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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石榴花塔》(已完稿,10.8万字)首版连载

楼主:一切尽在笑谈中  时间:2020-10-08 19:10:39
石榴花塔


作品简介:
她是“色既倾城,孝感天地”的南宋才女;她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富家千金;她是名门闺秀、金陵花魁;她是乐善道姑、孝顺贫妇。因为不能自证无罪,更因为世俗无情的偏见,一个三十岁的妙龄少妇无端沦为死囚。一切都源起于民族英雄岳飞屈死于“风波亭”后的那段峥嵘岁月,在那个初雪的汉阳,梦起于斯断于斯,却如真似幻……







汉阳公园内有一座六角石塔,名“石榴花塔”,铭记着一则原版《窦娥冤》的传奇故事。石榴花塔高约4米,底径1米许,全为青石所砌,三层六面实心,浅檐微翘。第三层正面镌“石榴花塔”四字,第二层正面刻碑文,后面附“迁移小志”,皆为楷书。通体稳健挺拔,玲珑娟秀。塔后和两侧,簇拥四排数十株石榴树,繁密苍翠,花开时,一片火红。
石榴花塔历经300余年风雨沧桑,渐渐圮废。明嘉靖元年,黄一道奉圣旨来汉阳府督管粮储事务,听到石榴花塔的故事,感叹“孝妇之冤弗白于人而白于天”,认为此事既可劝勉百姓,又可警醒司刑者,遂命地方官员在原地重新伐石建塔,还亲自撰文,刻石立碑记事。
清代至民国时期,石榴花塔屡毁屡建。清乾隆四十二年,汉阳民间菜园中发现石榴花塔碑,知县王嵩高由此寻得石榴花塔遗址,重新修葺立竖。清咸丰初,石榴花塔和碑因兵燹俱毁。同治二年,汉阳知府周乐主持重建,后毁。光绪二十二年,汉阳知府余肇康重建。辛亥阳夏保卫战期间,该塔在炮火中夷为平地。1919年,县人集资再度筑石榴花塔记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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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天色煞是阴沉,墨漆色的乌云不断地挤压着灰蒙的天空,沉甸甸的像是浸满水的巨大黑布,沉沉的仿佛天随时都要坠下来。自由飞翔的鸟儿都早已钻进了屋檐下,偶尔有天光拉出一抹刺眼的光芒,立时便被由远及近的雷声惊进了云层,整个世界战栗着不知所措。零乱的树叶开始随风起舞,忽而翩翩迨荡,忽而失重下沉,挟带着草屑如孤魂野鬼般飘飞游荡。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
南宋,绍兴年间的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午后还曾经有过短暂的艳阳高照,眼看着便要被这场不请自来的雨搅了兴致。
位于荆湖南路汉阳军治下的汉阳城,这座比大汉口的历史还要悠久数百年的古城,始于东汉或者更早的周朝,位于“伯牙抚琴会知音”的“伯牙台”建筑以西,龟山之南,一座还渍留着洪水淹城残局的城垣。往昔唐初至北宋的经络纵横已不复存在,“残灯明市井,晓色辨楼台”的精致轮廓,“汉阳渡口兰为舟,汉阳城下多酒楼,当年不得尽一醉,别梦有时还重游”时市井繁华,如今都随着北宋宣和四年的一场大水掩埋在记忆的深处,徒留过往叹息。虽然乍看上去还是略有些商贾云集的模样,但在翻卷着乌云的天幕下,却透着无言凄凉。
临江口,在原汉阳县衙旧址上新修建的县衙府第,本就十分破旧的建筑在江面上呼啸的风中却也更显得摇摇欲坠。
自南宋偏安一隅,朝廷达官显贵们只顾在临安苟且度日以来,江南各州府县衙均遵循唐宋旧制,官邸鲜见辉煌,“百余年间,官司既无力修换,又不忍拆为小屋,风雨腐坏,日就颓毁”,即使官高至宰辅也多有租住办公,地方官之州衙则更为凄惶,而为最低一级的县衙就更不忍卒视了。县衙以外,民居更则破败,整个“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邻注涌沟窦,街流溢庭除。出门愁浩渺,闭户恐为潴。墙壁豁四达,幸家无贮储”之写照,比起北方战火年年,身处南方的汉阳尽管无兵匪战祸之忧,也难避饥荒灾贫之害。百姓生活之水深火热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县衙“仪门”看上去是那么破旧不堪,但它毕竟还是“一级政府机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自知县以下,县丞、主簿和县尉各司其职。仪门两侧则有东西两个角门,东为上首,也称“人门”,是供知县平常出入的;与之相对应,西角门则称为“鬼门”,也叫“绝门”,只有在提审人犯,押解死囚赴刑才开,且死囚必须走鬼门。在鬼门的拐角处,有门坊窄小低矮,只容一人躬身进出的门栋,则是县衙的监狱。
在监狱深处的一间看守房里,三名狱卒围着简单的木桌喝着闷酒,一边长吁短叹,桌上,仅有一盘已吃过大半的花生米以及三两盅残酒不成方圆,而盛酒的器具则不知被给谁扔进了墙角,独自黯然伤神。
“唉!这女子确也甚是年轻了些,怎么就做下了如此之事?”一名有些微醉的狱卒还是率先开了腔,将刚才太过沉闷的空气突兀撞开了一个豁口。
“谁说不是?可惜了,听说是下毒,毒死了婆婆。”另一名年长狱卒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为什么要毒死婆婆?她们真有这么深仇大恨?不是说她们在一起生活都有四五年了,又不是才过门的媳妇?”微醉的狱卒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式。
“这个我们哪里能知道?!反正是人脏俱得!送给婆婆喝的汤里有毒是千真万确的了,至于为什么,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了。”
“这个倒是!来,哥们再干一杯。眼看要下大雨了,这天闷得不行,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喽,都立冬好几天了,怕是不久雪就是要下来了吧,下次当值得带件棉衣了。”
“还听说她有个奸夫,好像是被婆婆撞破怀恨在心。”另外一个稍显年轻的狱卒端着刚倒空的酒杯,有些惋惜道,“与人私通,毒杀婆婆,这都太违妇德了。只是可惜了这个花一样的年龄和相貌了……”
“私通?通奸?”红着眼的那名狱卒可能是被通奸的罪名刺激得脸红脖子粗,借着酒精的力量提高了声音,“和谁通奸?”
“反正不是你我,操那心干啥!莫非你小子看上他了?”
