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张剥了皮的青蛙图，用来祭奠已经在天堂的老李

后来老李的故事成了一个传说，很多年后还有新进的改犯儿打听当年老李的风采，有些人甚至把他传的神乎其神，简直是燕子李三复活的感觉。但是，老李在我心目中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不过喜欢游猎山林，性情与众不同罢了。
多年以后，我出狱以后认真找了当年报纸网络上关于抓捕击毙老李的有关信息，一个一个的认真读了几遍，发现各路记者写的基本大同小异。全部是老李如何穷凶极恶，我干警全部英明神武云云，价值不大，有些情节明显夸张的瞎编乱造。
至于当年的真相已经永远不可能还原了，尽管我因为此事关小监关了一个星期，手腕脚腕都磨破肿烂，我还是不后悔当年结交老李这样的朋友。只是我不晓得，他出监仅仅几个月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采石场中队艰苦的服刑生活，六次坐牢的经历都没有打垮他，他出监后到底什么事情刺激他疯子一样的去抢劫杀人呢？
一切都成迷了。鸟儿飞过天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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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点见红

从小监放出后，我因祸得福，暂时脱离了采石场一线劳动，成了一名小红毛。
冬天的大鹏山中队，大雪漫飞，天寒地冻，山路封闭，采石场迎来了一年当中难得的宁静。由于不用出工劳动，全体犯人都封闭在监舍里，整个中队两百多犯人，只有两个大监舍，每个监舍一百多犯人可谓人才荟萃，终于有了难得的休闲时光。每人都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复活了过来。

忆往昔，年少轻狂，几多年华荒废，多少流氓共成长

有洒脱些的老干部会带一塑料壶的包谷酒分给监舍的犯人，这样犯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酒上，不会闹事，同时喝酒还能够御寒。
下酒菜是不用想的，只有前边犯人嘴巴粘在壶口的唾液，不过顾不得这些了，一大口包谷酒从口腔火辣辣的热到食道和胃里，像是吞进去一团火，慢慢感到头是晕晕乎乎的，身体也热了起来，窗外山林里的雪和风声也仿佛更有滋味了。
酒能够让人暂时解脱尘世的烦恼，忘掉身心的伤痛和疲惫，但是酒也是乱性的祸根。特别是这些在山里改造的罪犯，在社会上没有几个是老实的，大部分都是飞扬跋扈的流氓地痞，无事也要生事，平日里在繁重的劳动压迫下，棍棒电棍下精力耗尽，作息时间也非常紧张，根本没有机会兴风作浪。
山里的大雪中午让喧腾的采石场暂时安静下来，老干部自己在值班室里喝酒，懒得理我们，一壶火辣浓烈的包谷酒让我们这一百多长期压抑的青壮年罪犯血脉喷张起来，有的一组一组组织起来划拳游戏，有的找老乡摆龙门阵，还有几个犯人圈成圈互相扇耳光，轮圈扇，力气大的直接扇出圈去，剩下的多分一口酒喝。还有更搞笑的，互相把吊毛，两根毛套上用力拉，先断了的算输，输的挨耳光，或者把酒给胜的犯人。后来我出监以后，听到屌丝这个词就想发笑，还有什么屌丝的逆袭，屌丝男士之类的话，通通会让我联想到多年前在昏暗污浊的大监舍里两个光头劳改犯在互相拔毛比赛的样子。

肚子空空，身体虚弱的时候特别容易醉倒，每天吃不饱饭的犯人，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几口酒就能让一个壮汉罪犯喝多。我抢着灌了两口包谷酒，头是蒙的，耳朵里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进来的，我在采石场中队没有老乡，我是唯一一个北方犯人，也没有特别好的兄弟朋友，也不想参与那些无聊的游戏，自己躲进铺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醒来时开饭报数点名了，馒头和汤桶上都覆盖着一层雪花，说起那里的馒头我实在忍不住要吐槽一下，至今我想到那个馒头的样子牙齿都忍不住冒酸水，那个馒头经常属于半熟不熟又酸又硬的状态。
值日犯开始分饭分菜，那个犯人本来就是在监舍里最底层的角色，属于人人可以欺负的罪犯，今天好像一下子大权在握的样子，几个犯人组长都霸道的很，开始找茬，迅速变成纠纷，纠纷又升级成打斗，组长先动手，组员们趁机而上，大打出手，酒精催化战斗力加强。
监舍里饭缸饭盆飞起来，馒头洗脸盆遍地。这样的打斗我可以说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了，看着同组的犯人加入战斗，我抄起一块儿床板在犯人群里乱轮起来。经过半年多的重体力劳动锻炼，很笨重的木板在我手里轮的呼呼带风，一扫就扫倒一片光头，看着好多人头上脸上都是鲜红的血一片，刺激的我有些兴奋。正在我轮板起劲儿的时候，有人从背后狠狠踹了我一脚，重心不稳加上酒醉扑倒在地上，迅速有十几双脚分别踩到我头上身上腿上，我的头被踩下去弹起来又踩下去弹起来，简直像个弹簧球，整个都人晕了。身上的痛让我有点灵魂出窍的意思，我没力气反抗，脑子里只闪现了一个年头，这回老子可能真要完蛋了，就是太丢人，最后是死在了一群劳改犯的臭脚丫子之下。
正在迷糊绝望的时候，干部带着精干的武警进了监舍，电棍啪啪作响，局面迅速平静了下来，犯人全部抱头跪下。
几个带头打架的犯人包括我都上了手铐脚镣。
接着就是一顿棍棒教育，我身边的兄弟被电棍电的有一丝的糊味儿。一顿收拾之后，干部的气也卸下去不少。
你们几个畜生杂种，不想好好过是吧，你们几个全部给老子三点见红！

