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十世 >  【原创】合卺 by.九思(纨绔攻×温润受,年下,先婚后爱)

【原创】合卺 by.九思(纨绔攻×温润受,年下,先婚后爱)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给雨浠占个地板,另外,我没捉虫,发现景澄和景澈傻傻分不清楚了,我的错,景澄是姐姐,景澈是弟弟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第二十八章






呵气成雾的清晨里,冰冷的霜雾细细碎碎落在面颊上,凌岳从浅睡中醒了过来,用力眨了眨了眼睛抖落睫上霜花,知觉渐渐回转,突然,耳畔传来了一声用尽全力的呼喊——

“凌岳哥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阿澈……”伴着骤然逼近的一阵暖意,凌岳有些睡眼朦胧的接住面前飞扑过来的人影,那小小的身子上,好似还带着景清身上淡淡的香气。

凌岳起身拍了拍肩上的碎霜,将长剑别在腰侧,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抱起了景澈,伸手刮了刮他被冻红的鼻尖,笑的满目温暖:“你哥哥呢?”

“……”

小小的人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用力咬住下唇,红起眼眶扭头看向景澄,阿姊对他说过,只要他们悄悄的离开,哥哥便不用再为他们操心了……

景澈虽然年幼贪玩,心思却格外的玲珑剔透,他并非一点都看不出来,景清回来的这些日子里,从未真正的对他笑过一回,在那人的脸上,他再也见不到从前温润明朗的笑容。

景清如今的笑是令他揪起心来的,虽然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得,隐藏在那人温柔眼底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

也许姐姐说的没错,是他们拖累了哥哥,也许只要他们离开,哥哥便能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算再不舍的那人温暖的手掌,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离开的……毕竟他只想要哥哥能过的安心幸福。

“哥哥……哥哥太累了,澈儿不想让哥哥再替**心了。”

凌岳望着怀中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面容,转而看看景澄下意识藏在身后的包袱,心中已经有数。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扬起大手揉在少年软绵绵的头顶上:“傻小子……”

景澈的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儿,一颗颗金珠子落了下来,砸在凌岳的手背上。

凌岳小心的替他揩了揩眼泪,目光转向景澄,紧锁起眉心,“阿姊,你们要离开?去哪里?归云知道吗?”

景澄低头不语,额前的长发覆盖在一双温雅沉静的眸子上,随风飘动,凌岳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察觉到那单薄的一对肩膀在寒霜中隐隐在颤抖。

凌岳上前一步,轻轻提过景澄手中的包袱:“阿姊,倘若你瞒着景清这么做,可有想过他的感受?”

“你们是他最亲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将你们视为累赘!?”

“你们若真的离开了,归云他……”

凌岳越说越是激动,竟连院子里头的动静都没能察觉,话音未落,一道低弱却熟悉的嗓音自不远的响起,那声线很是嘶哑沉郁,声音的主人仿佛心事重重,一身病骨。

少年猛的抬起头,隔过层层迷蒙的霜雾,眼中拾起一道明亮的光束:“归云?!”

景清身穿一身白衣,就那样被碧月搀扶着站在廊,袖摆随风飘荡起来,长发披散在肩头,两颊散乱的发丝遮住了那张明显憔悴不济的面容。漫天银白轻轻飞舞着落满了庭院,仿佛将他鬓角的银霜也衬的闪闪发亮起来……几日不见,凌岳竟觉得景清骤然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苍白的好似阶上薄霜,愈发显得摇摇欲坠。

他的目光凝在那人高高隆起的腹部,软绵绵的裘衣紧紧围在上面,景清的指尖深陷近了雪白的绒毛里,好像用力圈护着什么珍宝一般。

“归……”凌岳向前迈了半步,竟哽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景清却连凌岳都无瑕去顾及,只定定的望着景澄手中的行李,脑中一阵空白,脚下跟也随之一软,险些撑不住日渐沉重的身子。

“唔……”

景清咬牙紧紧扒住了门框,指尖上血色褪尽,冰冷的令他浑身发颤,双眸微阖,一向温润的眼底烧起了几分痛楚和怒意:“阿姊……你要带着澈儿走?”

景澄有些为难的望向弟弟,未语却先心酸,仿佛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在落难时却依旧固执而坚忍的少年——那一年景清才十四岁,瘦小的身躯仿佛一阵风便可以掀倒在地,然而少年的手掌是那样温暖,目光是那样明亮,脊背又是那样挺拔,小小的手掌用尽全力拽住她的衣角,笨拙却轻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明明自己也难过的想要大哭一场,却仍旧强撑着对她露出安慰的笑容——

“阿姊,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和弟弟,永远!”

从那以后,生命里只剩下相依为命四个字,她并不觉得苦,相反的,只要有家人相互扶持着走过,日子反而越过越有滋味。

过往一幕幕掠过脑海,景澄将心比心,此刻才知道自己慌乱中犯了多大一个“错误”。

她怎么会想到要抛弃她的亲生弟弟?女子怔怔的抬头,景清的目光仿佛即将被主人丢弃的小犬一般,清贵与高傲都化做严寒中的一抹风霜,有的只是强忍着的痛苦与无奈,尖刀一般插近她心底。

鲜血顺着他紧攥的拳中滑下,悄无声息落在薄霜上,慢慢融开成一片……景清的身体猛的开始打起摆子来,好似被冻僵了一般瑟瑟颤抖。

一声呜咽,微不可闻。

凌岳察觉到不对劲时,景清已经倚着门框缓缓向下滑落,双手护在高隆的腹上,面色一片惨白。

“归云!”忙放下怀里的景澈,飞掠过去,从碧月手里稳稳的揽过即要坠地的景清,手腕轻巧一带,将那日思夜想的人用力按进怀中:“你这回休想再赶我走了!”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黄昏,夕阳如水透窗而入。

浓重的药香弥漫在狭小房间里,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凌岳端着药碗迈着猫步走了进来,先是站在火炉前考去了身上淡淡寒气,又用眼神示意碧月将窗子打开些,而后小心翼翼坐在了景清的身畔,娴熟的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景清本就身体不济,再加上怒火攻心引的身上有些泛热,从早晨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肚子里那个倒是能折腾,凌岳每次侧耳伏在景清高高的腹顶上倾听时,都能察觉到那小家伙在轻轻踢他的脸颊。

“唔……”景清在沉睡中无意识的皱紧了眉,额上一层层的渗着细汗。

“你再乱动,等你出来爹爹非要打你一顿不可!”凌岳伸手轻柔的放在景清的肚子,缓缓揉动起来,低声对着那里面的小东西训斥着“狠话”。许是父子连心的缘故,少年就这样静静的捱过了半晌,景清腹中的动静真的渐渐弱了下去,那原本紧蹙的眉宇也舒展开几分。

凌岳直起身子松了口气,一抬眼,景清竟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此刻正低垂着眼帘静静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被长睫轻轻掩盖,闪烁着月光一般沉静而温润的光泽,额间搭着几绺柔软的碎发,因是初醒,那神情又显的有几分脆弱茫然。

小少爷低呼一声,险些一跺脚跳了起来,紧紧攥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激动到声音发颤:“归云,你醒了!”

景清微微拧眉,似乎想要开口,但嗓中实在灼痛的紧,忍不住低咳起来。

凌岳忙将人扶起来靠在软枕上,倒上一杯清茶送到景清唇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喝完,又递上第二杯,直到景清缓缓摇起头来,这才松心的一叹,扶住他双肩柔声道:“归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阿姊和澈儿都好好的在这,守了你许久,我怕他们身体吃不消便劝他们先去休息了。”

景清闻言神色稍缓,轻轻松一口气,又听凌岳道:“你先不要急着开口,且先听我说。”

“……”

景清现在真的很累,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劲,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快让他心力交瘁,几乎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凌岳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他只是一动不动靠在枕上,一手习惯性的抚摸着高耸的腹部,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双风采奕奕的眸子,看着那人眼底藏不住的关心和忧虑,心中骤然涌过一阵暖流。

颔首道:“你讲罢。”

凌岳坐在景清身畔,展开温热的掌心裹住他微凉的五指,见那人只是身子一僵,却不抵触,便又得寸进尺的攥的更紧,脸上更填了几分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归云,阿姊和澈儿那边我已经劝过她们了,你不要难过生气了,阿姊也是真的急昏了头,看着你日渐消沉,她心里也难受,一个劲自责是自己拖累了你,澈儿就更不用说了,那孩子有多依赖喜欢你,你自己还感觉不到吗,他们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

景清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姐弟三人这一路走过来,怎么会轻易的说散就散呢,只是早晨时见到那一副场景他便昏了头了,心里顿时慌的没了主意。

“说来也是我的错,若我能早发觉白家的手段,你也不至于受这般委屈……”

凌岳满脸黯淡悔恨的自顾自说着,忽觉手背一痛,低头一扫,原是景清的指甲深深嵌了进去,“归云疼疼疼……嘶!”