“就看上她了怎么着?这小娘子长得确实不错,那张脸蛋也挺招人喜欢的。只是可惜了。可惜。唉…”
“可惜什么。你要真喜欢上了,小弟给你从中掺和掺和。”年轻狱卒打着趣,又沽了一口酒进了喉咙。
“你掺和啥?要不是她被关进了死牢,哥说不定就能……”被酒精逼得满头大汗的那名狱卒淫邪地看了看拿着空酒杯的同伴,并向死囚牢房的方向不时看上几眼,心有不舍。
看他们越聊像越有些不像话了,年老的狱卒总结性地“咳”了两声,又摇了摇头:
“什么通奸?我可信不了。这样一个出身官宦之家的良家女子会做出这种不齿的事情,还下毒毒死相依为命的婆婆?打死我也不信!”
“算了吧,管它娘的毒是不是她下的,反正她今天都已经认下了,如今这牢里冤死鬼还少吗?也就我们老爷勤奋点,审她都审了两三个月,她才认下的罪,即使是个冤死鬼也只怪自己投错胎喽。”微醉的狱卒嘴里继续着话题,但人却慢慢趴在了小桌上,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也许是这最后一句话很是有些扫兴,于是,整个监狱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而刚才还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一些天光,大雨也开始瓢泼起来,瓦檐上水流成瀑,在狭窄的天井中呯然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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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那几名狱卒“喋喋不休”议论了半天的女人犯石榴此时正在三名女牢伇的押送下,拖着看起来比她全身重量还要重的脚镣向监狱的最深处走去,那里可能将是她人生最后的驿站。监狱过道的两侧,窄小的门窗铁栅栏间挤满了看热闹的男女人犯的嘴脸,甚至粗大的铁栅栏都像被挤得变了形,个个形容消瘦的脸庞此时却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如同仿佛盛大节日一般璀璨。确实,在牢狱里没有自由的时间呆得太长,还能够看到如此美丽的脸庞不能不说就是一相奇迹,不论是穷凶极恶之徒,或者是小偷小摸之辈,哪怕只是、蒙冤入狱,这个时候都像是将自己的囚犯身份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能让他们自由抒怀的话,说不定此时都已经有了此生无憾的感概了。
女死囚石榴一头长发遮住了脸庞,但娇小玲珑的身材在单薄的囚衣下却凹凸尽显,看不出年龄,但尖削的下巴,修长婀娜的身姿,被折磨得近似于形销骨立模样,虽然备受酷刑,步履艰难,却仍然难以掩住一个美人坯子青春的形象,怪不得连人到中年的狱卒都有一亲芳泽的冲动。如果不是衣衫褴褛,形容枯瘦,说不定连铁面如山又嫉恶如仇的阎王爷都舍不得收了她去。
她一直低着头,她的头也如同灌满了铅,随着脚步的缓慢挪移,几次都沉重得像是要从颈子上掉下来。双目无光的眼里还噙着珠泪,泪水像是凝固了一般并没从脸颊上没落,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低低的饮泣,在寂静得掉根银线针都能听得到清脆响声的牢房里更是触目惊心,我见犹怜。绝大部分人犯甚至包括“我本善良”的衙役都无不生出了恻隐之心,连牵着脚镣手铐的女牢子也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轻松锁链不忍催促,好像这样才能让她起死回生一样。
一段十余米的通道竞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有许多年长的犯人也禁不住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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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死囚石榴有些近乎于麻木的大脑里,虽然仍显得不太清醒,但一直还萦绕着一个小时以前知县过堂的诸般细节,是那样的清晰,也是那样的无助。那全身上下已被各种刑具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切身之痛也在时时提醒着她,如果再不认罪,即使不被拖死也会被痛死。她想不通,平素并未交恶的小姑怎么突然会变得那么陌生而狰狞,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是她谋害了自己的婆婆她的生母?这县老爷看上去也算得慈眉善目,不像坏人模样,怎么也不分青红皂白逼良为娼?她的脑子里又闪现出大堂上那一双双狎邪着不怀好意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那大堂上老爷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地仔细审问与奸夫通奸的经过,这些连自己都羞涩着难以启齿的事情却又是如何能说出口?最后又是一阵大刑侍候,自己旧枷新伤早已伤痕累累原本却也是纤纤玉指的一对手掌,再一次被夹在了拶子上,刹那间的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袭遍全身,伴着自己的声声惨叫。这些刑具到底是谁人制造出来的,怎么一个比一个凶狠?为什么大老爷问案都要用刑?难道进堂来的都是有罪之人?以前也只是听得在朝为官的父亲有过片言只语,想着自己终生可能都不会接触这些吃人的家伙,不想现在竟然轮到自己头上,那种骇人听闻的传说原来也都是真的,这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刑具啊,即使是彪形大汉怕也是要死去活来,何况自己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罢,招就招了吧,反正横竖都是死,就像县老爷说的,何必多受皮肉之苦呢?自己就早日下地狱,陪陪过世的父母,也好早日来世为人。
当又一泼冰凉之水将她从昏死状态中重新浇醒时,她终于还是有气无力地从麻木的嘴唇里漏出了坚持了两个多月都未曾吐实的话:“民妇……愿招!”
早就拟写好了内容的招供状上写着“人犯石榴不守妇道,不顾羞耻与他人通奸;不尽孝道,毒杀婆母,败坏纲常……”被县衙师爷掷于面前,石榴还不来不及仔细查看,便被两名凶神恶煞似的衙役将自己两只早就血肉模糊的双手按在了供状上,耳朵里传来知县老爷细若蚊蝇的宣判:犯妇石榴不守妇节,因丈夫从军数载未归,寂寞生怨,不顾羞耻与他人长期通奸;奸情被家婆撞破后恼羞成怒,杀鸡投毒致婆母惨死。其情罪不容诛!拟处斩刑,待上报朝廷后择日斩决。
听到这里,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就人事不知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戴上了死囚枷锁,又被牢子强扯着在哪些文书上牵字画押?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她醒来时已经是头重脚轻,四肢疲软,被女牢子架起时双脚都不像是自己身上的零件,迈不了步子,在进入低矮的牢房大门之前一路都是被拖拽着过来的。
人生,真的只是一场梦与现世的交汇际遇?当终有一天醒来,原来昨天的过往烟云真的也只是一场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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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按上了血手印,石榴就知道自己有生的时日不多了。斩刑?是不是就是砍头呢?会很痛吗,是不是比在大堂上受的酷刑要舒服一些吧。那一刀下去是不是干净利落,别到时骨肉相连……她都不敢再想下去了。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只求速死,好早日父母家人团聚。
哗啦啦一阵急促的铁链搓响,女死囚牢的大门打开了,里面黑黝黝的阴森可怖,仿佛阎罗殿前的鬼门关,煞气逼人。惊魂未定的石榴就这样被揉了进去,仆倒在泛滥着严重酸臭气味的霉草中。身后,铁门又是哗啦啦华丽地合上了,并另加了一把重锁。
被拶子拶过的手指已经肿胀得分不开了,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连带着全身上下皮开肉绽以及旧伤还未结枷的疼痛,那又是另外一种痛彻心扉。想到自己本也算得是大家闺秀,虽几经命运多舛,但也从未向逆境低头,此时却无端地背上了通奸杀人罪名,情何以堪?想到自己新婚不久的丈夫从军数载音信全无,自己一门心思在家行孝侍奉高堂,行事谨慎,行为端正,并无任何不检点之处,并不曾有过苟且之事。夫啊!你可知你不在家的时候妾身有多大的委屈无人倾诉?你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将妻撇弃,让为妻孤苦伶仃?她甚至想到了死于非命的爹爹,要不是他的突然身故,她和母亲会流离失所,四处巅沛?这世道怎么对她这么不公平,就连好心收留她作义女的吴员外一家也是未得善终。难道这都是天意,都是命中注定?她石榴重来就是个不祥之人?婆母也已过世,即使这次保住了性命,这样活着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她们夫妇二人在程宅种下的那株石榴树怕是没人浇水了,会不会早就枯了?或者被人连根拨起给卖了呢?它的命为什么也是这么苦?早死早投胎,来世做牛做马也不愿在这世为人。要不就做株石榴树也好,总会有好心人给予呵护吧!
