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村里的人聚集到大壮家中，好奇地围观仙人。
仙人一袭白衣，泼墨般的黑发，脸更是精致漂亮得无可挑剔，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美的惨绝人寰。
村民们感慨连连，他们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不仅如此，这个仙人还是个十分热心肠的仙人，不知使用了什么高明的法术，解救了村中近些天来的干旱，村民们都十分感谢仙人，大家纷纷呈上自家最好的粮食作物，想要献给仙人。
问及仙人还有什么需要时，仙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没有落脚的地方。”
哪儿能让仙人没地方住啊，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想要仙人去自家住。
仙人的眼神飘向一旁呆愣的大壮，“不麻烦了，刚好路过这里，我就住这里吧。”

***

清玄并不是什么仙人，但他确实和仙有那么点关系，他是山上修仙门派的大弟子。
他一心习武，所习清心诀练到第九重的时候，被告知需要双修。
双修就双修吧，他没什么所谓地想道，但他却也不想随随便便和一个什么人进行双修，便找到门派中可预知的神婆，让神婆告知他的命定之人。
明镜中映照出一个男人，看打扮像是乡野间的壮汉。
清玄点点头，道明白了。
其实于他而言，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都无太大关系。
为了能尽快练成清心诀的第九重，清玄当即便下了山，找到了他命定之人，那个壮汉的村落。
行走在村子里，见田地有些干旱，清玄便顺手施了个水法术，热情的村民们因此十分感谢清玄，并称他为仙人。
问及还有什么需要时，清玄想了想便顺水推舟道，需要落脚的地方，并说住在大壮家即可。
他觉得这样会方便些吧。

***

大壮看着村民们送来的粮食作物，有粟米小麦，还有鸡鸭鱼肉，堆了满地，这么多够他吃好几个月了，但大壮知道这可不是给自己的，都是为了供奉仙人的，自己当然不能怠慢了，他自己也是十分感谢仙人能解救村子的旱灾的。
大壮又望了望仍安静坐着的仙人，白衣一尘不染，周身似乎都在发光呢，心想仙人果然是仙人啊。
大壮挑选了几样菜，就走进了厨房。
在大壮打量清玄的同时，清玄同样也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大壮。
要说一点也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虽然穿的十分粗糙，但仔细看来，五官却是极其端正俊朗，并且人如其名，长得高高壮壮的，看上去很结实，也丝毫察觉不出奸邪小人的气质，倒是和这个村子一样，显得淳朴自然。
大壮端着做好的菜走出厨房，“仙人，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了几道菜，希望你还吃得惯…”把饭菜摆上桌，大壮突然想到，仙人是不是都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风餐露宿，吸日月之精华的？
好在仙人拿起了筷子，打消了大壮的疑虑。
两人安静地吃饭，大壮间或偷瞄几眼仙人，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菜合不合仙人口味，仙人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也不说，他根本看不出来…
清玄觉得饭菜的口味还不错。
夜晚，大壮主动打了地铺，把床让给了仙人睡。

***

清晨，清玄醒来，已经不见了大壮的踪影。
他走出门，看到在田地间忙碌的村民们，一时间还有些恍惚，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和他在山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走了一会儿，清玄便瞧见了大壮。
大壮也和其他人一样，在田地间忙碌，清玄就在他身后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等大壮不经意间回过头，看到了自己身后一袭白衣的仙人，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大壮见清玄卷起了袖子，似乎也想到田地里来，便连忙阻止他，“仙人，你怎么能干这种活儿啊？”
“为什么？”
“因为…”因为大壮就是觉得仙人不应该干这种粗活…但是大壮也能看出仙人是想要帮自己，心里有些感动，便笑着对清玄说，“多谢仙人用法术缓解了村里的旱灾，今天我们才能在田地里再次耕作，仙人帮我们已经帮的够多了。”
清玄点了点头。

