音被棉被或床板遮挡或罩住了，他就问：“不好意思哥，吵你瞌睡了吧？”

刘哥说：“早就吵醒啰，不想起床。妈的个，小区广播到这个点儿就开始刮噪。好好睡个懒觉吧，天天这时候总要播什么倡议书，不知谁写，捏着鼻子说假话。你听，广播又说，在党中央的英明决策下，在湖北省政府的悉心指导下，在武汉市政府和来自全国各地医疗、卫生部门的积极配合和全力治疗下，我市新冠疫情防御斗争一定会取得胜利，打赢这场防疫新冠病毒的人民战争。狗屁，不是湖北、武汉市政府为了开‘两会’，人为制造安定团结、形势大好的局面，瞒报疫情，会搞成这样？外面惨得狠呢，我收到好些医院的求援消息，医生都没有防护用品怎么弄？代价那么大，天天拿假话、套话糊弄百姓。疫情那厉害，我们会相信你们这个下、那个下的就胜利了？动不动就打赢一场又一场的人民战争，好笑，当我们当小孩子哄么？”

“表哥一早那这大的火气哟？”周思远说。

“你不知道，天天这个时候吵吵，声音又大，强迫你听些没意思的话，搞得我是持续性贪吃想睡，周期性歇斯底里呀，唉。”周思远听得出来，刘哥在那边摇头发感叹。

刘哥接着说：“千万级人口的城市‘封城防疫’这么大的动静，却并没有考虑周全，你看武汉疫情防控指挥部的几个通告，一号通告说了要封城，明摆着老百姓会会想不让出行了，我们在家吃什么喝什么？肯定要去采购和囤积生活物资，就引起了全市恐慌性大抢购。二号通告就补漏说‘不用恐慌、不用囤积，储备充分、供应顺畅’，但抢购在前，发文在后，通告的意义已不大，而且不让出门，许多商场营业网点也将关门歇业，供应怎么顺畅？还有三号通告希望社会爱心捐赠医用耗材、防护用品，却只公布了武汉市红十字会的联系方式，四号通告又补充了慈善总会、银行等信息，这两个通告说的是同一个事，说明前面没考虑周全；而五号通告是对1号通告打的补丁，一号通告的营运车辆停止运营中忘了网约出租车，就发补充通告。后面的通告你找出来看看，也一样。这是官方很严肃的文件耶，相当于打仗的战术布置，但从这些通告看得出来政府一派混乱，对疫情防控、城市管理和居民生活想到哪里是哪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在状态。上面领头的是这样，叫下面办事的怎么弄？老百姓怎么过？”

周思远响应道：“是哟，他们的确没有预见性，也考虑的不严谨。”

刘哥接着说：“我昨天在网上跟同事们打麻将玩晚了点，一早就被吵醒了，你说烦不烦。不是都说睡觉是在做贡献么，那就想办法让老百姓好好吃，好好睡啊，让大家衣食无忧么，他们不去想怎么解决民生困难，天天刮噪这个有鸟用？”

周思远知道表哥有打麻将的爱好，而且输赢挺大，网上游戏室也可以约好友玩，网上付账，与来真的没什么区别。估计昨夜他财运不好，心情不佳，就顺着说：“也是，现在老百姓过日子真不容易，上不了街，吃喝都困难，有病的就更难了。”

“对啊。你打电话要说？”刘哥问。

周思远说：“我在想，店里原计划初八，明天恢复营业，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武汉解封不是一下子的事，估计至少还要一周，或许正月十五以后都难。我想通知店里员工，让他们放长假，随时听通知再上班。”

刘哥答：“或者放长假，或者把他们解雇了开业前再招，两种思路你比较下。要看这几个人你用着感觉怎样，想留下也行，要算下成本。放长假的话，几个人的工资待遇怎么办？我们都想想，等下再通电话。我们不能营业，门面房租还不知道怎么办，房东要问房租的事，你得哭哭穷，也要注意这方面的消息，看市里或其他地方政府有什么减免优惠政策，好歹有个参考，能跟房东提。但我们租的是私人门面，人家是花钱买的，要还贷款，想多减免也不好说，恐怕得硬扛呢。等等再看吧，歇业时间长了肯定要商量，这在合同法里叫不可抗力因素，这种意外情况是可以双方商量解决方案的。”

“跟房东叫苦是肯定的，再说门面自身的顾客上门量也的确没赚什么钱，去年要不是你介绍的工装供货还赚了点钱，房租都困难呢，店里的生意房东大体也晓得。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员工待遇的事我等下再跟你商量。你起床运动下哟，嫂子说你又胖了好像。”

