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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缚玄殇》by江皋(古耽虐文,已完结,放心入坑)(腹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原创】《缚玄殇》by江皋(古耽虐文,已完结,放心入坑)
(腹黑狠厉帝王攻x先弱后强质子受)
文案: 一朝为质,受尽折辱。多年之后,当一切都无法挽回之时,却被告知自己所仇恨之人,本不该被自己憎恨;自己所杀之人,亦本不该死在自己手里……
恨了不该恨的人,杀了不该杀的人,夺了不该夺的皇位……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都生活在那人一手策划的游戏之中!
当这一切的阴谋被最初的设计者残忍戳穿,已然深陷情局无法自拔的诸人该如何自处?建立在这场阴谋之上的爱恨纠葛,又该如何收场?
排雷:攻受不洁,后期大虐,第一人称,慢热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此楼备用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国生变故
我叫傅玄裳,是济昭国最小、亦是最不受待见的皇子。
原以为,我这一生会如我其他皇兄那般:封王、离宫、娶妻、生子……临末,便在自己的封地里安稳终老。
可一场突降的战事,却毫不留情地将我这再平淡不过的愿景,打得支离破碎……
元纪八年,南平国向济昭国宣战。
次年,战争以济昭战败求和而终。济昭国派遣使者前往南平国,表示愿接受南平国所提出的息战条件。
战乱渐渐平息,而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元纪九年,时值盛夏。
宫外蝉鸣阵阵,一派明艳盛景,而此刻元乾殿内却严正肃穆,气氛压抑。
龙椅上的中年男子以手扶额,眉头紧锁。墀下一干大臣噤若寒蝉,无一声响。
“众爱卿。”
济昭皇帝傅渊打破沉寂,“众位爱卿认为朕的哪位皇子可以担此重任,久驻南平呢?”
“这……”
众臣一改先前的沉默,小声讨论着。
“陛下。”
左丞上前一步拱手道,“众皇子皆聪慧剔玲,勇猛果敢,任是让哪一位皇子去南平国做质,对我朝来说皆是亏损。依老臣之见,可在民间寻找相仿之人代替皇子作质于南平即可……”
“不行!”
左丞语音未落,右丞便忙上前陈言。
“陛下,在民间寻找少年代替皇子之事万不可行啊!皇室礼仪颇多,诸位皇子自幼受习礼仪,气质举止皆儒雅,与乡野之子乃天壤之别。若以乡野之子代替,一是有损我朝威严,二是乡野之子不知礼教,与皇子品行截然不同,极易使南平国对皇子的真假起疑心,如若因此再次遭祸,则我朝得不偿失啊!恳请陛下三思。”
右丞的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诸臣一时纷纷附和右丞观点。
左丞一时被右丞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自觉失颜,却也只得作罢,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死对头,退回原位。
“陛下,老臣心下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
气氛再次僵化之前,国丈适时开口,却显得有些犹豫,“只是不知,陛下您的意思如何。”
“谁?”傅渊听此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道。
“此人便是七皇子殿下。”
“玄裳……”
傅渊轻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二皇姐今日有事来不了,母妃亦在歇息。
眼下无事,我伸手捡起脚边一截树枝,坐在路旁坚石上,细枝作笔,厚土为纸,一笔一笔写着昨日习得的字。
我与二皇姐在两年前的一场因缘际会之下相熟识,继而结为好友。
她平日里对我颇为照顾,知道父皇不曾替我请太傅,她便主动来教我习字读书,还邀了她的两位好友来教我一些防身功夫,以防暗里再被那些小内监们欺负。
如今,两年已过,在三位师父的教导下,我的文武皆有不少长进。我们四人亦是颇为投缘,在这段时日的共处中,结下深厚的友谊。
可好景不长。
最近,一连三月,元祺师父和洛旻师父都再未入宫,只有二姐每日来教我学习经文,却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很是担心,曾问过二姐关于两位师父情况,二姐只道“没事”,却再也不肯多说什么。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二姐终是不忍,告知实情。
原来,我们国家和南平发生了战争。
元祺师父是家中长子,杨副将领命应战,他不得不在家暂时管理家中事务,而洛旻师父也被拘禁家中,无暇分身。
我不懂这种局面是好是坏,只觉心中有些惴惴……
刚写没几个,透过眼睛的余光,我看到了一双黑靴朝我这个方向疾走,好奇地偏头向上看了看,原是个小内监。
我重新低下头,把身子稍偏转些角度,继续在地上捣鼓。
反正以前那些宫女内监们见了我也都不怎么搭理,这次看他走那么急,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去办,就更不可能跟我打招呼了。
不料这次,脚步声却在我身边戛然而止,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皇子殿下。”
“恩,有事么?”
我被吓了一吓,丢掉树枝,拍拍手起身问道。
【如此看来,今日这字怕是练不好了,只是不知,现下找我却是为何?】
只见那小内监弯腰垂首道:“陛下让奴才来传您去一趟。”
“真的?”
平静的心蓦地被激起千层浪,一把抓住那人的双臂,想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那人的头便垂得更低了,唯诺回着,“回小皇子殿下,是……是的。”
“太好了!父皇终于肯见我了!”
回神过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催促着,“那我们快走吧!”
“是,殿下请随奴才来。”
言毕,那小内监便转身朝原路返回。
不知为何,听得内监此番言语,前几日我心中那股惴惴不安的异绪更加明显,但这股不安,很快便被即将与父皇相见的巨大欣喜冲散殆尽。
说来亦是惭愧。自幼至今,我从未见过父皇,也曾一度以为,父皇已然彻底忘了我的存在。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让父皇注意到我的存在,能多看我一眼。
【如今,父皇终于注意到我了么?父皇这是认可我了么?】
我跟在内监后面,这般想着,满心欢喜。
殊不知,正是这条路,把我逼上一条通往深渊的不归途,毁了我,也葬送了,我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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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囚禁结梁
“呃……”
头好痛,醒来的瞬间,头脑混沌无比,眼前暗黑一片。
【这是在哪儿?】
忽而惊觉这不是我睡着前的偏殿,对未知环境的恐惧逐渐弥上心头。
【不行!我一定要镇定!】
扶着身后倚靠的东西站起身,麻木的腿未站稳,踉跄一下,却是听到了铁链摩擦的声音。
待麻木渐消,逐渐恢复知觉的脚踝触到冰凉,才意识到这铁链竟是锁在了我的脚踝上!
【我到底在哪儿?为什么我脚踝上会锁上铁链?】
心头盘踞着诸多疑问,摸索着向门缝中透过的一条狭长光线走去。
可在距光线仅有半余丈的时候,铁链猛地绷紧,一个不防,被绊倒在地!
我使劲挣了挣,却丝毫不能再向前一步!
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却始终踏不出一步,这种无力感,再加上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囚禁了的现实,佯装的镇定一下崩塌开来!
“来人呐!”
