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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嘉靖本)评注----连载

楼主:地道桥算命先生  时间:2020-08-26 19:56:35
第三十九回 曹孟德许田射鹿
曹操剑下,玄德攀住臂膊,云长跪于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可容留。”云长曰:“关某素知文远忠义之士,吾以性命保之。”【第三十六回中,张辽曾因为关羽的话,而放弃攻打关羽所守的小沛西门。】操掷剑,大笑曰:“我亦知文远忠义之士,故相戏之耳。”【曹操借此做人情。】曹操亲自释辽之缚,自与衣穿,曰:“纵使杀吾妻子,亦不记仇。”辽遂降。操拜辽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使张辽招安臧霸。霸闻吕布已死,张辽投降,遂引本部军数百人来降操。操皆赐金帛衣服。臧霸亦招安孙观、吴敦、尹礼来降,独有昌豨未肯归顺。操封臧霸为琅琊相。孙观等各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
操将吕布妻小并貂蝉载回许都,尽将钱帛分犒三军。操离下邳还许都,路过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请留刘使君为牧。【刘备在徐州也非常受百姓爱戴。】操曰:“刘使君功劳大,必当面见君毕,回来未迟。”百姓叩谢。操马上顾玄德曰:“待公朝毕,还徐州未迟。”玄德称谢。操唤车骑将军车胄权领徐州。大军回许昌,出征人员各各封官赐赏,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次日,献帝设朝,操引玄德见帝。玄德具朝服,拜舞于阶下。帝宣上殿,操奏前功。帝曰:“卿祖何人?”玄德不觉泪下。帝惊问曰:“卿何伤感?”玄德曰:“适蒙圣问,因此伤感先祖。臣乃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先祖刘贞封涿鹿县陆城亭侯,因此家缘流落。臣有辱先祖,所以下泪。”帝教取宗族世谱检看,令宗正卿宣读。谱有曰:
汉景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备乃刘弘之子也。
帝排世谱,乃帝之皇叔也。帝亦下泪,请入偏殿,却叙叔侄之礼。帝暗思:“曹操弄权,国务大事,分毫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皇天指路矣。”帝设宴待之,令曹操议定官职。操拜玄德左将军之职,封宜城亭侯。玄德拜谢,恩毕出朝。自此皆称为刘皇叔。
操回府,荀彧等一班儿谋士入见操曰:“今天子认刘备为皇叔,恐无益于主公乎。”操答曰:“玄德与吾结为昆仲,安肯外向耶?”刘晔曰:“吾观玄德世之杰士,非池中之物也。”操曰:“好亦交三十年,恶亦交三十年。好恶吾自有主意。”【因为曹操认可第三十二回中,郭嘉关于如何对待刘备的建议:“仗诚实信义以招俊杰……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所以曹操没有选择除掉刘备。】于是操与玄德出则同舆,坐则同席,美食相分,恩若兄弟。【以此来收买刘备,同时起到招揽天下人才的作用。】程昱入说操曰:“今吕布已灭,天下震动,可行王霸之机乎?”操曰:“不可。朝廷股肱尚多,未宜轻举。吾且请帝田猎,以观动静。”昱曰:“丞相之见,深可见矣。”
一日,操拣选良马名鹰俊犬,弓矢俱备,先令聚兵城外,操入请天子田猎。帝曰:“田猎恐非正道乎?”操曰:“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扰攘之时,若出田猎,其利有四:陛下久处深宫,神力疲倦,驰骋于弓马之间,爽神畅体,其利一也。耀武扬威,以示四方,其利二也。军闲则困,困则生疾,奔走无逸,其利三也。自天子至于公卿,不可不习射以生力,其利四也。”帝即上逍遥马,带雕弓、金鈚箭,排銮驾出城。玄德、关、张各弯弓插箭,内穿掩心甲,各持兵器,引数十骑随銮驾出许昌。百姓见关、张跟在背后,看了人马兵器,无不称奇。操骑爪黄飞电马,引十万之众,与天子猎于许田。操令军士周回排二百余里。操与天子只争一马头,背后都是操的心腹之人。文武百官,远远侍从,谁敢近前。各带一付弓箭,惟天子可带雕弓。壶中所插之箭,各有号帖,惟天子用金鈚箭。当日献帝驰马到许田,刘玄德起居道傍。帝曰:“朕要看皇叔今日射猎。”玄德谢毕上马,忽见草中赶起一兔,帝令玄德射之,一箭正中其兔。帝亦称贺。玄德拜谢上马,转过土坡,忽见荆棘丛中。赶出一只大鹿,正冲而来。帝连射三箭不中。帝觑操曰:“卿射之。”操就讨天子雕弓、金鈚箭,扣满,正中鹿背,倒于草中。众群臣将校,皆谓天子射中,踊跃而来,同呼“万岁”。曹操纵马而来,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当之。【曹操以此来观察谁不服自己。】众皆失色。玄德背后云长大怒,剔起卧蚕眉,睁环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要斩曹操。玄德会其意,摇首送目,不肯令出。关公乃仁义之人,见兄如此,便不敢动。操独视玄德。【曹操猜疑刘备。】玄德慌,欠身称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是天子洪福耳!”马上与天子贺罢,不还雕弓,就悬带之。老臣无不嗟呀。围场已罢,宴于许田。天子促归,于是驾回许都,各自归歇。
玄德与云长曰:“汝今日何躁暴也?”云长曰:“欺君罔上之贼,某实难容耳!欲与国家除害,兄何止之?”玄德曰:“‘投鼠忌器’耳。操起奸计,自奏天子出许都围猎,将帝时时窥视,与帝相离一马之地;其它心腹之人,周回远近围侍,尔岂不知也?吾观弟怒急止之,何也?乃见操心腹之贼,牙爪数多,倘失大事,而未成功,有伤天子,罪反作我等也。吾故止之。”云长曰:“今日不杀奸雄操贼,大哥你看,后必有祸矣!”玄德曰:“慎宜秘之。”不在话下。
却说汉献帝驾还许都,归宫室,到晚泣诉与伏皇后曰:“可怜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傕、汜之乱。常人不受之苦,吾与汝辈当之。得见曹操以为重扶社稷之臣,今独专国政。此贼节生奸计多端,专权弄国,分毫不由朕躬。殿上见之,有若芒刺。今在围场上,自迎呼噪,早晚图谋,必夺天下。欲至临期,吾夫妇未知死于何处也!”伏皇后曰:“公卿子孙四百余年,乃食汉禄者就无一人效股肱之力而救国难乎?”言讫,夫妇共哭于宫中。未毕,忽一人自外而入殿曰:“帝与后目下休忧。吾举一人与帝诛贼除害,以安国家,以保社稷。”帝视之,乃是伏皇后之父、皇丈伏完也。帝掩泪而问曰:“皇丈知朕腹中之事也?”完曰:“许田射猎之事,虽不见操贼有夺天下之心,真乃是赵高也!”帝曰:“满朝之人,非操宗族,则出门下,谁肯尽忠而讨贼耶?”完曰:“若非国戚,不敢相告。老臣无权,难举此事。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也。”帝曰:“舅氏多赴国难,朕躬素知,可宣入内,共议大事。”完曰:“陛下左右皆操贼心腹,倘有一泄,为祸不轻。臣有一计,可令董国舅尽力保驾。”其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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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董承密受衣带诏
伏完曰:“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暗赐董承。可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以赐之,令到家见此,可以昼夜策之。”帝曰:“然。”伏完出朝,帝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写之,令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自穿锦袍,自系玉带,令内使宣董承入。承见帝礼毕,帝曰:“朕躬夜来后说朕之苦,论舅之功,朝夕思慕,可伴朕于宫中散心闲步。”承顿首谢。帝引承出殿,到太庙,转上功臣阁内,设供具。帝焚香拜毕,引承观画像。中间画汉高祖容像,二十四帝绘于两边。帝指而问曰:“吾祖何人也?”承曰:“乃陛下开基创业汉高祖皇帝,何谓不识?”帝曰:“吾祖起身何地?如何创业?”承大惊,曰:“陛下戏臣耳。圣祖之事,安得不知?”帝曰:“卿试言之。”承曰:“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长,提三尺剑,乃斩白蛇于芒砀山中,起义兵而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年灭楚,成四百年大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帝叹曰:“祖父如此英雄,子孙如此懦弱,何大损益不同矣!”承曰:“高皇帝英雄之君,不世出也!”帝指左右辅曰:“此二相何人,立于吾祖之侧?”承曰:“上首乃留侯张良,下首乃酂侯萧何也。”帝曰:“此二人何功,立于侧?”承曰:“开基创业,实赖二人之功;张良运筹帏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萧何镇国家,抚百姓,给粮饷,不绝粮道。高祖常念其德。”帝曰:“真社稷之臣也!正当配享。”帝回顾左右较远,密与承曰:“他日当立于朕侧。”承曰:“臣无寸功,何以当此?”帝曰:“朕想西都救护之功,未尝少忘。无可为赠,卿当衣此袍,系此带,常如在朕之左右也。”帝解袍带赐之。帝密语曰:“卿可仔细观之,勿负朕意。”承拜谢,穿袍系带,辞帝下阁。
早有心腹人去报与操曰:“今帝与董承登功臣阁说话。”操速入朝来看虚实。承出阁过宫门,操正来,急无躲路,立于路侧,栗然施礼。操问曰:“国舅何往?”承曰:“适蒙天子命宣,赐以锦袍玉带。”操问曰:“有何缘故,赐以衣带?”承曰:“因某旧日西都救驾之功,故此赐之。”操曰:“解带吾看。”承因见帝动静,疑是密诏,恐操看破,乃作艰难之状。操指左右急解下来。操看了,大笑曰:“果然是条好玉带!就脱下锦袍来借看。”承心中畏惧,不敢不从,遂脱献上。操亲自以手提起里面,望日影中细详看之。看毕,穿在身上,系了玉带,回顾左右曰:“长短如何?”左右称美。操曰:“与吾穿之,别有回赐。”承告曰:“君恩不可轻也。”操曰:“汝受此衣带,莫非其中有谋乎?”承急答曰:“小人焉敢?承当万死!丞相如要,便当留下。”操曰:“汝受君赐,吾何夺之?故相戏耳。”操遂脱袍带还承。
承辞操而归,到家将袍仔细翻复看了,并无一物。承思曰:“天子以目送我,以手指我,必有意耳。今里外不见踪迹,何也?”是夜不能寝,寻思良久,承曰:“尚有玉带可观。”其面乃是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不知其故。于桌上展转寻之,不觉疲倦,伏几而寝。忽然灯花卸落于带鞓上,烧着背衬。承惊醒,视之,烧破一处,微露素绢,隐见血迹。故取刀拆开视之,乃密诏也。承大骇。诏曰: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操贼,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罔之罪。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元老,朕之至亲,可念高皇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怆惶破指,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建安四年春三月诏。
董承览毕,涕泪交流,寝食皆废,行坐不安,心中烦恼,哀怜不已,藏于袖中。
次日,独步至书院中,将诏再三观看,无计可施,将诏放于几上,自思灭操之计,忖量未定,伏几而盹。将及半晌,忽侍郎王子服至,门吏不敢阻。子服素与董承极厚,径入书院,见承伏几不醒,袖底压着素绢,微露“朕”字。子服疑之,默取在手,藏于袖中,遂大叫曰:“你好自在!倒睡的着!”承惊觉,不见诏书,魂不附体,手脚慌张。子服曰:“汝杀曹公,吾当出首!”承泣而告曰:“若兄如此,汉室宗亲并皆休矣!”子服曰:“吾戏汝耳!某祖父累受汉禄,安肯负之?愿助汝一臂之力,共诛国贼!”承曰:“诚有此心,国之大幸!”子服曰:“当密室同立义状,各舍三族为本,以报汉君。”承大喜,取白绢一幅,先书名画字。子服即书之。书毕,子服曰:“将军吴子兰与吾至厚,说之必同力灭贼。”承曰:“满朝大臣,惟有长水校尉种辑、吴硕是吾心腹之人,必能顺矣。”
正商议间,家僮入报曰:“种辑、吴硕来探。”承曰:“此天助也!”教子服隐于屏风后暂避之。承接入书院坐,茶毕,辑曰:“田猎回来,君怀恨乎?”承曰:“虽有怨恨,无可奈何。”硕曰:“若有协助者,吾誓杀此贼!”种辑曰:“与国家除害,至死无怨!”王子服从屏风后出曰:“汝二人杀曹丞相,国舅便是证见。”种辑怒曰:“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吾等死做汉鬼,不似你阿党也!”承笑曰:“吾等正为此事欲见二公,今天所使,愿必酬矣。”董承袖中取出诏来与辑、硕观之。二公下泪。辑曰:“何不早图之?”承遂请书名。子服曰:“只此少待,吾请吴子兰来。”子服去不多时,二人并入,兰书名。承邀入后室会饮。
忽报西凉太守马腾相探。承曰:“只推我病,不能接待。”门吏回报,腾大怒曰:“我夜来在东华门外,见赐锦袍玉带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为哺餟而来,欲见一面回西凉州去,何太薄情而外我?”门吏又报,备言腾怒。承起曰:“诸公少待,暂容承出。”承速接上厅。礼毕坐定,腾曰:“腾为西番不时入寇,特来朝贺,就因添助人马。今欲回,想国舅是大老元臣,故来相辞,何相轻也?”承曰:“贱躯痼疾,有失接待,负罪若山海也!”腾曰:“面带春色,非有病者。”承无言可答。腾拂袖便起,嗟叹下阶,曰:“皆非柱石之才也!”承见腾言,感动再拜回坐问曰:“公笑何人非柱石之才?”腾曰:“田猎之事,吾尚气满肺腑;汝乃国舅近戚,犹自殢于酒色而不思报本乎?安得为皇家柱石之才也!”承恐是诈,故叹曰:“曹丞相乃栋梁也,吾何能及焉!”腾大怒曰:“汝尚以曹贼为正人耶?”承曰:“耳目较近,请公低声。”腾曰:“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论大事!”又欲起身。承缓言相探,腾果忠义。承曰:“请公看一物,以见某之动静。”遂邀腾入书院,取诏示之。腾毛发倒竖,咬齿嚼唇,满口血流。腾曰:“汝若有内助之心,吾即统西凉之兵以为外应。”承请诸公相见,取出义状,教腾书名。腾乃取酒歃血为盟。腾曰:“吾等誓死不负所约!”指坐上六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谐矣!”承曰:“朝中大臣,少得忠义两全之人也。若不得其人,则反相害矣。”腾教取《鸳行鹭序》来。腾检到刘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议?大事必成矣!”众皆问曰:“某等未必有人,将军欲用谁耶?”马腾所言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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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青梅煮酒论英雄
