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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文的行板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如题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1、隐居
采来的茯苓,沾染点点的黄金色松花粉。

用竹帚扫扫落叶,顺便将朵朵云叶扫破。云散开,聚合,仿佛尘世纠结的情侣。并不想将山云寄送好友。天上白纱裙般的云朵,到处都是。

无事便坐在岩石上,听听夏日的海风,波澜起伏的松涛,远处是无垠的蔚蓝而寂寥的大海。

大海里有海市,有蜃楼,有蓬莱仙境,有唱着迷人妖曲的塞壬,有化作泡沫的美人鱼,有鱼鳞瓦和贝壳窗的龙宫,有长达几千里的鲲,有泪珠化为珍珠的鲛女......

这些都很好,可是,身边没有你啊。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2、田园的幸福

以前农事繁忙,便被捉去干活。同家人,或抗䦆,或抗锄,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杂草上的朝露,常常打湿布鞋和裤脚,皮肤发痒。倘若我是曹植,也要写一句“名王亲枉千乘之体于陇亩之中,执鉏䦆于畦町之侧”。但我是农民,只能写一句“草民不枉一芥之体于陇亩之中,执锄䦆于畦町之侧”。
毫无高士风流之致。

偶尔有幸见到覆盆子、土埝子枣(龙葵果),便大快朵颐。更多时候,被棘子划伤,裤腿挂满老婆叉(鬼针草)或苍耳。花生地里各种杂草:牛筋草、马唐草、鸭跖草、马齿苋、水荭……要弯腰将它们一一斩草除根,扔到阡子上暴晒,以防诈尸。阡子上还有巨型的挂满紫葡萄般果实的商陆、黄色但气味恶心的泽漆……

小时候干活,我说腰疼,大人便呵斥道:“小孩哪有腰?”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就没有腰。

没有菊花,没有东篱,没有南山,没有江洲市委书记的白衣送酒,没有
闲钱买无弦琴……

村西侧沟的斜坡上,歪歪斜斜长着几棵橡树。秋天结果时,便去捡咖啡色的橡子。橡子饱含淀粉,据说可以吃,杜甫诗云“园收芋栗未全贫”。栗,就是橡子。那时,并不晓得。捡来的橡子,也无用处,只是单纯满足收集的快乐。年少时,人是如此容易快乐,如此容易满足。橡子,偶尔会当“瓷豆”用。瓷豆,学名“弹珠”,其实是玻璃做的,并非陶瓷。不过,乡野之人取名,取其相似而已。弹瓷豆,是童年的主要游戏之一。在地上用石块或手指,挖几个浅浅小坑,谁率先弹进一来回的小坑,便算赢。胜利者,便飘飘然起来。

闲来无事,会坐在碌碡场前菜园田埂上,看天空大团大团的云朵,心想这是仙女婚纱的裙摆。那时,我满腔浪漫的热情。青草地里有交配的梢目角(中华剑角蝗),刀螂,麻姑轮子(蜥蜴)……欲雨的黄昏,到处是低飞的蜻蜓,孩子们从家里抄起条帚扑杀它们。麻雀站在电线上呢喃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可很幸福。

现在。幸福是什么呢?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3、我的细小愿望

推拉窗外,是沉沉夜色。对面居民楼有两两三三的橘黄色灯光。龙在漱雨。或许是东海龙王。或许是《柳毅传》里朱鳞火鬣的钱塘君。断续的积雨,敲打在一层突出部的瓦钢房顶。风在低空来回逡巡。两棵白玉兰树的花瓣被风侵犯、坠落。只是看不见、听不到。偶尔听见汽车碾过雨水的声音。记录这些琐碎细节,有何意义?只因为它们存在。存在即意义,存在之外,并无意义。

有时坐在人行楼道阶梯上,独自抽红塔山,看促狭的铝合金防盗窗栅切割的城市灯光。外面是与我无关的芸芸众生。蓝灰色致癌的尼古丁烟雾,盘旋而上,扯散,消失在风中,一如曾以为永不会遗忘的少年往事。扑克脸上无悲无喜,周围是漫长而寂阒的玄夜。

天晴。我常坐在地上,倚着香樟树,点一根烟,仰头注视天空曼长的飞机凝结尾,它凝滞不动,不似巫云飘忽。周遭樱花、梨花、桃花,寂寞盛开,寂寞陨落。耳边盘旋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激烈而尖锐,琴弦如同拉在耳廓。

想找个人一起看盛大的花火会啊。

或者,仲夏夜,一起听泡桐树、白杨树上的蝉噪,一起听麦田的蛙鼓,一起噙着栀子花和青草的混合香气,一起看步行街的火树银花,一起躺在凉席上看垂地的银河,一起看银装的狄安娜缓缓行驶在天空碾碎团团露脚……

我平生的细小愿望,只是如此而已。

可惜......