她挣扎着斜起半个身子,试着揉了下手指,又是一阵疼痛,一头栽倒在草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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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赵正我年近五旬,圆脸,长须,长得颇见慈眉善目,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从小便饱读圣贤书,因家境贫寒,时运不济,18岁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过秀才,可秀才不是官呀,于是接着再去参加乡试,想中举人,混个一官半职,可光宗耀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一连考了八次,按时下时髦的说法是老复读生,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后宋金战火重开,当官多以战功晋升,文人靠学而优则仕之路几乎断绝。虽然赵秀才与皇族同姓,却并没有享受到一点皇恩,直至40好几,胡子都割了几茬,都还只是个老秀才。常常自怨自怜,辜负了光阴。
少有大志,不以武功求取功名,只求文章能流芳百世,在商户客过帐房,也在县衙当过师爷,看不惯商场尔虞我诈奸狡耍猾嘴脸,又常常不满官场官官相护坑瀣一气的腐败作派,时常想要是自己做了官,一定要做个老百姓拥戴的好清官。
可是老天爷好像偏偏要与他作对,并没有给他这个做好好官的机会,连中举都依然艰难。最接近中举的只有两次,一次是南宋偏安一隅的时候,重新乡试,赵正我信心满满的赶赴京城临安,谁知被考场拒之门外,仅仅是因为本就穷困潦倒的老秀才拿不出银两贿赂门官,直接秒杀;还有一次正当开考之时,又莫名生得一场大病,错过考试。只能自认晦气,天不助也。于是终于收起了考取功名之心,在家乡汉阳开个私塾,教些顽童,才算勉强度日。并立志终身不娶。
有一日,老秀才午休方罢,看屋外风和日丽,却一下子想到了京城临安“清明上河图”般的风景,再看看自己所处之汉阳城之光景,哪及都城之万一,不禁就有些潸然泪下。想自己平生郁郁志难平,虚负凌云万丈才,即不能为国尽忠,也不能为民尽义,每日里只聊以会同小儿嬉戏作伴,如何才能让自己的才干让人知晓,或达上听,如此才不至于埋没了抱负。再想当初自己明明花费了毕生气力,却只得到一个秀才,而中举则如同蜀道难以成功。不能怪自己不够努力,可始终也难达成所愿。这样,在老秀才赵正我的心里,难免就会出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来:比如,随意放弃授课只在那儿独自沉思;再比如,将自己的宏远抱负转化成文,说与年幼孩童“拔苗助长”,甚至有一段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专心闭门思过。但终究与中举无关。
大凡庸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么,干脆不作他想了,前功尽弃,自暴自弃;要么,就去另辟蹊径,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40岁的老秀才也是如此,他认为,老夫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十数年间,竟然一次举人都没能中得,却是为何?如果确实是因为我水平不高、运气不好还则罢了,问题是你大宋朝的考试制度就先天不足啊。本来以文才致仕不拘一格,却偏偏生出些以貌或者财富、出身优先的条件,这不是断了天下贫寒志士的功名之路么。既然找到了原因,那就得对症下药了。大宋稍许平静了几年,却每年只招那么点举人,而且多为京畿繁庶之地出身,我汉阳地理偏僻,与临安差之甚远。况山高皇帝远,如我汉阳脱离你大宋自成体系,中举之难岂不就迎刃而解了?本秀才还能就这样虎落平阳昏昏度日么?