却说董承等问曰:“公欲用何人?”马腾曰:“见有豫州牧玄德在此,何不求之?”承曰:“此人虽汉室皇叔,今与曹操作牙爪,安肯行此事耶?”马腾曰:“观玄德素有杀操之心,前日围场中,操迎万岁之时,云长背后欲杀之,玄德以目视之,关某遂退去。非不欲图之,恨操爪牙多,恐力不及耳。公试求之,无不应允。”吴硕曰:“此事不宜太速,各得于心,再容商议。”众皆散去。
次日,黑夜里,董承怀诏,径往玄德家来。门吏入报。玄德出迎董承,惊曰:“国舅何来?”请入小阁坐定。关、张立于面前。玄德曰:“国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承曰:“白日乘马相访,正当其礼;只恐曹操见疑,故黑夜相见。”玄德曰:“深荷厚意。”命取酒食相待。承曰:“前日围场之中,云长欲杀曹公,将军动目摇头而退之,何也?”玄德失惊曰:“公何以知之?”承曰:“人皆不见,独某立于将军之侧,足见动静。”玄德不能隐讳,遂曰:“舍弟见操僭越,故不容耳。”承闻,掩面而哭。玄德问其故,承曰:“汉朝若得云长心地之人为股肱,何忧不太平也!”玄德又恐是操使来试探,乃佯言曰:“曹公治国,何忧不太平也!”承变色而起曰:“公乃汉朝皇叔,故剖肝沥胆以言之,公何足诈也?”玄德曰:“只恐有诈,故相戏耳。”于是取衣带诏令观之,玄德不胜悲愤。又将义状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车骑将军董承;二,长水校尉种辑;三,昭信将军吴子兰;四,工部侍郎王子服;五,议郎吴硕;六,西凉太守马腾。玄德曰:“既公有匡扶社稷之心,备岂不效犬马之力。”承顿首拜谢。玄德曰:“既奉明诏,万死不辞。”承曰:“请书大名。”玄德亦书“左将军刘备”,押了字,付承收了。承曰:“尚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玄德曰:“切宜缓缓施谋,且行事不可轻泄。”共议到五更,承相别去了。
玄德也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自己浇灌。【以此来使曹操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大志的人。】云长曰:“兄不留心于弓马以取天下,而学小人之事?”玄德曰:“非汝所知也。”云长但闲,看《春秋》、《左传》,【读书的人很多,但是像关羽一样喜爱读书,并受到书籍影响的人不多。刘备不是很喜欢读书,但是却仍然深明大义,因为其受到老师卢植很深的影响。关羽之所以深明大义,是因为其受到书籍很深的影响。】或演习弓马。
次日,关、张不在,玄德正浇菜,许褚、张辽引十数骑,慌入园中曰:“丞相有命,请玄德便行。”玄德问曰:“有甚紧事?”许褚曰:“不知,只教我来请玄德。”玄德只得随二人入府。曹操正色而言曰:“在家做得好事!”唬得玄德面如土色。操执玄德手,直至后园,曰:“玄德学圃不易!”玄德方才放心,答曰:“无事消闲耳。”操仰面大笑曰:“适来见枝头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张绣时,道上缺水,将士皆渴,被吾心生一计,以鞭虚指曰:‘前面有默林!’军士闻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见此梅,不可不赏。又值缸头煮酒正熟,同邀贤弟小亭一会,以赏其情。”玄德心神方定。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储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青梅煮酒”与“桃园结义”这两段浪漫的情节成对比。青梅煮酒看似雅致,但是两人并没有彼此敞开心扉,并没有真诚相待。】
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聚雨将来。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操与玄德凭栏观之。操曰:“贤弟知龙变化否?”玄德曰:“未知也。”操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吐雾兴云,翻江搅海;小则埋头伏爪,隐介藏身;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秋波之内。此龙阳物也,随时变化。方今春深,龙得其时,与人相比,发则飞升九天,得志则纵横四海。龙乃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之英雄,果有何人也?请试言之。”玄德曰:“备愚眼目,安识英雄?”操曰:“休谦,胸中必有主张。”玄德曰:“备幸叨恩相,得仕于朝;英雄豪杰,实有未知。”操曰:“不识者亦闻其名,愿以世俗论之。”玄德曰:“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操笑曰:“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手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操笑曰:“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乃疥癣之辈,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景升可为英雄。”操又笑曰:“刘表酒色之辈,非英雄也。”玄德又曰:“有一人血气方刚,江东领袖,孙伯符乃英雄也。”操又笑曰:“孙策借父之名,黄口孺子,非英雄也。”玄德又曰:“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乎?”操大笑曰:“刘璋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玄德曰:“如张绣、张鲁、韩遂等辈,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皆碌碌小人,何足挂齿!”玄德曰:“舍此之外,备实不知。”操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隐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吐冲天地之志,方可为英雄也。”玄德曰:“谁当之?”操以手先指玄德,后指自己曰:“方今天下,惟使君与操耳。”【试探刘备。言未毕,玄德以手中匙箸尽落于地。并非刘备胆小。因刘备与董承等人结盟在先,这次曹操来请刘备的方法又很特殊,再加上此时特殊的谈话内容,这些难免使人心里感到隐隐的恐惧。】霹雳雷声,大雨骤至。操见玄德失箸,便问曰:“为何失箸?”玄德答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曰:“雷乃天地阴阳击搏之声,何为惊怕?”玄德曰:“备自幼惧雷声,恨无地而可避。”操乃冷笑,以玄德为无用之人也。曹操虽奸雄,又被玄德瞒过。有诗曰:
绿满园林春已终,二人对坐论英雄。
玉盘堆积青梅满,金斝飘香煮酒浓。
匙箸失时知肺腑,风雷吼处动心胸。
尊前一语瞒曹操,铁锁冲开走蛰龙。
又苏东坡诗曰:
身外浮云更有身,区区雷电若为神。
山头只作婴儿哭,多少人间落箸人!
大雨方住,见两人撞入后园,手提宝剑,突至亭前,【关羽并非像张飞一样性格急躁,只是关羽过于担心刘备的安危。】左右皆当不住。操视之,乃关、张也。原来二人城外射箭方回,听得玄德被张辽、许褚请将去了,慌忙来相府打听,知在后园,只恐有失,故冲突而入。却见玄德与操对坐饮酒,二人按剑不入。曹操问二人何来,云长答曰:“听知丞相和兄饮酒,特来舞剑,以助一笑。”操知其意,笑曰:“此非鸿门会,安用项庄、项伯乎?”玄德亦笑。操命取酒与二“樊哙”压惊。关、张拜谢。
须臾席散,玄德辞操而归。云长曰:“险些惊杀我两个!”玄德以落箸事说与关、张,关、张不解。玄德曰:“吾之学圃惧雷,其理颇同。曹操奸雄之辈,早晚必有人在此窥觑。吾种菜之故,欲使操知我无用;失匙箸者,盖惧操言我亦英雄矣。予未能答,忽一声雷震,只说惧雷,使操看我如同小儿,不相害也。”关、张曰:“兄之高明远见,瞒过曹操也!”
操次日又请玄德扶头。正饮间,人报曰:“满宠去体察袁绍而回。”操召入问曰:“吾差汝去河北采访民物如何?”宠曰:“民物如故,公孙瓒已被袁绍破了。”玄德曰:“愿闻其详。”宠曰:“瓒与绍战不利,退守冀州,筑城为圈,圈上建楼,可高十丈,名曰易京楼,积谷三十万以自守。战士出入不息,或有被袁绍围者,众将请救之。瓒曰:‘若救一人,后之战者,只指望人救,不肯死战。’因此袁绍兵来,多有降者。瓒势孤,求于张燕,暗约举火为号,内应外合。正去下书,差去人被袁绍擒之,却来城外放火。瓒自出战,伏兵四起,军马折其太半。退守城中,被袁绍穿地,直入瓒所居之楼下,放火为号。瓒无走路,先杀妻子,然后自缢,遂被一火焚之。”后史官论公孙瓒,论曰:
自帝室王公之胄,皆生长脂膄,不知稼穑,其能厉行饬身,卓然不群者,或未闻焉。刘虞守道慕名,以忠厚自牧,美哉乎季汉之名宗子也!若虞、瓒无间,同情共力,纠人完聚蓄,保燕、蓟之饶,缮兵昭武,以临群雄之隙,舍诸天运,征乎人文,则古之休烈,何远之有!
“今袁绍得其瓒军。绍弟袁术在淮南骄傲过度,不恤军民,【曹操虽然缺乏道义,虽然不是仁义之人,但是其治军有术。曹操在处境不是十分危急的时候,往往不会伤害百姓的利益,而且还会做一些能够收买民心的事。但袁术既无道义,又无治军之术。】众皆背反。术使人归帝号于袁绍,绍始于北方登基。绍使人取玉玺,术约亲送到。见今弃淮南,欲归河北。若二人协力,急难收复。乞丞相作急图之。”玄德起身曰:“术若投绍,必从徐州过。备请一军,就半路绝击,术可擒矣。”【刘备想借这个机会脱离曹操。】操喜曰:“来日奏帝,便教登程。”
次日,玄德面了君,操差朱灵、路昭引兵五万,令玄德总督,去拿袁术。玄德辞帝,帝泣送之。玄德到家,星夜收拾军器鞍马,挂了将军印,催督便行。董承赶出十里长亭送玄德。玄德曰:“国舅宁耐,某此行必有变约,自当持书奉报。”承曰:“公宜挂念,勿负帝心。”二人分别。关、张在马上问曰:“兄今番出征,如此慌速,何也?”玄德曰:“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海、鸟上青霄,不受罗网中之羁绊也。曹公只可同忧,不可同乐;若心一变,死无地矣。”关、张遂催朱灵、路昭军马速行。
时有郭嘉考较钱粮方回,听知曹公已遣玄德进兵徐州,慌入谏曰:“丞相令刘玄德督军何意?”操曰:“欲截袁术耳。”程昱曰:“昔日刘备为豫州牧时,某等苦谏,丞相不听。今日又与之兵:乃放龙入海,放虎归山。后欲治之,其可得乎?”郭嘉曰:“备有雄才,又得民心,关、张皆有万人之敌。以嘉观之,非久为人之下者,其谋不可测也。古人之言:‘一日纵敌,万世之患。’今以兵与之,如虎添翼也。丞相可察之。”操曰:“吾观刘备闲中学圃,醉后畏雷,亦非成业之人,何忧之有?”程昱曰:“学圃者,故瞒丞相;畏雷声者,非其本情也。丞相明照天下,何被刘备瞒过?”操顿足曰:“吾被此人欺诈,何人与吾星夜擒来?”一人昂然而出曰:“某只用五百军马,绑缚刘备,关、张,献于府下。”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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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关云长袭斩车胄
要去赶玄德者,乃虎贲校尉许褚也。操大喜,遂令许褚带领五百军马,连夜赶来。
却说关、张正行之次,只见尘头起,谓玄德曰:“此必是曹公追兵至也。”遂下定营寨围绕,令关、张各执军器,立于两边。许褚至近,见严整甲兵,入见玄德。玄德曰:“校尉来此何干?”褚曰:“丞相命,特来请将军回,别有商议。”玄德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面君,况又蒙丞相之一语乎。你回去,替我禀覆丞相:有程昱、郭嘉累次问我取金帛,不曾相送,因此于丞相前以谗言谮我,故令汝赶来擒吾。吾若是无仁无义之辈,就此处砍汝为肉泥。吾感丞相大恩,未尝忘也,汝当速回,见丞相善言答之。”【刘备刚骗了曹操五万兵,此时又说欺骗曹操的话,但却不使人觉得刘备奸诈。】许褚观见关、张以目视之,连声应诺而去。
许褚回见曹操,将玄德言语细说了一遍。操唤程昱、郭嘉,责之曰:“汝于刘备前觅金帛不从,因此含冤于心,每于吾前谗言僭之,此何理也?”程昱、郭嘉以头顿于地曰:“丞相又被他瞒过去了。”操笑曰:“既彼去矣,若在追,恐成怨乎。不罪汝等,汝等勿疑焉。”二人辞去。此是曹公半疑半信。
却说马腾见玄德去了,边报又急,亦回西凉州去了。
却说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车胄出迎。公宴毕,孙乾、糜竺等都来参见。玄德回家,探视老小,打听袁术因奢侈太过,雷薄、陈兰皆投嵩山去了。术势甚衰,【袁术既无道,又无术,所以势衰。】乃作书归帝号于袁绍。其书曰:
汉之失天下久矣,天子提携,政在家门;豪杰角逐,分裂疆宇,此与周之没年,七国分势无异,卒强者兼之耳。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权有四州,民户百万,以强,则无与比大;论德,则无与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续绝命,救已灭乎?今纳上帝号,请早即帝位,共享万世之洪基,不可失此机会!传国玺,续当献上。弟术百拜。
袁绍亦有篡国之心,故令人召袁术。术乃收拾人马、宫禁御用之物,先夺徐州来。
玄德知袁术来到,遂引关、张、朱灵、路昭五万军出,正迎着先锋纪灵至。张飞便不打话,直取纪灵。两员将斗无十合,张飞大叫一声,刺纪灵于马下。败军奔走。袁术自引军来斗。玄德分兵三路:朱灵、路昭在左;关、张在右;玄德自引兵与袁术相见,在门旗下责骂曰:“汝反逆不道,吾今钦奉明诏,前来讨汝!汝当束手来降,引见曹公,免汝罪犯。”袁术骂曰:“织席编屦小辈,安敢轻我!”引兵赶来。玄德退步,两路军杀出,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士卒逃亡,不可胜计。又被嵩山雷薄、陈兰劫尽钱粮草料。玄德迤逦赶来。
袁术四下无路,欲回寿春,又被群盗所袭。术乃住于江亭,止有一千余众,皆老弱之辈。时当盛暑,粮食尽绝,只有麦屑三十斛,分派与军士家。人无食,多有饿死者。术嫌饭粗,不能下喉,乃求蜜水止渴。【袁术不成熟,在这样的时候还这么娇气。】庖人曰:“止有血水,安有蜜水!”术坐于床上,大叫一声,倒于地下,吐血斗余而死。时建安四年六月也。后人有诗曰:
汉末刀兵起四方,无端袁术太猖狂。
不思累世为公相,便欲孤身作帝王。
强暴枉夸传国玺,骄奢妄说应天祥。
渴思蜜水无由得,独卧空床吐血亡。
论曰:
天命符验,可得而见,未可得而言也。然大致受大福者,归于信,顺乎天;事不以顺,虽强力广谋,不能得也。谋不可得之事,曰失忠信,变诈妄生矣。况复苟肆行之,其以欺天乎?虽假符僭称,归将安所容哉!