“凌岳!”景清猛抬起头来,拧眉紧盯住眼前的少年,深黑的眸子里渗透着星星点点的微光,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复又轻轻垂下长睫,低声道:“你……都知晓?”

“知晓什么?”

凌岳笑的有些漫不经意,一双眼睛定在景清身上扫来扫去,好像故意在看他的反应。

“……没什么。”景清闻声暗自松了一口气,是了,就算是看了自己转交给王伯的那信封信,他也没有在那里面提到过有关白菁的只字片语,只是指出凌家的账目有问题,让凌岳务必彻查而已。

若是依着这少年的性子,若真的知道了白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知道她逼迫自己离开的手段,恐怕少年早就闹的能掀翻凌府的房顶了,如何还能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呢?

那日湖心亭一别,他恐怕已经彻底对自己失望了吧。

罢罢,既然是自己亲手将人推开,便没有怨天尤人的道理。何况凌岳与白菁成亲,到底是保住了凌家一命,保住了凌家这几十年的积蓄,几代人的心血。

压下心底酸涩,景清若无其事的开口,甚至对着少年展眉浅浅一笑:“我托付王伯给你的信,你看了吧?”

凌岳点点头:“大致看过了,只是库房账目中找不到任何破绽,我怀疑是作假的。”

景清沉吟片刻,道:“嗯,这我也想到了,所以我在你回来之前的那几天里,拜托烟儿去查了查曾经与凌家有来往的铺子,跟他们核对了一下往来的交易账目,不出所料与明面上的账出入很大。我想,大夫人偷梁换柱了这么多些年都没被人发现,不仅仅是因为没人怀疑到她头上,恐怕她暗地里也偷偷用她娘家...也就是白家的人,接手了凌家大部分交易。到今天能做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恐怕她也没有料到会有人查到那些商户头上,故而也没有封了他们的口。”景清一口气说罢,微微有些气喘,按住胸口闭目缓了一会儿,轻笑道:“不过,倒也为我省了事。”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烦死了,每次都是很认真的写半天,然后被度娘弄得一点更文的心情都没有,总是被吞,后面放了几张倒图,看着不舒服的去我的lof里看吧,名字九思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第二十九章


凌岳今晚理所当然的留在了梨花巷,扬言要大展身手为景清下一次厨,只可惜命运多舛,一向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头一回被这一堆锅碗瓢盆折腾的焦头烂额。

“归云,你快来看看,这里的灶台生不起火啊!”

景清刚刚同景澄说了会儿话,身子倦的不行,此刻听见少年被浓烟呛的不住咳嗽的声音,也没办法再安心歇下去了,拧起一双纤细的眉,撑着腰身来到厨房里。

玉白的一截手臂挑起帘子,入眼是满屋狼藉,凌岳满头大汗的蹲在灶台前回头看他,一手攥着把蒲扇猛劲儿煽动,好端端一张俊俏的脸蛋丹儿被熏的黑黢黢的,整洁的一排小白牙随着他的笑容发起光来。

“咳……”

景清有些头疼的望着少年,一时哭笑不得,掩住口鼻上前,一只手轻轻提起凌岳的后颈的衣领,道:“赶紧出去洗把脸,这里我来弄。”

虽是这么说,景清此时的身子却没办法弯腰,自然也做不了饭,简单的把被少年弄乱的灶台收整了一下,景清唤来碧月和棠儿做饭,随后暗自揉着有些发疼的肚子缓缓走了出去,就这么运动了一小会儿,这孩子便发泄不满似的在他腹中踢闹起来,若是真到了临盆的日子,他岂不是要成日卧在床上了?

景清扶住廊下藤椅的扶手,转动笨拙的身子小心翼翼坐在上面,他眉眼微阖,心里充满了担忧,面色上却是一片天高云阔的沉静。

忽然腹上一暖,有人视如珍宝的抱住他浑圆的腰肢,小奶狗一般轻轻蹭了蹭。

景清没有睁眼,泛着苍白的唇挑起一丝笑意,伸手摸上少年伏在自己身前的肩膀,轻柔拍了两下。

身下传来凌岳被烟熏哑,有些挫败的嗓音:“归云,我连个饭都不会做,以后怎么照顾你跟宝宝……我真没用……”

景清敏锐的察觉到少年是真的受了打击,温柔的目光落在那人有些泄气的脊背上,低声安慰他道:“不要紧的,我第一次下厨比你还要惨,险些闹的家宅里失了火,惹的街坊四邻叫来了官差,我娘为此还训了我好一顿呢。”

“当真?”

小少爷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得意洋洋仰起头来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人,咧嘴一笑:“想不到归云也有被教训的一天呐!”在他眼里,他的归云一身清贵无瑕,似乎只有景清板起脸来训别人的份儿。

景清面对凌岳微微一笑,指尖捻起少年耳边一缕细软的发丝轻轻揉捏着,弯眉道:“废话,谁还没个调皮捣蛋的年纪?”

说罢,有些无奈的瞪了凌岳一眼,被夕阳浸润的眼底乌黑又明媚,似带着几许嗔意,柔淡而朦胧的光泽静悄悄从中流淌而出。

凌岳仰头看他,就这样与景清的目光的相交缠,一时竟看的呆住了。

景清自从有孕以来,身上的气质愈发变得柔和,一颦一笑都让凌岳微微的心跳加速,也正因此,眉间那一抹难遮的憔悴也更加让人心疼起来。凌岳伸手拉过景清泛凉的五指,轻贴在自己暖热的脸颊一侧,笑了笑道:“归云呐,现在这样真好……”

“能够这样陪着你和孩子,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景清无声勾起了唇,垂眸静静地瞧着少年的眼睛,看着夕阳的光晕在那双多情的眸子里缓慢流淌闪烁,突然间一股力量悄无声息的撞进心里,似一双大手轻轻抚慰着他的脊背,似乎努力在让他安定下心来。

他知道凌岳心里一定有什么计划,也知道少年不想让自己担心,于是装作松心的模样,淡淡一笑。

景清道:“我也是。”

凌岳却呆呆愣住,倏然瞪大了眼睛瞧着景清,倒不怪他惊讶,只因景清往日里太过矜持,一句表白的话也是不愿意说的,如今这般坦然表露心迹回应了自己,着实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归云,我喜欢你。”小少爷忽然眼底放光的望着景清。

景清这回却没再理他,像是看透了凌岳的小心思,一双微挑的凤眸斜斜扫过少年面庞,眸里波光潋潋,水色盈盈。

勾唇道:“是么。”

凌岳契而不舍的扒上景清整洁无瑕的月牙白袍子,双手在衣领上面抓出两个褶子来:“归云,我喜欢你呀!”

景清嫌弃的将他两只爪子拍开,拧眉靠在少年的肩膀上,突然用力喘了两口粗气,好似不大舒服的样子,笑容缓缓消散在唇角,取而代之是苍白的额头上沁出的一层冷冷细汗,“唔……”景清抬手抵用力住心脏的位置,那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绵长的刺痛,呼吸有如吞刀一般疼的剧烈,凌岳被吓了一跳,揽过景清的身子让他背靠在自己怀里,语无伦次的问他是不是心口难受。

景清苦笑着摇摇头,拉过少年的手放在自己圆润高耸的腹上,里面正传来强有力的胎动,孩子一天天愈长愈大,仿佛在一天天榨干着他所剩无几的心血和精力。

景清身体底子并不好,又有心疾压身,再加上这几日忧思过重,心痛的毛病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孩子动那么一下下,他却要半天才能缓上口气,这时候却又无法用药缓解,只得自己咬牙扛过去。

凌岳紧皱着眉头替景清擦去额角冷汗,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忧心忡忡,低声问到:“归云,要不要我扶你回房歇一会?”