也正好赶上那天,赵正我沽了点小酒,便即兴赋诗一首:老骥伏枥怜苍生,各领风骚慰平生。把断剑门烧栈阁,汉阳别是一乾坤。吟罢,尚觉兴致未减,便将这首诗工工正正地抄写在纸上,落款以誌。越读越觉之恢宏大气,自比若李白在世,也必一旁侍候,研墨执笔。
没想到这首诗让一学童背下,回家向父母炫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学童之父也曾识得些文章,看这诗全篇有自立谋反之意,连夜向汉阳知府作了实名举报。这知府一听,这还了得:这分明是要我汉阳诸侯一方,起兵造反,自立为王。这可是谋逆大罪!立即派人将赵秀才抓至府衙,严加看管,拿着署名的那首诗文便直奔首府临安。
皇帝一见,却晓得是老秀才郁郁寡欢之作,熟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让他造反?谅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本不待小题大做,一笑付之,又觉民风如此,可借此做些文章,以改良当朝不思进取的风气。想来此老秀才急于功名,甚不足畏,可授以知县之职,发挥才干。
没想到这一首“朦胧反诗”却让赵秀才实现梦想了。
老秀才赵知县自从当上了这个知县之后,也确实为汉阳的子民做了许多实事。加之他平生嫉恶如仇,对男猖女盗之辈恨之入骨,因此汉阳城那几年倒也风清民正,在全国冤假错案频仍时,汉阳城的冤假错案则几近绝迹,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
即使如此,赵知县依然未得提拔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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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或许是受男尊女卑的影响过深,赵知县任上,特别是对女子犯罪用刑极是严苛。赵知县至今未娶并不能说明他对女人就有多大的仇恨,而是他见过商场、官场的某些不安分妇人,不守三从四德,骄宠跋扈,甚至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难怪孔圣人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之感慨,因此,赵秀才生活中一直都是对女子敬而远之的,而若一旦女子被告官,先便有了偏见,更何况女子犯罪多手段卑鄙,男人不齿,便对女犯又多了些愤概,因此常常先杖责再来问话。也因此,在汉阳城赵知县的地盘,女子犯罪少之又少,女牢常常处于关门闭户的状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个月前,死囚石榴被告到县衙时,赵知县也是首先堂上杖责十大板再来问话,那十板轻责也还是看在石榴平时的为人,在乡里还是口碑甚好之故,对于石榴的家世和当下的处境也是略有所闻。说实话,最初赵知县也是不太敢相信这名妇人能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来,奈何人证物证俱全,而堂下女子只是顾着哭泣喊冤,却不能自证清白无辜,而毒杀婆母的证据也是十分充分,每问及关键之处,那女子又自侍读过诗文,当堂质责,让赵知县有些难以招架,便匆匆收监,日日提审,一定要她低头认罪方可消心头恨意。
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知县朝廷命官的优厚俸禄,自然要对得起这份为民服务的职业。绝不放过一个坏人才能彰显出公正廉明。而要想不出现冤假错案,县官审案必须思路完整,逻辑清晰,本人还得“行得正、坐得直”方能审得理直气壮。而宋代司法实践延袭严刑重典,重口供,而被告的口供往往是定罪量刑的凭据。所以,给人犯用刑是合理合法的。公堂上常会有县太爷惊堂木一拍,义正辞严地大喝“不动大刑,量你不招”。但往往重刑之下,罪犯鲜有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大堂的,所以才会有“进县衙如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说法。即使最后人犯受刑不过认罪招供画押,也是需要脱几层皮才可暂得安静。知县凭人犯的口供,便可当堂定罪,如此问案自然就难免有屈打成招的冤案发生,如《卷席筒》、《十五贯》中的主人公,莫不是受刑不过而屈招画押。
赵知县由于以前任过县衙师爷,对这些审案细节莫不烂熟于胸。他是极力反对用刑过度屈打成招的,但这种问案程序他却又不敢有丝毫檀越,当初写“反诗”已让他逃过一劫,再让他反朝制,不仅在同道中落人话柄,有时候,一些巨凶奸狡之徒如果不动大刑还真的有可能逃脱绳之以法。
于是,在石榴通奸弑母的案件上,赵知县用刑也是逐步推进的,而且这个案子竟然拖了两月有余。在这种模棱两可的审问下,最终人犯甘愿认罪伏法,也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尽管,奸夫一直下落不明接下来,但毒杀婆母之罪业已认下。接下来自是具表陈奏,送往有司衙门审阅评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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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下得小了些,可住进了死牢的石榴是既看不到也听不到。
石榴在又一次昏迷中做了一个梦。她梦见院中的那株石榴竟然又长满了含苞欲放的花蕾,连满树的绿叶都敞开了怀抱。她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看着那些鲜艳欲滴的火红花蕾,在绿叶的衬托下异常娇艳美丽。正在她微闭双目,沉醉于花香四溢的树下时,那些花蕾还没来得及开放就慢慢枯萎了。她的父亲也被铁链紧锁着从树下经过,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想喊住父亲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于是她向父亲的方向奔跑,但父亲却越走越远;她追到一条河边,河水清辙得能照出自己的影子,她逝去的婆婆也突然出现在河面的倒影中,久病的身体佝偻着,双眼看着河面的自己却一言不发。她一回头,婆婆不见了,而那棵花蕾枯死的石榴树也栽倒在河边。
河的另一边,自己久未谋面的丈夫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向她奔来,却脸色狰狞,她惊慌失措向后退缩,没想竟一头掉下了悬崖……
不是我!不是我!石榴从梦中惊醒,双手乱舞,脸如死灰。这终年不见天日的死牢,还是那么黑,那么深,连身子下的衰草也是那么薄和潮湿,石榴还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死牢呆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也许要不了那么久吧!摸着湿漉漉的墙壁,冰彻刺骨,石榴不禁打了个寒噤,浑身的伤好像又开始火辣辣地疼痛,如身上有数万只蚂蚁一样。
自从认罪了,石榴相反感到了难得的轻松。再也不用过堂了,也不用上刑,多好。她甚至有些同情起那些还被锁着去过堂的人犯,觉得自己总算是从中解脱出来了。在死牢里,由于不再过堂,她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算算日子,自己应该被关进监狱都三个月了吧,婆婆好生安葬了没有?丈夫回来了没有?如果回了,为什么不来监狱里看她?是他也恨着她了么,但婆婆的死和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什么通奸罪名根本就是个“莫须有”,和岳元帅罪名一样,难道他不再相信她么?想当初自己是那样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投入他的怀抱,对他的家境一贫如冼完全不管不顾,也没有嫌弃瘫痪在床的婆母和尚未成年的小姑,不就是觉得他老实本分么!自己临死之前都不能见上一面吗?难道真的是战死沙场了?那么自己几天后是不是就可以到下面与你见面了呢?想到这时,石榴对于自己即将离开人世的愿望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恨不得马上就上断头台。想想自己已三十有二,半老徐娘,还有满腹诗书堪用,更有琴棋书画不得伸张,全都这么毁于一旦了。但石榴不后悔,此时的心境却是十分的平静。听说人死了就可以见到自己死去的亲人,自己在人间早就没有什么亲人了,那么,何不早些死去,那样,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双亲,婆母,说不定还能见到面容早已经有些模糊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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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闭上了眼睛,眼前似乎出现了父母亲慈爱的面容。她想起了自己当初在京城的那些个美好的往事。那个时候,年幼的她和父母在一起是那么的无忧无虑,父亲在朝为官,一介武夫,虽说只是个小官吏,但在当时战乱年代,能够卫戍皇城也就是在皇宫内当差该是多大的幸事!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远避战火。父亲因着她的出生却再也不能生育,因此她就是全家人心目中的掌上明珠。但她也并未学着娇生惯养,只是不愿女红之事,父母也不强求,而对于锦绣文章,幼时便能过目不忘,出语惊人,博览群书,少女时代即名噪一时,崭露峥嵘。七岁时便对家中庭院里的一株石榴树发出过“独秀火红映葱绿,不与杏李争新宠。只待秋霜千滴露,却将胜果酬双眸”的惊人之举。见女如此,父母便只由着她学习琴棋书画,偏大宋那时重文轻武,而一生戎马的父亲也没传授她任何武艺,倒是她天资聪慧,尤喜诗文,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能“明六列之尚志,服女史之箴言”,辨音色丝毫不差,诵诗文抑扬顿挫。时人已觉奇异,如果当时能够允许女人科考,想来中举定非难事。
少女时代的石榴少年才露尖尖角,如果生逢盛世,天下太平,定可平步青云,悠游人生。然而,这一切美好愿景都在她及笄之时彻底被打破。
楼主:一切尽在笑谈中  时间:2020-10-08 19:10:39
1142年1月27日,也即是南宋绍兴十一年十二月廿九,除夕。
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里竟然有了一些很是歌舞升平的样子:你看,临安城“巷陌爪札,欢门挂灯,南至龙山,北至北新桥,四十里灯光不绝”,街头巷尾,不管是官门大户还是平头百姓,窗花璀璨,灯火明亮,贴着各式对子和门神的门栋前都晾着用盐腌制好的猪羊肉或者鱼干,或多或少溢着丰年的模样。浓浓的年味儿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自顾弥漫着,店铺里则摆着各式红红火火的鞭炮、烟火,还有平日里几乎绝迹的桃符和迎春牌儿也不都在“不屈不挠”地宣告着,新的一年已经来了!