袁术已死,侄袁胤将灵柩及妻子奔庐江来,被徐璆尽杀之。璆得玉玺,赴许都献曹操。操大喜,遂封徐璆为高陵太守。此时玉玺归操。
却说玄德知袁术已丧,写表申朝,书呈曹操;令朱灵、路昭回许都见曹操,说玄德留下军马。曹公欲斩二人。荀彧曰:“权归刘备,二人亦无奈何。”操叱二人退。荀彧曰:“可写书与车胄,就内图之。”操曰:“此计有理”暗使人来见车胄,传操钧旨。随即请陈登商议此事。登曰:“此事极易。凭将军神机,何虑刘备?可令军伏于瓮城边,只作接刘备,待马到来,一刀斩之。某在城上射住后军,大事济矣。”既差人去请玄德。
陈登回家见父,言车胄奉曹公钧命,欲害刘使君。登父陈珪曰:“吾儿先报玄德。”【陈珪父子虽然曾是吕布手下,后又投奔曹操,但两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备。】登曰:“儿已定了计也。”珪曰:“玄德仁人也。”登领命,来报玄德,正迎着关、张,报说如此如此。原来关、张先回,玄德在后。张飞听得,便要去厮杀。云长曰:“他伏于瓮城边待你我,杀去必然有失。若兄知,必便不入徐州杀车胄。我有一计,乘夜间扮作曹公大军到徐州,引车胄出迎,袭而杀之。”【关羽性格稳重,善于用智。】飞曰:“倘或不出,如之奈何?”云长曰:“别作区处。”
部下军原有曹公旗号,衣甲都同。当夜三更,叫城上开门,城上问是谁,众应是曹丞相部下张文远的人马。守门人报知车胄,胄急请陈登议曰:“若不迎接,诚恐有疑;若出迎之,又恐有诈。”胄乃城上回言:“黑夜难以分辨,平明了相见。”城下应曰:“只怕刘备知道,疾快开门!”看看俄到五更,城外一片声叫开门。车胄自披挂上马。胄生得面如紫矿,手如钢钩,提古定刀,引一千军出城。跑过吊桥,军分两边,车胄大呼:“文远何在?”军中关公提刀纵马,直迎车胄,大喝:“匹夫!安敢怀心杀玄德也?”车胄大叫,战未数合,遮拦不住,拔马便回。到吊桥边,城上陈登乱箭射下,【陈登不顾得罪曹操而帮助刘备。】车胄绕城而走。云长赶来,本要活捉,手起一刀,砍于马下。云长用刀割下首级来提回,望城上呼曰:“反贼车胄,吾以杀之!众等无冤,投降免死。”诸军弃甲抛戈,拜于地上。军民皆安。云长将胄头去迎玄德。后人有诗曰:
粗豪车胄运机筹,要害仁慈刘豫州。
赖得云长施义勇,青龙刀劈乱臣头。
云长来见玄德,具言车胄欲害之事,今已斩首。玄德惊曰:“曹公若来,如之奈何?”云长曰:“我与张飞迎之。”玄德懊悔不已,遂入徐州,百姓父老伏道而接。玄德到府寻张飞,飞已将胄全家诛杀。【张飞性情暴躁。】玄德曰:“曹公心腹之人,杀了如何肯休?若是兴兵来问罪,将何以解?”陈登曰:“某有一计,可退曹公。”其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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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曹公分兵拒袁绍
却说陈登曰:“曹操所惧者袁绍。绍见今虎踞冀、青、幽、并四郡,带甲军士有百万,文官武将不可胜数。可作急写书呈,差人往翼州袁绍处下书求救,可敌曹操。”玄德曰:“虽识此人,未尝有恩。今又并了他兄弟,如何肯相助?”登曰:“此间有一养老官人,恒帝朝为尚书,乃康城高密人也,姓郑,名玄。此人乃与袁绍三世通家。若得此人一书,必相助耳。”玄德遂同陈登亲到郑玄家,拜求书信。郑玄欣然写之。【因为这么多仁人义士的帮助,所以才能促成袁绍同意帮助刘备。】玄德即差孙乾往袁绍处下书,见袁绍。绍备细问徐州之事,孙乾遂一一说了一遍,呈上书。绍拆开,其书曰:
伏闻汉道凋零,奸臣强暴,外无匡扶之柱石,内无伏策之栋梁。贼臣曹操幽帝许都,社稷倾危,生灵涂炭。唯明公世居相府,天下仰之,若大旱而望云霓,似久涝以思天日。倘与刘玄德协力同心,共立伊尹、周公之迹,名垂青史,万代不磨!区区之志,愿听察焉!
绍览毕曰:“刘备灭吾弟,当复其仇!”孙乾曰:“此乃曹公之所使,不得不从耳。”【孙乾给了袁绍一个原谅刘备的理由。】绍曰:“吾闻玄德世之杰士,吾当救之。”
遂聚文武官僚商议兴兵,径取许昌,保驾勤王,诛灭曹操反贼。一人出班谏之,其人英杰,见识高明,巨鹿人也,姓田,名丰,字符浩,乃帐下第一个谋士。丰曰:“兵起连年,百姓疲弊,仓廪无积,赋役方殷,此国家之深忧也。宜先遣人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乃表称曹氏隔我王路。然后尽提兵屯黎阳,潜营河内,增益舟船,缮置器械,分遣精兵,屯扎边鄙,令彼不得安逸。三年之中,大事可望而定也。”又一谋士曰:“不然。”绍视其人,忠烈慷慨,相貌端庄,魏郡之人也,姓审,名配,字正南。配曰:“兵书之法,十围五攻,敌则能战。今以明公之神武,跨河朔之强暴,以伐曹贼,易如反掌,何必区区迁延日月?不取,后难图也。”又一谋士,广平人也,姓沮,名授,出曰:“盖救乱除暴,谓之义兵;恃众凭强,谓之骄兵。兵义无敌,骄者先灭。曹操迎天子,安营许都,今举兵南向,于义则违。且妙胜之策,不在强暴。曹操法令即行,士卒精练,岂比公孙瓒坐受困者不同。今弃万安之策,而兴无名之兵,窃为明公惧之!”言未毕,谋士郭图出曰:“非也。昔武王伐纣,名曰不义。况且军士精练,将帅奋勇,若不及时早定大业,虑之失也!天与不取,反招其祸,此越之所霸,吴之所亡。监军之计,计在持牢,而非见时,知其应变也。愿主公从郑尚书之言,请与刘备共仗大义,剿灭曹贼,上合天心,下顺人意。明公详之。”田丰、沮授坚执不肯兴兵,审配、郭图力劝起兵。四人争论未定,忽然许攸、荀谌二人自外而入。绍曰:“许、荀二人多有见识,且看二人如何主张。”二人礼毕,绍曰:“郑尚令我起兵救刘备,灭曹操。起兵是?不起兵是?”二人素与田丰、沮授不和,却与审配、郭图最好。以目观之,田丰、沮授低头不语,审、郭以目送之。二人应声言曰:“天与不取,反受其殃;若不动兵,操亦至矣!”绍曰:“二人所见,正合吾心。”【袁绍听完多个谋士的分析以后,做出了决定。这看似有主张,其实没主张。许攸和荀谌并没有具体说出应当起兵的深刻道理,但是袁绍最后却采纳了两人的建议。反观曹操,曹操虽然遇到大事时总和谋士们商议,但曹操不会盲目的听从某个谋士。曹操往往是在听取谋士们的观点后,经过自己分析,然后采取自己认为正确的观点。】便商议起兵。绍令孙乾先回:“我便一面起兵,你那里亦作准备。”孙乾回报玄德。
绍令审配、逢纪为统军,田丰、荀谌、许攸为谋士,颜良、文丑为将军,起马军二万,步兵八万,共精兵十万,徐徐养力,遥望黎阳进发。
却说曹操在许都,人报刘备杀了车胄,据住徐州,结连袁绍,今起兵前来攻许都,可作急拒敌。操急聚谋士商议。此时北海太守孔融升为将军,见在许都随朝,听知袁绍兵来,亦到相府上言曰:“绍势大,不可轻敌。不宜加兵,只可求和。”操问谋士曰:“和与战,孰利?”荀彧曰:“袁绍无用之人,何必求和。”融曰:“先生错矣。吾观袁绍,士广民强。田丰、许攸,为智谋之士;审配、逢纪,尽忠臣也;颜良、文丑,勇冠三军;其余沮授、郭图、高览、张合、淳于琼等辈,皆当世之名士。先生何以袁绍为无用之徒乎?”荀彧笑曰:“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绍兵虽多,而法不正。况有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无用;此数人者,势不相容,此后必生内变。颜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战而可擒也。其余者皆碌碌等辈,纵有百万,何足道哉!如是,以知袁绍为无用之徒耳。”【刚刚孔融的话容易使曹军军心动摇,此时荀彧的话很好地反驳了孔融。】孔融默然。操乃大笑曰:“皆不出荀文若之所料也。”【尽管曹操给与荀彧如此高的评价,但由于在第三十六回中,曹操夜里私下听到郭嘉和荀彧的分析以后,已经开始计议先灭吕布,再灭袁绍。所以此时曹操的众多下属们,不会认为应当与袁绍交战是荀彧先提出来的,他们只会认为与袁绍交战是曹操自己的主张。因而此时荀彧的分析并不会抢了曹操的风头。】遂唤前后两营军官听令,差前军刘岱、后军王忠同引兵五万,诈打丞相旗号,去徐州擒刘备。操乃自引大军二十万进黎阳,拒袁绍。程昱曰:“只恐刘岱、王忠不称其使。”操曰:“吾岂不知非刘备敌手,权为虚张声势。”却分付:“不可轻进,待我破了绍,再勒兵来破刘备矣。”刘岱、王忠领命去了。
却说曹公自引兵离许都,至黎阳,两军隔八十里,各自深沟高垒,密护不战。操亦不敢轻进。自八月守至十月。袁绍处原来许攸不平审配领兵,沮授又恨绍不用其谋,递相不和,遂不图进取。袁绍心怀疑惑,亦不思进兵。因此,曹公唤吕布手下降将臧霸守把青、徐,于禁、李典屯兵河上,令曹仁总督。操乃自引一军回许都。
却说刘岱、王忠引了五万军马,离徐州一百余里下寨。中军将操旗号帐幔虚张,未敢进兵,只打听河北消息。曹公差人催刘岱、王忠攻徐州。原来玄德也不知操在何处,未敢擅动,只等河北消耗。刘岱、王忠在寨中商议。岱与忠曰:“丞相催并攻城,你可先取。”王忠曰:“丞相先差你。”岱曰:“我是主将”忠曰:“我和你一般名爵,同引兵去。”二人相推。使曰:“你两个拈阄,拈着的便去。”王忠拈着“先”字,却分兵一半,来攻徐州。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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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关张擒刘岱王忠
玄德在徐州,听知曹公军马到来,离城不远,请陈登商议。玄德曰:“袁本初虽有十万军马在黎阳,争奈谋臣不和,因此不进。操又不知在何处。黎阳军中无操认旗,此城外却有他帐幔,未见端的。”登曰:“操诡计百出,必以河北为重,亲自监督,故不建旗号,在此设帐,中间必无曹公。”玄德曰:“两兄弟,谁可探听虚实?”飞曰:“小弟愿往。”玄德曰:“汝为人躁暴,不可去。”飞曰:“便是有曹操,也拿将来!”玄德曰:“不然。操虽汉贼,托天子明诏,征进四方,名正言顺。我若与他抗拒,便是造反。”飞曰:“若如此论时,只束手待他来!”玄德曰:“非也。如今袁本初未见相助之力,倘恶了他,尽起大兵来,我等死无门路矣!”飞曰:“长别人锐气,灭自己威风!”玄德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己不知彼,一胜一负。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此万古不易之理也。吾料自己城池无粮食,且军士皆操先领者,非操之劲敌也。所恃者,惟袁本初耳。未胜,不敢妄动。”云长曰:“亦不可坐守待死,弟亲往观其动静。”玄德曰:“云长若去,我却放心。”于是云长引三千人马,出徐州来敌王忠。
王忠先自怯战,又值初冬,阴云布合,雪花乱飘,军马皆冒雪布阵。云长骤马提刀而出,阵前与王忠答话。忠曰:“丞相到此,缘何不降?”云长曰:“请丞相出阵,我自有话说。”忠曰:“丞相岂和你一般。”关公大怒,纵马向前。王忠挺枪来迎。两马相交,关公拔马刺斜便走。王忠赶来。转过山坡,关公拔马便回,大叫一声,舞刀直取。王忠拦截不住,拔回马走。关公左手倒提宝刀,便用右手揪住勒甲绦,拖下鞍鞒,横担于马上,回归本阵。两军呐喊。王忠军走,诸军赶上,夺得马百十匹,其余奔走。关公叫休赶,绑缚王忠回徐州来见玄德,押在厅下。玄德曰:“尔乃何人?见为何职?敢诈称‘曹丞相’!”忠曰:“焉敢有诈。奉命教我虚张声势,以为疑兵。丞相并无在内。近在黎阳催并前来,忠实非将军之对手。”玄德教与衣服酒食,且暂监下,待捉了刘岱,一并商议。