“快来人!”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
“快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呜呜……”
我拼尽全力呼喊,从起初满腔愤怒到最后苦苦哀求,门外依旧无人应答。
临末,喉咙干疼难忍,隐隐的锈腥味在口中弥散开来。
我瘫坐在地上,脸埋进臂弯呜呜地哭,近乎绝望。
再说此时,济昭皇宫已然鸡飞狗跳……
昨日小皇子玄裳已近子夜还未回高阳宫,淑妃心急之下,便自行去了御书房。
后来不知怎么,二人似起了口角,争执不下。
鸡鸣时分,皇帝唤来近侍将淑妃带下去。
宫中好事儿的奴婢暗里咂舌道,淑妃被近侍从御书房带出来时,面上泪痕交错,妆容尽花,神情恍惚,不复此前风华,似是一夜老了十岁。
今早圣旨已下,淑妃被打入冷宫,永不复出。
淑妃兀自坐在冷宫内苑的台阶上,眼神呆滞,全然不顾期间往来宫女内监投来的轻蔑眼神,已然失疯,口中只喃喃地重复着四字:我儿……玄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有了动静,有人在开锁。
听此动静,我急忙起身,防备地看着门。
门被打开,大量光线自门外一涌而进。我抬手挡在眼前,眼睛有些不适应。
随光线鱼贯而入的,还有站在我眼前的一行人,我看着他们,很是陌生。
为首之人身着明黄色龙袍,他的身份最是好认。
只见这人身边立着一位少年,约莫比我年长几岁,神情冷漠,其后,便是随行的多名宫人。
我警惕地看着他们,心底却在悄悄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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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秋雨初遇
那人走后,我木然站在黑暗里,手中紧攥着那张方才被他弃在地上的淡黄色纸张,心中发憷,身体亦止不住颤抖。
茫然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盯着黑暗中虚空的一点。
忘记了饥渴,忘却了身在异乡以及对黑暗的恐惧,浑身发寒,扑簌着滚落下来的眼泪却滚烫灼人。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铁链在脚下“哗啦”作响,在空寂的屋内,这声响被放大数倍。
许是被这铁链刺耳的摩擦声所惊扰,阴暗的角落有老鼠“吱吱”的声音传来。
我倚着柱子缓缓滑坐在地,想到了母妃,想起了二姐,元祺师父还有洛旻师父,一时压制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屋内被放大数倍,听起来实属凄惨。
可宫苑繁华,谁又会注意到这偏僻一隅的凄凉哭声呢?
身为质子,生活条件自是不必说,一日一餐还尽是些剩饭残羹,委实难以下咽。
前段时日,勉强吃下一些,肚子却痛得整宿睡不着。
眼下或许是适应了这样的饭菜,晚上腹肚不再疼痛。
可此时已然入秋,而我还穿着夏季的薄衫,晚上冷得无法入眠,却从未有人想起为我增添衣物。
今日不知怎的,天气突变。
在屋内便能听到大风疾卷而来呼啸声以及滚滚雷鸣。
不多时,急雨便“啪嗒啪嗒”往地上砸落。
我蜷缩在柱子前,依旧仅着薄衫,身子止不住颤抖。
其一是寒冷,其二……却是害怕,天知道我身为男儿身居然害怕打雷!
以往在宫中,每当有雷雨天,母妃总会陪着我,把我搂进怀里,为我捂着耳朵。
可眼下我却只能独自面对,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在雷雨天陪着我……
此时蓦然想起母妃来,眼前迅速湿润模糊,终是失声痛哭。
【……呜呜……母妃……学额……玄……玄裳好……唔呃……想您……玄裳……害,害怕……您在,在哪里啊……】
“玄裳……玄裳……玄裳!”
噩梦加身,淑妃猛然惊醒,额头冷汗津津,眼神怔怔地看着前方。
倏而,她又“咯咯”笑起来,侧身抚着怀里的枕头,顾自呢喃。
“玄裳,我的好皇儿,有母妃在,谁都夺不走你……”
从师父那里学琴回来,途中突遇大雨。由于未曾备雨伞,只得冒雨而行。
现下距住处还有些距离,褚秋涔抱紧怀里的琴,疾步拐入一条斜路。
这条路是回自己住处的近道,平日里并不常走,今日不想多淋这寒凉的秋雨才选择走这里。
疾行时路过一座孤殿,褚秋涔并未多留意,一心只想赶回住处,但里面发出的声响却让褚秋涔登时止住步子。
【里面好像有人在哭……】
褚秋涔盯着紧锁的门,最初涌上心间的并非害怕,却是好奇。
【里面关着的是谁?又是为何而哭呢?】
这般想着,褚秋涔缓缓靠近门。
到了檐下,可以避雨,褚秋涔蹲下身静静听了一会儿,却是一位孩童在哭。
【怎么能把小孩子关在里面!】年仅十二岁的褚秋涔心中愤然。
褚秋涔敲了敲门,殿内哭声立时安静下来。
【有人敲门!】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我被赫然一吓,霎时止住哭声,努力压制着哽咽,只紧紧地盯着门,不敢出声。
心剧烈地跳了起来,有些害怕。
【外面有人吗?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敲门?有何用意? 】
等了好一会儿,除却雷鸣轰然,褚秋涔未听到殿内人的任何回应,心中不免沮丧。
再次敲了敲门,出声问询。
“喂!里面有人吗?刚才是你在哭吗?”
又过少顷,里面仍无动静,褚秋涔自觉无趣。
“那我走了啊!”
言罢,便起身要走。
未及站起身便听得殿内之人喊道:“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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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之人似乎很害怕他会走,所以喊得很急。
声音听起来清脆稚嫩,还带着些许哽咽,显然还没有自己年龄大。
我听到了外面那人说的话,但那人声音陌生得紧,我不敢轻易回答。
听闻那人要走时,我却是慌了心神。因是害怕这样的雷雨天,所以我很想能有个人陪我。
于是情急之下才喊出了“你别走”这样挽留的话。
褚秋涔套话成功,心情显然不错,再次蹲在门前,出言问着。
“你叫什么名字?现下多大年纪?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褚秋涔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而后静静等待殿中人的回答。
待过片刻,方听殿内之人娓娓而道:“我,我叫傅玄裳,是济昭国的七皇子,今年九岁,被送来这里做质子而被囚禁于此。”
听及此,褚秋涔不免心生同情,【这么小便远离亲人被送到异国他乡做质子,怪不得他方才在哭,定是想家了。】
“你呢?”
思索间,听到里面的人反问着。
“我?”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褚秋涔显然愣了一下。
褚秋涔顿了顿,“我叫褚秋涔,过完中秋便满十二岁了,现在是宫廷乐师的学徒。方才从师父那里学琴回来,途经这里,听到有人在哭,我就过来看看。”
“嘿嘿。”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自己毫无形象的痛哭做掩盖。
“对了,你会弹琴?”
我岔开话题。
“嗯,不过略懂一点皮毛而已。”
褚秋涔抚着怀里的琴说。
“真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你弹得曲子。”
“如果你不嫌我技艺疏浅,我现在就可以弹给你听。”
“真的啊?”
“嗯。”
就这样,一扇门,两个人,一场秋雨,一曲琴音。
虽有一道门将两人阻隔,让他们看不到彼此容颜,但有一曲琴将两颗原本陌生的心悄然拉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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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病中暖意
“真是太好听了!我从未曾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咳咳!”
一曲终了,我由衷发出感叹,却忍不住咳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
褚秋涔未注意到傅玄裳对自己的称赞,却留意到了他话末的咳嗽声。
“没,没什么,只是忽然感觉有点儿冷。”
“你的额头烫不烫?有没有觉得头很重,想要睡觉?”
褚秋涔心切且心细地询问着。
听到他问,我才想起来摸额头,的确比以往要烫一些。
“嗯,额头好像是比以往烫,还有点冷。”
我如实答道,没有御寒的衣物,的确很冷。
“这应是寒气入侵引起的热症。”
褚秋涔思索片刻,“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你千万不要睡着了。”
说完拔腿冲进雨幕,亦顾不上殿内人的呼喊。
听他要走,我忙起身喊了他几声,可没再听到任何回答,只有雨落在地的“啪啦”声回应着我。
在暗黑中迈步向前,朝着门隙间的那一线光走去,直走到铁链所能到达的极限,坐下静候。
因为这是最靠近门的地方,也是待会褚秋涔回来时,我能最先听到他脚步声的地方,更是与他离得最近的地方。
心间有些小期待隐隐跃动,但具体在期待着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这一等不知等了多久,当我真的等得快要睡着时,敲门声终于响起来。
“玄裳,你还好吗?”
【是褚秋涔的声音!】
我一下子打起精神来。
“褚哥哥,你来啦!我现在很好,不用担心。”
听到“褚哥哥”这个称呼,褚秋涔心里无比畅意,还是第一次听越儿以外的人喊自己哥哥呢!