但与这种喜庆大相径庭的却是:偶尔出现在黄昏夜色下的市民均都是行色匆匆,不苟言笑,即连相熟之人迎面也难见必要的寒暄,倒像是各怀鬼胎,心事重重。随身行装也是极尽简陋,除了棉袍着身之外几再无其它长物。这个时候能在街上行走的应多为布衣麻相,只有他们在这个时节还需要忙于生计;官贾贵胄们怕不早早就关门闭户,如同他们的宿主皇帝,藏在高墙深宫里声色犬马,而宫墙外的各色勾当就自由它去吧:管它前方战事如何吃紧,也不都是为了将来的和增加些谈判的资本----而这些,每到秋高马肥季节,由北方传来的金人侵犯的塘报,早就让不胜其烦的“首都老百姓”们年年岁岁花相似,不都是在惊恐仓皇和饥寒交迫中慢慢过来的,从少年到中年,从中年到垂暮,尽管这近几年的塘报是“金兵节节败退,宋军连战告捷”的正能量新闻,但久居动荡的居民们早就不太敢相信这些只报喜不报忧的消息来源,也无从去辨别真假,当初岳家军直捣黄龙般大快人心的信息不是也证明了其言不实,连岳家军的首领岳飞此时不也身陷牢狱?那这些鼓舞的塘报还能有多大的可信度呢?
但除夕的节日效应和平时毕竟还是有些不同,尽管场面上的热闹被一阵一阵的寒风包裹不得释放,然而,那些闷声不响的洗刷、扫拂,瓶瓶罐罐的交响,那些压抑着的喜悦传递仍然透过俨俨的暮霭飘逸出来,在巷坊间汇集,久久不散……所有的声音其实都是些真实的人间烟火,无论粗枝大叶还是精工细作都透出居家的温暖。
临安除夕的神圣乃至神秘是潜藏在无数个坊巷庭院里的,大大小小的瓦舍勾栏更是努力营造出这年夜的不凡背景。若在很久以前,这一天也应该是极其奢华不堪的。那个时候,不光是小民百姓,连宫里也是大批量派人出来采买年货。仅衣着的华丽光鲜,颜色缤纷,走路时的袅袅亭亭,谈笑中的燕语莺声,怕不得平素里只事稼穑经济的常住居民们都要发自内心里欢呼雀跃好一阵子了。宫里过年的大宗用物自然早有备齐,而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购买自然只是些“零碎物什”,诸如门神桃符、迎春牌儿、钟馗财马、时果市食,甚至发压岁钱或红包时用的小口袋---这东西在民间其实也用得着,其时很是紧俏热销的。而在除夕之夜,宫里一下子放出来这么多年画式的人儿,让民间突然就多了些憧憬的影子,是不是就表示大宋与民同乐的一种姿态呢?所有这些都是极其符合南宋小王朝一以贯之的外示苟且、内图繁荣这一基本国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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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绍兴十一年的那个时候,当然眼前这条通往南宋最高审判机关大理寺的官道在那个时候还不能称之为“御街”(就权且“穿越”一下,借用御街行事)。那个时候还只是一条宽宽的泥巴路,一点也看不出来像现在影视剧表现的那样金碧辉煌的样子。而在那个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刻,雪花竟然无声无息地下了下来,一个时辰不到,泥巴官道上已经雪白一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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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南宋王朝染指临安十五年的公元1142年1月27日,如同鲁迅先生一篇小说的开头“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一样,这一天,从旭日东升的那一刻起,便寓示了极不平凡。
这一年的前一年,也即是公元1141年,宋金战事依然十分吃紧,打得如胶似膝。也是这一年,宋高宗却解除了连战连捷的军中大帅岳飞等抗金将领们的兵权。同样是这一年,战胜国南宋却与战败国金国签订了接受称臣、割地、纳贡等屈辱条件的《绍兴和议》。
而也在这一年末,也就是绍兴十一年九月,已退休赋闲旬月的岳飞及其长子岳云,准女婿张宪一同被“莫须有”地投入了大理寺狱中,等到《和议》板上钉钉时,岳飞已经入狱一月有余了。
大抵和临安命名一样罢,原本威严耸峙的大理寺此时从外面看来却略显出些无精打采:虽然门楼两旁各侍立着一名带刀侍卫,原本应该“神圣不可侵犯”的身影此时却蜷缩成一团,笼手取暖,全然没有了威武之像。如若不幸被某官员撞见,只怕职位难保,说不定还有性命之虞。
殿前司统制杨沂中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特别又在是这么个特别时刻。大理寺执掌司法,虽然不分宫内宫外;殿前司职责范围却只在宫内,他一个还算不上是高级官吏的军人出现在大理寺也算是一种非常态。然而,这一年本就是个“多事之秋”,既然打了胜仗都可以屈膝求和,既然军功赫赫也能够披枷戴锁,那他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也就算不上是奇事一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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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沂中此时出现在大理寺确实是与大理寺狱中一位特殊“犯人”有关,而这个人犯还是由他亲自押解(更准确的说法是“诱捕”)过来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诱捕来的人犯居然从此再也没能出这大理寺一步。
那名人犯便是南宋名将岳飞岳鹏举。
杨沂中与岳飞曾有义结金兰之举,排行第十,即使当了元帅的岳飞也得尊称其为“十哥”,由此可经窥见杨沂中之为人应不属屑小之徒,行事足够光明磊落。然而,这次将义友岳飞逛进京城并送上断头台却成了杨沂中今生再也不能原谅自己的痛,每每思前想后,常常肝肠寸断,泪湿衣襟。

时光再一次拉回三个月前,时任副统制的王俊(也是兄弟之一)会同都统制王贵提交了《告首状》,首告张宪谋反,于是,张宪、岳云被相继投入大理寺狱。但无论如何用刑,张宪、岳云均不愿轻易低头认罪,以战士的姿态咬紧牙关,哪怕十数次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身上旧枷新创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但他们依然没有被屈打成招。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兵败柘皋却又功过相抵的杨沂中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岳元帅之子曾经战功卓著,却因为得罪权贵,竟落到如此悲惨境地,再想想自己又该是何等幸运,即使兵败也能全身而退,情到深处,更是几多唏嘘。而面对老友之子他几次都想出手相救,可人微言轻,连与岳飞交情更深,关系更密的韩世忠将军都是爱莫能助,他一个败军之将小小殿前司统制又有何能力力挽狂澜?罢了罢了,眼不见心不烦,莫怪老夫无能,只怨苍天无珠,但愿来世莫生将门,只做一个渔樵村夫自在逍遥。
正自长吁短叹,堂下有家人匆匆上前:大人,有秦府家丁带着相府官碟求见?