如今,我追求的愿望,只能是:

万籁俱寂、灯火阑珊的深夜,开着海蓝色的兰博基尼,到秋日的海滩,点一根 mevius 烟。白色的烟卷,如同著纯洁舞裙的芭蕾少女。在与我的接吻中,一点点燃烧掉她的芳华,香尘如蝴蝶般消逝于暗黑的大海。凉凉的海风,吹乱头发,吹乱灰色的风衣,脸上沾满潮湿的冰冷水汽。我喝几口崂山啤酒,踢翻铝制易拉罐,深深地感慨:人生真是寂寞如潮。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4、青岛的海鱼

小时候吃过鸡鱼。鸡鱼是种鱼,并非鸡和鱼。也许受鸡鱼名称误导,记忆中鱼有鸡肉的味道。查下资料,鸡鱼的学名,也许叫花尾胡椒鲷。当时,人们不屑于吃鸡鱼,价格便宜,大约一块一斤。后来为人所推重,价格窜升到十几块一斤,算是成了昂贵的鱼。小鱼贩也很少到村里来卖鸡鱼,大概因为乡下消费力有限,卖不动。好像此后一直没吃过鸡鱼。看海洋生物资料时,忽然想起它,舌头味蕾上仿佛沉浸着鲜味。我知道这记忆可能是变异错讹的,如同普鲁斯特回忆起“小玛德莱娜”点心。

平时吃得最多的海鱼,是红头鱼,学名叫短鳍红娘鱼。红娘鱼,名字诗意得多。红头鱼极便宜,有时候卖两块一斤。熬红头鱼,味道极鲜美。如此鲜美的鱼,价格如此低廉,大约因为数量太多。养殖户会用它来喂养貂。

玉筋鱼,也吃得较多。玉筋鱼,方言称为面汤鱼。面汤,即面条。面汤鱼,一般油炸,咸咸的、脆脆的。去掉鱼刺,用薄饼裹起来吃,别有风味。水库里有银针鱼,方言称为银鱼,全身洁白,油炸,有大虾味。不过,最好吃的还是银鱼炒鸡蛋。

带鱼,方言称为鱽鱼,以其身长如霜刀得名。日本叫做太刀鱼。听起来,有点侠客气。蓝点马鲛,方言称为鲐鲃或鲅鱼。这两种鱼,不太喜欢吃。尤其是鲅鱼,味同嚼柴禾。

我最喜欢吃的,是鼓眼鱼。比目鱼的一种,学名叫木叶鲽。常吃的比目鱼,还有舌鳎。鼓眼儿,大约会被多数青岛人推为最好吃的鱼。在网上,看到一人说,青岛最好的鱼是鲅鱼。下面有人纷纷反驳:
“难道不是鼓眼儿?”
“外地人?”

海鱼,我们都以为南海(属黄海)的最好吃。日照海里的,味道不及南海的。当然,也许是本地人舌头的偏好。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5、不神秘的麦子
我的身份是农民,按照户口的话。准确地说,是农转非。我,一个会开拖拉机会耕地会打岭会铧花生比陶渊明更田园但不怎么喜欢田园诗的诗人。

机缘巧合,见证了农村从原始耕作到机械化的转变。小时候,见过牛拉犁。用手拔过麦子,用镰割过麦子。大学毕业后,痴迷古书,觉得小时候和两千年前的古代,并无太大区别。生活在农村,有个好处,就是不会和陈散原一样分不清麦子和韭菜。

种麦子,在秋天。这叫冬小麦。先用手扶拖拉机耕地,接着用耙耙平土。两人用抬杆耧出浅沟,一人撒复合肥,一人随后撒下麦种。撒麦种,是技术活,要控制用量,厚薄均匀。太拙的人,还要请别人来撒。撒完后,还要再耙平。十年之前,铁耧开始普及,人工播种才逐渐被淘汰。