关公曰:“某知兄有和解之意,故生擒来献之。”玄德曰:“吾恐益德躁暴,杀了王忠,故不教去。此等人杀之无益,留之可以解和。”张飞曰:“二哥捉了王忠,我去生擒刘岱来。”玄德曰:“刘岱昔为兖州刺史,虎牢关伐董卓时,也是一镇诸侯。今日为前军,不可轻敌。”飞曰:“量此等之辈,何足道哉!我也似二哥生擒将来便了。”玄德曰:“只恐你坏了他性命,误我大事。”飞曰:“如杀了,我偿他命!”玄德遂与三千军跟去,飞引兵前进。
却说王忠被生擒,刘岱知道,坚守不出。张飞每日在寨前叫骂,岱知是张飞,越不敢出。飞守了数日,见岱不出,心生一计,教手下传军令,今夜二更去劫寨栅。日间却在帐中饮酒,诈推醉,寻军士风流罪过,痛打一顿,缚在营中。张飞曰:“待我上马,将来祭旗!”暗使左右故意宽松。军士得脱,偷走出营,径报刘岱。飞却使人暗地里窥视。望见去了,飞即分兵三路,中间使三十余人劫寨放火;两路军却裹出寨后,看火起为号。刘岱见降卒身体皆损,并听其说,遂虚扎空寨,岱却在寨外埋伏。是夜,飞自引精兵,先断后路,中路三十余人抢入寨放火。刘岱埋伏军入,却不见人。张飞二路一击,刘岱自乱,正不知飞兵多少,各自溃散。刘岱引一队败残军马,夺路而走,正撞见张飞。狭路相逢,急难回避,交马之一合,活捉刘岱。余皆投降。使人先报入徐州。玄德闻之,与云长曰:“益德自来粗卤,今亦用智谋,吾无忧矣。”玄德亲自出廓迎之。飞曰:“哥哥道我躁暴,今日如何?”玄德曰:“不用言语激尔,如何肯使机谋!”【确实是这样。】飞大笑。
玄德见缚刘岱过来,慌下马解其缚,曰:“小弟张飞误有冒渎,恕罪。”迎请入徐州,放出王忠,一同管待。玄德曰:“昨因车胄欲害刘备,不容不诛。丞相错见,疑刘备反,故遣二将军前来问罪。备前日受丞相大恩,常思报答,恨无用命之处,安敢反朝廷耶?二将军至许都,望用片言替备分诉,备等之幸也。”刘岱、王忠拜谢曰:“深荷使君不杀之恩,当于丞相处方便,以某两家老小保使君无反心也。”玄德拜谢。
次日,尽还原领军马,送出廓。刘岱、王忠行不上十余里,一棒鼓响,张飞拦路,大喝曰:“我哥哥忒无分晓,捉住贼臣,如何又放了?”唬得刘岱、王忠在马上发颤。张飞睁眼挺枪,欲要动手,背后一人飞马大叫:“休得无礼!”视之,乃云长也。刘岱、王忠方才放心。云长曰:“既然兄长放了,汝又如何不遵法令?”飞曰:“今番放了,下次又来。”云长曰:“待他再来,杀之未迟。”刘岱、王忠连声告曰:“便丞相诛我三族,也不敢来了。望将军宽恕。”飞曰:“便是曹操自来,杀他片甲不回!今番我且寄下你两颗头!”刘岱、王忠抱头鼠窜而去。
云长、益德自回。关云长见玄德曰:“曹操必然还来。”孙乾与玄德曰:“徐州受敌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屯小沛,守下邳,为掎角之势,以防曹操。”玄德用其言,令云长守下邳,就将甘、糜二夫人送下邳。甘夫人乃小沛人也,糜夫人乃糜竺之妹也。糜竺、糜芳、孙乾、简雍守徐州。玄德与张飞屯小沛。
却说刘岱、王忠回见曹公,尽言刘备不反之事。操大怒,骂:“辱国之徒,留你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斩了报来。刘岱、王忠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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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祢衡裸体骂曹操
曹公命推出斩之,忽孔融至,教留人,见曹公曰:“刘岱、王忠非刘备敌手,故遭彼擒之。若斩此二人,恐失将士之心,人亦谓丞相不明也。”操遂教免死,黜罢爵禄。操欲自起兵伐之,孔融曰:“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动兵,待来春未为晚也。张绣、刘表亦可使人招安,此二人必来降矣。”【孔融的这个建议既对人民有益,又不违背曹操的利益,所以曹操同意了。】操然其言,破刘备且待冻消春暖,先遣二使招安刘表、张绣。操遣刘晔为使,往说张绣。
刘晔至襄城,先见贾诩,陈说曹公盛德,有汉高祖之风。贾诩大喜,留刘晔于家中。次日来见张绣,说曹公遣刘晔招安之事。正议间,忽报袁绍有使至。命入,投下书信,亦是招安张绣。诩问使曰:“近闻兴兵破曹,胜负如何?”使曰:“隆冬之时,权且罢兵。荆州刘表与将军有国士之风,故来相请耳。”诩大笑曰:“汝可便回,见本初道汝兄弟尚不能相容,何能容天下国士乎!”当面扯碎书,叱退使。【贾诩认为袁绍必败,曹操必能相容。】张绣曰:“方今袁强曹弱,今毁书叱使,袁绍若至,当如之何?”诩曰:“不如去从曹操。”绣曰“先与操有仇,何能收留乎?”诩曰:“若从曹操,其便有三:曹公奉天子明诏,征伐天下,其宜从一也。袁绍虽强盛,我以少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曹公虽弱,得我必喜,其宜从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从三也。惟愿将军无疑焉。”【贾诩分析的很透彻。但是贾诩只是计算了利益,没有考虑到曹操的品德。贾诩不在意曹操是否是仁德之主。】张绣曰:“听君之言,请刘晔相见。”诩回家,请刘晔与绣相见。晔称曹公之德:“若说旧怨,安肯使某来结好将军乎?”于是尽醉。张绣并贾诩等往许都降曹公。绣拜于阶下。操慌忙扶起,执其手曰:“有小过失,勿记于心。”绣再拜。操与绣尽日饮宴,封绣为扬武将军,封贾诩为执金吾使。
却说荆州使命回,说刘表怀疑不决,未肯归顺。绣曰:“某作一书,可请能言快语之士,前事必谐矣。”孔融曰:“某家有一人,乃平原人也,姓祢,名衡,字正平,才学极高,只是不能容物,出语伤人。几番欲荐于丞相处,诚恐冒渎。旧和刘表交游甚厚,可令此人去。”
操教唤至。礼毕,操不命坐。祢衡仰面叹曰:“天地虽阔,何无一人也?”操曰:“吾手下有数十人,当世之英雄也,何谓无人?”衡曰:“愿闻一一言其才能。”操曰:“荀彧、荀攸皆机深智远之士,虽萧何、陈平不可及也。张辽、许褚、李典、乐进勇不可当,岑彭、马武不可比也。吕虔、满宠为从事,于禁、徐晃为先锋。夏侯惇天下之奇才,曹子孝世间之福将:安得无人也?”衡笑曰:“公言差矣!以此等人物,吾尽识之: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荀攸可使守坟看墓。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招,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食糟饮酒。于禁可负版筑墙,徐晃可屠猪杀狗。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曹子孝呼为‘要钱太守’。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操怒曰:“汝有何能?”衡曰:“天文地理之书,无一不通;三教九流之事,无所不晓。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为孔、颜。胸中隐治国安民之方,岂可与俗子之论乎?”时止有张辽在侧,掣剑欲斩之。操曰:“不可。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贺宴享,可令祢衡充此职。”衡不推辞,应声而去。孔融亦惶恐而退。辽曰:“此等小人,出言不逊,何不杀之?”操曰:“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天下人言孤不能容物耳。祢衡自以为能,故令为鼓吏以辱之。”
时建安五年八月初。朝贺,操于省厅上大宴宾客,令鼓吏挝鼓。旧吏曰:“朝贺挝鼓,必换新衣。”祢衡穿旧衣而入,遂击鼓,为《渔阳三挝》,音节殊妙。坐而听之,莫不慷慨。左右喝曰:“何不更衣?”衡当面脱下破旧衣服,裸体而立,浑身皆露。坐客掩面。衡乃徐徐着裤,颜色不改,复击鼓三挝。操叱曰:“庙堂之中,何太无礼?”衡曰:“欺君罔上,以为无礼。吾露父母之形,以显贞洁之人!”操曰:“汝为清洁之人,何为污浊?”衡曰:“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吾乃天下名士,用为鼓吏,是犹阳货害仲尼,臧仓毁孟子耳!欲成王霸之业,而如此轻人,真匹夫也!”左右皆欲斩之。操笑曰:“吾杀竖子,是杀鼠雀耳。令汝往荆州为使,如刘表来降,便用汝为公卿。”衡曰:“不往。”操教备马三匹,令二人扶衡而去;却教手下文武,整酒于东门外送路,以显威权。【书中许攸、杨修等人,也像祢衡一样轻浮、狂妄,但是他们却不像祢衡一样具有正气。】
荀彧曰:“如祢衡来,不可起身。”衡至,下马入见,众皆端坐。衡放声大哭。荀彧问曰:“汝为何吉行而哭之?”衡曰:“行于死柩之中,如何不哭?”众皆曰:“吾等是死尸,汝乃无头狂鬼耳!”衡曰:“吾乃汉朝之臣,不作曹瞒之党!”众欲杀之。荀彧急止之,曰:“丞相向者比鼠雀之辈而不杀,吾等空污刀斧耳。”衡曰:“吾为鼠雀,尚有人性;汝等真蜾虫耳!”众恨而散。
衡至荆州,见刘表毕,虽诵德,失讥讽。表不喜,令去江下见黄祖。祖不通经典,心性甚急。有人问表曰:“祢衡戏谑主公,何不杀之?”表曰:“祢衡数辱曹操,操不杀者,收天下之心;故令作使于我,欲借我手以杀之,以为我害贤,而陷我于不义也。吾今遣去见黄祖,使操知我有见识也。”蒯越、蔡瑁尽称其善。
时袁绍亦遣使至,令使下于馆驿。次日,问众文武曰:“袁绍又遣使至,曹操又差祢衡在此,当从何便?”从事中郎将韩嵩进曰:“今两雄相持天下也,重在于将军。若欲有为,乘此破敌可也;如其不然,将军择其善者而从之。今曹公善能用兵,贤俊多归,其势必先取袁绍,然后移兵江东,恐将军不能御也。莫若举荆州以附曹公,曹公必然重待将军。此乃万全之策也。”表狐疑未决,语嵩曰:“汝且去许都观其动静,却作商议。”嵩曰:“圣达节,次守节。嵩,守节者也。夫君臣各有定分,以死守之,有所命,虽赴汤蹈火,死无辞也。将军若能上顺天子,下从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师,赐嵩一官,若不获归,则成天子之臣,将军之故吏耳。在君为君,则嵩守天子之命,义不复为将军死也。望三思之,无以负嵩。”表曰:“汝且先往观之,吾别有高论。”
嵩遂辞表,到许都见曹操。操拜嵩为侍中,领零陵太守,遣回荆州,说刘表。荀彧曰:“韩嵩来观动静,未有微功,重加此职。祢衡又无音耗,丞相遣而不问,何也?”操曰:“祢衡辱吾太甚,故借刘表手杀之,何必再问也?”彧服其高论。嵩回见表,称颂朝廷盛德,劝表遣子入侍。表大怒曰:“汝怀二心也!可斩之!”嵩大叫曰:“将军负嵩,嵩不负将军耶!”蒯良曰:“嵩未去时,先有此言。” 刘表遂放之。
人报黄祖斩了祢衡。表问其故,来人对曰:“黄祖与衡二人共饮,皆醉。祖问衡曰:‘君在许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除此二人,别无人物。’祖曰:‘似我如何?’衡曰:‘汝似庙中之神,虽受祭祀,恨无灵应。’祖大怒曰:“汝以我为泥土偶人耳!’遂斩之。衡至死大骂不绝。” 胡曾诗曰:
黄祖才非长者俦,祢衡珠碎此江头。
今来鹦鹉洲边过,惟有无情碧水流。
赞曰:
情志既动,篇词为贵。
抽心呈貌,非雕非蔚。
殊状共雕,同声异气。
言观丽则,永监淫费。
刘表闻衡死,亦嗟呀不已,因此不顺曹操。
操在许都,听知祢衡受害,大笑曰:“舌剑反自诛矣!”便欲兴兵问罪于刘表。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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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曹孟德三勘吉平
操欲便兴兵,荀彧谏曰:“袁绍未平,刘备未灭,而欲领兵江汉,是犹舍心腹而顾手足耶。可先灭袁绍,后灭刘备,江汉可一扫而平矣。”操从之。
且说董承自从刘玄德去后,日夜与王子服等商议,无计所施。自元旦朝贺处见曹操傲慢公卿,因此感病回家,一卧不起。帝知国舅染病,命随朝太医前去医治。此人乃洛阳人也,姓吉,名太,字称平,人皆呼为吉平,亦当时之名医。平来到董承宅上,用药调治,数日渐可。平旦夕不离,常见董承长吁短嗟,不敢擅问。
时值元宵,吉平辞去,承留住,二人共饮。饮至数十杯,承觉困倦,就和衣而睡。忽报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服曰:“大事谐矣!”承曰:“愿闻其说。”服曰:“刘表结连袁绍,起兵五十万,从北杀来。马腾结连韩遂,起兵二十万,从西凉杀来。见今曹公尽起许昌军马,分头迎敌,城中空虚。何不起五家童仆,可得千余人,乘今日府中大宴,庆贺元宵,不可失此机会,将府围住,突入杀之,万民亦相助矣。”承曰:“愿从君言。”随即传令,唤家奴各人收拾战器,承亦自披挂,绰枪上马,约定都在内门前相会,同时进兵。夜至二鼓,众兵皆至,董承手提宝剑,从步直入,见操设宴后堂饮酒。承大叫:“操贼休走!”一剑剁去,随手而倒。霎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口中犹骂“操贼”不止。一人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开目视之,乃吉平也。承惊惧不能答。吉平曰:“国舅休慌。某虽出于曹公之门,心中未尝忘汉。某终日见国舅嗟呀不已,不敢动问。却才梦中之言,以见真情,幸无藏匿。倘有用某之处,虽灭九族,亦无后悔。”承掩面而哭曰:“只恐使汝来试我,吾不敢尽情告之!”平遂咬下一指,以为盟誓。承方惊,取出衣带诏,令平视之,备细说了:“今谋望不成者,乃刘玄德、马腾各自去了,无计可施,因此感而成疾。”平曰:“亦不消诸公用心,操贼一命,只在某手里,早晚必取之!”承问其故,平曰:“操贼常患头风,痛入脑髓,才一举发,便召某医治。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药,必然死矣,何用动刀兵乎!”承曰:“若得如此,力救汉家社稷者皆君也。”吉平辞而归之。
承心中暗喜,忽然步入后堂,见家奴秦庆童共侍妾云英在于暗处私语。承大怒,唤左右捉下,欲杀之。【董承对待家奴很无情。】夫人劝免其死,各人杖脊四十,将庆童锁于冷房内。庆童恨承,夤夜将铁锁扭断,跳墙而出,径入曹操府中告有机密。【如果不是这个小细节,吉平很有可能就成功杀掉曹操了。】操唤入静室问之,庆童云:“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马腾、刘备六人商议,必然谋害丞相。承将出白绢一方画字,不知写道甚的。近日吉平咬指为誓,我也曾见。”曹操留庆童于府中藏之,董承将谓逃亡他方去了。
次日,曹公诈患头风,召吉平用药。平自思曰:“此贼命合休矣!”暗藏毒药入府。操卧于床塌之上,令平下药。平曰:“此病可一服即愈。”教取银铫,当面煎之。药已半干,平使上毒药,亲自送上。操知有毒,故迟慢不服。平曰:“乘热服之,少汗即可。”操起曰:“汝既读诗书,必知礼义。”平曰:“安得不知。”操曰:“汝知君有疾而饮药,臣先尝之;父有疾而饮药,子先尝之。汝为心腹之人,何不先尝?汝若不尝,必然有毒。”平知事泄,纵步向前,扯操而灌之。推蹇于阶,砖皆迸裂。操未及言,左右将平执下。操笑曰:“吾岂有疾!试汝果有此心否?”遂唤二十个精壮狱卒,执平来后园拷问。操坐于亭上,将平缚倒而问之。吉平面不改容,略无惧怯。操笑曰:“量汝是个医人,托身于吾门墙,安敢下毒害我?必是有人唆使你来。你说出那人,吾便饶你。”平叱之曰:“汝乃欺君罔上之贼,天下谁不欲杀之,岂独我乎!”操再三磨问,平怒曰:“我欲杀汝,故托身于汝门下,安有人使我?今事不成,惟死而已!”操怒,教狱卒痛打。平亦不叫。打到两个时辰,皮开肉裂,血流满阶。操恐打死,无可对证,令狱卒揪去静处,权且将息。
传令次日请大臣等赴宴。惟董承托病不来。王子服等皆恐生疑,俱至。操于后堂设宴。酒行数巡,操曰:“筵中无可为乐,权于众官醒酒。”教二十个狱卒:“与吾牵来!”众官只见一具沉枷,枷吉平于阶下。操曰:“众官不知,此人结连恶党,欲反背朝廷,谋害曹某。今日天败,请听口词。”操教先打一顿,昏绝于地,噀水喷面。吉平睁目切齿而骂曰:“操贼不杀我,更待何时!”操曰:“据此情,非汝所为,可速指出,吾免你罪。”平曰:“汝情过王莽,佞胜董卓,天下人民皆欲争啖汝,何止吉平一人乎!”操怒曰:“先有七人,和你共八人耶?”平只是大骂。王子服等面面相觑,如坐针毡。操教一面痛打,一面水喷。平并无求饶之意。操见不招,且教牵去。操起出外,使人回报曰:“众官且散,留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四人夜宴。”四人魂不附体。
众已散去,操再回,请四人入。操曰:“本不相留,争奈有事相问。”四人下阶。操曰:“汝四人不知与董承商议何事?”子服等皆讳。操教唤出庆童对证。子服曰:“汝于何处见来?”庆童曰:“你回避了众人,在一处画字,如何赖得。”子服曰:“此贼与国舅侍妾通奸,被责诬主,不足听也。”操曰:“吉平下毒,非董承所使为谁?”子服等皆言不知。操曰:“今晚自首,尚犹可恕;若待事发,其实难容。”子服等皆言并无此事。操怒,叱左右监下。
操次日领千余人,径投董承家来探病。承只得出迎。操曰:“缘何夜来不赴宴?”承曰:“微疾未痊,安敢轻出。”操曰:“此是忧国家病耳。”承愕然。操坐定曰:“国舅近知吉平乎?”承曰:“不知。”操冷笑曰:“国舅如何不知?”唤左右:“牵来与国舅起病。”承举措无地。须臾,二十狱卒推至阶下。此三勘吉平,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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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曹操勒死董贵妃
吉平于阶下大骂曰:“欺君逆贼!”操指曰:“此人曾攀下王子服等四人矣,吾已拿获了下廷尉。尚有一人,未曾捉获。”承不敢问。操问吉平曰:“谁使汝药吾来?”平曰:“有。”操曰:“吾今便于此处放了你。”平曰:“天使我来杀逆贼!”操怒,教打。身上无容刑处。承在座观之,心如刀切。操又问平曰:“你原有十指,今如何只有九指?”平曰:“嚼以为誓,誓杀国贼!”操教取截刀来,就阶下截去九指。操曰:“一发截了,教你为誓!”平曰:“尚有口,可以吞贼!有舌,可以斩贼!”操令割其舌。平曰:“勿割吾舌。今熬不过了,只得从实告之。”操曰:“如此,亦留你残疾之躯。”平曰:“汝释吾缚,吾自捉同谋之人献出。”操曰:“释之何碍。”平欠身望阙拜曰:“臣不能与国家除此贼,乃天数也!”拜毕,撞阶而死。操令分其肢体号令。时建安五年正月也。史官有诗曰:
奋然兴义胆,应不为功名。
嚼指图曹贼,捐身救董承。
有谋亲进药,岂惧独遭刑。
至死心如铁,谁人似吉平!
操见吉平已死,教左右牵过秦庆童至面前。操曰:“国舅认得此人否?”承怒,欲杀。操曰:“不可。他首告谋反,今来对证,何敢如此?”承曰:“丞相何故听逃奴一面之言,以诬董承耶?”操曰:“王子服等吾已擒下,皆招证明白,汝尚抗拒乎?”承曰:“丞相何以言相逼也?”操唤左右拿下,既差二十人去董承卧房内搜寻。不多时,搜出衣带诏并义状。操看了,笑曰:“鼠贼安敢如此!全家良贱尽皆监下,休教走透一个。”
操回府,聚众谋士。操出诏,令荀彧看。彧曰:“明公今欲何如?”操曰:“据此情理,正合诛其君而吊其民,择有德者而立之。”彧曰:“主公威镇四海,号令天下者,盖有汉家苗裔故也。征讨有名,赏罚有制;古往今来,以绝议论。”操曰:“欲将董承等四家诛之,必欲得正恶以示众。”彧曰:“丞相之意若何?”操曰:“不诬之人,岂得诛族乎?”彧与操曰:“事已至此,释之恐难。”操意遂决,连夜收王子服等老小入官,明正反逆之罪。次日,押送各门处斩。良贱死者七百余人。城中官民无不下泪。
曹随即带剑入宫,来杀董贵妃。妃乃董承亲女,帝幸之,有五月身孕。当日帝在后宫,正与伏皇后论董承之事,并无音耗,不知如何。忽见曹操带剑而入,帝惊得魂魄离体。操曰:“董贼如此谋反,陛下知否?”帝曰:“董卓已诛了。”操曰:“不是董卓,是董承。”帝乃战栗曰:“朕不知。”操曰:“忘了破指修诏!”帝不能答。操令武士去擒董贵妃。操曰:“一人造反,九族皆诛!”怒喝牵去斩之。帝告之曰:“董妃五个月孕,望丞相见怜。”操叱之曰:“若非天败,吾已灭门矣。尚留此女为吾后患!”帝又曰:“贬于冷宫,待分娩了,杀之未迟。”操曰:“汝欲留此逆种与母报仇?”帝泣告曰:“乞全尸而死,勿令彰露。”操教取白练于面前。帝曰:“卿于九泉之下,勿怨朕躬!”言讫,泪下如雨。操怒曰:“犹作儿女之娇态!”速令武士推出,勒死于宫门外。操随唤监官嘱曰:“但有外戚内族,不曾禀奉于吾,辄入宫门者,腰斩之。守御不严者,罪同。”曾与董承来往者黜退,重者类入逆党论。似此不可胜数,皆被其害。自此,许都内外大小官员人等莫敢交头接耳。曹公拨心腹人三千充御林军,令曹洪总领之。
操与荀彧曰:“今戮董承等千余人,去吾心腹大患。尚有马腾、刘备,亦在此数内,不可不诛。”彧曰:“马腾见屯兵于西凉,未可轻取;但以书慰劳,勿使生疑焉,徐徐诱入京师,图之可也。刘备见在徐州,分布掎角之势,亦不可轻敌。”操曰:“何为未可也?”彧曰:“与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屯兵官渡,常有图许都之心。一旦若东征刘备,备必求救于袁绍。若绍乘虚而袭,何以当之?”操曰:“非也,彼刘备乃人杰人也。若不击之,待其羽翼养成,急难动摇,必为后患。袁绍虽有大志,事多怀疑不决,必不动也,何必忧乎!”彧曰:“绍虽不才,田丰、沮授、审配、郭图、许攸、逢纪之辈,皆有奇谋远见,倘绍信之,为祸不轻矣。”操犹豫未决,忽见郭嘉自外而入。操问曰:“吾欲东征刘备,争奈有袁绍之忧,未敢动也。”嘉曰:“绍性宽多疑,迟慢未决,手下谋士,各相妒忌,何必忧乎。刘备目今新整军兵,众心未服,丞相引精兵一战而可定也。”操大喜曰:“此机正合吾意。”遂起大军二十万,东征刘备。胜负毕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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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玄德匹马奔冀州
