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明公馆灯火通明，明镜因着明诚早上烫伤了手指，专门让桂姨做了闷猪蹄给他补补。对于这个以形补形的说法，明楼闷笑了一个晚上，每次明诚夹菜的时候，他的视线都会在猪蹄和手指之间来回转两下，心里悄悄比对着二者的区别。
明诚低头吃得专注，抬头见状，只道他等着自己帮他布菜，于是随手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给明楼，口中含糊，“味道不错呢。”
明镜笑骂，“阿诚啊，你心里只有你大哥啊？”
明诚一愣，陪笑，“大姐不是说吃猪蹄怕胖么？其实，哪能呢！”说着也夹了一块猪脚送到明镜碗里。
明楼愉快地发现…这次他用的是公筷。

席间，明镜想起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香港读书的明台，不免唠叨明楼做大哥的不关心弟弟，要他抽空跟明台学校的导师多多联系，最好能拖人照顾照顾。明楼唯唯诺诺，满口答应。
明诚瞬间想象着明楼温言致电王天风的画面……呃，王天风多半以为他疯了吧……再脑补王天风温言答应的情形…嘿嘿，更恐怖，简直不忍直视。

明镜抬眼间一愣，眯了眼再细看，真切地发现，明楼的耳鬓间已现几根白发，不禁暗暗心疼，终是思虑过重啊。
“大姐，怎么了？”明楼何等心细，已有所觉察。
明镜叹了口气，“我看你都开始长白头发了…却还是孑然一身。”言下之意，你好歹该给明家一个交代了。
明楼还不打紧，倒是明诚，胸口像挨了一拳，说不出的气息不顺，说不出的压抑心烦。
“阿诚，你帮我看看真长白发了？”明楼侧过头来，背着明镜对坐在下首的明诚挤了挤眼睛。
“嗯，鬓角确实有几根。”明诚见明镜一并望向他来，不好不予理睬，只能闷声回答，心里头平添了几分委屈和无奈。
“哦，看来我回头非得好好收拾一下，看你们两个这一脸嫌弃的…啧啧。”明楼忍不住摇头，自己这一家子全都是以貌取人的主儿。
明镜笑骂，“明楼，你少给我转移话题！我可跟你说啊，有时间去找个正经姑娘，少那个姓汪的搅在一起。”
明楼无奈地放下碗筷，“大姐，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她了？”
话题弯弯绕绕，一个总往终身大事上扯，一个拼命打太极想躲，还有一个闷声吃饭…

因为这个话题，明诚这顿饭越吃越没胃口，匆匆扒完碗里的饭就起身离席，推说要去帮明台找本书，明镜也不疑有他，反倒高兴明台如此上进。明楼看破不说破，只是笑着点头称是。

明诚明知道这事怪不得明楼，但心里总是堵得慌，洗了个澡后本想早早睡下，偏生没有睡意。躺在床上抱了本书，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内容却是一点也没看进去，一来心烦，二来晚上……没吃饱。
正寻思着要不要等大家都睡了，再溜到厨房煮点面条吃。门外的敲门声轻响，“阿诚，是我。”
也不等他应门，门把转动，明楼已经理所当然地推门走了进来，仿佛敲门的意思只是开门前的一个礼节动作，至于别人应不应门，方不方便，与他是半点干系都没有。
明诚正愁没理由找人发作呢，顿时没了好脸色，“你就这么进来，万一我不方便呢。”说着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歪在床上看书。
明楼一愣，随即心下了然，笑道，“对哦，既然不方便……那我这三明治就拿下去自己当宵夜好了。”说着作势转身。
“等等，”明诚已经坐了起来，内心挣扎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口味的？”
明楼立刻笑眯眯地回过身来，献宝一样端到他面前，“我特地交代了阿香，加了双份培根和芝士。”果然，这份三明治足足比平时的高出许多，只能用牙签固定住，否则馅料过多，怕是外头的吐司随时都会掉开。
虽然馅料十足，但造型歪歪犹如危楼，外形实在是……惨不忍睹。
“大哥，这你做的吧？”明诚说什么也不信阿香的手艺会退步至此。
明楼脸一沉，一把夺回盘子，“不吃拉倒。”显然，默认了这是明家大少爷的手笔。
明诚眼疾手快，也不与他争夺盘子，直接伸手一抓那加厚版的三明治，张嘴便啃了下去，大有看你奈我何的气势。

明诚的手指与明楼不同，修长而骨节分明，平日里虽也是里里外外皆能上手，但关键时候却还是远不及明楼，例如……此刻。
越是着急，扣子越是解不开，心下微怒，索性用力一扯，衣扣蹦跶开来，落下床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几声轻响。明诚小心地看了明楼一眼，丝毫不见责怪的神色，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纵容的意味。
奇怪，今天大哥跟平时不大一样……
不及细想，视线已经被衬衫下的身体吸引住了，双唇不由轻覆其上。