“是啊，年前说买个跑步机，你嫂子不让，说小区花园那么大，一楼走走跑跑多好，不伤膝盖，也免得在家跑得咚咚响，吵着孩子睡觉，这屁孩子越长越爱哭了。哪知道这个事哟，下楼都困难。”

周思远就笑了，宽慰他说：“你家客厅那么大，想动一下还是可以的，将就点啰。我想好了，回头再跟你说哈。”

两人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几天，网上又传出湖北、武汉两级“红十字会“管理混乱、国内外各地捐赠来的医疗防护用品大量堆积，未及时分配给急缺救命物资的抗疫一线的消息。

接着又曝出武汉“红十会“将几万个捐赠的口罩分配给了未开设发热专科的莆田系某妇科医院，而知名的武汉协和医院只分配到三千个，并在领取时受到百般刁难的新闻。之后，又传出莆田系妇科医院被指定受捐口罩的内幕，原来捐赠的企业与指受捐医院系同一财团控制的关联企业，他们捐赠口罩的“一石三鸟”之计玩穿了帮。他们既想博得公益慈善之名，又行指定捐赠、利益不外泄之实，再获慈善捐赠能获税务抵扣之利，却自以为聪明，这下糗大了。

再又传出湖北某位副省长兼任省红十字会会长的消息，人们查出原来一直在人们视野之外的“红十字会”慈善组织实为国家机关，机构不大，福利却不错，并且级别还挺高。

一时众说纷纭，湖北、武汉两级“红十字会”成舆论焦点，众矢之的。

不两日，传出省、市两级红十字会负责人被问责，多人被撤职处罚的消息。这是湖北遭受疫灾并蔓延到全国后，第一次对高级别的失职者作出处罚。并且，武汉红十字会库房和物品流通交由某大型医药流通企业代管，这是一家上市企业，专业能力毋庸置疑，专业事终于有专业人来管。消息传出，一时人心大快，“两红”热点事件才淡出人们的视野。

这几天，周思远的微信也一样，多次收到两种求助消息，一是他堂妹周红霞和其他朋友发的或转发的各家医院缺乏防护医疗用品的求助、求援信息。二是患者家属发出的求医消息。

周思远的爷爷与周红霞的爷爷是亲兄弟，两家都住李家湾，从小一起玩，长大后联系也较多。她在当地一家市级医院的检验科工作，“新冠”疫情爆发后她所在的医院被划为发热定点医院，这段时间，她们医院急缺口罩、手套、防护服、护目镜、面罩等防护用品。堂妹是检验科医生，不像一线医生、护士那样忙，周思远跟她通过多次电话，也常在微信上联系，打听本地“新冠”疫情的情况，知道她发的信息不假。

她说，我们医院不是库存不足，不像别的医院发的求助信息是“只够一天”或“三天”了。她语音原话是：我们医院是几天前就已经不够用了，领导要求我们节约用，我们科的防护用品两天前就发不全了。我们也是提心吊胆，有些就自己消毒了重复用，不敢不穿戴整齐就上班呀。我们有的同事口罩虽戴的两层，却一戴就是一天。有的同事的防护服是晚上下班后里外刷洗一遍，用电吹风吹干了明天再接着穿，而脚套则是平常家用的那种一次性塑料的，主要是怕病毒沾在自己的鞋上带回家，把家人感染了。不穿戴严实不行啊，这病毒太可怕，生命力极强，现在这种气温和湿度，据说在空气中能活几个小时呢。

周思远随口就问，怎么会这么多医院都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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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妹就说，上面没有预警，疫情忽然就传开了，都准备不足啊。据说连生产企业的原材料都准备不足，在紧急调集原料，昼夜加班生产呢。我们医院有感染科，防护用品原来有一点储备，疫情发生后又下发了一些，但几天就消耗完了，之后就一直在求助中等待。我们不在重灾区，在随州地区也是偏远的，许多医疗物资和企业捐赠的用品难以分到我们这里来。好在截止到初六，本地“新冠”病人还只十四个人，有一个还是我们村里的，对，叫杨白梅，我认识她，看到她的名字就猜是她，再问护士她的资料就知道是她了，她在医院隔离治疗，我没见过她。我们的病人基本都是武汉返乡人员。

好在我们的工作压力没武汉那么大，还不到没时间上厕所，护士都要穿纸尿裤的程度。那防护服的确难脱，里外两三层，有的同事大小便不规律的就很讨厌，水也不敢喝，饭也不敢多吃。有的人汗多，一天防护服穿下来，衣服汗湿了几遍，大冬天的晚上回家身上一股馊味。脸上留压痕生痛不说，尤其是像我们戴近视眼镜的人还要再戴护目镜和面罩，护目镜让水汽生雾，两层眼镜上都凝结的有水珠，视线一片模糊。偏偏许多东西不细看不行，比如医生看病历，看检查单，好烦啦，她说。