秦府?莫非当场宰相秦相?突然间,杨沂中心头迅速掠过了一种不好的征兆,他也不知是福是祸,只是不由自主地正了正衣冠,吩咐道:快快有请!
秦府家丁递上官碟,果然是秦相手谕:速到相府中厅,有事相商!
杨沂中不敢怠慢,换上朝服,急急赶到相府。经相府卫士确认,被带到中厅就坐:请大人稍歇片刻,小人即刻就去禀报相爷,稍安勿燥!
一盏茶的功夫,堂后走出的却不是秦桧,而是一名值日官,手上拿着一份《堂牒》:相爷临时被皇上召见,不及与大人当面交待,特委托本座将此公文交与大人,请遵照执行不得有误!
杨沂中打开文碟,看到“即去庐山拘捕岳飞!”时,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老友也难逃此劫。
“这……!相爷没有传错吧?事关重大,小可怕是担当不起,何况小可与岳元……鹏举兄弟相称,巩多有不便,还望相爷另……”尽管自己和岳飞私交尚在,但要让自己去亲手抓捕却是如何能够下得了手?这是实情,秦相不可不察。
“相爷正是看中了你们曾有私情,不过岳飞此时已自身难保,大人可不能错过这次弃暗投明的机会,大人日前兵败也幸得我家相爷在皇上面前求情方得保住性命,何况此时正是大人应该报答我家相爷救命之恩的时候。若他人将岳飞带到,势必也会牵连到大人,你可三思?”值日官像宣读圣旨一般,不带一点色彩,但话中不言自威,杨沂中一时间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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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那小人接下了照办就事,还请相爷宽囿几日,待小可准备准备。”
“这样才好!大人也是个明白人,如今朝堂之上我家相爷也是一言九鼎,只要你此事办好,便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免不得封官司进爵,坐享荣华,总强似你现在提心吊胆。”
“是、是。大人所言极是,小人惭愧了!就此告别,明日即赴庐山,当不辱使命。”杨沂中诚惶诚恐,只想着早离相府,先行脱身再想他法。
“大人公务在身,只望莫负相爷所托。小可也不多作挽留。拘捕之时,相爷有令,自可便宜行事,但必须是活着的岳飞!”

杨沂中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夫人杨秀还守在房中未敢安憩。当从杨沂中口中得知要星夜兼程赶往庐山,而且拘捕的竟是自己的兄弟好友,并且是深受百姓拥戴的岳家军首领岳飞时,夫妇二人左思右想仍然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既能通知岳飞又有保全自己。
眼看天将二更,杨沂中仍在府中冥思苦想。有个时间段,他甚至想到舍弃自己的性命以保全岳飞的性命:到现场就通知岳飞远走高飞,自己两手空空回京复命。毕竟自己的命和民族大英雄的命相比微不足道。但是朝廷耳目众多,即使秦相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也并不见得其有多么放心,沿途肯定会有不少暗探在侦知自己的行动,怕的是人还没到庐山,自己的性命便先丢了,更何谈要保护岳飞?他都曾与夫人商议过,从速遣散家人,带着年方及笄的女儿回故乡原籍安身,自己舍身成仁。可是,正如相府值日官所言,朝野上下已然非赵家天下,连同为岳飞好友且位居庙堂之高的张俊都甘为爪牙,他一个小小殿前统制要想反抗无异于蚂蚁撼树,螳壁挡车,但不如此,难道他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兄弟狼入虎口?如果真的如秦相所言,他们这次拘捕岳飞只是为了与张宪、岳云谋反对质,还事实一个清白到也罢了,但他知道,这次拘捕岳飞行动绝不会是像秦桧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以当今皇帝为首的主和派们早就视岳飞为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以臣自居的南宋为了讨好新主,将金国上下恨之入骨的岳元帅杀掉以永除后患也绝不是空穴来风。无论如何,只要岳飞一到临安必定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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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杨沂中踱出房门,径直来到后花园中的一株石榴树前。这棵树乃是当初进京任职时从家乡迁移至此,没想到此时已长得根深叶茂,且年年硕果累累。若是平时,在这棵树下和家人嬉戏打闹,甚或闭目打坐,自是怡然自得,女儿石榴也正是在这棵树下出生。说也奇怪,自其降生之后,每年这棵树都会开花两次,而且次年并不见果实减少。有说是此女为石榴投胎,自是有祥福庇护;且此女三岁便无师自通音律,长得也甚是可爱,如石榴树般娇俏,一时倒也传为佳话。而此刻,杨沂中走在树下却满腹辛酸,为至今仍想不出一个两全的方法而肝肠寸断,顿胸捶足。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女儿石榴也悄悄走了过来。看到父亲在树下都站了快一个时辰而一言不发,聪明的石榴知道父亲一定是碰上了颇为棘手的事情,而这种情况只在父亲兵败回家思过忐忑候旨时才出现过:莫非父亲还是没有能逃过惩罚?但当初兵败也并非全因父亲无能,而是寡不敌众,外无粮草,内有援兵才致大败,为什么朝庭不去惩罚那些贪生怕死、拒绝出兵的后方将领,而一味追究在前方浴血搏杀的官兵们的过错呢?只可惜自己身为女流之辈,无有花木兰般的武艺,更无上阵杀敌的本领,只能感叹命运多舛,惟愿能多替父母尽些力所能及的宽慰罢了。
“父亲,是不是朝庭仍要降罪于你?你看,石榴都要为你落泪了!”果然,三更过半,天竟然真的下起雨来,尽管雨势不大,但石榴阔阔的树叶收聚的雨水顺叶而下,倒真有些像是石榴落泪。
“你怎么还未休息?夜深了!小心着凉”。杨沂中爱怜地一把揽过女儿,真奇怪,刚才的烦忧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看到女儿秀丽天真的脸庞,杨沂中心中一下子涌出深深的父爱,他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些。
可是,岳飞的孩子呢?此时还在不见天日的狱中生死不明!而自己怎么竟然能不闻不问,而只顾享受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他突然下意识地轻推了一把依偎在怀中的女儿:“孩子,你不知道……其实你爹不是在为自己的遭遇不公而愤懑,而是在为你岳伯伯的家事而担心哪。”鬼使神差地,殿前司统制杨沂中居然就在那棵石榴树下向自己的女儿,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忧虑,全然不顾尚且年幼的女儿幼小的心灵是否能够承受……
想当初南宋对金用兵,往往负多胜少,可自从岳家军开战以来,边关连战连捷,岳家军所到之处,曾经如狼似虎的金兵也节节败退,眼看还我河山指日可待,可坐在后方坐享其成养尊处优的君臣们却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十二道金牌将前方重将硬生生撤回并迅速解除兵权!百姓哭,敌人笑,好不悲切!但即使这样,既然战士不能沙场死,能落得个解甲归田倒也不失为幸事。可就是因为太优秀太受百姓拥戴,不仅与之为敌的人恨之入骨屡欲除之而后快,即连靠其战功方才坐稳半壁江山的受益人也是寝食难安,即使早已不问政事也不能消弥他们的凭空猜忌,即使贵为一代名将,也难逃政治屠刀之害。更何况自己一草莽武夫,且背着政治污点,指不定哪天就会莫名其妙地身首异处,在强大的政治罗网面前,一切皆是浮云。