他自幼父母双亡,被师父带进宫中抚养。
师父是宫廷乐师,他便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学琴。
由于身份低下,除了同为学徒的越儿,根本无人肯搭理他,更不用说喊他一声哥哥了。
“玄裳,你能触得到门吗?”
褚秋涔蹲在门外。他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服,身边搁着食盒和伞,怀里也抱着一团什么东西。
听到褚秋涔在问,我抬手费力地向前试探着,仍是差一点距离。
稍作思考后,随即趴在地上,向前探着手。
不过还好,整个手掌都能接触到门,竟还颇有盈余。
“嗯,能触得到,褚哥哥。咳咳!”
通过门与地面之间的空隙,我看到了门外之人穿着黑色布鞋的脚。
细碎的光线从他脚边穿梭而过,自门下的空隙照在我伸着的手背上。
【褚秋涔会是那个能给我带来光明的人吗?】我不禁暗自想着。
“哦好,我熬了姜汤,一会儿从门下的空隙中给你递过去,你趁热喝了它,你的咳嗽就能好了。”
褚秋涔说着,从食盒中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从门下的空隙递过去。
看着端着姜汤的手缓缓地从门下伸过来,我眼中又迅速凝结了雾气。
来这那么久,从未有人关心过自己的死活,褚秋涔是第一个肯关心我的人。
我伸出双手,接过姜汤,触到褚秋涔手指的一瞬,我愣了下,些微奇特的感觉在心中流淌。
以往洛旻师父教我剑法时,为了矫正我的握剑姿势,免不了要握着自己的手,可是那时我却并没有这样奇特的感觉,那眼下这微样的感觉却是为何?
碗体微烫的温度,温暖着冰凉的手,更暖着一颗寒凉的心。
我双手捧碗,缓缓喝下姜汤,这期间,门里门外皆无人再言语。
雨声依旧……
姜汤很快见了底,我用袖子擦了擦嘴,端着碗的手伸了出去。
“褚哥哥,我喝完了。”
从空隙中,我看到修长润泽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手腕登时被一股暖意包裹,另一只手从我手中接过碗,放在那双黑色布鞋旁边。
见他接过碗,我便要将手收回来,怎奈手腕被抓着,怎么都缩不回来。
“褚哥哥?”我不明所以。
门外的褚秋涔心情不错地扬着唇角,见我有些急了,才道:“先别动。”
“哦好。”
我眨着眼,有些迷茫。
虽然不知道褚秋涔要做什么,但仍是选择相信他。
突然,有冰凉的液体滴到手心,我没有防备,猛地一惊,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待反应过来手心里的那股冰凉是什么,我笑着将手又往前伸了伸。
“褚哥哥,我手里……咳咳……是雨水吗?”
褚秋涔看到从门下探出的手又往前伸了伸,一边继续把手中接到的雨水往傅玄裳手上淋,一边笑应着。
“是啊,看你手上粘了不少灰尘,正好接点雨水给你洗洗。”
说着,见傅玄裳的手淋得差不多了,便把刚接到的水连同手一起覆到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把他手上粘的灰尘揉搓掉。
感受着自己的手被他的手握着轻轻揉搓,不觉间,脸颊微烫。
【可能是姜汤起作用了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玄裳,把另一只手给我。”
褚秋涔松开洗好的那只手,对殿内人说道。
收回被洗好的右手,我又乖乖的把左手伸了出去。
待左手也洗干净后,褚秋涔并未立即放开傅玄裳的手,而是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在身边的食盒里拿着什么东西。
见他没有再洗,我便准备收回手,但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褚秋涔松手,不免有些疑惑。
思索间,手中一重,接着褚秋涔的声音响起。
“这是一些点心,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一样拿了一些。若是饿了,可以先垫垫肚子。”
我收回左手,看到手上有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各色点心,心中一片暖意。
“谢谢褚哥哥!”
“对了玄裳,你可有什么爱吃的东西?下次我可以给你多带些。”褚秋涔再次开口。
“我喜欢梅花糕,不知道你们这宫里有没有。”
“有的,下次来看你再给你多带些。”
“对了,我还有件东西要给你。”
说着把怀中的包裹拿在手里,伸手在门下空隙处试了试,塞不进去,便又重新拿回来。
随后,褚秋涔把包裹拆开,拿出一件衣服来,又把剩下的东西重新包好,从门下空隙处塞过去。
“褚哥哥,这是,咳,咳咳,什么呀?”我拿起包裹问道。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对了,你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包裹布给我,东西还没给完呢。”
我打开包裹,把东西拿出来看了看,竟是一条毯子!
“褚哥哥,谢谢你!咳咳。”
我不禁满心欢喜,【知我者,唯褚哥哥是也!眼下自己最缺的便是御寒的东西了……】
我拿出毯子,然后把包裹布递了出去。
“不用客气,就冲你拿我当哥哥的份上,我做这些也是应当的。”
褚秋涔接过布,把刚刚拿出来的衣服包好,从空隙处塞进去。
“这是秋日御寒的衣服,我那里没有你这么大年纪穿的衣服,便拿了一件我自己的,你凑合着穿吧,别嫌弃我就行。”
我手里拿着包裹,不由眼眶泛热,声音亦变了味道,“褚,褚哥哥,你对玄裳这……这么好,玄裳日后,咳咳,有机会一定会报,报答你的!”
“玄裳,快别说这些了,我要是图你报答我,在帮你的时候就会跟你谈条件的,也不会等到现在。”
听出了傅玄裳话中的哽咽,褚秋涔有些心疼。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用毯子好好捂一捂,发点汗就可以了。”
褚秋涔边说边收拾着食盒。
“褚哥哥!”
我听此陡然一惊,忙站起身来,把链子带得“哗哗”作响,却又猛然怔住。尚存的理智及时止住了自己欲出口的话。
【这话是决计不能说的,作为宫廷乐师学徒,若是不按规定时间回去,是必然要遭受惩罚的。】
生活在宫中,这些规定自己也还是知道的,褚秋涔已经帮了自己那么多,绝不能再麻烦他,更不能连累他……
“怎么了?玄裳。”
听见殿中人的呼喊和什么东西发出的异响,褚秋涔急忙伏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怕他有什么异常。
【如果没听错的话,那声异响……应是铁链摩擦之声吧。难道宫里的人还给他戴上了铁链不成!】
【一个九岁的孩童,远离家国,被整日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无人关心就已经够可怜了,竟还要用铁链锁住他!这要在他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啊!】
褚秋涔很是气愤,但更多的,则是心疼。
“没,没什么,褚哥哥,我是想说让你早些回去。咳,咳咳。”
我缓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大波澜。
褚秋涔松了口气,唇边染带了笑意。
“嗯,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褚哥哥!”
褚秋涔抬步要走时,殿内之人却是再次叫住了他。
“怎么了?”
褚秋涔转身来到门前,有些疑惑。
“你,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这道声音说的有些犹豫,但褚秋涔听出了话语里浓浓的不舍。
褚秋涔再次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会回来看你的!你的褚哥哥可不忍心让你这小病猫待在这里没人管呢!”
“嗯!那我没事了,褚哥哥你赶紧,咳咳,赶紧回去吧。”
听此,我稍稍放下心来。
“真没事啦?”