周思远从她的语气，想到这小堂妹戴眼镜的样子，想像她工作中两层眼镜起了雾、结了水珠，努力看清医生开具检验单上文字的模样，确是比雾中看花、水中看月要难上百倍。他有过戴墨镜上雾汽看不清东西的经验，想像得到她的难受。

然而，两三天后，当地的疫情急速发展。对周思远的询问，堂妹忙碌中回复语音说，病人暴增，我们医院确诊的已达到三十二人，全市疑似病人很难说，至少两三百人，甚至更高。许多门诊病人血液指标有问题，三维CT上有磨玻璃样的感染带，但核酸检测试剂紧张，不能大面积检查、确诊，确诊了也没床位，挺麻烦。

这天晚上周红霞下班后，周思远与她通电话，她说起这两天在医院亲眼目睹的事。

今天上午，她们科领导叫她送份资料到急诊科的护士长。急诊科现改为发热门诊专科，其他科室都停了，其他科室的医生、护士经过培训抽调到这里支援，24小时应诊。不说医生、护士们的穿戴，病人和家属也都戴口罩、戴帽子，有的还要穿一次性雨衣、戴一次手套，还有的病人不知哪里弄到的防毒面罩，大概是在化工厂工作，场面真的像电影里生化战的镜头。急诊科里外挤满了人，抢救室、输液室也都满了。急诊科当时的排号到近两百人，每个病人都有家属陪着，还有输液打针的和工作人员，现场有大几百人，大厅和通道里乱哄哄一片，比菜场的人还多、还乱。排在后面的估计要等四五个小时，叫号、维持秩序的护士用导游那种“小蜜蜂”扩音，嗓子还是喊哑了。有些普通的发烧、感冒的病人也都跑这儿来了，现在只要是发热病人全要来筛查一遍。

周思远就插话，是啊，我看全市就你们几家定点医院的病毒浓度最高，你千万要小心。不是说有气溶胶传播么？我看你们的急诊科里怕就有呢。

堂妹说，是啊，真有可能。急诊科诊室里五名医生应接不暇，每名医生的桌前都有两三名病人站队，有家属搀扶或陪同着，诊室里也乱糟糟的。护士长守在诊室门口维持秩序，让来排队的人登记地址、电话和身份信息，然后一遍遍地叫排号在后面的人到大厅外面去等待，避免交叉感染，不要堵塞抢救通道。

我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急冲冲地进来，跟护士长说我爸不行了，他喘得厉害，呼吸困难，麻烦您安排一下。护士长问她爸在哪里，叫她快扶进来，又扭头对一个护士做安排，让清理一个抢救床位出来，准备呼吸机。急诊科的两间抢救室的墙上有吸氧位，但一个床位上只一个，现在床位间的过道中加插了床位，塞得满满当当的，吸氧位早不够用了。那女的却说她爸在车上躺着，不能走，我也抱不动。问车在哪里，她说车在医院大门外进不来，医院门口几辆车在排队进场，保安说没停车位，都塞着。护士长说，我叫人推车跟你一起去接。护士都忙着，好不容易抓着一人与那姑娘推着平车去了。过一会儿那车空着回来了，护士说车上的老人已断了气，死在车里，女儿正在哭，在打电话通知家人。护士长叫护士去跟那姑娘说，医院会开死亡证明，并通知殡仪馆派车来接，将逝者直接送殡仪馆先火化了再说，丧事吊唁要等疫情结束了再补办，具体的殡仪馆的人会跟她说的。她嘱咐护士，你要跟那姑娘说清楚，非常时期，逝者很有可能携带病毒，遗体会传染很多人，这是不得已。你要跟保安说清楚，让那姑娘把遗体一定要留下来，不能私自处理，跟她说没有死亡证明殡仪馆不会接受。

唉，造业，老人连下车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亲人再也不能看他一眼，就烧了。

堂妹说到这儿停了，复又一声长叹，唉！

过了一会，她接着说：

还有一位老人，是女的，她老伴过年前就病了，在别的医院住院。她家是儿子先感染的，媳妇、孙子都住在我们医院，她女儿在别的医院。她咳嗽得厉害，脸色苍白，病得不轻。她来过两次，但住院要排队，她一直没排上，她女婿带她到我们医院检查过两次，只能排队打针。我给她采血查血，白细胞很低，几项指标都不好，的确很严重。她女婿文质彬彬的样子，一路搀扶着她，老人自己挪脚都困难，他给她按压采血的手指头，很关心、体贴，一个女婿能这样很难得。在等待检查结果时，因没什么人，我见过他们两次，跟他聊了几句。他很有修养，她岳母一直在咳，他就用纸接她岳母咳出的痰，一次次包好，丢进候检厅的垃圾箱里。我递给他检查结果单，他点头，轻声说谢谢。