***

下午的时候，清玄又找不到大壮了。
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大壮，问了路过的村民，才知道大壮应该是去湖中心钓鱼去了。
村民们各司其职，大壮的主要工作其实是渔猎，今早他只不过是去田地里帮了把手。
清玄来到湖边，远远看见湖中心一叶小舟。
想也没想，清玄一挥手，就给湖面结出了一条冰道，直通到湖中心的小舟。
他走在冰道上，思索着大壮的事情。
他在想，大壮为什么会成为自己的命定之人。
其实，在他来到村子里后，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思考着大壮的事。
至少，他觉得大壮是个不错的人。
就快走到湖中心了，这时大壮从小舟的篷里探出头来，一眼便看到走在湖面上的仙人，当即吓了他一跳，大喊道，“仙人！”
清玄也没想到大壮会突然大喊，心神一个不稳，冰法术便解开了，他掉进了湖里。
大壮见状，赶紧摇着小舟来到清玄的落水之处，折腾了一番，把人给捞了上来。
清玄全身都湿了，在大壮眼里，仙人变成了落魄仙人。
以防仙人着凉，大壮让清玄把外衣脱下来，清玄照做，好在他的里衣没有彻底湿透。
大壮在小舟的篷里搭了一根绳子，把清玄湿透的外衣挂在绳子上，又取了一旁的盏灯，点了火，微黄的灯光照在小舟的篷里。
清玄就呆站在船头，看着大壮做。
“仙人，外面凉，你进来吧。”
清玄矮下一截身子，进入到小舟的篷里，他坐在大壮身边。
大壮脱了自己的外衣，又靠近了一点仙人，把外衣罩在自己和仙人身上，一开始他还怕仙人受不了自己的粗布麻衣近身，但是又怕他穿的那么少又落水了会受凉，便没有询问仙人的意见自作主张了，好在仙人并没有对此说什么。
清玄一直看着眼前的烛火，被一层灯罩照着，发出暖黄的光晕，似乎整个小舟篷里都因此温暖了许多。
他偏过一点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大壮。
他看到他挺直的鼻梁，由于刚才把自己从水中拉上来，他的身上也沾了不少水，此时一滴水珠正顺着他的侧脸流下来，大壮离他很近，近到他能看见他有些许湿润的睫毛。此时，他正垂着眼，看着盏灯的光，刚才的闹剧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的眼神显得平静柔和，就好像无波的湖面。
有时候，情愫的产生就是在这么不经意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撩拨你的心尖，奇妙又顺理成章。
所以当大壮也看向清玄的时候，清玄选择别开眼，再次看着烛光。
“其实，我不是什么仙人。”
“啊？”
“你以后可以叫我清玄。”

二.
天气多数时候是好的，只不过也有下雨的时候。
清玄和大壮躲在小舟的篷中，此时正下着瓢泼大雨。
雨点打在篷顶，发出不小的声响，两人静静地待在舟篷里，没有说话，只看着眼前的大雨，好像蒙着一层雨帘。
渐渐地，雨势变小了。
小雨断续地滴在小舟中的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泛起细微的涟漪。
“好像有一句诗词…”大壮突然说，“叫大珠小珠…嗯…后面是什么来着…”他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大珠小珠落玉盘。”
“对对，就是这个！”
“嗯。”
又过了一段时间，雨停了，有蝉鸣和蛙叫声。
大壮准备了钓鱼的工具，便坐在了船头，“仙…清玄，你要不要也试试？钓鱼？”
清玄点了点头。
清玄坐在大壮身边，大壮也给了清玄一根鱼竿，清玄便也学着大壮的样子钓鱼。
每隔一段时间，大壮都能钓上一条鱼来，反观清玄这边，这么长时间了，却一条也没钓上来。
他扭头看了看大壮，觉得大壮就只是坐着，和自己一样，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这时大壮也发现清玄一条鱼也没钓上来，便耐心地说道，“其实钓鱼没什么技巧，主要就是静心，不能急躁，时间长了自然就…”
还没等他说话，清玄就站起身，长袖一挥，湖中顿时掀起一道波澜，七八条鱼便落在了小舟上，正扑腾着身子。
大壮讶异地看着，这边清玄却转过了身，什么也没说，便走进了舟篷中。
大壮只好放下鱼竿，把鱼们都抓进了木桶中，一边抓一边想着，清玄是不是生气了…？想他这么厉害，好像什么都会，可能不喜欢自己对他这么指指点点吧…
清玄只是觉得，自己练了许多年的清心诀，静心程度竟不及一个渔夫，确实稍稍有些气恼罢了。