“嗯。”
“那我真的走啦?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嗯,我知道了,褚哥哥。”
听着脚步声愈来愈远,直到完全被雨声遮掩……
我用毯子裹着自己往回走,怀里抱着点心和衣服,把它们放在屋子中央的大柱子后面。
这些东西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了,根据这些东西,他们很容易便能查到褚秋涔跟我有接触,到时候他就麻烦了。
收拾妥当之后,便靠着柱子坐下来,裹着毯子,让自己缩得更紧一些。
“咳,咳咳。”
黑暗中传来自己的咳声,好在现在有一条毯子裹着,暖和许多……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你!咳,咳咳咳,咳咳……”
我气结,方才一直忍着的咳嗽这会儿没忍住,剧烈地咳起来。
“我不需要你来假心假意!咳,咳咳,我冻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听着傅玄裳的咳嗽声,以及在自己怀里微颤的身体,司空寂琊逐渐隐了笑意,敛了玩心,颇有些认真地斥责。
“净是胡说!再不济你也是他国来的皇子,总不能让你生生冻死吧。”
“呵,我父皇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死生荣辱,全由贵邦’我是死是活,还不是全凭你们一句话?咳,咳咳。”
我一时提起伤心事,声音低了下去,颇为失落。
看着傅玄裳此刻褪去棱角之后脆弱的样子,司空寂琊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不!不能心软!游戏还没结束,傅渊还未尝到苦果,不能就这样算了!现在他恨自己的父皇,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不是么?】
【再者,他不过是自己复仇计划的一颗棋而已,为一颗棋子而打乱整盘棋局,不值得。】
“看来你还有些自知之明,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不能死。”司空寂琊撤开锢着他的手。
“怎么?我连什么时候死都要经过你们同意?呵呵,当真是笑话!”
思及此,我不由抿紧了唇,胸中怒火中烧。
【连死都要挑恰当时间找合适时机,哼!我这条命还真是金贵着呢!】
“你走吧,你我之间,咳咳,没什么话好说!”
话语间,我抖落肩上被强行披上的外衣,靠着柱子坐在地上,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对司空寂琊爱理不理。
“那你好自为之。”
司空寂琊默然看了他良久,转身离开。
【他现在还不想死……】
司空寂琊确定了这一点后,稍稍放下心来。
屋里重新陷入黑暗……
确定人走远后,我站起身来,在柱子后面摸索着,把褚秋涔送给自己的衣服换上,又重新把毯子裹在身上。
收拾妥当之后,盘膝坐在地上倚着柱子假寐。
而司空寂琊的那件外衣,显然被人遗忘在原地,自它被抖落在地之后,便再无人将它捡起。
只因在我看来,它再怎么雍容华贵,也比不上褚秋涔的粗布旧衣暖和。
……
回到东宫,宫婢服侍司空寂琊换过衣服,用热水洗净手。
待一切收拾妥当,司空寂琊抬手示意宫婢退下,只留谷辰一人在侧。
“吩咐御膳房,此后不必刻意克扣他的伙食,另外,这两天按时煎一些驱寒止咳的汤药给他送去,务必亲自看他喝下再来复命。”司空寂琊安排道。
之后,思觉不妥,想改口,顿了顿,却又作罢。
谷辰听此心中大骇,他自然知道殿下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殿下这是怎么了?此番回来怎的突然关心起傅公子来了?难不成被他灌了迷魂汤不成?】
司空寂琊见谷辰犹豫着没有及时应答,明白谷辰心中所疑。
“有什么疑惑便问吧。”
“殿下。”
谷辰小心斟酌着语句,“为何要对傅公子这般好?您……您不是与其父有仇吗?”
“正是因为本宫和傅渊有仇,才有如此作为。”
“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明了。”
谷辰思索片刻,仍是不解。
“还记得本宫设下此局的目的么?”
司空寂琊偏头看着窗外道。
“属下记得,目的是让他们父子相残。”
谷辰站在自家殿下身后半步,想起殿下的复仇计划,心下一惊。
【难不成……】
“傅玄裳可是这个游戏中的重要角色,如若游戏还未结束就让他死了,那父子相残这么精彩的戏码由谁来演呢?”
司空寂琊薄唇轻启,看似无害,话语间,却沾染了与年龄极度不符的凌厉。
“属下明白。”
【果然……谷辰凝视着自家殿下的背影,虽然年纪不大,但有时候考虑问题要比大人思虑的还要缜密长远。】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殿下……】
“下去吧。”
“是。”
谷辰躬身而退,为自家殿下阖上门。
窗外雷声已然消匿,雨线渐疏。
秋风起,寒意袭来,站在窗前的司空寂琊却浑然不觉。
回想着刚刚的经历,司空寂琊轻抚上自己的下颔。
方才,它就抵在傅玄裳的颈窝处,仿佛还能看见他不服气的表情和双颊微红的模样,引人遐想。
然而,在司空寂琊这里,他不过是自己复仇的工具以及平日里供自己消遣的玩偶罢了。
至多不过逢场作戏,再怎么令人遐想,也不可能勾起他的兴趣,只因……他不屑。
司空寂琊关了窗,将一帘烟雨和一席心绪尽数阻隔在窗外。
接着便坐回椅子上,为自己斟上一杯热茶,徐徐饮下。
之后,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傅渊,傅玄裳,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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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秋涔冬越
褚秋涔撑伞回到住处,天已薄暮。
“秋涔哥哥,你回来啦!”
言语间,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从屋里“噔噔”跑了出来,纯真可爱。
这是和褚秋涔同住一起的冬越,是另一位很有名望的乐师的徒弟。
“嗯。”
褚秋涔把空食盒放在地上,双手合伞。
冬越则乖巧地将食盒提进屋子,边走边问。
“秋涔哥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呀?”
“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唔对了,越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越儿也刚回来没多久,越儿带了饭菜回来,想等秋涔哥哥回来一起吃。秋涔哥哥,快来坐下!”
冬越跑过去,将刚收拾妥当的褚秋涔推到桌边坐下。
褚秋涔宠溺地笑着揉了揉冬越的头发。
“好好好,都听我们小越儿的!不过,如若日后秋涔哥哥再回来晚的话,越儿就不要再等秋涔哥哥一起吃晚饭了,好不好呢?”
“为什么啊!秋涔哥哥是嫌越儿太烦么?”
“不是的,秋涔哥哥从来都没觉得越儿烦,相反,秋涔哥哥一直都很喜欢越儿呢!”
“那是为什么呢?”
“你看,天气越来越冷了,饭菜也都很容易变凉。如果哪天我回来很晚,越儿还一直等我,饭菜凉了越儿还怎么吃呢?”
褚秋涔启齿哄着冬越。
“没关系的,越儿愿意等秋涔哥哥!”
冬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褚秋涔,满脸诚恳。
看到冬越这般模样,褚秋涔很快便败下阵来,乖乖缴械投降,谁让越儿是他心里最宠的义弟呢?
“好,好,越儿愿意等就等吧,不过……越儿要是吃坏肚子,可别赖我哦!”
“嗯嗯!越儿不会怪秋涔哥哥的!”
“对了对了,秋涔哥哥,今天师父教了越儿新的指法哦!一会儿用过饭越儿弹给秋涔哥哥听,好不好啊?”
“是嘛!看来越儿今天又有收获了呢!那我可得好好听听!”
用罢膳,冬越仔细地洗净自己的手。而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间抱出自己的琴,而后,盘膝端坐于地。
褪去了平日的活泼,神色认真且庄重,对琴敬重犹如对待神明。
见冬越待琴有如此虔诚之心,褚秋涔自愧不如。
【越儿今后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乐师。】褚秋涔心中如是想着。
“铮!”
琴音自冬越指尖倾泻而出。
许是刚学的缘由,指法还不熟练,曲子亦弹得不甚流畅,却也耐听。
褚秋涔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溺在这略显生涩的琴声中。
记忆深处,曾几何时,自己也如越儿这般,急于将自己青涩的琴音展现给自己最信任的人。
然而……
那人只能永远活在自己的回忆里,却再也无法亲自参与自己现在的生活……
【……阿墨……】
泪,悄无声息地自眼眶溢出……
【罢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不知还有谁值得自己如同对待记忆中的他一样……】
一曲终了,冬越抬起头,见褚秋涔仍在闭着眼,眼睫湿润,脸上竟还有……泪痕!
“秋,秋涔哥哥?”
冬越有些慌了神,轻声唤着,生怕惊扰了他。
不是冬越太过小题大做,着实是秋涔哥哥此时看起来真的好脆弱。
“秋涔哥哥,你怎么了?别吓越儿。”
冬越见秋涔哥哥仍无动静,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褚秋涔回神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越儿满脸忧虑的模样。
见褚秋涔终于睁开眼,冬越猛地松了口气。
“秋涔哥哥,你刚刚怎么了?还,还流了眼泪,越儿好担心你。”
“是么。”
褚秋涔急忙攒干眼尾,“是越儿琴弹得好听,我沉迷其中,一时没能控制好情绪。越儿日后定会成为优秀的乐师的!”