即使是自己主动，明诚还是疼得伏下腰来，口中喃喃低语了一声。
明楼听得真切，分明是在唤他——“大哥”。
想起那日自己问过阿诚，“你不想么？”他却回答，“不了……不想你疼。”
今日，只怕又是如此。
“阿诚……”明楼双臂收紧，将他紧紧搂于怀中，原本想着由着他胡天胡地，确不曾想他竟是一门心思全系在自己身上，饶是动情也不肯伤了自己分毫，一时间，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明诚虽不解于明楼今天的态度，也没开口问，只当是他心血来潮而已。一夜缠绵，明楼却是格外温存，从前两人行至尽兴时，经常手底下失了分寸，弄两人隔天皆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然而这一晚，明楼就像怀抱易碎的青花瓷一般，动作小心而温柔…明诚心底莫名有些不安，至于原因何在，一时并无头绪。

小小的单人床上，同时挤进了两个成年男子，顿时显得拥挤得很，明楼却有些喜欢这样的拥挤，胸口贴着明诚的后背，这种直接而真实的感觉让他无比眷念，圈着他略显薄细的腰身，固执地不肯退出他的身体，“阿诚，把梁仲春送你的房子卖了吧。”
“啊？”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大哥…你也是够了…明诚有种无语的感觉。
明楼只道他不愿意，不死心地加以游说，“我瞧着那房子采光不好，格局也差，乘着现在还值几个钱，索性卖了…”
“好。”不等他长篇大论，明诚一口答应。明楼反倒一愣，“当真？”
明诚忍着笑意，“你都亲自鉴定过了…采光不好，格局差…我若再不转手，岂不成了冤大头？”
明楼也不管他口气里揶揄的意思，心想只要你肯卖就好……哼，这房子还轮不到你姓梁的来送。
“大哥，你喜欢苏州还是杭州？”
“怎么？”
“我想卖了那栋房子，索性重新置办一处…我记得你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话未说完，颈侧一阵酥麻，明楼忍不住轻咬了他一口，“傻瓜，怎么总问我喜欢哪，你自己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梁仲春送的，其实我就挺喜欢的。”
明楼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明诚不怕死地看他一眼，眼看要惹毛他了，这才补了句“——不用花钱呗。”
明楼这才发现被耍，恶意地退出大半之后复又快速用力地顶了他一下，如此这般反复，双手更是圈得紧紧的，教他无处可逃。
明诚很快被逗弄得连声音也支离破碎，无比诱人。明楼心满意足，咬着他的耳垂低声说道，“往后跟梁仲春的买卖你只许收钱，至于东西，只能收我送的。”
分明霸道的言语，偏用温存的口气说出，犹如动人的情话，教人如何拒绝得了？
明诚甘之如饴。

清晨，窗外的鸟儿叫声清脆悦耳，把晨辉也渲染上欢快的韵味。
明诚习惯早醒，时下天气转暖，手臂搁在被外却还是有点冷的，于是把明楼的胳膊扯进被子里，才略略一动，腰身又被人箍得紧紧的，明诚见他明明醒了偏不睁眼，忍不住想笑，“还不起来，再晚些碰上大姐，看你怎么解释。”
“碰上更好……”明楼往他身上蹭了蹭，依然是困得厉害，嘴里含糊地说道，“反正早晚得让她知道。”
明诚一愣，这是在跟自己解释昨天的事么？大哥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计较的？想了想，顿觉自己气量小了点，转过身子面对明楼，认认真真说道，“你既这么想便足够了……大姐那……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明诚心想，万一大姐接受不了，这个家他是再也没法待了。
明楼睁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捡起地上的衣物草草穿上。临出门前在明诚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晚点到我书房来一下。”

这一夜虽然极尽温柔，却是像饮了醇酒一般，入口醇绵却是后劲十足，明诚脚才着地，只觉膝盖酸软无比，差点摔倒，忙扶着床重新坐下。这一坐更觉要命，除了腰酸之外……那处地方也着实不好受。
然而，即便如此，也丝毫妨碍不到他一早的好心情。
洗了个热水澡后，登时神清气爽，连下楼的时候脚步都轻快许多，连阿香都瞧出了不同，“阿诚哥，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啊？”
“今天天气好呗。”明诚随口胡扯，打定主意不跟任何人分享。

明诚环视了客厅一眼不见明楼踪迹，“阿香，大哥呢？”
阿香看了墙上的挂钟一眼，笑道，“这个时候还没起来吧。”
还没起来？他可比你起得早。明诚的表情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得意洋洋，“我去叫他。”