景清紧闭双眸不语,过了半晌才觉得胸口舒畅些许,撑开眼帘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臂,淡淡莞尔道:“不要紧,这些日子尽是在床上躺着了,都快要生了霉,我想在外头看看雪。”说罢抬头看了看天空,但见天色沉沉昏昏,一抹黯淡稀薄的夕阳悄无声息搅动着寒冷的空气,呵气成雾,雪意浓浓。

“今年的雪来的真早。”景清道。

“是啊。”凌岳脱下外袍帔在景清身前,蹲下在那人的身旁,捉住他冰冷的五指捂在掌心里,笑道:“归云以前在南方,很少见下雪罢?”

“嗯。”景清点点头,神色朦胧似是回忆着往事,浅色的唇角染上零星柔和的笑容,一手缓缓的揉捏着腰侧,眯着眼睛道:“自然难得,每次下雪都稀罕的不得了,同小厮们在花园里疯玩儿一天,我身子不好,常常冻的了发烧,可总是长不了记性,阿姊教训我也不改。”

凌岳含笑替景清裹紧了衣领,道:“这下好了,我以后年年陪你看雪,保准你看的心烦了不成!”

景清一怔,侧过头望了少年一眼,忽然道:“不会的。”

小少爷呆呆发问:“什么不会?”

景清伸出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用力往后一推,眉眼微弯道:“你要是陪我看雪的话,那我就永远看不腻了。”

凌岳闻言扬眉一笑,俯身贴近景清,咬着他的耳边低声道:“归云?你这算是拐弯抹角的回应我刚才那句“喜欢”吗?”

“自己想罢。”景清高傲的挑了挑下巴,眉眼间俱是风吹雪落一般的澄澈,只是眼底还来不及摆出那一抹傲然的姿态,双唇已被凌岳霸道而轻柔的夺了过去。

“唔……”

景清许久不曾这般与人亲热,眼下仅仅这一个吻便令他有点晕头转向,猛然间面红耳赤起来,双手用力攥紧了扶手,眼底转瞬浮上一层淡淡水光。

凌岳顾及到景清的身体状况,不敢放肆,浅尝辄止后便放开了景清,望着那被他一阵蹂躏过的苍白中透着红润的唇,身下却突然难以自抑的涌上一阵燥热,凌岳暗骂了自己一句,这时胸膛上一热,原是景清将身子轻轻靠了过来。

但见他眉眼微合,眼角尚有几分浅浅的红润氤氲着,一只手合拢在腹前,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柔摩挲着。

凌岳低头吻了吻景清湿润的鬓发,问道:“累了吗?一会儿晚饭就好了,吃了再睡。”

景清点头,忽然似想起了什么,撑开眼问到:“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被白菁威胁的事情的,是王伯说的吗?”

凌岳低头摩挲着他修长光滑的手指,道:“不,是烟儿同我讲的,他自幼没了双亲,也无兄弟姊妹,是个孤儿,白菁想要威胁他闭嘴却没法子,只得用钱收买了。烟儿是爱财的的人,这小兔崽子他竟然说要不是那天见我在青楼借酒消愁喝的烂醉,他心里看的难受的话,他竟然还准备一直瞒着我!归云你说说,这不是头白眼狼吗!”

景清拍拍凌岳的手背,安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会同银子过不去呢,白菁开出的条件与他来说一定丰厚无比,即便如此他最后还是选择对你说出了真相,可见烟儿是个不错手下,你倒没看错人。”说完,话锋一转道:“怎么,你又去了青楼?怡红院还是温柔乡,莺歌姑娘还是燕舞姑娘?”

“归云你听我解释,我就是去喝闷酒的,真的没干别的啊!”小少爷要哭出来了。

景清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凌岳奋起道:“你还笑,那天你要吓死我了!”

景清盯着凌岳的眼睛,薄唇轻扬:“那你前几天也同别人成了亲,我们扯平了。”

凌岳欲哭无泪:“你知道我那是假成亲!我只是想气你一下,气你的“心狠手辣”……就那么把我丢下了……”

景清微微一怔,回神时已被凌岳抱了个满怀,耳畔一阵温热倾洒,少年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而热烈。

“归云,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让你伤心的。”

景清却容色淡淡,微笑道:“我那日那般绝情,你怨我是应该。”

凌岳拨浪鼓一般摇起头来,垂眸对上景清沉静柔和的目光,苍白温润的笑意,心下更是愧疚难当。景清不原见他这般自责,于是三两句话将话题移开,“好了,晚饭应该差不多了,你进去帮碧月他们两个打打下手,别让他们忙不过来了。”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饭桌上每个人都好似格外珍惜,景清只是看着凌岳动筷子,自己却没吃下多少,只喝了碗鱼汤便觉的胃里有些发顶,桌下的手捧着肚子缓缓揉抚起来。

“归云,身上难受吗?”凌岳搁下筷子,牵住他的袖口问道。

“不要紧。”景清撑住桌沿起身,拍了拍凌岳的手背,低声道:“我去消消食。”

“我也去!”

凌岳着急忙慌的塞了两口馒头,起身追了上去。

景清正站在巷口梨树下,月白的长袍随风瑟瑟涌动起来,黑发如墨,摇曳着散落在腰际,更衬的他一袭背影单薄。

“归云。”凌岳上前牵住景清的手,另一只手娴熟的托上那人沉重的后腰,扶着他慢慢走起来,垂眼盯着那高高挺起的肚子,道:“孩子在闹吗?”

景清笑了笑,歪歪头道:“这会儿倒不怎么厉害,你来听听吗?”

凌岳让景清背靠在墙上,果真去俯身听他肚子里的动静,结果脸颊被狠狠的踢了一脚,气的小少爷直跳脚,“归云,你看这小东西!他他他他竟敢踢他老子……”

少年气急败坏的仰头控诉,发觉景清正垂眼含笑望着他,突然话音渐弱,“归云……”微弱而动人的光亮从那人眼底一汩汩淌进他的心底,凌岳有些晃神,景清这时开口道:“云璟,你该回去了罢。”

凌岳身子有些僵硬,侧耳留恋在景清温热膨隆的腹前,低低应了一声,“我想再和你跟孩子多呆一会儿。”

景清不知道凌岳心里做的什么打算,如今听少年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已经与白菁闹僵了,这样一来他所做的所有妥协都成了白费……景清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只知道倘若凌岳真的像他所“期待”的那样乖乖娶妻生子,终老一生,他一定会比现在更觉得难过。

如今,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纵然没了一切,但是只要有彼此的支撑,便不觉得煎熬了。

景清抬手抚上凌岳的面庞,指尖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英俊轮廓,似乎要用力全力一般,盯着少年的眼底:“云璟,答应我,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里,不要莽撞,你该收收自己的性子了……”

景清说了很多,直到感觉胸口有些气闷,这才低头缓了两口气,让凌岳扶着他回房,他现在很容易累,偏偏腰上沉重的压力让他无法久躺久卧,睡也睡不安稳。景清在凌岳的陪伴下辗转入眠,醒来时,身侧人已经不见了,一袭凌岳穿惯的旧衫,静静的叠好着躺在自己枕畔。

此时月朗星稀,窗外的薄雪扑簌簌的震动着窗棂,一灯如豆,温热的烛光将窗外严寒也添上几分柔意。

“嘶……”景清盗了一身的冷汗,正欲换衣服时小腿忽然抽起筋来,僵疼的一动也不能不动,身前高耸的肚子让他连翻个身坐起来都觉的困难,景清从未觉的自己这样没用过。

碧月穿戴整齐的打外头进来,小心翼翼扶起景清,替他揉捏浮肿而僵硬的小腿,抱怨道:“公子怎么不叫人?眼下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景清没说话,捧着腹底满脸倦容的靠在枕上,散乱的长发浸了汗水湿漉漉的贴在脸侧。他到底不是女子,从不觉生孕是他理所应当的份内之事,这副难看的样子自然也不愿被别人看到。

“公子好些了吗?”直到感觉景清的腿不在僵硬发颤,碧月才停手,小心问道。

“嗯”,景清点点头,道:“这会儿几更?”

“公子,三更天了……”

景清忽然凝眸望向她,静静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碧月面色一僵,未及开口,有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根本无瑕顾及景清已经醒来,只顾用力喘着粗气道:“碧月姐姐……凌府……着……着了大火!”