等这件事情一结束,就该请辞告老还乡,找一处休闲之地享受晚年才是。让政治见鬼去吧,从此远离。
这才是一件天下最最为难的事了,怪不得父亲会愁眉不展?听完父亲的叙说,石榴也陷入了沉思。父亲说的岳伯伯她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但岳家军的事迹却早已如雷贯耳。这样的一个大英雄理应封官进爵,享受万人爱戴,却不想,回家不带兵了还时时会有飞来横祸?她想不通,不仅她想不通,包括她的父母,全天下的百姓似乎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因此,她也给不了父亲任何意见,只会任委屈的泪水尽情挥洒,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纠葛的父亲心里更好受些一样。
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石榴树下一片静寂,没有风,树叶一动不动。恰就在此时,杨沂中突然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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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岳家村。
杨沂中不待通报,径直走进了岳府。
其时岳飞已得旧将蒋世雄传来消息说张宪谋反一事,正吉凶难料之际,却见十哥急匆匆穿堂入室,直呼岳飞见驾。待岳飞将其迎至客厅,命下人端茶送水,却见杨沂中依然不苟言笑,坐而不语,心头便浮起了不祥的预感,却还是笑而问道:“十哥,此次光临敝府有何公干?有什么事需要小弟代劳么?不过,小弟此时乃一介布衣,怕是比不得十哥这统制威风!”
杨沂中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从袖口抽出递给岳飞:“贤弟可自己看来!”
岳飞看完《堂牒》,这一惊必定是有的,不过,久经沙场的岳鹏举并未表现出太多震骇。
“那十哥您认为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呢?”
杨沂中依然不动声色:“贤弟若心中无鬼,去去何妨?想那岳云、张宪均乃至亲,无辜受刑也已有些时日。这件事本因贤弟而起,却最先牵连到两个孩子。他们本来无事,你到朝庭对薄或可柳暗花明。如若坚持不去,倒显出贤弟确有把柄?”
“那十哥你认为我有没有做过有对朝庭大不敬的事呢?如果说几次上书反对议和以及愤而不出算得上的话……”
“贤弟有功于社稷举国皆知,有目共睹。但我认不认为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孩子的性命能否得救。这次显然他们已动杀心,你避而不见岂非正中他们下怀?若加之罪何患无词。只是苦了两个孩子,不知能否煎熬得下?”
提到两个孩子,岳飞的心头更像是压上了石头般的沉重。他们都还只是二十左右的孩子啊!但此去定然凶多吉少,不去又不行,。岳飞一时实难决定,“十哥稍安勿燥,待某去去便来。”不待杨沂中回答,便径自起身走回内院。
不久,一个小侍女捧了一杯酒从内院走出,送到杨沂中的面前,说:“老爷吩咐,且请吃下这杯酒。”杨沂中迟疑了一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岳飞这时恰好又从内院走了出来,便也含笑向杨沂中说道:“此酒并无毒药。我今日方看出你真够朋友。好吧,我跟你去。”
没想到岳飞如此痛快答应,杨沂中也是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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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此去必定会被投入大狱。且请贤弟宽心,愚兄也早已联络妥当,大理寺中同情者众,当不得让贤弟受苦过甚。但得面圣对质,还尔清白,两个孩子也少受皮肉之苦。愚兄再拼得家财,上下打点一二,必定让贤弟早日得见天日。”
“十哥心意已领,不可为弟再作出傻事。弟今日决定前去已知是有去无回,刚在后堂已作安顿。大丈夫生而无惧,又何患死焉?但愿岳飞之罪不致波及家小,只是拜托十哥看在岳家后辈尚未成年,以后多多看顾才是。弟这就随兄一前往。”岳飞虎目含泪。
杨沂中此时也已是泪如雨下,“贤弟且莫作他想。朝中仍有贤人明辨是非,不致让弟受苦。何况他们一无口供,二无物证,只要贤弟问心无愧,他们又能奈尔何?这一去,定要辨出是非曲直,才不负青天在上。”
谁知,待一行人兼程赶往临安后,宰相秦桧便派了一台大轿私请岳飞,说是要他到朝廷面圣。岳飞已抱着必死之心,坦然上了大轿,而这顶轿子却把岳飞直接送到了大理寺。在一间阴暗的牢房前,岳飞见到了戴着沉重的枷锁镣铐的张宪和岳云,他们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岳飞目睹这一惨状,心肝俱裂,泪如泉涌。直至岳飞在大理寺狱受尽大刑,据理力争,依然定下了谋反罪名,这一切,杨沂中都蒙在鼓中。
而他和岳飞的再次见面,已是风波亭中、岳飞生命倒计时的那一刻。而在这个除夕的午后,在那条“泥巴御道”的尽头,岳云和张宪也已秋后斩决,年轻的热血还未曾激昂便被一场不期而遇的春雪所覆盖。同一天,民族英雄岳飞也被赐死风波亭。
1142年1月28日,注定要被载入史册供后世景仰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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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一个夜晚,多次请辞未果的杨沂中称病蛰伏家中也已半年有余。
后院的石榴又长高了许多,深咖啡色的树干粗壮,双人亦难以合抱,叶片依然翠绿得遮天蔽日,或许是花季刚过,沉甸甸的果实将树枝压得弯下了腰,但却没有人去采摘,一任果实悬挂枯黄。
去年今日此门中,一个府院倒像是个府院;而现在,偌大的庭院空荡荡,除了那棵石榴树青绿的叶脉给整个府第还带来些生气外,整个庭院看起来更像是一座荒宅。
岳飞风波亭遇害后,与岳飞平素往来甚密的官员大部分都受到了牵连:不是发配边远就是削职为民,京城的家几乎也都被抄之殆尽。而杨沂中因为引诱有功被免于追责。
自那以后,杨沂中心灰意冷且去意已决,并未因之向上邀功行赏,赵家王朝也乐得听之任之,不赏不罚,由他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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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朝中文武大臣去之十有六七,能留在任上的也多为谄媚之人,不耻为伍。杨沂中打定主意,一面暗中派人去岳家村打探岳家家人情况,一方面将自己妻女及家仆送回原藉,宅院里仅剩下自己和一名健壮男丁,只待圣意恩准便即速逃离这是非之地。令他欣慰的是,岳家老小除屈死京城的三口之外,余则平安。或许是岳元帅当日的早有准备,也或者当朝自感有愧于岳飞,不便再行斩尽杀绝之举,岳家村元帅府一家大小数十口人性命得已保全,除家仆尽行遣散算自谋职业之外,岳家妻妾、儿孙也尽皆充军发配但不知去向。一代名将后事凄凉至此,不得不让人扼腕长叹!