“真的吗?秋涔哥哥,越儿真的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乐师吗?”
冬越听褚秋涔如此评价自己的琴技,满脸兴奋。
“嗯,会的!”
“太好了!我一定要成为师父那样优秀的乐师!”
冬越说着,信心满满。
“嗯,相信越儿一定可以的!”
褚秋涔唇角微扬,看着眼前俏皮可爱的冬越,满眼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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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憎屋及乌
翌日,司空寂琊方上完早课,便被司空澣一道口谕传到御书房,和他一起处理朝臣呈上来的奏折。
相比一年前,现在司空寂琊处理起奏折已然得心应手,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有的见解甚至连司空澣都忍不住拍案叫好。
而此时,傅玄裳那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我正在闭目休息,却是猛地惊醒,坐起身来,一把将身上裹着的毯子扯下,藏到柱子后,温热的身子猛然受凉,我禁不住哆嗦一下。
可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绝不能让别人发现毯子!
是的,有人过来,但不是褚秋涔。
“咳咳!”
许是刚刚扯掉毯子,身体突然受凉,刚感觉好一些的咳嗽,此时又频繁起来。
我倚着柱子,眉头紧拧,死盯着门,如临大敌。
一阵金属摩擦声响过后,门被人打开。
强烈的光线没了门的阻挡,肆无忌惮地灌进屋里。
我急忙抬手遮住眼睛,却仍是晚了一步,双眼被强光刺得有一瞬失明。
待缓过神,我徐徐将眼前的手放下,俨然已有一人在自己面前站定。
我与此人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不错,此人正是上次同那位少年一起来的人。
依着上次这人与那少年的谈话来看,倘若没猜错的话,此人应是那少年的下属,那他此次来……莫不是奉了那少年的指令?
一想到那少年,我便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这次那少年又在搞什么名堂。
“诺!把药喝了!”
“什么药?”
听到那人说“药”,我才注意到这人手中竟还端着一碗棕褐色的汤药。
“止咳消热的,喝了,对你没坏处。”
想到自家殿下的游戏,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傅公子,却要身不由己地卷入这场游戏之中,纵是谷辰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呵,咳咳,谁知道这药里面,咳,是不是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你还是回去吧。咳咳!哦,对了,回去告诉你主人,我的命不值钱,可不敢劳烦他如此记挂!哼!”
“你的话我记下了,回去我定当转告。”
谷辰听过他的话,有些忍俊不禁,但仍是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劝他喝药。
“不过这药,傅公子还是喝了吧。”
说话间将手中的碗向前伸了伸。
“我不需要,你还是走吧!咳咳!”
言毕,我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人。
这个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见状,谷辰无奈地摇摇头,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落锁的声音,我才放松下来,呼了口气,忙将毯子拿出来裹住身体。
“咳,咳咳!”
黑暗里除了咳嗽声和略微沉重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
待一切处理妥当,几近中午。
司空寂琊回到东宫,谷辰早已恭候在门外。
“殿下。”
“嗯。”
“事情办得怎样了?”
谷辰打开门,司空寂琊走进屋,谷辰紧随其后。
“回殿下,傅公子他,他拒绝服药,属下未曾劝服他喝药,还请殿下责罚!”
“是么。”
司空寂琊呼了口气,似是早便猜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无妨,他生性敏感,戒备心强,反应过激亦属正常,此事怪不得你。此后照常送药,至于喝不喝,就由他去吧。”
“是,属下明白。”
“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说罢,司空寂琊端起茶轻抿着。
“属下……”
“怎么?”
见谷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司空寂琊不悦。
“有什么话便直说,无需掖藏。”
“不瞒殿下,属下确有一事,是关于傅公子的。”
“哦?什么事?”
司空寂琊放下手中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谷辰,等待他的下文。
“傅公子让属下给殿下您捎了话。”
谷辰想起当时傅公子说这话时孩子气的模样,又忍不住偷偷弯了唇角。
“他说……”
“说什么?”
“他说,他的命可不值钱,不敢劳烦殿下您如此记挂。”
“他当真如此说?”
“确是傅公子的原话。”
“哼!看来他还有些自知之明。”
言罢,司空寂琊沉吟片刻,方道,“你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待关门声响起,司空寂琊方才冷笑一声。
“傅玄裳,如今你的命值钱与否,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想摆脱本宫,怕你还没那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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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梦中相会
济昭相比南平更靠北,因而秋季也比南平来得更早更寒。
冷宫苑内,残桐铺满青砖,此时已然寒秋。
屋内一角,昔日的淑妃抱着枕头缩在此处,冷得瑟瑟发抖,手轻拍着怀中的枕头,口中轻呢着,“玄裳……玄裳……呵呵,我的好皇儿……好皇儿……”
随着呢喃声音愈来愈小,她靠着墙逐渐睡去……
……
喝过药不过两刻光景,我便稍觉有困意。
许是药效起了作用,头有些昏昏然。然既如此,我索性也不硬撑,顺势倚着柱子,放松身心,闭眼睡去。
不多时,竟也沉然入梦……
……
一段青石窄路,被四周重重浓雾笼罩,不知通向何处。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路中央,辨不清方向。
【这是哪里?】
我试探着往前走,四周阒寂,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连同脚步声一起砸在路上。
我继续向前走着,浓雾中逐渐显现出两团模糊的身影,还有隐隐地抽泣声传来。
我心下一惊,登时止住步子。
【这……这声音……难不成是……是……】
【是了!】
我拔腿向前跑去,眼中迅速凝结出水雾,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是我朝思暮想的,母妃的声音啊!】
【母妃!母妃!】我边跑边喊。
近了近了!
……
“殿下,咱们现下可是要去见傅公子?”
谷辰见自家殿下出了御书房便朝那个方向走去,一时忍不住问出口。
“嗯。”
既是如此,谷辰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地跟在自家殿下身后。
……
等我跑到母妃面前时,不由得又停了脚步。
因为,母妃旁边还站着身着龙袍的……父皇?
【不!他才不是我父皇!他是迫害我的凶手,是我的敌!】
我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母妃还在背对着我抽噎,那人也是背对着我,似是并未听见我的声音。
【母……母妃?】
我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声音不觉间染带了颤意。
母妃这下似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身形僵了一下,转过身来,满脸不可置信。
【玄裳!】
我看到母妃本就哭得红肿的眼眶,此刻再次被泪水侵染。
母妃微颤着手抚上我的脸颊,【玄裳……我……我的好皇儿……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母妃!】
我扑进母妃怀里,失声痛哭。母妃搂着我亦是泣不成声。
【玄裳……玄裳好想您呐……呜呜呜……母妃!】
我在母妃怀里不管不顾地胡乱抹着眼泪。
【玄裳……玄裳……我的好……皇儿母妃也……也想你啊……你终于……回来了这……这么长……时日你……你到底去……去哪儿了呀!】
听母妃这样问,我才猛然想起那人,抬手抹干净眼泪,愤恨地盯着那人。
【这还不是父……】
【你们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我未说完的话蓦地被那人截断。
那人将我和母妃分开,搂过母妃,亲手替母妃拭泪。
【爱妃,我们该回去了。】
母妃抬手,覆上那人轻抚着她脸颊的手背,深深地望了那人片刻,倏而抿唇笑道,【是啊,阿渊,我们回去吧。】
【不!我,我不要……不要和……母妃分开!你凭,凭什么……带走母妃!】
我朝那人怒吼,但他却默不作声,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母妃!母妃!】
我伸手拉着母妃的手,心焦地喊着。
可母妃此时竟如被人蛊惑了一般,浑然不觉,任凭那人拨开我拉着她的手。
而后转身,与那人一道,逐渐走入浓雾。
【不!母妃……母妃!】
再次离别,心被生生撕裂般痛到无以复加,灼泪瞬间浸满我的眼眶,我呼喊着一路狂奔过去,眼泪被风抛散于身后。
我企图追上他们,却终是徒劳。
【呜呜呜呜……母妃……不……不要……走……呜啊……不要丢……丢下……呜额……我……母妃……呜呜呜……】
四周浓雾依旧,可母妃的身影却再也觅不见。
我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放声恸哭。
方才跑得太快,以至于眼下胸口疼得厉害,不得不大口喘息,才能稍稍得以纾解,却又因痛哭而致几次都喘不过气来。
整个胸腔都被各色痛楚侵蚀着,但更疼的,是心呐!