却说曹公分兵五路,来取徐州。细作探知,报入徐州。孙乾径来下邳,先报关公,次日去小沛报知玄德,玄德慌与孙乾等商议,乾曰:“必须求救于袁绍,方可解围。”玄德即时修书,便遣孙乾。
乾至河北,见田丰,具言此事。丰曰:“明日见主公,即当商议。”次日,引孙乾入见绍。绍出,形容憔悴,衣冠不整。丰曰:“今日主公何故如此?”绍曰:“我将死矣!”丰曰:“主公纵横天下,何故出此言也?”绍曰:“吾今命在旦夕,岂暇论他事也!”丰曰:“主公如此之言,是何意故?”绍曰:“吾生五子,惟最小者极快吾意。今患疥疮,将欲垂命,吾有何心用兵乎?”【矫情。】丰曰:“目今操起兵东征,许昌空虚,若将义兵乘虚而入,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为民除害也,诚国家之万幸!谚语云:‘天与勿取,反招其咎!’某愿明公详察焉。”绍曰:“吾亦知如此,最好争取,奈我心中恍惚,去之不利。”丰曰:“何恍惚之有?”绍曰:“五子之中,惟有此子生得最异,倘有疏虞,悔之晚矣!”绍与孙乾曰:“汝回见玄德,可言此事。但不如意,便来相投,吾自有相助之处。”田丰以杖击地曰:“可惜错过!”又叹曰:“遭此难遇之时,惟有婴儿之病,失此机会!大事去矣,可痛惜哉!”以脚顿地而去。
孙乾见绍不肯起兵,连夜回小沛见玄德,具言此事。玄德乃哭曰:“似此若何?”【并非刘备性格软弱。刘备担心自己一旦被曹操打败,会连累众多跟随自己的有情有义之人。】张飞曰:“兄弟献一妙计,必破曹兵。曹兵若来,必然困乏;不等他来下住寨,先去劫寨。”玄德曰:“素以汝为一勇夫。前者捉刘岱,果有此妙策;今献此计,吾弟亦按兵法,甚好,甚好!操若远来,必用此计,当晚却去劫寨。”商议已定。
却说曹公引大军往小沛来。正行之间,狂风骤至,曹公马前忽一声响亮,大风吹折牙旗一面。操曰:“作怪!”便教军马且住,唤谋士问吉凶。操已自有主张了,只看谋士所见同与不同。【曹操对战事确实是有主张的。曹操虽然遇事会经常与谋士们商议,但其实曹操并非自己没有见解。曹操往往是想看看谋士们有没有更好的见解,以及对谋士们的能力做一个了解。】操言风吹折牙旗之兆。荀彧曰:“风自何方来?吹折甚颜色旗?”操曰:“风自东南方来,吹折角上牙旗杆。旗乃青红二色。”彧曰:“不主别事,今夜刘备必来劫寨。”操点头。忽毛玠入见曰:“适才东南方牙旗被风吹折,今夜必主有人劫寨。”操曰:“天报应,吾当亦自防之。”当时分兵九队,只留一队向前虚扎营寨,余众四面八方埋伏。
是夜,月色微明,玄德在左,张飞在右,分兵两队。只留孙乾守小沛。
且说张飞自以为神妙之计,领轻骑在前,突入操寨,但见零零落落,无多人马,一声炮响,四边火光大明,喊声一举。张飞知是中计,急出寨外,正东,张辽杀来;正西,许褚杀来;正南,于禁杀来;正北,李典杀来;东南,徐晃杀来;西南,乐进杀来;东北,夏侯惇杀来;西北,夏侯渊杀来:八路军马,团团围定。飞在核心,左冲右突,前遮后挡。张飞军兵原来旧是曹公管的,尽皆过去了。飞见军去了太半。飞在忙中,正逢徐晃。两马相交,战到十余合,后面乐进赶到。张飞杀条血路,突围而走,只有十数骑跟定。欲还小沛,大军截住去路;徐州、下邳,却被曹公自引精兵当住。飞寻思无路,望芒砀山而走。
却说玄德引军正去劫寨,将近寨门,喊声大震,后面冲一军,先截了一半人马。夏侯惇又到。玄德突围而出,后面夏侯渊赶来。玄德回顾,止有三十余骑跟随。望见小沛城中火起,玄德弃小沛,欲往徐州,隔河望见军马,漫山塞野。玄德自思无路可归,想:“袁绍有言:‘倘不如意,可来相投’,今投袁绍,暂且依栖,别作良图。”径寻青州路而走,正逢乐进拦住。玄德匹马落荒正北而走。乐进赶来,玄德从骑去了。
只说玄德匹马投青州,一日行三百余里。当晚到青州城下叫门,门吏问姓名了,来报刺史。刺史乃袁绍之长子袁谭。谭素敬玄德,闻知匹马到来,速即开门出迎,至公廨,问其故。玄德说:“曹公势不可当,故弃城及妻子逃命至此。”袁谭乃再拜,留于馆中住扎,发书报父袁绍。绍知徐州已失,玄德在青州,遂引兵五万来迎接玄德。袁谭将本州人马送至平原界。袁绍离邺郡三十里,来接玄德。玄德拜伏于地,绍慌答之曰:“昨为小儿抱患,有失救援,其心怏怏不安。今幸得相见,大慰平生渴望之思。”玄德答曰:“孤穷刘备久欲投门下,奈何机缘未遇。今为曹操所攻,妻子俱陷,想将军容纳四方之士,故不避羞惭,敬来相投。望乞收录,誓当补报!”绍大喜,父子相敬甚厚,同居冀州。
且说曹公当夜抢了小沛,随即进兵攻徐州。糜竺、简雍守把不住,只得弃了。陈登献了徐州。【即便不献徐州,徐州也会被曹操夺得。】操军马入城,安民已了,唤众谋士商议取下邳。荀彧曰:“云长并刘备老小死据此城,务要速取。如若迟慢,恐被袁绍所窃耳。”操曰:“当用何计,可取下邳?”彧曰:“丞相坐镇徐州,拨一军马诱之,若关公出战,既分投袭之;若城一陷,关公必擒矣。”操曰:“吾素爱关公人才武艺勇冠三军,吾欲得之以为己用。”郭嘉曰:“吾闻关公义气深厚,必不肯降。若使人说之,恐被其害。先以兵围之,若事危急,彼必降矣。”帐下一人出曰:“我与关公有一面旧交,某亲往下邳说之使降,若何?”众视之,乃张辽也。程昱曰:“文远虽与云长有旧,吾看此人非可以言词说也。某有一计,使此人进退无门,则用文远说之,关公自然归于丞相也。”必用何计以降之,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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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张辽义说关云长
刘玄德兵败小沛,匹马奔冀州,投袁绍。张飞引数十骑,往硭砀山去了。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各自逃难,独有关云长保甘、糜二夫人守下邳。
曹操在徐州责陈珪曰:“今尔辩无事,恕你父子杀车胄之罪。”珪力辩无事,商量取下邳。程昱献计曰:“云长有万人之敌,更与玄德义气深重,非智谋不可取之。见今旧兵皆已投降,于内亦有刘备新招徐州等处之人,可暗地差遣一心腹,只作逃回的入下邳去见关公,种祸于城内;却引关公出战,诈败佯输,诱入他处,却以精兵截其归路,然后或擒或说可也。”操听其谋,选拣兵士十余人,令引诱徐州降兵数十,偷出营寨,径投下邳降关公。公遂以为心腹,留而不疑。
次日,夏侯惇为先锋,领兵五千,径来下邳搦关公战。公不出,惇即使人于城下辱骂。公大怒,引三千人马出迎,与夏侯惇交战。【第四十四回中,孙乾建议刘备分兵下邳和小沛,为掎角之势。上一段中,曹操派来的那个心腹,应该没将刘备战败的真实消息告诉关羽。所以此时关羽与夏侯惇交战,不能说明关羽不稳重。此时与夏侯惇交战,正是在执行“掎角之势”这个战术。】公与惇约战十数合,拔回马走。公怒赶来,惇且战且走。公约赶二十里,忽然省过,提兵便回。左手下徐晃,右手下许褚,两队军出。公冲开路走,两边伏路军排下硬弩百张,箭如飞蝗。公当先,许褚在中央踏弩机百对,箭发如雨。于是关公不得过去,勒兵再回,徐晃、许褚接住又战。公杀退二人,引兵前进,夏侯惇又来。公战至日晚,到一座土山。公引兵占住山头,权且少歇,看见曹兵紧紧密密,摆作长蛇阵,团团围定土山。公遥望见城中火光冲天而起,却是那诈降兵卒举火为号。操自提大军杀入下邳,但教举火以惑关公之心,城中军民皆不肯惊动。关公见下邳火起,心内惊惶,连夜冲下几处,皆被乱箭射回,人马尽皆伤折。
公复回土山,捱到天晓,再欲整顿下山冲突,忽见一人跑马上山来,公视之,乃张辽也。公迎之,言曰:“文远欲来赴敌耶?”辽曰:“非也。想故人旧日之情,特来相告。”遂弃刀马,与公入中军说话。二人坐于山顶。公曰:“文远莫非欲说关某也?”辽曰:“不然。某想下邳城,当日兄救弟,今日安得弟不救兄也?”公曰:“文远将欲助我耶?”辽曰:“亦非也。”公曰:“既不助我,来此何干?”辽曰:“玄德不知存亡,益德未知生死,众已失散。昨夜曹公已破下邳,城中军民,尽皆无伤害。玄德家眷,丞相差人护之,惊扰者斩。如此相待,弟特来告兄。”公大怒曰:“此言特说我也!吾今虽处绝地,视死如归。【关羽的确并非贪生怕死。】汝即速去,吾当下山迎战!”张辽大笑曰:“兄出此言,岂不为万世之耻笑乎?”公曰:“吾仗忠义而死,安得为万世耻笑?”辽曰:“兄今尽死,其罪有三,岂不为万世耻笑乎?”公曰:“汝且说我哪三罪?”辽曰:“当初刘使君与兄结义之时,誓同生死。近使君败于小沛,当戳力同心,死战沙场,其名万古不朽,不合逃遁而去。脚到之处,谁不相容?兄今欲死于此地,倘使君复出,专望于兄,兄岂不是负却孤主,而背当年之誓乎?误主丧身,诚为不美。其罪一也。昔者刘使君以家眷重托于兄,以为万全之计。兄今战死,二夫人无所依托,若能守节,一死无疑;若不守节,又属他人。此是兄负却使君倚托之重,实为不义。其罪二也。兄武艺超群,更兼深通经史,不思期共使君,匡扶汉室,拯救生灵;徒欲赴汤蹈火,以成匹夫之勇,上负祖宗,下辱其主,安为义?其罪三也。兄有此三罪,弟不得不告之。”公沉吟曰:“汝说我有三罪,欲我何如?”辽曰:“今四面皆曹公之兵,兄若不降,必用一死;不若且降曹公,却打听使君音信,如知何处,却往投之。一者,可以保二夫人;二者,可以全其义;三者,可以保其身。有此三便,兄宜详之。”公曰:“汝言虽善,吾有三事。若曹公能从我,即当解甲;如其不允,吾宁受三罪而死。”辽曰:“丞相宽洪大量,何所不容?愿闻三事。”公曰:“一者,吾与刘皇叔同设誓时,共扶汉室,吾今只降汉帝,不降曹公,凡有杀戮,不禀丞相。二者,二嫂嫂处,请给皇叔俸禄养赡,一应上下人等皆不许到门。三者,但知刘皇叔去向,不管千里万里,便当辞去。三者缺一,断然不肯降。望文远贤弟急急回报。”【关羽对刘备义气深重,并且深明大义。】
张辽随即上马,来见曹操,先说降汉不降曹之事。操笑曰:“吾为汉之元勋,汉即吾也。此可从之。”辽又言:“二夫人欲请皇叔俸给,并上下人等不许到门。”操曰:“吾于皇叔俸内,加倍与之。其余是他家法,何必疑焉!”辽曰:“但知玄德音信,虽远必去寻之。”操摆首曰:“此事却难从之。吾养关公何用?”辽曰:“岂不闻豫让‘众人国士’之论乎?刘玄德待云长不过恩厚耳。丞相更施厚恩,以结其心,何忧云长之不住也?”操曰:“文远之言当也,吾愿从此三事。”
张辽再往山上回报云长。云长曰:“虽然如此,暂请丞相退军,容我入城见嫂嫂告之,即来降也。”张辽再回,见曹操说了。操即传令,教城里城外军马尽退三十里。荀彧曰:“不可。恐关公有变。”操曰:“吾知云长忠义之士也,必不失信。”遂引军退。
关公引败兵入下邳,见人民安妥不动,径到府中来见二夫人。甘、糜二夫人听的关公到来,急出迎之。公乃痛哭,拜于地上。二夫人曰:“皇叔今在何处?”公曰:“不知去向。”二夫人曰:“二叔因何痛哭如此?”公曰:“关某出城死战,被困于土山,兵微将寡,张辽招安,某以此事说知,曹操应允,放某入城。不曾得嫂嫂言语,未敢擅便。某思兄颜,见嫂嫂故垂血泪。”甘夫人曰:“昨日曹将军入城,我等皆以为死,谁想毫发不动,一军不敢入门。叔叔既以领诺,何必问乎?只恐久后曹丞相不容去寻皇叔。”公曰:“嫂嫂放心,关某身在,必当见主。曹公出语为令,若有反悔,谁人服焉?”甘、糜二夫人曰:“叔叔自家裁处,凡事不必问俺女流。”