而自己的妻女也已于数月前离京,时有家书往来,母女平安,倒也了却了些后顾之忧。眼前最重要的是还是继续打探岳家后代的去向,一则践行当初的诺言,同时也可告慰元帅在天之灵。可天下之大,又不能光明正大查访,如此打听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连石榴都又走过了一次花季,岳家老小依然还是杳无音信。
正在称病休假的原殿前都编制杨沂中为岳飞一家老小命运担忧之时,大门外突然一片嘈杂,马蹄声踏碎一轮新月,连明晃晃的月华都有些恍惚。
府内硕果仅存的那名健壮男仆急匆匆寻了过来,满脸焦急和惊恐,“老爷,有……有圣旨!请老爷……门厅接……接旨。”
圣旨!莫非皇上恩准了?杨沂中有些喜出望外,顾不得仔细辨识仆人脸上的惊愕表情,几个大步便走到了外厅。
几个宫中公公模样的人依次进入大厅,其中一名被簇拥者径直来到大堂正中,从手中展开一束黄卷,“杨沂中接旨!”
杨沂中一个趔趄,赶紧双膝着地,面向黄锦,“臣杨沂中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杨沂天私通流寇,早有异心,并与谋逆之臣岳飞早有兄弟之称,为其伏诛打抱不平,诋毁朝廷,公然犯上。着即革去所有官职,交由大理寺查办!钦此!”
见杨沂中一直仆伏在地,也未按朝制起身接旨谢恩,宣旨太监虽甚为奇怪,但仍然面无表情地大喝一声:“将罪臣杨沂中与我拿下!”
还没等到卫士走到跟前,一直跪着的杨沂中突然身子一侧,訇然倒地人事不醒,就这么无痛无苦地离开了人世。
那位宣旨公公肯定也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不得已只能回宫复命,“杨沂中已畏罪自杀!”
于是,圣旨再下:“殿前都统制杨沂中家财充公,家人流放汉阳……”,那棵生长了十几年的石榴树也于当晚被连根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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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汉阳城,西大街中心一户人家。高高的门楼飞檐斗拱,对称分明;门侧立柱下各有一座高耸威严的石狮睥睨天下,门楼中央门匾上缕金的“吴府”二字,熠熠生辉;门框分两侧,门肩装在中间,下有门槛,门槛两侧又有装饰品摆件。门楼四周另有彩绘,并有挑檐式琉璃,门楣上双面砖雕石刻,飞禽走兽栩栩如生,愈走近则愈觉咄咄逼人。
显然,在饱经洪水和战乱的残酷冼礼,汉阳城早已满目疮夷,面目全非,且不说在当时国力羸弱的情况下能够重建城池已是上天眷顾,更想要恢复昔日荣光只怕是痴人说梦。自北宋末期,一场百年难遇的洪水让汉阳城一夜倾覆,几至灭顶,至今,汉阳城中仍留有当年洪水百日不退水渍砖墙的烙印。在残垣断瓦间能有如此气势恢宏之建筑实属罕见,户主吴姓主人的身份自非寻常人家。
既是高门大户,其院落也自然壁垒森严。循门楼两侧,一例的白墙碧瓦,绿荫影壁;每间隔数步,便有株粗壮石槐如卫兵般矗立,笔直延伸。如若推开大门,对对花草盆栽定能首先跃入眼帘,芳香四溢,更有假山花园,错落有致,九尺高夹竹桃,迎春、探春、栀子、翠柏、梧桐树,各样鲜花,红的,绿的,黄的,紫的琳琅满目,足见这些花草深得主人喜爱。庭院正中,青石板交叉成大大的“十”字,连通东西南北,一边一棵一看便是刚移栽的石榴树,红肥绿瘦般亭亭玉立,却也别致妖娆。正房是前廊后厦,后边有罩房。东西厢房南边的花墙子中间有一座垂花门,门内是四扇木屏风,东西厢房都有抄手游廊,与垂花门相通。有的花墙子在垂花门两旁,镶上两三个漏窗。正房与厢房之间,有圆月亮门儿,可以从过道到后院去,有的有过厅,可以穿行。南房有穿山游廊,是以山墙开门,接起来的走廊。如此布局,真可谓匠心独具,花鸟虫鱼互为映衬又各具形态。关上大门,山水自成一统。“庭院深深深几许”,只有置身于这古老的院落中,你才能感受到诗化般的妙境。
这吴姓大户本在朝中为官,做过员外侍郎,官至二品,因不满秦桧专权跋扈,朝臣趋炎附势,愤而辞官归田,回原籍汉阳置办下家产,独善其身。经年下来,也赚得良田千亩,宅地百顷。只是,由于吴员外中年离任,膝下并无子嗣,眼看二老均已年近花甲,将来偌大的家产将无人继承,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身边也是无人照应,一直以来,夫妇二人都想在民间收养一名义女膝下待奉,让晚年能老有所依,倒不是吴员外囿于门第观念,实因汉阳自大水淹城以来,人丁本就不够兴旺,加之地理偏僻,几年下来却并未能达成所愿。也因此,找寻义女的愿望相反更加迫切了。
离员外府数里之遥便是江滩,浑浊的江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江岸,也像是满腹心事不知诉与谁人说?

楼主:一切尽在笑谈中

字数:54813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5-26 00:03:52

更新时间:2020-10-08 19: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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