景清闻声耳边一阵嗡鸣,面色骤然刷白起来,险些要随着胸口间一阵揪痛背过气去,待咬牙疼过这阵,反倒镇静异常,撑身而起道:“我去找他。”

碧月急道:“公子这样怎么去?!少爷有武功在身,不会有事的!”

景清咽下喉咙间黏腻的一口血气,扶腰望着碧月,苍白至极的脸上绽出一丝格外清明的笑意,温柔道:“我必须去呀。”

他们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要在一起的,这次他绝对不会再放开手了。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米娜桑,lof最近经常崩溃,然后贴吧我也总觉得不太保险,为了以防万一我觉的你萌可以关注一下子我的围脖,如果有一天贴吧lof都凉了的话,或许我会在围脖上发文,然后有一些蒸包图,我也打算陆陆续续发到上面,简而言之,另辟疆土去围脖浪一浪,当然,贴吧依旧是主阵地

围脖指路:_留下来的回忆还没完呢_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第三十章




火舌冲天,血红泼洒,照亮了半边天壁,景清的眸子隐在黑夜里,红的像要滴血。

凌府的大门敞开着,数不清的仆役四散奔逃,金银细软明通通洒了一地。支离破碎的脚步声冲撞的耳边生疼,漫天火光之下人们脸上的表情狰狞而恐惧……景清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一路来到这里的,脚底被磨的生疼,胸腔内翻涌血气,腹中沉沉的闷痛从血肉里一直蔓延到脑海深处,仿佛一根根银针从他头颅一侧狠狠刺穿进去,又冷冷拔出。

扑面而来的热浪袭卷着浑身无处不在的痛意,毫不留情给他当头一棒,景清猛的定在原处,两眼前一黑,按住胸口,用力喘了起来。

“公子别急……”碧月掺住摇摇欲坠的景清,她感到手掌下清瘦的胳膊在发抖,抖的令人心都打颤。

“他还在里面……”

景清紧盯着那鬼门关一样张牙舞爪的大门,脸上惨然的一丝血色也没有,掩在袖下的五指死死攥紧成拳,连骨节也是渗紫的苍白。

浓烟愈烈,热雾腾天,下人们争先恐后夺门而出,不见凌越身影。

景清恨不得就这样冲进去。

腹中却一阵阵传来孩子的微弱的扑动,像一道柔软的铁链将他生生锁在原地。碧月也是瞪着火海干着急,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浸的湿淋淋,却打心底里往上泛着冷意,稍一个不留神,回过头便瞧见景清已经脱下了外袍,飞快罩在了头上,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正要奔去火里的样子。

“公子!”

“归云!”

两道声线交叠响起,景清浑身一震,手中衣袍滑落,猛的抬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觉眼前黑影闪过,疾风骤起,未等反应,整个人便被用力按进那滚烫又坚实的怀抱里。

耳畔胡乱坠落的呼吸声掺着嘶哑,一声声都仿佛用尽全力,似乎在努力压抑着颤栗:“谁让你过来的?你这样的身子…你…你这样是要吓死我吗?”

景清的一颗心随着少年熟悉的体温落回腹中,整个人顿时脱力下来,有些虚弱的低喘了两下,轻轻将下巴蹭了蹭凌越的肩头,小声道:“松些,当心压到肚子……”

“你还好吧?”凌越紧张的拉起景清双手,被那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我没事。”景清摇摇头,漆黑而疲惫的眼底染了些笑意,伸出手替少年绾起鬓角被汗水黏成一团的长发,看着那人一身灰兮兮的狼狈模样,心头仿佛被狠狠的揉捏了一下,蹙眉苦笑道:“我看你才是要吓死我,分明走前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为何就不能让我放下心呢!”

景清愈说心里愈觉得后怕,忍不住眼眶红了一圈,却装作若无其事别过了头。凌越连连答应着,却似哄小孩儿一般,扶着景清走远了两步,脱下长衫罩在他肩头上。

景清用力托扶着沉甸甸肚子,苍白的眉心紧拧成团,此刻才觉出腰间闷闷的那一股钝痛,仿佛从骨缝中裂开一道深深沟壑,不断往里灌着冷风,每动一步头上冷汗便更多一层,这么长的路,他也纳闷自己到底是怎样撑着走过来的?

所幸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体谅他,这一番折腾下来竟并无大闹,妥帖又安静蜷在他柔软的腹壁中,暖暖的熨着他的心脏。

景清背抵着凌越的胸膛,一手紧压着酸胀欲断的后腰,因着跨间刺骨的疼而紧抿着唇不做声,待熬过这阵子方才松了口气,垂眼低声道:“伯父他们出来了吗?”

凌越仔细卷了卷袖口,翻出未被浓烟熏焦的那一块,替景清擦了擦满额的虚汗,道:“我爹他今日出去查账,不在家。归云放心,火势伤不了人,只是帐房那一块走了水罢了。”

果然如凌越所说,凌府内大火渐熄,只剩下零星的几点火光跳跃着,四周围过来的临街百姓见无热闹可看,也都懒洋洋打着哈欠,颇为失望的打道回府了。

“白菁呢?”景清对这姑娘没有一丝好感,可见一旁围成一堆的凌家人里并没有她的身形,仍忍不住问了一句。

凌越冷冷抬起眼来,目光扫过远处被染红的天际,锐利而冷峻的唇峰在黑夜中似刀锋一般泛着森森寒意,景清从不知少年可以露出这样冷淡陌生的神情。

皱着眉,轻轻将干燥温暖的手掌裹住他攥紧发颤的拳头,景清放柔了声音:“云璟。”

凌越回过神来,对上景清温润似琉璃一般清透的双目,微愣,顷刻间眸中几分煞气融解殆尽,只余留一捧极尽柔和的温存。少年贴上景清的身子,双臂娴熟的将他圈进怀中,鼻尖轻轻蹭着景清柔软的颈窝,贪恋的攫取着他身上那股平淡无奇却令人安心的香气,“谁知道她?火星儿一起便没了影子。”

景清任由凌越抱着自己蹭了一会儿,夜里稀薄寒凉的空气仿佛也被少年的体温熏的滚烫。真像个大火炉,景清这样想着,唇角忍不住添了几分淡淡笑意,不自觉又向少年的怀里钻了钻,不远处传来人们泼水救火的声音,还有一些杂乱的令人心慌的脚步,他们躲在阴影里,悄无声息拥抱着取暖。

“公子!少爷,那头来了许多官兵!”

碧月焦灼的声音用力敲在耳边,景清的心一颤,正要推开凌越,忽觉身体一轻,双脚稳稳离地,凌越将他抱起护在怀里。

二人自一道隐蔽的偏门进入凌府后园,昔日满园俊挺的冬青树,如今被火糟蹋的只剩下枯枝败叶了,景清被凌越轻轻放下来,扶住少年的手臂,撑腰而立,一身洗旧的衣衫上覆满了霜白月色,更显得身形臃肿了几分,气质却尤发出尘了。

景清四下扫视着庭院的眼睛里充斥着淡淡悲凉,他似乎想起往事,想起家道中落那年的光景,也是这样一个月冷风寒的夜晚,他在酣甜的睡梦中被一声尖锐绝望的哭声惊醒过来,紧接着房门被踹开,一颗颗红彤彤的火把随着凶狠而杂乱的脚步闯入进来,炽热明亮的火光在少年人清澈又惊恐的眸子中烧出一道绚烂的光彩,他被病床上的母亲死死护在臂弯中,甚至还来不及反应,顷刻间家已不在。

“归云,不要再去想那些了。”凌越伸手,五指轻柔覆住景清的眼睛,感觉那长长的眼睫轻轻抖了两下,掌心一烫。

景清回神失笑:“你知道我想什么呢。”

凌越俯下身,指腹划过眼前人微微湿润的眼角,闷闷道:“我又不傻。”分明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怕是只有你自己才会觉得若无其事吧。

想了想还是将后半句话咽回,眨眨眼睛静静盯着景清苍白的面孔,道:“归云,我想跟你说个事。”

“这火是你放的罢。”景清的话紧踩着少年未落的尾音,笃厚温暖目光望进少年漆黑的眼底深处。凌越一怔,漫长的沉默过后,缓缓点了点头,似乎这颗头颅有千斤重。

得了答案,景清说不上是揪心还是松了口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凌越瞅着他,眼底闪烁着一层水光,道:“没办法,白家把帐做的滴水不漏,我只有毁了帐房,然后把你给我的查出有纰漏的那些账目交到官府,那些当官的才会细察,毕竟事关到每年献售给朝廷的茶叶,他们不敢徇私,这事不败露则以,一旦败露便藏不住的,任他白家什么通天的本领!”