三点见红是一种比较残酷的整人刑罚，就是耳朵眼睛鼻子口五官中三个地方见血流出来，要受惩罚的犯人自己动手，自己想办法整出三个孔的血。一般心肠足够狠毒的老犯久病成医，能够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对自己下手，加上熟练的技巧，可以很快的完成，一般的新犯根本就是折磨自己。
嘴巴只要把自己舌头或者嘴唇咬破很容易出血，鼻子只要下决心撞墙撞地也容易出血，剩下一个名额就得交给眼睛和耳朵了，一般就是用手把自己耳朵内膜划破，血从耳朵孔流出来就算成功。不过这都是后来的经验总结，是在最坏的情况下最理性，对自己伤害最小的选择。
可惜那时候我还是要稚嫩，这样的刑罚只是听过也没见过。几个受罚的兄弟也都没什么经验，全都不知所措。
干部从中拉出一个老犯。
来，你给他们做个榜样！
老犯儿一看就是个战士，浑身是旧伤疤。他面无表情，
靠近墙壁，头朝着墙狠狠的砸下去，只一下，鼻子嘴巴都流出血，完事侧过来耳朵往墙上砸，两下耳朵里也见血了。
干部踹他两脚，滚回去吧！
老犯解脱了，一脸血居然带着点笑意和对我们一群人的轻蔑。
轮到我们受罚了，这东西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挨揍挨过去容易，自己对自己下手困难，轮到对自己下狠手了才明白自己真算不上心狠手黑的流氓。
我们自己糟蹋了自己半天也没搞出几滴血。
老干部看着我们气馁又怂的样子，似乎早已经料到了，操起电棍对着我们几个秃子脑壳一阵电。
怂了吧？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吧？就这点本事还想跳起来闹事？
把这几个畜生东西都吊杠上去！
外边的坝上还下着雪，我们几个像一串串腊肉给吊在铁扛上。脚尖刚刚不能够点着地面，双手用手铐拷在杠上，脚上还戴着三十多斤的重镣，下边是重力往下拉，上边是手铐卡进肉里往上拉，疼痛感让人麻木，重心一会儿放到双臂上，一会儿放到脚尖上，每一秒都煎熬无比。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以后，几个人先是小声的呻吟，后边就痛苦的哭嚎了起来，有的是哭着求干部给个机会，有的哭爹喊娘，有的就是单纯的嚎叫……
我并不怀疑这几个兄弟包括我自己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并不是怂包，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这个专门改造害群之马的中队的作用就是把你自己所谓作为一个人的自尊全部打碎，老老实实的认清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把自我打碎，重塑一个自我。
冬日里的山林黑成一团，雪落下来很快就会化掉，所有山林里的动物都冬眠休眠了，除了中队的几只警犬对着我们狂吠，就是我们几个的叫声……

