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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病

楼主:独庸生  时间:2020-05-20 15:26:07
2000年的大年初三,一大早,妈就打来电话,说父亲痰里发现血丝,想到医院检查下,要我们几兄妹回来看看。

拍了片,大哥二哥大姐二姐,陪着父亲先回医院,我留下来等拿片(这家ET选进,所以到这家拍片)。平时大半小时就能出片,结果等了一个多小时,那边都来电话催,说广州的专家都到了。我那时候还年轻,还以为痰里有血丝,就像流鼻血一样,只是上火罢了。现在想来,未免天真。专家看了我拿回的片,就把我们全部叫进会议室去,留父亲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现在回想起来,不应让父亲一个人留办公室里,十来分钟,虽说短暂可以是很漫长且难过的。

“毫无疑问,是癌症,而且是晚期。”专家一句开场白,是平地春雷,大家都呆住了。有那么十来二十秒,静得有点怕人。

“我,,,我,,我父亲还能活多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哑又涩,极不自然,仿佛是拼命挤出来的,不像是自己的,十分陌生。大家都望向我,我不知道是不是问错了。

“不好说,大概,,,半年到一年吧。”接着院长建议到广州的医院去治疗,专家是广州某医院的,自然就选择了这家,专家帮忙安排。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故作轻松,没告诉父亲结果,只说还不能确定,明天到广州去再详细检查。我送父亲回去,在餐厅吃饭时,父亲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象是自言自语:我知道是那病。我只能当作没听见,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怎样去安慰。

父亲到了广州医院住院,母亲留院照料,给父亲做饭洗衣,我们时不时去看看。最记得是病房窗外是个小院子,四角都有株高大的木棉,满树红花,不杂片叶,仿佛是火焰煊天的树型火炬,鲜艳得把病房惨白的四壁都映红了。我常常坐在父亲床边,等父亲睡着了,就望着窗外的红棉长久发呆,仿佛如初见。很难说清道明当时的心情,却从此对木棉再无法淡忘,也总会想到父亲。

无非是化疗,吃许多的西药,父亲的身体果然慢慢不如前,还有就是随之而来的渐渐加重的疼痛。我无意中见医院有按摩部,说能舒解疼痛,就带父亲去,医生知道父亲住的病房,就连说不能按摩。回走,父亲的脚步迟缓了些,可能是累,也可能是疼痛所至,我要去找轮椅,父亲却坚决不同意。特意昂着胸,挺直腰,一步一步,慢慢地,庄重地走在我前面。父亲的背影开始单薄,父亲的短发越发稀疏越发花白,慢慢地,我的脚步也越走越沉重。

住了段时间,有亲友建议转院,理由是这家医院不是特长医院,那时候哪怕是根稻草也想要捉住不放,就转到了另一家医院。但那时,医院间的检验报告是不通用的,每到一家就得重新检查一次,非常麻烦。印象最深一次,是做胸部透视,当时父亲已不能平躺,一平躺胸部就越发疼痛难忍,平时睡眠和休息都得用枕头垫高背部。但做胸透却需要平躺的,为了减轻父亲的不适,我弯腰让父亲半卧半坐靠在我背上。双手紧紧撑着膝盖,只想着时间过得快些。

父亲最终没能作切除手术,经已扩散,手术已无意义,只会带来不必创伤。父亲却不理解,总以为开一刀就好,为什么不开刀?有些埋怨我们没有找到好医生,这些心理我们都能理解。后来,是连化疗也不能做了,身体撑不住了。记得从广州医院接父亲回家,父亲已不能独自行走,我一人掺抹非常吃力,差点让父亲跌倒(应背的)。父亲已是半糊涂状态,大发脾气:“弄来弄去,不死都给弄死了”,这是生病以来,父亲第一次发火,也是我见过父亲生气次数不多的一次。

回家吃西药,更喝中药,我记得中药里有整条的蜈蚣,相信是以毒攻毒。又听说用穿山甲的血泡米能治,就千方百计买来,明知穿山甲是国家保护动物,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又听说有种针剂,能极大减轻带来的疼痛,我们也给父亲打了,也不知是不是上当了。总之,该做的,和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但半年后,父亲还是走了。

病中,最让我难受,是亲朋来访,我知道亲朋是重情重义,但效果往往只是加重病者的心理负担。我宁愿父亲得到安宁,不被骚扰,这可能也是父亲最想要的。每见来客,父亲都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尤其是大伯,大伯和我家一向不睦,那天大伯眼中的泪水,父亲似乎有点烦躁不安。当然,这也许是我的错觉。

许多事,父亲都能坦然面对,在最后的日子,情绪不见太大波动,但我总觉得,我没有给父亲最后,最好的关怀。
2020-01-03

楼主:独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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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20-01-11 22:30:52

更新时间:2020-05-20 15:2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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