“凌家呢,凌家不会受到牵连吗?”景清感到浑身疲惫,强撑着揉了揉眉心,隔着一层透明如水的月光看向少年,凌越的眉宇愈发坚毅刚硬了几分,再不是初见时那醉卧欢场倚玉偎香的模样,他长大了,虽然二人相处了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景清却清楚的感觉到凌越的变化。

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心疼,他其实不介意凌越永远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永远不为生活发愁,永远不会跌落谷底,永远意气风发,永是少年。

凌越没有回答,景清望着他叹了口气,一手不自觉抚上膨隆的腹前,眉眼间恍然浮上疲惫却温和的笑意,“我问你,你留下一身旧衣服在我床边是什么意思?”

凌越看着眼前人张了张嘴,有些话堵在胸口,慢慢将眼眶憋红了几分。

“这一回,闹到了官府,白家定是要被处置,我们凌家少不得担干系,虽不至于获重罪……”少年压低着声音,仿佛每个字都斟酌再三,“归云,我不知道往后的事,我……我不愿意让你等……”

话音刚落,手腕上狠狠痛了一下。凌越呆呆抬眼,景清的一双美目近在咫尺,似乎含着几分努意,盛满了清冷月色。

“归云……”

景清挑起淡淡笑容,眼底的神色却令少年心疼:“留下件破衣服只当打发我了?先前同我说的那些又算什么,你怨我离开你,自己个儿却反倒做了把我撇在一旁的打算,小少爷,你**。”

凌越第一次听景清骂人,竟还觉得怪好听的。

“归云你听我……”


话被堵在唇间,少年猛然瞪大了双眼,望进景清幽深如墨的眸子,唇上尽是柔软温暖的触感,浅浅的木槿香气随着景清散落下来的长发扑了他一脸。

凌越尚因这破天荒的一吻而晕头转向时,景清已经直起身来,抿着微红的唇看着他,道:“那旧衣我会留着,你,我也会等着。”

身后官兵的脚步近了,凌越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怔怔的瞧着月色下的人。

景清笑的温暖,眼中的清冷化作清泉滴落他心尖儿上,含着都怕要化了,“你忘了?你我还欠着一杯合卺酒没有喝。”

少年只心想,为了这句话,这辈子也值了。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想法!景美人揣包子这么命运多舛,小包子折腾到现在也没掉,可以说是个奇迹了,不如包子小名就叫坚强吧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接上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沙发自己占!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顺便来一波群宣128920382 来点新鲜血液加入啊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第三十一章








转眼过了冬至,今年第一场大雪洋洋洒洒覆满了京城,一夜白头。

凌岳走的那天,景清没有去送他,倒并非不想,只是实在感到力不从心。那日,他从大牢里回来之后便觉得腿脚几乎动不了了,腰腹间的酸痛愈发难以忍受,沉沉的坠胀涨感几乎压折了胯骨,磨碎了皮肉。心脏上的负荷也一日重似一日,就连咳嗽几声也要逼出一身的虚汗。

某天清晨,景清终于发现自己连下地这样简单的事情也无法一个人做到,他索性便放开了,什么也不多想,什么也不担忧,每天靠着手里的书卷打发时间,实在闲的无聊便让碧月扶着他去院子里溜一圈,慢吞吞的撑着笨拙的身子给那些即将过冬的花草做些保暖措施。

景清闲下来的日子过的很是惬意,他知道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快要出来了,心里微微的装着那么点儿雀跃,又有些初为人父的紧张,只是从不让别人看出来。空暇时候会铺上一张白纸,在上面拟许多个名字,直到最后都作废,心想着还是等凌岳回来之后两个人一起给孩子取名才好。

大雪从昨夜开始落,积厚有一尺多深,一夜间冻住了小院儿门扉。

天地间银白若素,一缕温热的茶香腾起在景清眉睫梢头,化作淡淡雾水萦绕身周,眼前悄无声息浮现出一位少年的模样。那少年对他微笑,眼中流淌出动人的光,眉心落了一层厚重的风雪,深邃的轮廓如同风刀霜剑雕刻出来一般,成熟到几乎快要让景清辨认不出。直到手中捧着滚烫的茶没了热气,少年也随着这几缕珍贵的温暖消失不见,无声躲进了他心里。

景清低叹,低头轻轻敲打着腰侧,落在院里梅花上的眼神却是迷蒙又深远,并不在此处……他曾告诫自己,行军打仗是磨练心性的好事,他以为自己能够忍得住想念,却不曾想还未到半个月就感到有些撑不住了。

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想他,没日没夜的想着,好像心头让雪给融出一个深洞,空荡的发冷。

他走出多远了?一向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也不知记不记得添衣?若是冻病了,没人会照顾他,若是犯了少爷脾气,没人会迁就他,若是受伤了……

“公子!”

窗子“砰”一声被用力关上,铡断流水一般的思念。那涓涓细流却涌动不停,过了一会儿又一汩汩流淌在心尖儿了,景清皱了皱眉,索性不去管它。

“公子,王伯是叮嘱过您,不能总是站在窗床前吹风吗,怎么又给忘了……”

景清回过头,对气急败坏的姑娘笑了笑,并不言语,扶着腰慢悠悠走到桌案前,提笔沾墨,有些吃力的找出自己昨天誊写了一半儿的纸张。

碧月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像是故意讨景清开心似的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公子,你看这件小衣服好不好看,是景姑娘新做的,你看,上面绣了小老虎,跟真的一样呢!”

说着,拿上前去贴着景清的肚子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景清低头看了眼,伸手摸了摸衣领上镶的柔软毛边,心里仿佛打翻了一碗糖水,接着又被阳光晒烫的云彩滚过几圈儿,软而甘甜。他低笑,温声道:“也不知道女孩子会不会喜欢老虎,应该不会吧……”

碧月忍不住嗤笑一声:“公子怎么就恨上女娃了?”

景清望了望自己圆圆滚滚的肚子,指尖轻捻着衣上的绣纹,道:“我也不晓得,直觉吧,总觉得她是女孩子,而且云璟好像更喜欢女孩儿。”

碧月愣了愣,别过头忍着笑,心道:“他当然更喜欢女孩儿,他们家那位爷打小就是在脂粉堆儿里滚大的,见着美人就撒泼耍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走不动道儿的那种。”

这不,让眼前这位给收服了。

景清仿佛猜透她的想法,垂眸轻轻甩去笔尖上的余墨,薄唇微弯,淡淡道:“你家少爷,小时候定不缺“玩伴”。”

“都是少爷他瞎胡闹,追着人家姑娘死缠烂打的……”碧月抿着笑,上去收拾景清写完的纸张,低头却瞥见那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迹清隽有力,竟是一句一句工工整整誊写上去的佛经,一面惊讶,一面道:“其实没几个理他,说起来,少爷从前看上的姑娘,其实大多气质都与公子有些相像。”

景清笔锋一顿:“哦?”

碧月笑的两眼成缝,道:“都是那种清清冷冷,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味道的姑娘,人家一见到他贴过去都爱答不理的,公子能想象的到那场面吧?”

景清侧过头,似乎脑海中真有了画面,气恼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轻叹道:“纨绔。”

碧月望着景清脸上平静温和的笑意,将手里的佛经一页一页仔细压平,收进木匣里,心道:“纨绔你还不是喜欢上他?”

“可能我们少爷之前遇见的那些,都不是他的良人,只到了公子这里才停下了,这是上辈子的缘分,说不定你们都在找彼此呢。”

“……”

景清微微一怔,搁了笔,一手撑住腰侧,一手按在桌口,低沉而缓慢的深吸了几口气,唇边扬起一丝及其浅淡又温柔的笑容,转瞬却被眉心竖起深深的几道皱褶所取代。

单手放在腹侧缓缓打着圈儿,闭目轻轻喘息,一滴汗水顺着额角辗转滑落,“啪嗒”一声打在宣纸上,晕开了小片字迹。景清的唇抿的很紧,更衬的他面色雪白,眉目漆黑,连最后一丝血色也顺着止不住颤抖的笔锋消退殆尽。

“你说……真的?”