关公辞而退,遂引数十骑来降操。操使将帅远接,谋士来迎。操自出辕门相接。关公下马,入拜曹操。操乃答礼。公曰:“败兵之将,深荷丞相不杀之恩,安敢受答拜之礼。”操曰:“吾素知云长忠义之士,安肯加害。操乃汉相,公乃汉臣,虽名爵不等,敬公之德耳。”关公曰:“文远代禀三事,望丞相仁慈。” 【关羽想要使众人知道自己与曹操的约定。】操曰:“某出语为令,欲感四海,取信于天下,安肯自废。”关公曰:“吾主若在,关某虽赴诸水火,必往寻之。此时恐不及辞,伏为怜悯。”操曰:“玄德若在,必从公去,但恐乱军中无矣。公且宽心,尚容缉听。”云长拜谢。操设宴管待关公。
次日,班师还许昌,量拨军马先起。云长收拾车仗,请二嫂嫂上车,亲自引军护送而行。操使人供送用物饮食。已到许昌,军马各还营寨。操拨一府,另与云长居住。云长分一宅为两院,内门外拨老军十人以守之,关公自居外宅。操引关公朝汉献帝,帝命操加官,操封关公为偏将军。公谢恩归宅。
操次日设大宴,会众谋臣武士,以客礼待关公,延之于上坐。比及送回,以备绫锦百匹,金银器皿俱全。关公都送与二嫂嫂。关公自到许昌,操待之甚厚:三日小宴,五日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及美女十人以侍之。【曹操想要以此来留住关羽。】云长不能推托,将所赐美女尽送入内门,令服侍二嫂嫂;金银器皿缎疋等件,遂逐一抄写明白归库。公三日一次,于内门外躬身施礼,动问“二嫂嫂安乐否”。二夫人回问皇叔之事毕,“叔叔自便”,关公方敢退回。操知此事,愈加重待关公。公未尝喜。
一日,操见云长所穿绿锦战袍已旧,操度其身品,取异锦做战袍一领赐之。云长受之,穿于衣底,上用旧袍罩之。操笑曰:“云长何故如此之俭?”公曰:“某非俭也。”操曰:“吾为汉相,岂无一锦袍与云长?何以旧袍蔽之?不亦俭乎?”公曰:“旧袍乃刘皇叔所赐,常穿上如见兄颜,岂敢以丞相之新赐而忘兄之旧赐乎?故穿于上。”【以此来使曹操知道自己一直没忘刘备。以免以后自己离开时,曹操认为自己不义。】操叹曰:“真义士也!”虽然操口称其义,心中不悦。云长回府。
次日,忽报:“内院二夫人哭倒地上,不知为何,请将军速入。”云长急整衣跪于门外,拜请二嫂嫂。甘、糜二夫人哭出,请云长起来。毕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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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云长策马刺颜良
公曰:“二嫂嫂为何悲泣?”甘夫人曰:“我夜梦皇叔身陷于土坑之内,觉与糜氏论之,想在九泉之下矣!”关公曰:“梦境之事,不可凭信。此是嫂嫂心想之故也。请勿忧虑。”公再三宽释。
正值曹操请公赴宴,公辞二夫人来见操。操见公有泪容,乃问其故。公曰:“二嫂思兄日久痛哭,不由某心不悲也。”操笑而宽解之,频以酒劝。公酒后,自绰其髯而言曰:“生不能报国家,而背其兄,徒为人也!”操问曰:“云长髯有数乎?”公曰:“约数百根。每秋月约退三五根。冬月多以皂纱裹之,恐其断也。如接见宾客,则旋解之。”操取纱锦二疋作囊,赐关公包髯。
次日,早朝见帝。帝见关公一纱锦袋垂于胸次,帝问之。关公奏曰:“臣髯颇长,丞相赐囊贮之。”帝令当殿披拂,过于其腹。帝曰:“真美髯公也!”因此朝廷呼为“美髯公”也。【胡须长得好,曹操又频频劝关羽喝酒,但是关羽却能在曹营中十分自律。让人敬佩。】
操见关公但得所赐,未尝欢喜。忽一日,操请公宴。临散,送公出府,见公马瘦,操曰:“公马因何瘦?”公答曰:“贱躯颇重,马不能乘,因此常瘦。”操令左右备马一匹来。须臾,使关西汉牵至,身如火炭,眼似銮铃。操指曰:“公识此马否?”公曰:“莫非吕布所骑赤兔马乎?”操曰:“然。吾未尝敢骑,非公不能乘。”连鞍奉之。关公拜谢。操怒曰:“吾累赐美女金帛,未尝下拜;今吾赐马,喜而再拜,何贱人而贵畜耶?”公曰:“吾知此马日行千里,今幸得之,若知兄长下落,虽有千里,可一日而见面也。”操愕然而悔。关公辞去。操唤张辽曰:“吾待云长不薄,常怀去心,何也?”辽曰:“容某探其情,即当回报。”
张辽次日往见关公,因共话间,辽曰:“某荐兄在丞相处,不曾落后乎?”公曰:“感激丞相,待我甚厚。只是吾身在此,心在兄处。”辽曰:“兄言差矣!凡大丈夫处世,不分轻重,非丈夫也。吾思玄德待兄,未必过于丞相;兄只怀去念,何故也?”【曹操虽然给予了关羽很多,但是关羽与刘备之间手足情深,并且志同道合。】公曰:“吾足知曹公待我甚厚。奈吾受刘将军恩厚,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终不留此。必立效以报曹公,然后方去。”辽曰:“倘玄德弃世,公何所归乎?”公曰:“愿从于地下耳。”辽知公终不可留,乃告退。
辽自思曰:“若以实告曹公,恐伤云长性命;若不实告,又恐非事君之道。”喟然叹曰:“曹公,君父也;云长,弟兄也。以兄弟之情而瞒君父,此不忠也。宁居不义,不可不忠。”【“忠”固然重要,但应当忠于仁义之主。】遂入室以实告。操曰:“云长欲与刘备生死同处,必不留也。”操叹曰:“事主不忘其本,此天下之义士也!此人何时可去?”辽曰:“彼言必欲立功,以报丞相方去。”操又叹曰:“仁者之人也!”荀彧曰:“若不教云长立功,未必便去。”操曰:“然。”
且不言云长事。却说玄德在袁绍处,旦夕烦恼。绍曰:“玄德何故常有忧也?”玄德曰:“二弟不知音信,妻小陷于曹贼;上不能报国,下不能保家,安得不忧也?”绍曰:“吾欲进兵赴许都久矣。方今春暖,正好兴兵。”便商议破曹之策。田丰谏曰:“曹操既破徐州,则许都非空虚也。操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也,不如以久持之。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拣其精锐,分为奇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今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矣!”【“内修农战”对人民有益,并且可以使己方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安业”不符合道义。】绍曰:“且容我思之。”绍问玄德曰:“田丰劝我固守,何如?”玄德曰:“弄笔书生,不乐征伐,坐度朝夕,以受俸禄,使将军失其大义于天下也。”【刘备虽然是心系天下百姓的仁义之人,虽然希望平定天下,造福人民,但这段话反应出了刘备思想的局限性。刘备追求“以有道伐无道”,希望通过征战来统一天下,使天下人民获得太平。可是,军队亦是由人民组成,发动战争就等于伤害人民。《道德经》中说:“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袁绍如果能够“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建立厚德,弘扬道义,那么天下民心自然会向有德者靠拢。那样便可以不必大动干戈的方式平定天下,使天下人民获得太平。】绍曰:“玄德言者甚善。”遂只顾点兵。田丰又入强谏,绍怒曰:“汝等弄文轻武,使我失其大义!”田丰顿首曰:“若不听某良言,出师必不利也。”绍大怒,欲斩之。玄德力劝,乃囚于狱中。绍移檄州郡,数操罪恶,各请相助。沮授见田丰下狱,乃会其宗族,尽散家财与之,言曰:“吾随军而去,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一身不保也!哀哉!”众皆下泪送之。
绍谴大将颜良作先锋,进攻白马。沮授谏曰:“颜良生性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绍曰:“吾之上将,非汝等可料也。”大军进行奔黎阳,东郡太守刘延慌告急许昌。曹操急收拾起行。关公知白马告急,欲自往,遂入相府,见曹公曰:“闻丞相兵动,某愿为前部,立功以报之。”操曰:“未敢烦将军远劳,早晚却来相请也。”公自退。操引兵十五万,分三队而行。于是刘延连络不绝告急。操先提五万军马,亲临白马,靠土山扎住。遥望山前平川旷野之地,颜良前部精兵十万,排成阵势。操见骇然,未交战。绍首将出马。操回顾,与吕布旧将宋宪曰:“吾闻汝乃吕布之猛将,何不战颜良?”宋宪欣然领诺,绰枪上马,直出阵前。颜良横刀立马,貌若灵官,立于门旗下。宋宪径来取良。良大喝一声,纵马来迎。战不三合,手起刀落,斩宋宪于阵前。曹操大惊曰:“真勇将也!”魏续曰:“杀吾同伴,愿去报仇!”操许之。续上马持矛,径出阵前,大骂颜良:“吾今杀汝!”良更不答话,交马一合,照头一刀,劈魏续于马下。操曰:“谁敢当之?”徐晃愿出。操令急迎之。徐晃出马,与良战二十合,败回本阵。【可见颜良武力很强。】诸将栗然。操收军,良亦引军退去。
操见连折二将,心中忧闷。程昱曰:“吾举一人,可敌颜良。”操问是谁,昱曰:“非关公不可。”操曰:“吾恐他立了功便去。”昱曰:“丞相又爱之,又疑之,何不取来,两强相并?如胜则重用,如败则决疑。”操曰:“善。”遂差人去请关公。公闻知来请,大喜,遂辞二夫人。夫人曰:“叔今此去,可打听皇叔消息。”公曰:“专为此耳!”急急要去。
公上赤兔马,手提青龙刀,引从者数个,直至白马来见操。操请公坐定,叙说:“颜良勇诛二将,连日诸将败者及多,勇不可当,特请云长商议。”公曰:“容某观其动静。”操置酒相待。忽报颜良搦战,操引关公上土山观之。操与公坐,诸将环立。曹操指山下颜良排的阵势,四方八面,旗帜刀枪,森布有威,乃与关公曰:“河北人马,如此雄哉!”公答曰:“吾观之,若土鸡瓦犬耳!”操又指曰:“将帅布列,旌旗节钺,人如猛虎,马似毒龙,其势壮哉!”公答曰:“犹金弓玉矢耳!”操又指曰:“麾盖之下,持刀立马者,乃颜良也。”关公举目看之,见其人绣袍金甲,相貌威严。公谓操曰:“吾观颜良,如插标卖首耳!” 【关羽并非狂妄自大。寄人篱下的关羽只是想要争一口气,获得一些尊严。】操曰:“非可轻视。”关公起身曰:“某虽不才,愿去万军中取首级来献丞相。”张辽曰:“军中无戏言,云长不可忽也。快牵马来!”【张辽希望关羽能够立功。】
公奋然上马,倒提青龙刀,跑下土山,将盔取下放于鞍前,凤目圆睁,蚕眉直竖,来到阵前。河北军见了,如波开浪裂,分作两边,放开一条大路,公飞奔前来。颜良正在麾盖下,见关公到来,恰欲问之,马已至近。云长手起,一刀斩颜良于马下。【关羽虽然杀了颜良,但不能说明关羽的武力强过颜良。】中军众将,心胆皆碎,抛旗弃鼓而走。云长忽地下马,割了颜良头,拴于马项之下,飞身上马,提刀出阵,似入无人之境。河北兵将未尝见此神威,谁敢近前。良兵自乱。曹军一击,死者不可胜数,马匹器械抢到极多。关公纵马上山,众将尽皆称赞。公献首级于曹操面前。操曰:“将军神威也!”关公曰:“某何足道哉!吾弟燕人张益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操大惊,回顾左右曰:“今后如遇燕人张益德,不可轻敌。”令写于衣袍襟底以记之。史官故书“刺”字者,就里包含多少,有刺颜良诗为证。前三首,赞关公刺颜良;后一首,专道关公荐张飞英勇。诗曰:
望盖挥鞭骑若风,将军飞入万军中。
马奔赤兔翻红雾,刀偃青龙起白云。
虎豹堕牙山鸟静,凤凰坠羽树林空。
历观史记英雄将,谁似云长白马功!
又诗曰:
白马当年事困危,将军立效干功时。
斩头出阵来无阻,策马提刀去莫追。
壮志威风千古在,英雄气概万夫奇。
堂堂庙貌人赡仰,忠勇惟君更有谁?