北方经常干旱。有时要用水泵抗旱,否则小麦会大量减产。找水库,安水泵,铺几百米的水管,拖水管。浇灌后,收拾完毕,一天就过去了。斜阳西下,暮色合围,蠛蠓不时袭来。

地里的麦子,喝饱了水,绿油油一片,如同韭菜。《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的男主角,穿白衬衫,听着 CD,站在碧绿的麦田。这虽然诗意,如果庄户人看到,会把他当作精神病。

在联合收割机普及前,收割小麦,极其劳累。夏日炎炎,手挥镰刀,汗流浃背。麦芒会抽打到裸露的肌肤,肌肤发红发痒,越挠越痒。小麦割倒后,要用两束交叉的麦把,捆扎起来。收割完毕,用拖拉机或板车,将麦捆装载,运回碌碡场。

接下来是铡麦子。取出铡刀,既不是龙头铡,也不是狗头铡。将麦捆抱到铡刀上,用力铡断。我那时似乎对铡麦捆颇感兴趣。铡下的麦穗,收拢好,再用叉子挑入打麦机。也许那时还有用连枷的,记不清了。

打完麦子,还要晒麦子。先摊开,隔段时间,用脚翻动麦子。如果一直晴天,还好。傍晚,用木锨堆起来,再盖上塑料薄膜,就可以了。如果下雨,还要将其装在化肥袋。待天气好,还要搬出来,接着晒。以前,大家都在自家的碌碡场里晒。后来村里有了水泥路,围绕水泥路的晒麦权,也会引起纠纷。

麦子晒好后,还要扬场。扬场,需在有风时,迎风用木锨将麦子高高扬起,将麦子中的麦秸、土坷垃、小石子等分出来。扬场,也是技术活。以前,没风时,只能干等。现在,有机载风扇。

最后,要将小麦入仓。用绵槐(紫穗槐)簸箕,将麦子倒入水泥缸。在其间,皮肤又会遭一次荼毒,整晚发痒,庄户人的说法叫“中了新麦子的毒”。

虽然如此劳累,麦子价格,不过一块多钱。除去耕地钱、化肥钱、农药钱、浇灌费等,不算人工费,基本不挣钱。辛苦劳动的结果,就是囤积足够粮食,不会被饿死。

多年前,一个南方诗人写道:
麦地
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6、我的奶奶会招魂
我奶奶会招魂。当然,不是招亡者之魂,而是生人之魂。我大学毕业前,虽然不全信招生魂之术,但也非不信,或者竟有点信。读书读到宋玉的《招魂》,有人以为是他招屈原生魂。我倍觉亲切,顿觉奶奶的招生魂之术,竟可能是两三千年前招生魂之术的苗裔,有跨越时空感。

具体的招魂步骤,以前在《趣闻异事录》里谈过。这里抄录一下:

“掉魄”多半由于惊吓,魂迷失于路,不知返回身体。招魂时,先对折黄烧纸,吐烟圈儿于其间。接着,用烧纸在掉魂者上方,从头到脚来回掠三次,重复道:“某某某的老伙计,被闪了,给你们米面,你们快将他接回来。”味其语意,似有两位寻魂使者。《招魂》里,进行招魂时,盛言四方的危险和家乡的安乐。这意旨,跟奶奶的招魂术机杼相同。只是语言有雅与俗、铺张与朴素的区别。用菜刀画十字,将一瓷碗,置于十字中心。以一张烧纸盖住碗口,红线绑住。用筷子不断从另一水碗蘸水,将水滴在黄烧纸上,不断重复上文所说的话。到有近于椭圆状光圈在纸上水涡处嘀嗒作响时,魂便招回。将烧纸连同红线解下,叠起,放于掉魂者口袋内。这东西,须随身携带四五日。滴透烧纸之水,让掉魂者服下。

我以前偶尔感觉身体懒散,奶奶知道后,便切我“虚脉”(中医的切脉,称为实脉)。经常是,我被告知魂已经掉很久了。奶奶和爷爷,有时候会很担心:“魂掉滑的话,就坏了。”

脱臼脱多了,会有习惯性脱臼;流产流多了,会有习惯性流产;魂掉得次数多了,会有习惯性掉魂。魂掉滑了,相当麻烦。因为招魂者不是每个村子都有的,你也不可能什么时候都找招魂者。