【所谓,身痛易消,心痛……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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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虚实难辨
倏而,雷声大作,强烈的白光穿透重重迷雾,散照在周围。
我被突如其来的雷声震住,止住哭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光……
……
门上的锁链被人打开,推开门,大量的光线随着来人开门的动作在屋里铺染。
司空寂琊抬手示意,谷辰会意退去,不再打扰。
看到傅玄裳靠着柱子沉沉睡着,司空寂琊缓缓走上前去,心绪无波……
……
哒、哒、哒……
浓雾深处隐隐有脚步声,我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方位,一抹身影自浓雾中逐渐显现。
【这……这是……】
我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什么。
待看清来人后,刚止住的泪再次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二姐……二姐!】
【真的是二姐!】
我想跑过去抱紧她,奈何腿麻无力,竟连站起来都费力。
【二姐……呜呜……玄裳好怕……玄裳不想……呜呜……不想呆……呆在这里……二姐……带我走……好……好不好啊!】
二姐走近了,自己的视线被泪水遮住,只能看到模糊的影。
我胡乱抹去眼泪,伸手扯着她的衣摆,乞求着她。
……
走至近前,司空寂琊俯睨着傅玄裳,赫然发现傅玄裳脸上竟有泪痕交错。
司空寂琊心下讶异之际,不由得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忽地,傅玄裳伸手一把攥紧了他的下摆。
司空寂琊见此,更是惊奇,却也没再动作。
……
二姐蹲下,一手扶着我的肩,一手为我拭着泪,满眼心疼。
【二姐也想带玄裳出去,可是……可是……二姐现在也无能为力……对不起……玄裳……对不起……二姐说过要保护玄裳的……二姐真没用……】
说着,二姐搂住我,声音哽塞。
【是啊!二姐也不过是深宫里的公主,又怎能救得了我呢?谁来救救我!!】
傅玄裳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
时不时地呜咽着嘟哝些话语,有时甚至会哭出声来。
【他做噩梦了?他梦到了什么竟令他如此不安?】
司空寂琊想着,下意识地伸手拭去他眼角溢出的泪。
周身包裹的温热逐渐消散,待我发觉,却已然不见了二姐的身影。
【二姐……二姐!】
声音止不住颤抖,我抹去眼泪,站起来向前狂跑,想去追。
不料脚下突然失力,猛地向下坠去,堕向无尽深渊……
……
一个激灵猛然惊醒,眼前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急忙闭上眼。
司空寂琊着实被傅玄裳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
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刚为傅玄裳擦过泪的手收回来,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点点湿意,一言不发地看着傅玄裳。
待眼睛逐渐适应光线,我才慢慢睁开。
看到眼前的人,索性再次闭上眼偏转过头,不再看他。
一时间屋内气氛沉寂的可怕。
“你方才……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司空寂琊站起身,轻咳一声,率先打破僵局。
“呵,我还不知晓堂堂南平国皇太子殿下平日里竟是如此得闲么?都无聊到来管我这卑贱质子的喜怒哀乐了。呵呵,有趣!”
“是不是做噩梦了?”
“说吧,你来这儿的目的。”
我淡漠地开口,并不打算与之深谈。
“你梦到了什么?竟令你……”
“你出去!刺探别人的事有意思吗?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
未及他说完,我便厉声打断了他。
记忆深处的不堪似是被人窥探殆尽,继而狠狠揭开,曝晒在这光朗庭众之下,心被揪得阵阵生疼。
至此,司空寂琊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既是如此,本宫也不好强求,好自为之。”
许久,司空寂琊再次打破沉静 。
言毕,便徐徐朝外走去,中途却又止步,睨了一眼地上的物什。
上次来自己解下的外衣仍在地上,原封未动,显然自它落地便被人遗忘至今。
见此,司空寂琊神色微凛,垂在袖中的手渐渐收紧,疾步而去。
关门落锁的噪音,将我再次封闭于黑暗里。
泄愤似得用手狠狠地擦着脸上将干未干的泪迹,心中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可回想着梦里的一幕幕,眼泪却越擦越多,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母妃……二姐……玄裳好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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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巧思无隙
【殿下这是怎么了?自从傅公子那里出来脸色便不太好……】
谷辰看着一路上默然不语,顾自疾步走着的自家殿下,心下疑虑。
【难不成在傅公子那里受了气?嗯嗯,看他上次伶牙俐齿的模样,倒还真有可能,嘿!这宫里除了龙椅上那位,还没有谁敢让自家殿下受气的呢,以后可有的看了!】
回到东宫,司空寂琊兀自坐在红木椅上一言不发,心绪却百转千回。
【梦里到底是什么,竟让他这般不安。若是方才能问出他具体梦到的是什么就好了,能令他如此不安的定是他的弱点,如若知晓,日后或许还用得到……】
【自家殿下今日未免也太过安静了吧!】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殿下,谷辰心间疑虑愈发加剧。
但自家殿下似是在沉思,自己做属下的也不好打扰,只得暗暗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所谓日有所思,即有所梦。以他现在的处境……一个九岁孩童……远离故国……身处异乡……那他应该很是思念故都;整日被囚……衣食缺乏……无人关心……那他应该会渴望温暖,亦或是关心他,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
【以此推来……他的梦境……或许和……故都里关心……并能让他体会到温暖的人有关……他的父皇……不,不可能,他现在定是恨着他父皇的……他的母妃……嗯……听闻他母妃待他还不错……她倒是有七八成把握……可梦境一定不只有一人构成……那其他人……会是谁呢……】
“明夙。”
“啊?哦,属下在。”
一直在想着自家殿下今日反常行为的谷辰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回过神来,急忙抱拳回应,心突突地跳着。
若是在其他宫中,怕是难逃渎职之罪了。
“傅玄裳在济昭可有什么走得较近的人?”
司空寂琊并未介意谷辰方才的行为。
“回殿下,傅公子在国内与二公主傅清羽、朝中副将杨彦的长公子杨元祺、兵部侍郎周严冰二公子周洛旻交好。”
见自家殿下并无怪罪之意,谷辰稍稍放下心来。
“是么。”
那便是了,他梦境里的“其他人”大抵就在这三人之间了。
【呵,傅玄裳,他们便就是你的软肋了么……】
一事了然,司空寂琊不由轻呼一口气。
此时却忽然想起临走前看到的地上自己的外衣,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敬酒不吃……等等……衣服……衣服……好像哪里不对劲……对了!今日傅玄裳穿得衣服和平时不一样!】
“明夙。”
“属下在。”
“近日可曾去给傅玄裳送过衣物?”
“回殿下,没有您的命令,属下未曾给他送过衣物。”
“去查一下今日傅玄裳所穿是何处的衣服。”
“是。”
谷辰领命出去,只剩司空寂琊在桌前思索着什么。
【难不成你在本朝宫中竟还有交好?傅玄裳啊傅玄裳,本宫当真是小觑了你!】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哦对了,褚哥哥,今日宫中应该会有宴席吧?”
“嗯,有的。怎么了?”