景清其实从不信缘分,不信神佛这一说,他娘却是信的,在景清姐弟几个人还很小的时候便带着他们跪拜佛像,诵经祈祷,起初景清不懂,后来才知道,那是娘在为他们的父亲祈福。可惜那个人最终没能平安归来。他亲眼看着那女子一笔一笔的心血被付之一炬,践踏成泥。熊熊烈火中,她的神情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惊恐,仿佛以随着远在千里的父亲去了,沉静的如同一尊神佛。

自打凌岳离开后,景清几乎每夜都一身是汗的惊醒过来,不喊人,不点灯,只是倚在床角,静静摸着腹中熟悉而温暖的胎动,一坐天明。景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开始抄诵佛经,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凌岳做些什么,若不是拖着这样的身子,他恨不得随他一起去了战场,好歹能看见一个背影,也是安心的,至少不用再成宿成宿的做噩梦,梦见那少年一身是血的对自己告别,然后遥遥远去。

碧月扶住景清的双臂,感觉到他抑制不住的轻颤,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耳畔的呼吸愈发沉重吃力起来。伸手探了探景清的肚子,感觉到里面翻天覆地的动静,手掌下一阵阵坚挺如铁,碧月心下一紧,道:“公子,去床上歇歇吧。”

景清摇了摇头,深吸口气忍过腰上一阵酸痛,费力道:“还差一段……不写完……不灵的……”

院里树上的积雪落下,沉闷的砸响在耳边,腹中闷痛愈发强烈,景清不得不咬紧牙关,方能够维持眼底一缕清明。

落笔成云烟。

景清用力眨了眨被汗水浸的发涩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最后一道比划收起,稳住手臂,在一角上添了“云璟”两个字,满意的笑了笑。他朝碧月伸出一只手,上半身没了支撑,脚下猝不及防一软,险些向前栽倒。

“公子!”身侧传来的声响忽远忽近,耳朵里好像塞了两朵棉花团似的,闷的令人心慌。

“呃……”景清攥紧了腰侧的衣襟,撑不住一声闷哼,汗水顺着苍白的眉骨滚落下来,眨眼将整张面庞浸的湿漉漉的。

怎么就突然这么疼起来呢?

景清的呼吸不大顺畅,连思绪也被一波一波的阵痛折磨的断断续续,这一刻想着凌岳,下一刻又想起儿时心疾第一次发作的时候……他以为世上最疼的不过就是心脏仿佛被揉碎了再狠狠用剑刺穿一片的疼,不曾想还有更甚。

腹中像生了一把带刺的钩子,搅的他两眼昏黑,毫不留情的要把属于他的那块肉割离。

碧月一个小姑娘家,登时给景清脸上的惨色吓的六神无主,小心翼翼将人扶到床上,手忙脚乱的扯了一床被子给他围上。她从景清脸上看不出多大痛苦,只瞧见一张青白如纸的脸,起伏微弱的胸膛,还有紧捂着腹部,用力到骨节都泛紫的双手,他抬起头来,神色像是刚刚品完一杯幽香茗茶,汗涔涔的脸上带着令人安定的笑容,眼角眉稍都是春风掠过的暖意,甚至掺染几丝着温柔的期待。

“别慌……碧月,别慌,你去请……王伯过来,还有我阿姊……唔……”

景清断断续续说完,像是耗尽一身力气,看着她夺门而出的背影,双手毫无力气的扣在床沿儿,身子顺着床栏一点一点滑落下去,随后抱紧一阵阵发硬的肚子缓缓将身子蜷起,仿佛这样便能减轻点痛苦似的。

事实上,景清感觉疼的更厉害了。

“嗯……”细微的呻//吟终于从紧抿的唇缝中一点点挤了出来,隐忍,绵长,和着窗外轻柔的落雪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身下的褥子被他揉的皱皱巴巴,虚汗拼了命一般从全身往外涌,湿透满床。景清一瞬有种想哭的感觉,只是身边没有凌岳,他的眼泪不敢落下来,临到眼眶又被用力憋了回去,鼻头猛一阵酸。

大口喘息之余,用力抱紧了身上盖的被子,景清支离昏沉的意识似乎逐渐适应这种痛楚,心里止不住的想:“小少爷,真的太疼了。”

小少爷,小少爷……这时候,你怎么就……不在呢。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第三十二章



北风萧瑟,大雪纷飞。

出了京城向北而去,一路快马加鞭,能赶在深冬来临之际到达与邻国的边界处,凌岳作为这一批囚犯里为数不多的习武之人,自然也比旁人受到更多的青睐。他人年轻,相貌又生的端正,性格爽快亦不难相处,久而久之便与同行的不少犯人熟络起来。

沿路休息时,总有不少人围在少年身边,哪怕不说甚麽闲话,也愿意看看他那双时时刻刻都盛满了光的眼睛。长路漫漫,总有意志萎靡的时刻,心里一旦想着撑不下去了,脚步也渐慢渐缓,每次掉队昏昏欲睡时,都得吃上官兵一记让人立刻能皮开肉绽的鞭子,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却从未露出过疲态,一路风霜,将他漆黑幽暗的眸子洗刷的格外清亮,每当遥望远方时,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深邃动人,仿佛新雪浇注而就过的月光满天铺洒开来,在他眼底织成一片柔软的银色的网。

“这位小兄台,我看你面带贵气,像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难得能在这冰天雪地里吃下苦去,你瞧咱们队伍里那几位纨绔少爷,这才半个月不到就连天叫苦,等真上了战场不得吓得屁**流!”

有人过来搭话时,凌岳正弯腰给一个孩子喂干粮,他手上带着镣铐不甚方便,生疏的动作看上去有几分笨拙,却格外小心轻柔。身下那孩子约莫有八九岁,一身单薄,衣不蔽体,清瘦的双颊红扑扑的生着两坨冻疮,虚弱的好像眨眼就要被大雪埋过头顶。

愈往北,人烟愈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眼向前望去便叫没个尽头的风雪埋没了方向感,沿路随处可见有冻僵的流民。这已经是凌岳遇上的不知道是第几个孩子了。

少年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待他一个饱嗝打出来,这才抬起眼来打量与自己搭话的人。

是个老人家,花白的发被雪层层覆盖,一张枯脸瘦的都能瞧见骨与骨间的缝隙。

“小兄弟,你这样一路给这些孩子分东西吃,可有想过他们走不远还是会被冻死饿死的,不是白白浪费吗。”

凌岳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冻僵的脸上扯出几丝带着嘲讽的笑意,“同为落难之人,自然能就则救,都像您这么想,不是要冻死饿死更多?”

老人听了哂笑两声,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支破烂酒壶,自先灌了两口,然后笑眯眯递的把酒给凌岳,“省了这一路了,临到战场,壮壮胆。”少年接过,也不嫌弃,仰头就是一阵猛灌,烈酒入喉,将心里那点儿牵挂烧的愈发滚烫浓烈起来,仿佛稍一个不留神便会被无尽的思念淹没全身,连呵出一口白气都带着想念。

“啧……”

凌岳狠狠碾了一脚雪,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山洪猛兽般的柔软心思及时收起,掌中攥着的琉璃珠子几乎嵌进手骨里,一抬头便见老人拿出腰间的干粮,一半儿分给了那孩子,一半儿递给自己,他只接过来用力咬了一口,被冻了十几天的饽饽硬的像块冰疙瘩,嚼在口中嘎嘣嘎嘣直响,凌岳没多大在意,就着一大口酒囫囵吞咽下去,尝不出什么味道,但觉饱腹已经很是满足。

老人笑道:“小公子犯了什么事?我看你不像是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倒有一身正气。”

凌岳一怔,想起自家那一团烂帐牵出的糟心事,登时倍感心累,摆手道:“不提也罢!”

“家中可有人在?”老人许是个话唠,两只胳膊揣起漏风的袖子,乐呵呵围着凌岳闲唠。

凌岳目视前方,清秀俊朗的眉目间落了一层风雪,愈发显得轮廓深邃,他深深吐息了两口气,迎着刺骨的寒风慢慢抬手将心脏紧按,轻声道:“有。”

“他等着我回去呢。”

老人没说话,安慰似的拍了拍少年肩膀。

凌岳回过头,问道:“老人家,您呢?”