明楼的书房与卧室是相通的，明诚进门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对着镜子系领带。
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姿，修长的腿线……哪怕就这么看着，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明楼从镜子里看了明诚一眼，“什么事笑得一脸傻乎乎的？”

明诚想拉下脸装装生气的样子，奈何嘴角依然不自觉地向上勾了勾，眼底一腔的柔情藏都藏不住，别说生气了简直就是在明送秋波。
明楼心头一热，抓着他的胳膊顺手一带将他拉入怀中，柔软的双唇覆了上去，明诚登时意乱情迷，两手不得不扶着他的腰背才能稳住身体。

待到气息全乱，明楼这才放开明诚，“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一直以来明楼的贴身衣物饰品都是明诚一手打理，换句话说，明诚俨然他的贴身管家，衣食住行通通包办。两个人的东西多数都是明诚亲自挑选的，除非偶然临时看上的且明诚又不在身边，否则明大少爷可不愿意亲自打开钱包动那孔方兄呢。
如今却说有东西要送他，明诚登时有几分意外。
眼看明楼探手入怀，明诚的心跳顿时快了几分，不会是……戒指吧？
呃……钥匙？明诚一愣，夹杂几许失落。
“这是……什么任务？”看来不是偷军火就是偷图纸，大哥倒是仔细，连钥匙都到手了。明诚苦笑着把玩了下手中形状古朴的铜钥匙。
明楼也是一愣，“任务？”随即明白过来，“哪来的这么多任务。这是我托人在苏州买的一处宅院。”说着凑上前去，在明诚耳边低笑着补充道，“将来万一我被大姐赶出家门，你也好有个地方收留我啊。”
“这……”明诚又惊又喜，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明楼，“你可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跟我……”
“跟你一辈子。”明楼的眼底尽是温柔。

PS：又被吞楼了

临上班前，明楼又塞了把钥匙给明诚，低声交代，“苏州那房子你抽空去看下，地址在我书桌的抽屉里。你看下家具物件该换的换，该添的添，这钥匙是汇丰银行的保险箱的，印鉴就是那款阳刻篆书的寿山石的那个。保险箱里头的钱你都可以用，但有个档案袋，千万不要打开。”
明诚接过钥匙，一时间对那个档案袋格外好奇，嘴里却答应着，“知道了。”

明楼的车子才出了大门，明诚就小跑着回屋换衣服，三步并作两步的急行军，碰到明镜也没停下来，“大姐，我有事出去下。”
明镜甚少见他如此，奇道，“阿诚啊，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回不回来吃啊？”
连续几个问题，明诚捡了最要紧的一个回答，“不回来吃了。”说着一溜烟，已经走得没了踪影。

在上海，很多权贵喜欢把贵重物件放在银行的金库保管，明家也不例外，单保险箱就开了好几处。
明诚平日里耶就管着明楼日常用度的一个账户，至于保险箱，他很少打理。这回听明楼的意思，好像是整了笔钱打算装修装修新的住处，想来少说也得有个十来根金条吧。
待得那金库经理把明诚引了进去后，明诚才发现自己推断大错特错。
沉甸甸的一口大箱子，大半箱的黄金和银元，金灿灿的颜色格外晃眼，明诚忍不住啧啧感叹两声，亏得大哥还是读经济的，怎么一点银钱的概念都没有？这哪里只是是装修，再买两座公馆都绰绰有余啊。
视线很快被一旁的牛皮纸档案袋吸引住，大哥交代了千万不能打开，会是什么东西呢？明诚忍不住拿在手里掂了掂，不沉，应该是文件书信之类的东西，档案袋上加了火漆，哈，他不知道现如今火漆已经不顶事了么？明诚有些手痒，最终还是克制了打开袋子的欲望，拿了两根金条，塞在兜里，其他的原封放回。

明诚本还记挂着康子熏二人尚在鬼冢龙一手上，但大哥说了，这件事他会处理，说得那么轻松笃定，十拿九稳，明诚已经找不到任何担心的理由了。
或许，真的应该去苏州看看。
沿途青山绿水，粉墙黛瓦，这条路明诚不知走了多少次，却从没有如今天这般，只觉这江南的景致中处处透着明媚和温柔。

明楼静静地听着他的汇报，打从昨天听说派去炸火车的人居然悄悄将其中的一批军火留下时，他已经预感到要出事了。
“小骆他们没经验，一看到满满的几个火车皮军火就动了心，哎…这怪不得他们，咱们前线就缺这个啊…”黎叔絮絮叨叨地讲着，一边小小地看着明楼的反应，“可谁能想，原田在军火箱里头装了追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