过了一会，我去急诊室有事，在抢救室的人堆中看到他和他岳母。病床上他岳母应该已经断了气，吸氧的管子和输液的针头已拔了，撤在一边。我看见两名护士正将老人瘦小的遗体抬起挪下病床。一位护士拿着干净的床单站在一旁，应该是准备换了辅上，以让一位坐在轮椅上等待的病人躺上去。他眼睛红红的泛着泪光，怔怔地呆立着，大概是不知怎么办好，死讯是通知谁好呢，都在医院里，谁能来？接着怎么办呢？或许他自身也感染了呢。

这一家人的惨状，真地让人揪心，怎么受得了？

我们在医院里看多了生生死死，但这几天，这样的惨剧真的太多了，旁观的人眼泪也流了不少，但我们没空感慨和议论，说工作的事都吃力，哪有功夫扯闲篇，唉~

电话那头，周红霞又一声叹息，结束了通话。

求医消息则是周思远的朋友们转发的，大多是武汉病患者的求医救命信息。内容多是某某的姓名、年龄、病情介绍，例如呼吸困难，肺部CT检查有白玻璃样感染，未经核酸检验，求医院收治等等。

这两类信息，让人心情沉重，周思远却都无力帮助，他既无财力捐款捐物，也无人脉资源帮助病人。

尤其是求医消息，知道它意味着疫情汹汹，有更多的人面临感染、殒命的凶险，这只是病患者的家属在绝望的波涛中试图去捞救命稻草的最后一试。说是试探，却仍对“万能的朋友圈”抱有一丝一线的希望。但在医院床位紧张时，这种试探微乎其微的成功率是可想而知的。都在传说武汉火神山、雷神山能快速建好收治病人，可现在看来似乎远水难救近火，就算建好了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呢。省内其他各城市也正在将其他闲置建筑改造成类似雷神山之类的医院，以建成黄州、随州的雷神山。但愿我们随州市的能快速改造，收治更多的病人吧，周思远只能这样祈祷。

据周思远朋友们转发的消息，有武汉的医生根据定点医院近期的接诊数量和排队情况，估算武汉感染新冠的病人少说有五、六万人，也有的说甚至高达八、九万人呢，这种估算远比政府公开的数据要大得多。此外，新冠病毒直接导致死亡的人数也远不只政府公布的数据，因为政府的数据要以确诊为前提，但事实上许多人还未及确诊就已经死亡了。网上有人晒出重庆、河南等地的殡葬服务人员成立多个支援队，到武汉市内的殡仪馆支援的图片，印证了武汉死亡人数暴增，来不及焚烧的事实。

间或也有让人欣慰的温暖、明亮的消息刺破死神阴霾的笼罩，比如号称武汉“小汤山”的火神山医院计划10天建成的每日特写，它将为武汉扩容1000张床位，这种中国速度震惊世界。官方宣传说，这种中国速度获得美国、德国、俄罗斯等国外N多个大媒体的点赞。似乎人们都觉得家花不及野花香，中国自己人说好不算好，能让外国人挑大拇指才是真值得赞颂呢，不知这是作为中国人对祖国强大起来后从内心里感觉自豪、自信呢，或是缺乏自豪、自信的表现呢？

同时，随着两家医院的建设，公众媒体牵头，大家都在八卦火神山、雷神山两家医院的命名与中国 “阴阳五行”传统学说“祛疫克瘟”文化内涵的丰富联系，似乎新建的医院起个雷神、火神之类的名字就真能祛疫克瘟、无往不利了。然而，在社会大多数人感觉无望、无奈何时，这至少迎合了人们普遍存在的迷信心理，给了大家希望和某种积极的意味。

随着“阴阳五行”之后，又有各路媒体连篇累牍地报导若干中医方剂和疗法在抗疫中的神奇作用。甚至还有某中医诊所发明了将中药注射穴位的神奇疗法，奇高的有效率和治愈率令人咋舌，引来众人关注和社会化讨论，引来真正的专家们嗤之以鼻。似乎人们的认知水平在恐慌之下，一夜间回到百多年前未开化的清朝人因惧怕洋人的火器而相信了“义和团”的大哥们“刀枪不入”神术的水平。

这些热点话题，或段子手编出的趣图、俏皮话，冲淡了人们对疫情悲惨的关注，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更多的方向。周家人刷手机时也都转发、讨论或说笑，有时跟隔壁老叶家夫妇聊天时也分享给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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