一声笑叹,道:“老伴早去了,留下我一个,被充当壮丁抓来的。”

凌岳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望着老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张了张嘴,无话,只有沉默的眼神漆黑而明亮,似夤夜幽微的萤火。

“她的骨灰我一直随身待着,这样上了战场,不会怯,大不了是个死,我这一把老骨头也算熬到解脱了。”

凌岳用力抿了抿唇,脚步随着缓慢而沉重的呼吸深陷在雪里,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下去,当作救命稻草一般紧握着手腕上晶莹剔透的珠子。

远处似乎有更大的风雪酝酿着,狼烟的气息仿佛已近在咫尺,官兵翻身上马,赶**一般抽打着歇息中途被冻僵的犯人。一条参差不整的队伍化作一道黑色细线蜿蜿蜒蜒拉长在雪地里,人们各怀着思念赶赴战场。

“小公子,你到了生死关头,会逃吗?”老人忽然问他。

“不会。”凌岳不假思索,道:“因为我要活着回去。”

想要活着,就得豁出性命去。

小少爷忽然想起曾经他对景清提起自己保家卫国的志向时,那人赞许钦佩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笑,带些自嘲——保家是真,卫国是真,只不过没那么多慷慨激昂得陈词……

生死里走一回,都只为了你在夕阳下亲手斟的那杯清茶罢了。

凌岳低头将手里的剑穗捂在心口,只听雪越发紧了,耳畔风声呼啸如咽,远方雄壮的战鼓声惊心动魄的传来,少年不由为之心神激荡,仿佛浑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在这一刻……



夜,深寂。

烛影憧憧,映的榻上之人面色虚白,漆黑长发浸透了汗水一缕缕黏在脸侧,两分颜色截然。

“恩呃……”景清眉心深锁,艰难的撑着一口气挺起腰腹,浑身似刚刚从水中捞出来一半狼狈不堪。他这几个时辰几乎没发出过多大的动静,喉咙深处却被烧的嘶哑,稍微用力呼吸便觉嗓子眼儿里被刀子划过一样,疼的火辣。

碧月听见声音便冲到塌前,道:“公子醒了?”

景清一怔,他也不知自己是睡了没睡,迷迷糊糊感觉肚子一直在疼,直至被噩梦惊醒。

“我做了个梦,梦见凌岳受了伤,梦见好多人,梦见……呃……”

话被腹中一阵狠疼打断,景清拧眉抱紧了肚子,轻轻抽气。碧月扶他躺好,轻声道:“公子忍忍,我去叫产婆进来。”



风雪太大,路行不便,景清是午后开始阵痛的,产婆却几乎耽搁到了傍晚才感到,一进来瞧了瞧景清的状况又说急不得,且需熬,这样又捱到了深夜。

景清中途吃了些东西,依产婆的话,趁着阵痛不强烈的时候阖眼歇了会儿,只是哪里睡的安稳,迷迷糊糊不知道疼醒了多少回,整个人被磨的几乎脱了形,腹中那小家伙却不紧不慢的舒展着拳脚,将他顶的阵阵反胃,吃进去的全呕了出来。

羊水一直未破,倒是隐约见红。

产婆渐也跟着心焦,听着景清愈发沉涩粗重的呼吸,心里生怕是难产,口中“阿弥陀佛”的念叨个不停。急的满屋乱转好几圈,哆哆嗦嗦对景清道:“公子,羊水一直不破不是个法子,只怕娃娃憋着,您起来走动走动,走动走动说不定就快了……”

景清耳边嗡嗡作响,一会儿是刚才梦里的兵戈声,一会儿又是凌岳在他耳边胡言乱语,听不真切,直到碧月忍着哭腔在他耳边重复一遍,景清这才清楚,拽着被褥咬牙将身体撑起一半,按住腹顶阖眼轻喘片刻,道:“…明白了。”

王伯在外间写催产的方子,见景清被碧月颤颤悠悠的搀扶出来,身上只披了件素色单衣,衣服几乎被汗水湿透,清晰的勾勒出他身前高耸的下坠了不少的肚子,景清咬牙拖着腹底,步履不稳。

碧月道:“公子若是撑不住了便出声……”

景清微弱的点点头,实际上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浑身仅剩的一点力量都被用来承受着腹中的疼痛,后腰已经几乎没了只觉,好像从骨头中长出了把刀子,一点一点的磨耗着他本就不硬朗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对景清来说大概有一整夜那么漫长,他堪堪撑住腰侧,脚步一顿,半声尖锐的痛呼被硬生生吞入腹中,上齿将下唇咬的血渍浸然。

“……”景清苍白染血的唇一张一合,话音轻如飘絮。

碧月凑近他唇边,听见景清提着一口虚弱到仿佛随时会断的气,一遍遍地道:“凌岳……当心…当心…”

这是真疼糊涂了。


碧月安慰景道:“公子,少爷没事,少爷好好的……我扶你去床上。”

景清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人,通红的眼睛微微失去焦点,好似有那么一瞬的茫然,直到被腹中一阵猛烈的撕绞拽回了思绪,一手用力压住胎动剧烈的侧腹,深深喘了几口气,低声道:“他要出来了…这折磨人的小东西…和他爹一样……唔!”

话未完,整个人便支撑不住软倒下去,碧月跟着腿更软: “公子?!”

“小姑娘别磨蹭!”产婆利索的扶着景清靠在软枕上,叠起一卷被褥垫在他腰身下,大声招呼道:“快快快去烧点热水,找些干净毛巾和剪子来!”

“嗯……呃……”景清咬牙伸长了脖颈,双手胡乱抓起身下的被褥死死拽住,感觉腹中似要裂开,潮水般的痛意席卷而上,硬生生的撕扯着神经。他甚至觉得相较此刻,先前那些疼痛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实在难忍时,不由得发出几声闷哼,却几乎若不可闻。产婆从没见过这样生孩子的,一面替景清揉腹,一面劝道:“公子疼极了就喊两声,不妨事的。”

景清手下死绞着被褥,仅是呼吸便觉得透支了一身气力,心朦朦胧胧想道:哪有余力再叫再喊?

天将晓,雪未停。瞧不见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夜说话间便也这样过去,黎明的曙光未曾给景清带来多大慰籍,只觉腹中痛如凌迟,连绵不息。直至最后昏迷数次又生生被疼醒,双手紧紧压在坚硬的腹上揉转,却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喉间闷堵着一股浓浓的腥气,叫人几欲作呕。

碧月拿帕子替景清擦汗,望着那张苍白的脸怔怔落泪。一缕微弱的光线落进屋内,夹杂着巷子口的小贩模模糊糊的吆喝声,恍如两个世界。景清微微竖起耳朵,动了动脖颈,汗水便顺着睫毛一颗接一颗的滚落,涩的眼睛生疼。

“公子,起来喝口水吧。”

景清轻轻点头,忍痛坐起,靠在碧月怀里咽了两口水,被呛的连连闷咳,恍惚间感觉心跳一窒,未及开口,胸口却仿佛被捅了一剑,不见血,却让人疼的浑身都颤抖起来。

产婆看了看景清身下的情况,忽然大声念了句“菩萨保佑”,急忙道:“公子,用力,用力吧!”

她却不知景清此刻根本使不上力气,心脏上如同破开了个洞般,一点点儿被绞碎在刀刃儿下面。景清的唇色发青,乌黑的眼底交错着密密麻麻血丝,一手护着肚子将身体死死的蜷起,拼命大口呼吸却仍旧抵不过眼前的阵阵昏黑——

是犯了心疾。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第三十三章










景清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里,几乎都要放弃了。

“归云……”

朦胧中,忽然听见有人在唤他,隔着茫茫风雪,万里冰川,那声音契而不舍的敲在耳畔,一声声,一声声,低沉而柔软。

景清一怔,脚下步子顿住,听着少年熟悉的明亮的嗓音,忽然就不舍得再睡下去了。他还想再看看少年,看看他们的孩子,或者再奢求更多一点,他还想同他过一辈子。

他答应过凌岳,要等他回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眼前淡淡的荧光微弱而执拗,不肯亮起,也不肯熄灭,仿佛下一秒便随风雪散去,景清想要伸手握紧,奈何浑身有如被碾碎打散一般,撑不起半分力气。他双目紧闭,连薄唇也失去颜色,除却乌发,只剩苍白。苍白的脸,苍白的衣,身前高高隆起着坠做梨形的肚子,已经不那么浑圆,时不时的露出来一点点孩子蹬出来的小脚的轮廓。

像是初春的嫩笋那样,柔柔软软的,却带着一股狂风骤雨也无法浇灭的蓬勃生机,那么弱小,又那么茁壮。

景清感觉到那一抹微光离自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把他从一片冰天雪地里围裹起来,带着淡淡的热度,仿佛深冬第一缕阳光打在身上,这样珍贵。

紧接是便是疼。疼到想喊也喊不出,想动也动不了,像是被夺取身体,只剩下单薄的一缕魂魄承受着生产时最剧烈的痛楚,连脑海中的意识都被绞碎成无数的残片,散落在回忆里的四处。

从儿时,到如今,二十五年平平淡淡,唯有一处光点,教他无论如何移不开目光,哪怕疼到灰飞烟灭也想多看他一眼,多回味一秒。

越疼,他便离那光越近一分,直到浑身恍惚间被撕裂的那一瞬,景清终于抓住那一抹闪亮。

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没能够击垮他,只因手里握着这轻飘飘的一缕薄光,纵使刀锋加身,又有何惧?