【傅玄裳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褚秋涔有些不解。
“嗯……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有点好奇,今晚既是有宴席,那你……你……”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嘶……这话该如何开口呢?】
褚秋涔见他提起宴席又提到自己,心下登时明了他想问什么。
唇角噙着笑,细心解释道,“我现下虽是御音坊的一员,但仍仅是学徒而已,是不被允许参加宫宴的奏乐的,除非日后升阶为像师父那样的乐师才可以参加。”
听完他的解释我才恍然大悟,起初只知每逢宫宴都有许多乐师在一旁奏乐,还以为是整个乐坊的人都在呢,想不到此间还有这么些弯绕。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整个御音坊的人都要在场呢!”
褚秋涔这时却敛了笑,“说起今日宫宴,我倒是想起来还有件事与此有关,而且……而且济昭有关,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此事于傅玄裳而言,不知是好是坏,褚秋涔确是拿捏不准是否要说与他知晓。
“什么事啊?褚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听说有关于自己国家的事情,心蓦地激动起来,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我听说……今日宫宴会有济昭的使者参加……商议……呃……商议两国联姻事宜……”
褚秋涔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傅玄裳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可听了半天,里面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玄裳?玄裳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想要联姻就联吧,只要不是我二姐来此和亲就行,其他人与我……了无干系!”
【呵!我就知道那人,我那懦弱的父皇不会放过任何讨好南平的机会!】
我不觉间狠狠攥紧拳头,愤恨难当,却又不知怎的,在脱口而出“其他人与我了无干系”这句话时,生生地逼出灼泪,心亦涩痛难忍。
伸手揪紧左胸前的衣襟,仿佛这样便能稍减这钝痛似的。
“嗯,你没事就好。其实这对你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如若联姻成功,那你在这偌大皇宫里好歹也有一位亲人在,就不会如此孤单了!”
褚秋涔使出浑身解数安慰着他,虽说傅玄裳说自己没事,但褚秋涔知道他此刻心里必定也是不好受的。
“嗯。”
我此时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只敷衍过去。
“褚哥哥,天色不早了,你且先回吧,我想静静。”
知他此刻心间难过,褚秋涔当下亦不强劝,许是让他独自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好吧,那,那我便先回了。你今晚就好好睡一觉,不要想太多。”
“嗯,我知道了。”
听着脚步声愈来愈远,我也缓缓走回柱子前,依靠着柱子坐下,双手紧抱着膝头,不住地颤着。
不知怎的,竟觉得此刻要比以往更冷。
往先,冷得仅是自己的身体而已,至少那时心还是温热的,可现下,呵!心却比身体还要寒上万千……
【父皇,不!仇敌,你害我一人还不够么?竟……竟还要把你的公主送来任敌国糟蹋!连你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保护不了……那你……还有何资格……坐在那把龙椅上……父皇……呵……我的仇敌……我……恨你……若是一朝回国……我……你最不屑的皇子……必将你……取而……代之!】
黑暗的屋中,隐忍地磨牙声响起,只不过在这偌大皇宫,无人注意罢了。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第十四章、红丝系心
天寒日短,回到院中,日尽西沉。
虽是薄暮冥冥,却也尚可视人。
褚秋涔怀揣心事,一路只觉怀中某处隐隐灼得火热。
推门进屋,见冬越尚未归,褚秋涔照旧燃起烛火,继而又引亮一只灯笼,提携着行至院门处挂将起来。
待回屋坐定,手便情不自禁地探入怀中,掏出那引起灼烧感的物什。
这玉佩入手温凉,仅携着自己的体温,却不知为何,怀中,亦或胸中某处仍在灼着……
褚秋涔映着烛光细细端详着它。
只见玉佩通体温润无瑕,雕着青羊纹路,下方坠着一条银灰流苏。
被这玉佩吸去魂魄似的,褚秋涔只怔怔看着它,唇角便不觉间噙上笑意,拇指轻轻摩挲着,愈发喜欢。
冬越提着灯笼进屋时,一眼便瞧见褚秋涔坐在桌前发怔。
“秋涔哥哥!”
背上蓦地一沉,有糯糯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兀自盯着玉佩的褚秋涔竟不觉冬越何时来的,被吓了一吓,下意识便攥紧手要将玉佩收起,却被冬越看个清楚。
“咦?秋涔哥哥,你拿的是什么呀?让我看看。”
冬越从褚秋涔背上下来,绕到褚秋涔旁边,满脸好奇地盯着褚秋涔手中漏了半截的流苏看。
褚秋涔见他这般模样,笑了笑,伸手摊开手掌,递至冬越面前。
“一位好友赠的。”
冬越接过,满心欢喜地把玩着,“好漂亮的玉佩!秋涔哥哥戴着最合适了!我帮秋涔哥哥系上!”
说着,冬越蹲下身来,颇为认真地要把玉佩系在褚秋涔腰间。
见此,褚秋涔笑着摸了摸冬越的头顶,任由他去。
“对了,越儿怎么现在才回来?”
却见冬越系好后,站起身来,扒着褚秋涔的胳膊便要往腿上爬。
“秋涔哥哥,凳上凉,我要坐你腿上再告诉你。”
褚秋涔无奈笑着,也陪着他胡闹,“好好好,都听越儿的!”
言毕,将冬越抱到自己腿上坐定,捏了捏冬越的鼻尖,“这下可以说了吧?”
褚秋涔说罢,只见冬越在怀里掏着什么。
褚秋涔挑了挑眉,亦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冬越捯饬。
不知摸到了什么,冬越面上一喜,伸出手来,仰面笑道,“锵锵!秋涔哥哥生辰愉快!给你!”
只见冬越手心静躺着一条编好的红绳。
褚秋涔看着这条编得歪歪扭扭的红绳,强忍着笑意接过,道,“谢谢越儿!这是你编的?”
“对啊对啊!”
冬越邀功似的忙点头道,“今天下午可是学了好一阵呢!”
“虽然没有那个玉佩漂亮,但是秋涔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放着!不许嫌弃!知道嘛?”
冬越仰脸看着褚秋涔,皱起鼻子恶狠狠地“威胁”道。
“越儿也知道疼我了,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呢!自然会好好收着!谢谢越儿!”
褚秋涔笑着,满眼溢着的便只有宠溺,伸手捊起袖口道,“快给我戴上吧!”
“嗯!”
冬越拿过红绳,满心欢喜地替褚秋涔系在腕上……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第十五章、千人千面
与傅玄裳那处的凄清境况相比,碧渊池旁的仪昭宫此刻却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歌舞绵延,一片欢腾。
司空澣早就知晓济昭派使者前来,是为商量和亲事宜,席间与使者们往来应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却并无提及此事的意思。
【是了,他在等他们的下文……】
果然,一阵幡饮过后,济昭使者便切入正题。
“我朝公主与贵国和亲事宜……不知陛下您……可有什么打算?”
“哦?喔,瞧朕这整日繁忙,竟忘了此等要事。”
使者们尴尬不已,却也只得赔笑。
“陛下您勤政爱民,繁忙些总是好的。南平有您这样的明君,确是南平子民之大幸啊!”
司空澣却也不理这帮人的阿谀之言,只顾自道。
“素闻贵邦公主个个貌美如仙,尤为二公主更胜。届时,二公主入我皇室,你我两朝结为秦晋之好,可是天大的喜事。”
说至此处,停下来将玉杯中的清酒饮尽,方才又道。
“放心,朕即刻便命人着手准备,来年开春便将公主迎入皇室,常伴朕左右。”
“哈哈!那我等在此就先恭贺陛下大喜了。”
话语间,济昭使者起身将手中杯酒饮尽,随后坐下。
“呵呵,好酒量!来人,给使者倒酒!”