还好,有补救的办法——烧鸡蛋绑红线来招魂。在锅底,用柴禾烧熟鸡蛋,绑上红线,用菜刀画十字,将蛋放在十字中心,嘟囔几句,吃掉鸡蛋。这是低端的招魂术,成功率不高。魂掉滑了,魂不安于位,一声狗叫,一个趔趄,都可能掉魂。这真是一件令人的苦恼的事情。

我一想,也忧愁起来。万一真的掉滑了,怎么办?我又不能整日在奶奶身边。老是掉魂,谁给我招啊?会招魂术的人,一个县市也就几个。怎么能保证在别的城市,也找到招魂者?招魂者都是年老妇女,万一招魂术失传了怎么办?后来通过对奶奶的旁敲侧击,得知招魂术是天定的,总会有招魂者的。我才放心一点。

奶奶年轻时,并不会招魂术。有一次,她生了一场大病,四处求医。听说北山有狐仙,特别灵验,于是去乞求。然后,无师自通地会了。北山有两狐仙,是两兄妹。据说是姓胡。也许姓胡,是由狐而来的。他们附了奶奶的身。只有身上有“路”的人,才会为狐仙附身。“路”,是狐仙在人体的通道。

一个掉魂者,为奶奶所治愈。他便很想拜奶奶为师,学招魂术。奶奶告诉他,他身上没有路。并且,招魂术的传授,不是招魂者所决定的,是取决于附身狐仙的意愿。狐仙什么时候附身于有路之人,谁也不知道。

大约七八岁时,看见奶奶家北墙上贴有两张长方形红贴,上面分明写着胡姓兄妹之位。名字没有记住,因为也没敢细看,怕触怒他们。小时候,我对鬼神有很大敬畏。也许是受奶奶潜移默化的影响。虽然上学时,我读书成绩拔尖,也知道许多科学知识,但仅限于知道而已,并不信仰。

奶奶治好了许多掉魂者。奶奶给人招魂,是一种义务劳动,并不收费。但是治愈后,有一些人,会送礼物答谢。礼物,无非是两盒烟什么的。奶奶招魂时,需要吸烟。她平时并不抽烟。

现在,即使掉魂了,也没人给招了。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7、蓬虆·桑仁子·蒲公英

我们乡野人叫做野草莓的,以前误以为学名是覆盆子。今天才知道,蓬虆,才是它的学名。小时候,去地里干活,偶然见到野草莓、土埝子枣(龙葵果),便很激动,纷纷抢来吃。野草莓,酸酸的,甜甜的。大人们看到深沟里有野草莓,也会去摘。他们会摘很多,填满提篮。我们小孩,则不同,吃饱了,就够了,便扬长而去,根本不会多摘。大人摘的野草莓,也没自己的好吃。

村里大队屋后面院子里,有棵老桑树。每当桑仁子(桑葚)熟了,我们便爬上树去摘来吃。好几个小孩,和尚多粥少,一人也吃不到几个。我也没觉得多好吃。但依旧乐此不疲地爬上树,摘黑色的桑仁子吃。老桑树长在西墙边。我常常踩在西墙上,看好看的绯红晚霞,呆呆地看。后来,老桑树被杀了。曾经的小孩们,也不提起它了。院里的五保户老人,也老了。小小的村里的小小的角落,也是物非人非。

蒲公英,青岛话又叫婆婆丁。《救荒本草》写作孛孛丁菜。婆婆、孛孛古音相近。《救荒本草》给我灵感。孛孛丁菜,即饽饽丁菜。饽饽,即面饼或馒头。现在,青岛话还管馒头叫饽饽。饽饽丁,即馒头块、小馒头之义。蒲公英的花朵,确实很像白白的小馒头。这大约便是婆婆丁的来源。至于蒲公英的词义,它可能也与姓蒲的没有什么关系。蒲公,记录的是一个词汇,至于词汇的本字是什么,目前不知道。

蒲公英,英文叫 dandelion,来自法语 dent de lion ,字面义“ teeth of lion ”,即狮子的牙齿。他们认为蒲公英的叶子像狮子牙。那么,可以给蒲公英,再起个洋气的中文名——狮牙草或狮齿草。