第十三章 冬眠之熊，寿终之树
经过了一次失败的三点见红，我们几个被腊肉一样的吊到第二天中午，每个人嗓子都嘶吼哑了，出不了声音，也没有力气，再硬的铁汉也会变成软蛋。手铐打开，直接从杠上像面条一样摊倒在雪化的泥地上，在冰冷的环境里没有人能保留所谓尊严。
有人说自己不怕死，不减刑，一切，随便怎么整。
可是如果让你生不如死呢？让你自己死不成，活不了呢？
各种手段会让你屈服。打一个形象点的比喻，就好比训狗训猴子，习惯成自然，人本身也是一种动物，也可以被驯化，我们这些犯人也属于被驯化的物种。
出监后的一段日子里，监狱带出来的一些习惯自觉不自觉的会有所闪现，比如坐着看电视不自觉的做的笔直，双手放到膝盖上，路边见到警察不由自主的卑躬屈膝奴才相起来，有时候突然回过神觉得自己挺恶心，但是环境塑造人，监狱又是专业的，十几年的刑期足以给你身上打上深深的烙印，水浒传里有梁山好汉宋江，林冲，杨智脸上被打上金印，千百年过去了，脸上的印没有了，心里的印还是会若隐若现，伴随终身……
我在大通铺上躺了两天，双手像断了，吃饭靠人喂，拉屎撒尿靠人帮的悲惨生活。好在帮我的是我在少管所的好兄弟彭小宁，虽然都在少管所但是不在一个队，彭娃儿很坏，喜欢搞些恶作剧，曾经因为往干部喝的水里掺尿被吊打的半死，好在他对我还有点香火情，对我照顾还不错。
彭娃儿有过被吊的经历，晓得手腕一定要忍着疼痛活动起来，才不会留下后遗症，我的双手当时确实肿的犹如熊掌，还生了好多冻疮，彭娃儿还是很负责任的给我活动手腕子，一弄就疼的老子一头的白毛汗。疼的我怀疑这娃儿是不是借机会整我。不过彭娃儿的方法确实管用，两天后我基本就没事了。
这时候山里路还封着，但是干部已经想明白，与其放任我们这些好事之徒闲着生事，还是放出去劳动改造合算。
由于我们几个刚被吊起，就被安排了最轻松的活路，进山里打柴，其他大部分罪犯，清早就徒步下山去河里挖河沙去了。

这两天心情极度的差，糟糕透了

看到兄弟炖的蛇肉

雪后的深山老林，潮湿阴冷，山里的风吹过，透进骨头的冰冷。我们走出监区，走进森林一两百米的山林中，还是千百年来蛮荒的模样，任何狂躁的人走进那个环境都会心神宁静，大自然有一种魔力，在这莽莽的森林和无边的高山面前，我们人类都渺小如蚂蚁。不管你是巨富高官，还是芸芸众生，或者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劳改犯，在大自然面前都卑微的像一粒尘埃……
干柴很多，每个人迅速都搜集了几大捆，用绳子捆起来背在背上，几大捆湿柴压在身上，对于我们每天做采石苦工的人完全小意思。
这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我们好奇循声过去，看到一个改犯儿正对着一棵大树发呆，一边用手把树皮撕下来，就像撕软面包一样。原来树早已经死了，外表看不明显，里边却已经腐朽成灰，这是一棵自然生长，自然死亡，自然腐朽的树。不晓得这树有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历史……

对时间很久远的东西，我总是心存一份敬意，小时候我家田里有很大一片白梨树，大约有五六十亩地的样子，听村里老人讲起码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土改归公前，这片果园几易其主，后来收归村里公有，后来改革开放又分田地，承包给村民个人，但是村里人始终守护祖先传下来的白梨树。每到秋季，梨子结果，果香飘远，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几十斤梨子，果子甘甜败火，清脆多汁……
直到今天，这片梨树还在，枝干粗壮，绿叶茂密，每年依旧能够产下很多果子。
老家的那白梨树仅仅一百多年而已，这里的原始森林不知道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了，在这莽莽无际的深林里每个人都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犯人里好人少，不安分，招摇过市的居多。
一个改犯儿突然对着一棵大树高叫起来，我日，快看狗熊，狗熊！

一天小河穿城而过，河水湍急带走了青春岁月，带走了故人朋友，眼泪和笑脸，带着少年的烦恼，美梦和伤痛流向没有尽头的天际

雷马屏确实有关于熊的记载，老犯儿讲以前有猎熊给犯人改善生活的事，据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还有，不但是熊，豺狼虎豹在这片蛮荒之地都不稀奇，只是在我们坐牢的这个年代里，这些都已变成传说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才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动物，残忍对待动物更残忍对待同类。
我们几个好奇有有点怕的围观过去，心里忐忑又有点期待，想一睹冬眠大熊的风采。
狗日里，王八蛋！
一丝熊的毛也没得，树洞里搅了几大团的蛇却足有成百上千条，密密麻麻的蛇团成团在树洞里搅动看了让人恶心无比，又心惊肉跳，迅速出一身冷汗……
看着我们几个呲牙咧嘴，恶心难受的样子，最早喊有熊的改娃儿这时候却哈哈大笑，你们几个龟儿……

第十四章 十进宫
几个怒气冲天的改犯儿迅速把他扑倒在地上，一一边咒骂一边用脚连踢带踹，丑陋扭曲的脸上霎时间满是污泥，跟嘴巴和鼻子里流出的鲜血和在一块儿，但是他依旧狂笑不止，仿佛占了我们天大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