司空澣面上笑得欢畅,笑意却未抵眼底。
一幕了却,司空寂琊方才自那处撤回视线,轻呷杯中葡萄美酿,眼波暗转,若有所思,对席间丝竹歌舞全然无感。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翌日,御书房内。
司空寂琊批阅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眼神却时不时地偷瞟对面批阅重要奏折的父皇,暗暗思忖如何开口。
“有什么话便说吧,你那些小动作我可都看到了。”
司空澣抬眼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说话间手头却也未停。
司空澣私下在皇子面前也不端架子,省去毫无温度的“朕”,径自以“我”自称。
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这把龙椅不惜挣得头破血流,骨肉相残。
可谁又明白,等真正成为孤家寡人后,心中最渴慕的,却是世间最寻常人家的天伦温情……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亲的眼睛。”
司空寂琊嬉笑着掩去被人道破心思的窘迫。
也只有在自己最尊敬和崇拜的父亲面前,司空寂琊才会真正放松下来,卸下平日成熟稳重的面具,显露出一个十三岁少年该有的活泼俏皮。
司空澣特许皇儿们私下可唤他“父亲”,而不是冷冰冰的“父皇”。
没有“父皇”这个称谓的阻隔,或许才是司空寂琊如此放松的主因吧。
“父亲,孩儿确有一事。”
司空寂琊也不推脱,停下笔,一手支头,一手将笔伸进砚中有意无意地搅和着。
“嗯,说吧。”
司空澣见自家儿子在自己面前不拘礼节,随性而为的样子,唇角微弯。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也只有自己的太子敢在自己面前如此随性了,其他的孩子,学识不差,却是输于在自己面前太过拘于礼数。纵使准了他们可私下唤自己为父亲,然每每见面却仍改不了口,日后怕也是中规中矩,不善变通……】
“孩儿想知道与咱们和亲的是济昭的哪位公主?”
司空澣大致也猜得到自家儿子想问这个,鲜有地打趣。
“怎么?可是看上人家了?”
“父亲!怎能这般取笑孩儿!”
司空寂琊听言,手一抖,立马坐直身子,笔杆“骨碌碌”滚到地上也不顾,气呼呼地唤道。
虽是阴着脸,面颊却少有的红晕微扫。
“哈哈哈哈!”
见逗得自家儿子这般模样,司空澣笑得开怀。
殿外守着的江公公听到从内里隐隐传出的笑声,心下感慨万千。
【陛下今儿个莫不是批阅了什么重大的喜折,竟引得陛下如此开颜,想来陛下也许久不曾如此开心了罢。】
“罢了罢了,不过是逗你一下,至于这般么?跟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
司空澣忍着笑意说道,“是济昭的二公主傅清羽要来和亲。”
“傅清羽?”
“怎么?莫非还真的看上她了?”
“不不不!才没有!”
司空寂琊连忙拒绝。
“哈哈哈……”
见自家儿子如此这般,不由惹得司空澣龙颜大悦。
“父亲……”
“嗯?”
“南、济联姻在即,那……济昭质子那里……若仍旧囚押着……怕是不太好。”
“喔?那……依皇儿之见……可有什么打算?”
【那人……】
司空澣微皱着眉,【哦,朕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物……】
“孩儿想着,与其囚押着,何不在济昭公主入宫之前便将他移到偏僻的别院里看管,届时,也不至被济昭公主及众使臣见到后诋毁我朝怠慢质子。”
“嗯。”
谈及济昭质子,司空澣不免想起济昭那个恶心的皇帝,正在奏折上疾走的手登时一滞,不由得扫了几分兴致。【哼!朕这么个宝贝儿子,堂堂南平国当朝太子。不曾想,当年朕一时疏忽,竟差点让傅渊那狗贼占了便宜!】
“此相关事宜就交由你处置,皇儿自己拿主意便是了,不用与我商议。”
【皇儿,这本就是那狗皇帝欠你的,若不是当日你拦下朕,说你有更好的办法报复那狗皇帝,早在那时朕便将那济昭从版图上抹去了。】
【如今,狗皇帝的儿子在你手上,那朕便不再插手,且随你高兴,任你处置。】
“那孩儿便先行谢过父亲啦!”
说话间,司空寂琊将笔捡起往架上一搁,伸了伸懒腰。
“啊呀!终于批阅完了!手都酸了。今日孩儿批阅可是比父亲快了不少,父皇可有什么奖励?”
司空澣随手拿过两本奏折翻看。
“嗯,见解不错,那为父便赏你去旁边太师椅那儿休息休息,喝口茶。”
“啊?就这啊!父亲你也太小气了吧!”
“嗯?”
司空澣抬眉,淡淡瞧了一眼自家儿子。
见此,司空寂琊立马认怂,夸张地叹息一声道,“好吧,那孩儿去了。”
见状,司空澣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继续批阅奏折。
司空寂琊起身走到太师椅处,整个身子瘫在上面,看着彩绘浮雕的屋顶,唇角隐隐浮现笑意,意味不明。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时间:2020-09-14 08:17:06
第十七章、情孽难止
傅清羽兀自端坐于窗前,一言不发,面无悲喜,只盯着窗外发怔。
闻讯匆忙赶来的傅渊踏进门,一眼便瞧是如此,心下登时止不住酸涩起来。
听她的贴身侍婢敛秋回禀说,自早上知晓联姻的消息后,便在那儿坐了。
眼看此刻未时已过,却仍无起身之意……
傅渊摆手让旁人退下,自己则轻声走上前去,撩袍坐在傅清羽身侧,二人静坐无言。
傅渊紧锁眉头,细细地看着自己最是称心的女儿,喉间堵得酸痛难忍。
犹豫良久,方出声劝道。
“……羽儿,不要怪父皇……自小到大,你都是最懂事听话的一个……亦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如果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父皇,父皇又何尝不想把你留在身边!可!可南平国那狗皇帝非是……”
未及说完,傅渊已是心揪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缓,方接道,“非是指名让你去和亲,父皇……唉,父皇亦实属无奈啊!”
傅渊说完,攒了下眼角,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
复又说道,“倘若羽儿你委实不愿的话,父皇……便再想想法子,或是……到时封了他人替你去南平和亲。”
“……”
傅渊一番话过后,四下再次陷入良久的静默。
“……父皇,我……愿意去……”
沉默半晌,傅清羽开口,如是说道。虽是未见落泪,声音却是哑得紧。
“……我愿意去联姻……父皇你,莫要再找他人替我,而今,我已是落得这般……不能再拉他家的千金入这泥沼了……”
傅清羽垂着眼睫,让人看不真切她眸中作何思绪。面上仍是无甚表情,凝住一般。
良久,似是哽咽一下,继而仰面朝傅渊灿然一笑。
抬眸的刹那,灼热的眼泪潸然而下,璨华之至,却又哀伤至极。
“好在……好在眼下玄裳还在那里,此番入了南平,还能与他见上一见,已实属万幸……”
这是傅清羽思量了几近一日的结果,亦是目前诸多可行方法中最好的一种。
退一步而言,即使这次侥幸逃了过去……可下次……不知又会许给哪国……
【对于联姻之事,自己身为一国公主,自出生那刻起,便早已注定,原是应早有觉悟,只怪……呵,只怪自己深埋了一份不该有的期许……只是苦了元祺……只盼他不要为此事烦心才好……】
看着自己女儿带泪的笑颜,虽是温婉动人,绝代芳华,却让傅渊心里登时如刺了无数锐芒似的,难受至极,眼中亦蓄出浊泪来。
此时,他再不是那一国之君,只是一位平凡不过、爱女心切的父亲罢了。
只见傅清羽拭了眼泪,忽地提裙跪拜在地。
“父皇,事到如今,孩儿仅有一事相求。”
“好女儿!你这是作何?”
傅渊见此,忙起身将她扶起,心底酸涩更甚。
“无论何事,父皇都答应你便是……”
……
再说此刻,杨府书房前已是跪了一人。
近看去,正是杨府长公子杨元祺无疑。
书房内,管家立在旁侧,心急如焚。眼看公子已是在院里静跪一日,可老爷却仍是毫不为之所动。
至于为何会出现这般父子相峙情景,还需从今早说起……

楼主:鹿鸣呦呦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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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20-08-15 04:00:00

更新时间:2020-09-14 08: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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