也会吹蒲公英。一吹,许多小伞便飞散在空中,坠落在杂草丛里,坠落在黄土地里。它们如此好看,却少人关心,如同庄家地里的芸芸众生,如同开心地在地里玩耍的农村少年。

农村少年,就是这么朴实的开心。吹蒲公英开心,抽飞蓬草梗开心,捡山栗子开心,拾果果开心,打宝开心,捉水牛(大牙土天牛)开心,摸泥巴垢子(泥鳅)开心,烤青蛙腿开心,甚至被蚂涕(蚂蟥)咬到吸血,都开心......现在想来,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8、小米·高粱·黄米
小米,古称禾。粟,古代泛指谷类,但有时特指粟谷,即小米。《说文》:“禾,嘉谷也。”段玉裁注 :“嘉谷亦谓禾,民食莫重于禾,故谓之嘉谷。嘉谷之连稿者曰禾,实曰禀,禀之人曰米,米曰粱,今俗云小米是也。”后来,才特指水稻。

稷,程瑶田 《九谷考》认为是高粱。青岛方言,多称高粱为“胡秫”。说文》:“秫,稷之黏者。”段玉注 :“秫为黏稷,而不黏者亦通称为秫。他谷之黏者亦假借通称之曰秫。”收割后的高粱茎,称为“胡稭”。段注:“谓禾茎既刈之,上去其穗,外去其皮,存其净茎,是曰稭。”

家里种植的多是帚用高粱,用脱谷的穗做笤帚和饭帚。高粱,一般种植在不好的地或者阡子上。收割的高粱茎,叫“梃杆”。梃杆,用来编锅盖、箅子。小时候,家里的锅盖、箅子,都是梃杆编的。很后来,才用金属的。

黄米,古称黍,青岛方言,多称为黍子、糜子。《诗经》“彼黍离离,彼稷之苗。”翻译成白话,就是“看那茂盛的黍子和高粱苗”。段注:“黍,《九谷考》曰:以禾况黍,谓黍为禾属而黏者,非谓禾为黍属而不黏者也。禾属而黏者黍,禾属而不黏者糜。对文异,散文则通称黍,谓之禾属,要之皆非禾也。今山西人无论黏与不黏统呼之曰糜黍,太原以东则呼黏者为黍子,不黏者为糜子。黍宜为酒,为羞笾之铒餐,为酏粥。糜宜为饭。”相对于大米粽子,我更喜欢吃黄米粽子。

终于厘清“小米”、“粟”,“稷”、“高粱”、“胡秫”,“黄米”、“黍”、“黍子”、“糜子”之间的关系。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29、幸福而悲哀的回忆
打陀螺,方言叫“打懒老婆子”,名字带着对女性的歧视。命名者肯定是男性,否则为什么不叫“打懒老汉子”?作为一个平权主义者,我颇有意见。小时候,没怎么打过陀螺。因为我没有,并且手拙,老是打不好。有手巧的小孩,自己做陀螺。他们将木头削成圆锥形,锥顶嵌进去钢珠。虽然糙,但还可以玩。

常玩的游戏,是摔泥巴,撞拐,弹瓷弹,打宝。宝,是用长方形纸折成的正方形纸片。用自己的宝,把别人的宝拍翻,便算赢。有人很珍视自己的宝,用蓝圆珠笔,将宝的正面工工整整地写上“无家之宝”。我一向爱追根问底,暗地想:没有家,怎么就宝了?语文水平高点儿以后,恍然大悟,原来是“无价之宝”。

现在的小学生,可以玩王者荣耀。小学时,谁有台任红白机,就跟有辆布加迪威龙一样。并且,人家还是在彩电上玩。我将永远记得那个炎热的盛夏下午,别人在玩魂斗罗、合金弹头,而我只能坐在旁边干瞅。他家窗外的葡萄散发出紫色甜味,而我却不好意思要来吃。

我家是村里第一批买电视的,黑白机。别人家换彩电了,我家依然是那台黑白电视机。后来,有人送了一张红蓝黄三色旗式样的彩色塑料纸,说是这彩电纸,贴在黑白电视屏幕上,黑白电视就成彩电了。我认认真真地用黄色胶带,将彩电纸贴在黑白电视上面。它真地变成彩电了!我兴奋了好几天。虽然里面的人物,头是红的,身子是蓝的,脚是黄的。但是,它变成了彩电!彩电贴纸,贴了好久。