景清微微含笑,思绪混沌间孩子已经缓缓撑开了他下身柔软的产道,一点点,一点点的割开他血肉,奋力挣扎起来,景清的下半身渐渐染上血色,昏昏沉沉间,只觉天上的神仙剔骨削肉,大抵就是如此。他双拳紧握不肯松开,心尖儿上横亘着那道光,是凌岳。

“公子!公子醒醒!”

耳畔嘈杂声如流水,“咳……”景清终于幽幽醒了过来,未开口便一声闷咳,呛出口心头煎熬了一天一夜的血。

守在一旁的王伯长长舒了口气,一把老骨头就快要散架了,擦了把汗对景清道:“可算是醒了,不枉我这些天四处给你搜罗药材,制成方子压制心疾,心口还疼不疼?”

“还好……”景清摇摇头,伸手用力压上腹顶,眉心骤然紧锁,喘息片刻缓方过这口气来,低声道:“多…久了……”

“你昏了快一整天。”王伯看看窗外天色,招呼碧月去点亮烛台,然后俯身扶着景清半坐起来。景清浑身都在疼,感觉整个人像是被车轮碾压过好几圈似的,近乎散架。他动这几下子脸都白了,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扭成了千万股,一刀一刀加在腹中。景清深深喘了口气,眼前隔着一层朦胧温热的水雾,垂眸看了看仍旧高耸的腹部,仿若雾里看花,他伸出手去将五指用力按在上面,虚弱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柔软笑意。

“你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能折磨人呢……”气若游丝。

淡淡的烛色落在景清的脸上,像一抹软红的夕阳轻轻铺洒,渲染出他最温和平静的一面,若是只看单脸色,定以为这人刚从一场好梦中醒来。

王伯望着景清怔住了片刻,紧接着伸去探了探他的脉搏,神色愈发凝重了几分:“公子,还能撑的住吗?”

景清闻言面露苦笑,心道,撑得住撑不住不是他说了算的,只恳切道:“王伯,千万别让我再晕过去……用什么办法都好,针刺也好,用药也好……若是……”若是再昏死过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醒过来。说话间腹中又是一阵汹涌剧痛,景清猛的仰起头颅,薄唇抿的死紧,额角青筋无声的一根根筋迸裂出来,带着那单薄的血色,仿佛一碰即断,“啊………”双手紧抓着窗沿,一声声嘶哑的低吟自破了个洞一般的喉咙里颤抖着发出,腰身用力向上挺起,不至片刻又力竭坠落,砸在被褥上发出沉沉一声闷响。

这一会儿功夫,腹中又疼了数回,他紧着向下用力,双手死死掐住腰间,憋的脸上泛起病态的通红,如此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毫无进展。

产婆守在一旁,卷起袖子擦了擦汗道:“公子,眼下拖不得了,您身子太虚,孩子个头儿又大,不好下来,得用药催一催。”

“好……”景清听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口气撑起半个身子,捞起枕畔那碗乌黑药汁一仰脖子囫囵灌了下去,药是早熬好的,隔了好几个时辰已经凉透了,黏而冰冷的苦涩紧贴着腥气四溢的喉咙口,令人阵阵作呕。景清咬紧牙关,才没将药吐出来。

腹上坚硬如磐石,双手拢上,微微发颤,也只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景清猛然扬头一声痛呼,声音嘶哑凄厉。

那产婆利索的上前按住景清的手腕,以防他疼极伤到自己,又卷了一卷布帛让他咬着。翻身上床跪坐在景清身下,两手用力的替景清推压着腹部……

如此反复数次,景清只觉腰胯间被挤压的欲碎不碎,下腹一阵阵的胀痛仿佛要将他生生撕裂开来一般,整个人便和着无休无止的疼痛稀里哗啦碎成了一片一片。他心里再没别的念头,只在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睡去。

不能睡去……

房间里血腥气越发浓郁,景清的脸色也越发的白,似乎在暖红的烛光下也不能增添一丝一毫血色,浅淡的几乎透明。他口中咬着布帛,呼吸急促而微弱,不知哪里渗出来的血将白布浸湿。

绵长低弱的呜咽夹带着风雪一阵阵掠过窗外,景清攥紧五指,两手压在腹上,高高仰起头颅,随着腹中的每一次疼痛用力,耳边的呼喊一阵远,一阵近,眼前的光亮一阵暗,一阵明,眼里噙着那滚烫的泪终于不受控制滚落……

“凌岳……”

景清是真怕再也见不到他,怕到两眼不敢阖上,呼吸也不敢用尽全力,就这么咬紧牙关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的痛,把案上那半截红烛熬成一堆烛泪。

漫长的漆黑蒙住双眼,他五指紧攥,手中空无一物,却有凌岳那天在牢里与他十指相扣时留下留下的淡淡温度,景清唇角噙着一浅笑,心道足够了,足够了。

足够他撑下去,至少,不能够死在这一刻。

这是最漫长的一宿,雪下了一夜,景清也疼了一夜。

恍惚间,身体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耳边响起微弱哭声的那一瞬,景清竟以为他是昏睡在梦中。

直到产婆喜极而泣的将那带着一身污血的小家伙送到他面前。景清的耳边顷刻寂静,焕然的眸光一点点聚集,紧跟着心跳一漏。

像轻飘飘一朵飞絮落在水中央,满眼都跟着明亮起来——

柔软的身子,柔软的毛发,柔软的眉眼……真像是一颗刚刚破土而出的嫩笋,软的似乎能掐出水。

景清怔怔望着那肉粉色的小东西,移不开眼,明明那么小的一团,鼻子眼都瞧不见,却像清晨第一颗露水小心翼翼落在他心尖儿上,揉心都化开了。

万般煎熬,换这一刻,也是值得。

景清淡淡笑了,疲惫的眼中遮不住的欣喜,虚弱的抬了抬手,产婆会意,轻轻将孩子送到枕手边,欣喜道:“公子瞧瞧,是个千金,健康得很,抱起来可沉着呢!”

“嗯……女孩子好……”景清伸出手戳了戳孩子的小脸,好像怕弄坏似的,又缩回指尖不敢动了。

云璟他……也喜欢女孩。等他回来,一定很欢喜。

景清眼巴巴望着小包子,浅浅笑道:“大娘,你看它这么小……真想咬上一口啊……”这会儿倒比个孩子还像孩子。

那产婆一时间也有些虚脱,心想干完这一回便换个营生吧,再遇上一个生的这么凶险的,她这老命也得搭进去一半儿。

景清产后虚弱,到底没能撑过片刻,不舍的瞅了孩子两眼,不知不觉昏了过去,这一睡便是昏天黑地,倒是不曾再做那吓人的梦了,心里踏实了不少。

塞北难得有个好天气,凌岳从营帐里出来,往校场去,遇见熟人,两只乌黑的眼圈被嘲笑了一路。

他一夜未眠,心里像堵着块石头,放不下,直至清晨,阳光熹微,不安的感觉竟莫名散了,他心里其实隐约能感到是什么事情。只是未敢在这种时候多想。只怕耽搁了眼下,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那人。

一夜风雪,将停了。

楼主:越前溪瞳

字数:153766

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8-02-03 23:40:00

更新时间:2019-01-16 14:26:34

评论数:3019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