***

夜晚，两人在小舟上和衣而眠。
这些天来，两人都是在湖中心的小舟中度过的。
前些日子，大壮对清玄说，希望他能去别的村民家住一段时日，因为在夜间他也需要钓鱼，有些珍贵的鱼种只有在特定时期的夜里才会出没。
清玄只说我也随你一同去。
大壮为难道，在小舟中，吃的简陋，住的就更简陋了…
清玄只道无妨。
于是，两人便开始了在湖中小舟上的生活，虽然一开始摇摇晃晃的小舟，让清玄睡的有些不自在，但是他也不喜欢在大壮家里的时候，大壮总是睡地下，而自己可以睡床上。
清玄睁开眼，见大壮没睡在自己身边，便走出舟篷，看到他正坐在船头，拿着跟钓竿在钓鱼。
夜里很安静，只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深夜里不再有远处村庄的烛火，只凭借月光可依稀看见周围的景色。
大壮正闭着眼，状似在睡觉，清玄喊了他一声，大壮便睁开了眼，眼里一片清明。
清玄觉得，比起自己，大壮才更像是那个修行了许久清心诀的人。
清玄坐在了大壮身边，他用指尖探了探湖水，比白天更为冰凉。
“你一个人吗？”清玄问。
“嗯？”大壮没反应过来。
“我见你家中并没有其他亲人。”
“啊是的。村里的大娘说，我还是个婴孩的时候，就被丢在了村口，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和亲人都有谁，是村里的大家把我养大的。”说到这儿，大壮笑了笑，“所以我每次钓着鱼了，都是先分给村里的大家，要是还有剩下的我才会拿去市集卖。”
“我也是。”过了一会儿，清玄才回道，“我也没有亲人，和你一样，在襁褓中时便被丢在了山门口，是门派中的各位师父和长老把我养大的，并传授我武学道义。”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年少时期，曾一个人在深夜中寂静无人的高山之巅上练剑，他以为此时此刻就只他一人，只是在几百里外的山脚下，这个湖中心，也有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他一样未眠，在小舟中静静地垂钓。他们呼出同样寒冷的白气，仰望着同一轮寂寥的月亮。
好像顿时和身边人有了丝丝缕缕的牵连，即使那时相隔很远，而此时，却离的很近。
“可曾想过娶妻生子？”清玄问。
“暂…暂时还没有。”大壮的脸红了红。

***

大壮打了个哈欠，昨夜一宿没睡，只是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他也不能懈怠。
这边清玄倒是又睡了些时辰，走出舟篷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白天就是比晚上热闹，甚至偶尔还能听见远处村落的声音。
一只青蛙停在小舟旁的湖面上，鼓着腮帮子。
清玄便见大壮放下了钓竿，拿过一旁的小捆青草，双手动作着，不一会儿，竟编成了一个草蚱蜢，和真的别无二致。
这人虽看着有些粗糙，想不到手倒是挺巧，清玄默默地想。
大壮把草蚱蜢放进湖中，草蚱蜢细小的脚稳稳地落在湖面上，身型正对着那只青蛙。
青蛙圆圆的眼望着草蚱蜢，两者好像在对峙。青蛙吐出长长的舌头，想要黏住草蚱蜢，却屡屡失败，还把草蚱蜢弄翻了，仰倒在湖面上，最后青蛙似乎是放弃了，跳了几下，跑到了远处。
大壮笑了起来，玩心还挺重，清玄想。
大壮俯下身子，刚想把草蚱蜢给捞上来，忽然听见几声异响，扭过头去看，只见湖面就像是被扔了好几个爆竹一样，炸开了一条道。
怎么回事…？
远远地，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正在湖面上疾行，离小舟越来越近。
近看之下，原来是个人。
那人稳稳地踩在了船头，由于这一力道过猛，小舟顿时朝一边倒，湖面也激起千层浪，大壮险些跌进湖里，满载着鱼的木桶也差点掉下去，大壮赶紧用双臂护着，只是还是有好几条鱼滑落进了水中。
四肢扑棱了一会儿，大壮才勉强稳住身型，定睛一看，来人是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女孩，头发扎成了两个团子，看上去很是可爱，只是女孩虽然身材娇小，双手却拿了两个大锤子一样的东西，显得和她的外貌十分不符。
她伸出一条手臂，直指清玄。
“师兄，终于让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