从小便爱读书,可没什么书读。从爷爷家,翻到小姑的初三化学课本,也能津津有味地读。虽然,不大明白说什么。母亲给我买过一本郑渊洁童话,这是家人给我买的唯一一本课外书。初中,花十块钱从镇上新华书店,买了人生的第一本书——鲁迅的《朝花夕拾》。高中,买了一本对我人生至关重要的书——《宋词三百首》。从此,开始了我写诗词的生涯。当时很疑惑,还有人姓上彊名村民吗?高中生活,异常枯燥。那时,《青年文摘》《读者》,会觉得真好看啊。

直到大学毕业前,都觉得自己的童年是幸福的。后来,忽然觉得所有的回忆,都笼上悲哀的色彩。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30、骑坦克的历史老师
刚来杭州时,深更半夜,总听到窗外轰隆隆的发动机声。起初以为是破摩托车所发,后来才知道是跑车。这里,保时捷是跑车标配。压马路的时候,冷不丁地会见到保时捷。保时捷,以前只在《极品飞车 9》里见过。跑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一点美感也无。

这让我想起初一历史老师来。他是个老头,总骑一辆耄耋的破摩托。他很肥,老是压得老摩托喘不过气,奄奄一息的。在教室里,隔着半里路,我们便听到他摩托车的轰鸣声。大家雀跃道:“历史老师又骑着坦克来了!”不久,坦克便攻破简陋的校门,飞驰而来。

每当在理发店里理发时,我常会想起布拉格的伏尔塔瓦河来。真是奇怪的联想。昆德拉的《玩笑》里,理发师给主人公洗头的情节,让我难以忘记。

同样,在辗转难眠的深夜,每当听到保时捷的炸街声,便想起骑着坦克的历史老师。虽然,他的相貌,已经记不清楚。人的记忆,真是奇怪。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31、暖的雪

少年时写诗,喜欢炫耀自己挐云的豪情。中年时写诗,喜欢写自己碰壁的失败。卡夫卡说:“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沉溺于描述各种失败的苦。苦,让我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黄山烟是苦的,百威啤酒是苦的,马来西亚廉价咖啡是苦的,杜甫的诗是苦的......品尝这多苦,只为压制内心弥漫的苦。当你最喜欢的味道是苦,那么,你已经是中年了。你想表达具体而细微的苦,却沉默,却不知道说什么,向谁诉说。即使诉说,得到的安慰话,也只是虚无。所以,我几乎不安慰别人,也不渴求别人的安慰。但也有挨不住时,想抓一根救命稻草。

于是,诉诸文字。文字的苦,是一种审美化的苦。现实中真正的苦,为文字扭曲掩藏。于是,又沉默。平静的海面,下掩藏着无数巨大而深而复杂的冰山。它们随着时间流逝而被遗忘,仿佛从未在这世界上存在过。

我是阴翳的云,阴翳的雨,阴翳的蜡烛,阴翳的太阳。

一个人,连下的雪,都觉得是暖的。
楼主:丁哀鹤  时间:2020-05-24 18:17:55
32、两首歌

Neun Welten的《Frosthauch》,听了大概有一万遍。我最爱的歌。歌词很简单,只有两句:
“Es zieht ein kalter Wind aus Norden,
Lass mich nicht erfrieren.”
意为:
“他带着寒风从北方而至,
请不要让我冰封于此。”
(本翻译为“从北方而来”,我改成押韵的“从北方而至”)

这歌词,是含有多少失望、凄厉、希冀、哀求与绝望。主人公,还是被对方冰封了。她战栗的热情,化作一团冰冷的死火焰。

所以,Sopor Aeternus在《No one is there》里,悲凉缓慢地吟唱:

“有时当我似乎要忘记声音是怎样成为词语甚至是句子时
不, 既然没人倾听,又没什么可说
我还可说什么
我不会再倾诉
所以 ,我更喜欢在缺少光、声和听众的地方
独自分享”

他主动将自己冰冻起来,冰冻在孤独的宫殿。

倘非饱经沙场,遍体鳞伤,谁又喜欢穿重重铠甲在心上?

楼主:丁哀鹤

字数:7594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20-05-06 05:02:10

更新时间:2020-05-24 18: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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