又诗曰:
千万雄兵莫敢当,单刀匹马刺颜良。
只因玄德临行语,致使英雄束手亡。
又诗曰:
来往军中胆气高,平欺许褚胜张辽。
又夸益德真勇猛,致使当阳喝断桥。
却说颜良的残败军马急奔回,半路迎接见袁绍,报说被一赤面皮、使青龙大刀一勇将,匹马奔入阵来,一刀斩颜良而去,因此大败。袁绍大惊,问曰:“此是何人也?”帐前沮授曰:“此人必是刘玄德之弟关云长也。”袁绍大怒曰:“汝兄弟关某斩吾爱将,汝必然通谋也,留尔何用!”【袁绍如果城府深,那么他即便对刘备缺少深厚情义,但也会思考问题,计算利益,不会轻易和刘备翻脸。】即唤刀斧手推出玄德,斩讫报来。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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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云长延津诛文丑
却说关公匹马斩了颜良,败军奔回报知袁绍,绍大怒,欲斩玄德。玄德面不改容而言曰:“明公只听一面之词,而自绝向日之情耶?且刘备自徐州失散,老小皆弃,未知云长在否。天下有多少同姓同貌者,岂特赤面使大刀即关某也?明公何不详之?”袁绍是个没主张的人,闻玄德之言,责沮授曰:“误听汝言,险杀爱弟。”遂请刘玄德上帐坐,却议报颜良之仇。帐下一人应声而言曰:“颜良是吾弟也,既被曹贼所杀,吾安得不雪其恨乎?”玄德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獬豸,山后人也,姓文,名丑,乃河北名将。袁绍大喜曰:“非汝不能报颜良之仇也。吾亦与你兵马十万,即便起行。”令丑直渡黄河,追杀操贼。沮授曰:“行兵之要,胜负变化,不可不详。今兵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获,还迎不晚。今轻举渡河,设有其难,众皆不可还矣。”绍怒曰:“皆是汝等迟慢军心,迁延岁月,有妨大事!岂不闻‘兵贵神速’乎?”【关羽杀掉颜良以后,曹军士气正盛,所以文丑渡河迎战曹军容易失败。“兵贵神速”并不适用于这个时候。】沮授出叹曰:“上盈其志,不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矣。”遂托疾不出议事。玄德曰:“今刘备久蒙大恩,无可报效,欲助文将军同行,一者,报明公之德;二者,就探云长的实。”绍喜,唤文丑与玄德同领前部。文丑曰:“刘玄德乃累败之将,于军不利。”文丑乞自去,不用玄德。绍曰:“吾欲见玄德才能,汝可同去。”文丑曰:“既主公要此人去时,某分三万军,教他为后部,如其无功,可自治罪。”玄德曰:“分兵最好。”文丑遂自领七万军先行,玄德引三万随后便起。
却说曹操为云长斩了颜良,倍加钦敬,表奏朝廷,封云长为寿亭侯,铸印送与关公。印文曰:“寿亭侯印”,使张辽赍去。关公看了,推辞不受。辽曰:“据兄之功,封侯何多?”公曰:“功微,不堪领此名爵。”再三辞却。辽赍印回见曹公,说云长推辞不受。操曰:“曾看印否?”辽曰:“云长见印来。”操曰:“吾失计较也。”遂教销印匠销去字,别铸印文六字“汉寿亭侯之印”,再使张辽送去。公视之,笑曰:“丞相知吾意也。”遂拜受之。【刘备是皇叔,并且追求匡扶汉室,所以关羽暂时同意接受汉寿亭侯之印。】
忽闻人报袁绍又使大将文丑渡黄河,已据延津之上。操先使人移徙居民于西河,操自领兵迎之。三军皆起,军马在前,粮草在后。操传令,教粮草车仗尽行前去,后军作前部先锋,护守粮草,以前部先锋却居于后。吕虔曰:“粮草在前,而兵在后,何意也?”操曰:“粮草在后,多被剽掠,吾故令在前也。”虔曰:“倘遇敌军,守粮者又不敢战,必误大事。”操曰:“吾待敌军到时,却又理会。” 【曹操对战事有自己的主张。】虔疑,不敢再言。操令粮食辎重,沿河堑至延津。操在后军,听得前军发喊,急差人看时,人报:“河北大将文丑兵至,我军皆弃粮草,俱被赶散。后军又远,将如之何?”众人商议,要退守白马。操教退军河北,又断其路。军皆散乱。操以鞭指南阜可避,人马急奔土阜。操令人马皆解衣卸甲少歇,尽放其马。文丑军掩至,众将曰:“贼至奈何?可急收马匹,退回白马。”一人急止之曰:“此正可与贼交战之处,何退之耶?”操视之,乃荀攸也。操急以目视攸而笑。攸知其意,而不复言。
文丑军既得车仗,又来抢马,军士不依队伍,自相离乱。原来过此,只顾取物,无心厮杀。曹操人马围裹将来,文丑挺身独战,军士自相践踏。文丑止遏不住,拨回马走。操在土阜上指曰:“文丑乃河北名将,谁可擒之?”二将飞马而出去。操视之,乃张辽、徐晃也。二将追赶文丑至近,大叫:“贼将休走!”文丑回头,见二将赶来,遂按住铁枪,拈弓搭箭,正射张辽。徐晃大叫:“贼休放箭!”张辽低头急躲,一箭中辽头盔,将簪缨射去。辽奋怒再赶,坐下马又被文丑射中面颊。战马跪倒前蹄,张辽落地,文丑策马前来。徐晃急轮大斧,截住厮杀。二将战三十余合,【文丑在这样慌乱的时候,箭还能射的这么准,并且还能和徐晃战到三十余合,可见文丑武力很强。】张辽去远,徐晃见文丑后面军马齐到,晃拨回马走。
文丑沿河赶来。忽见十余骑军马,旗号翩翻,一将当头,提刀出马而来,乃汉寿亭侯关云长也,大喝一声:“贼将休走!”与文丑交马,战二合,文丑心怯,拨回马绕河而走。关公马是千里龙驹,早赶上文丑,脑后一刀,将文丑斩下马来。【关羽虽然杀掉了文丑,但不能说明关羽武力强过文丑。】后有诗赞关公诛文丑。诗曰:
誓把功勋建,须将恩义酬。
奋身诛虎豹,用命统貔貅。
白马颜良死,延津文丑休。
英雄谁可似?不负寿亭侯!
曹操在土阜上见关公刀砍文丑,大驱四下人马掩杀,河北军皆落水,复夺辎重马匹车仗。云长引数骑,耀武扬威,东冲西突。正杀之间,刘玄德领三万军随后到。前面哨知,报与玄德曰:“今番又是红面长髯的斩了文丑。”玄德闻之,慌忙骤马来看,隔河望见一簇人马如飞,众皆指日:“此正是也!”玄德遥见征尘中一面旗上写着“汉寿亭侯关云长”七个字。玄德暗谢天地,曰:“原来我兄弟果在曹操处!”欲去相见,被曹兵势大拥来,只得收败残军马回去。
袁绍接应至官渡,下定寨栅,有郭图、审配入见袁绍,说:“今番文丑又是关某坏了。”刘备佯推不知。袁绍大怒,骂曰:“‘大耳贼!’焉敢如此!”人报玄德至,绍令推转斩之。【袁绍如果城府深,那么他即便对刘备缺少深厚的情义,但也会先思考问题,计算利益,不会轻易和刘备翻脸。】玄德曰:“某有何罪?”绍曰:“你故使关公又坏吾一员大将!”玄德闻之,笑曰:“明公不知,容伸一言而死。今曹操素惧刘备,备虽一时溃散,必有复仇之曰。今知备在明公处,恐其协力攻曹,故特使关某诛杀二将。公知必怒,不肯助兵。此乃借明公之手而杀刘备,断绝仇人,以除后患,愿明公思之。”袁绍曰:“玄德之言是也。汝等使我受害贤之恶名耳。”喝退左右,请玄德上帐而坐。玄德谢曰:“感荷明公宽大之恩,无可补报,欲令一心腹人,持一密书去见云长,使知备消息,必星夜来到,辅佐明公,共诛曹操,以雪颜良、文丑之恨,若何?”袁绍大喜曰:“吾若得云长,似颜良、文丑复生也。”商议修书,未有人去。
绍令退军于阳武结营,连络数十里,按兵不动。操亦令夏侯惇总兵守官渡隘口。
操班师回许都,大宴众官,贺云长之功。席上,曹与吕虔曰:“昔日吾以粮草在前,乃饵敌之计也。惟荀公达知吾心耳。”众皆服其论。正饮宴间,忽报汝南有黄巾刘辟、龚都,甚是猖獗;曹洪累战不利,【曹洪能力不强。】乞拨勇将精兵救之。云长闻言,乃进前曰:“关某愿施犬马之劳,去破汝南贼寇。”操曰:“云长建立大功,未曾重赏,何劳又征进耶?”公答曰:“关某久闲,必生疾病。愿再一行。”曹操许之,点军五万,使于禁、乐进为副将,次日便行。荀彧曰:“云长常有归刘之心,倘知消息必去,不可令频出军。”操曰:“今次收功,吾再不教临敌矣。”

云长领兵往汝南进发,敌军相迎,扎住营寨。当夜营外拿了两个细作人来,云长视之,内中认的一人。因此处起,直教兄弟再得聚会。毕竟此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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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关云长封金挂印
却说关公于灯下看时,认的一人,乃孙乾也。关公叱退左右,问乾曰:“公自溃散之后,一向踪迹不闻,玄德兄今在何处?”乾曰:“某在徐州逃难,飘泊汝南,幸得刘辟收留。近闻玄德公在袁绍处,欲往投之,未得其便。今刘辟、龚都皆来归顺玄德,助袁破曹,故攻掠太急。今天幸得将军到此,刘、龚特令小军引路,教某来报将军。来日虚败一阵。特报将军,望将军早引二夫人与玄德相见,却请来汝南,又作远图。彼刘、龚之顺玄德,实有望于将军也。”公曰:“既兄在袁绍处,吾必星夜而往。但恨吾斩绍二将,恐今事变矣。”乾曰:“某亦先往,探其虚实,再来报将军。”公曰:“吾见兄长一面,虽万死不辞。今回许昌,便辞曹公矣。”当夜送乾去了。于禁、乐进又不敢问。
次日,关公兵出,龚都亦出阵前。公曰:“汝等何故背反朝廷?”都曰:“汝乃背主之人,何敢责人耶?”公曰:“我何背主?”都曰:“刘玄德见在袁本初处,汝却从曹操,何也?”公曰:“乱道!”拍马舞刀向前。龚都当不住便走,公赶来。都回身告关公:“故主之恩,不可忘也。与玄德速至,吾愿让汝南。”【龚都义士。】公会其意,招军掩杀。刘、龚二人佯输诈败,四散去了。
云长夺得州县,安民已定,班师回许昌。操自出廓迎接,赏劳军士。
宴罢,公遂回家参拜二嫂于内门之外。甘夫人曰:“叔叔两番出军,可知皇叔音信否?”公答曰:“未也”。【关羽打算先冷静地思考如何离开曹营,然后再告知嫂嫂。】关公退,二夫人于帘内痛哭甚切。糜夫人曰:“想皇叔休矣!二叔恐我姊妹烦恼,故隐而不言。”正哭之间,有一个随行老军,听得哭声不绝,于内门外曰:“夫人休哭,主人见在河北袁绍处。”二夫人问曰:“汝何以知之?”老军曰:“跟将军出征,有人在阵上说来。”夫人急召云长,责之曰:“皇叔未尝负汝,你今受曹恩养,忘旧日之义,不以实情告我,使我姊妹忧愁身死。叔要自享荣贵,就借宝剑斩我姊妹之首,以绝汝之疑碍。叔无相瞒也!”云长顿首流泪,告曰:“兄今委实在河北。未敢教嫂嫂知者,恐内走泄也。事须缓图,不可以速。”甘夫人曰:“叔宜上紧,不可缓之。”公退,寻思去计,坐立不安。
原来于禁己知刘备在于河北,操令张辽来探关公意。关公正闷坐中,张辽入贺曰:“闻兄在阵上,知玄德音信,特来贺喜。”公曰:“故主未见,何喜之有?”【关羽知道张辽是来探听消息,并想要劝说自己留下,所以直接向张辽表明自己一心要去找刘备。】辽曰:“公看《春秋》管、鲍之义,可得闻乎?”公曰:“管仲常言:‘吾三战三退,鲍叔不以我为懦,知我有老母也。吾常三仕三见逐,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遇时也。吾常与鲍叔谈论,身极困乏,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常与鲍叔贾分利多,鲍叔不以我为贫,知我贫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此则是管、鲍相知之交也。”辽曰:“兄与玄德交,何如?”公曰;“吾与玄德公结生死之交耳,生则同生,死则同死,非管、鲍之可比也。”【关羽之所以这么说,并非因为关羽轻浮、狂妄。关羽只是不想张辽劝说自己留下。】辽曰:“吾与兄交何如?”关公曰:“吾与你邂逅相交,若遇吉凶,则相救;若逢患难,则相扶;有不可救,则止。岂比吾与玄德生死之交也?”【关羽并非轻视与张辽之间的交情,关羽只是想使张辽知道自己是不能被劝说的。】辽曰:“玄德向日在小沛失利,缘何公不死战以保之?”【其实当时正是张辽以“玄德不知存亡,益德未知生死……”来解救关羽,劝说关羽投奔曹操。此时张辽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你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曾极力解救你,难道我俩之间就算不上是生死之交?”】公曰:“吾那时未知是实。若玄德死,吾岂独生乎?”【此时关羽虽然没有表达出对张辽的感激,但是在第一百回,曹操败走华容道时,关羽在意识到自己曾立下了军令状的情况下,却仍然由于张辽的到来,而选择了放走曹操以及曹营众将。由此可见,关羽心里其实是很感激张辽曾经对自己的救助的。关羽此时不说,是因为关羽决意要去找刘备,所以不想张辽有理由劝说自己。】辽曰:“今玄德在河北,兄往从之否?”公曰:“昔日之言,安肯负也!文远须达其意,然后某亲禀丞相。”后人有诗曰: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钢。
月缺魄易满,剑折复铸良。
势利压山岳,难屈志士肠。
男儿有死节,可杀不可量!
张辽辞关公回,遂将公言尽白曹操。操曰:“吾自有计留之。”
却说关公正寻思之间,忽报有故人相访。及至请入,关公不识其人,乃问之曰:“公何人也?”答曰:“某乃袁绍手下,南阳陈震也。”公大惊,急退左右,问之曰:“先生此来,必有所为。”震出书一缄,递与关公。公举目视之,乃玄德书也。公拆开,其书曰:
备尝谓古之人,恐独身不能行其道,故结天下之士,以友辅仁。得其友,则益;失其友,则损。备与足下,自桃园共结刎颈之交,虽不同生,誓以同死。今何中道割恩断义?君必欲取功名、图富贵,愿献备级以成全功。书不尽言,死待来命。【刘备不了解关羽投降时的具体情况,所以对关羽投降这件事有些不理解。】
关公看书毕,哭而言曰:“某非不欲寻兄,奈不知其所也。吾安肯事曹公而图富贵乎?”震曰:“玄德望公,泪不曾干。公既仗义,何不速归乎?”关公曰:“人生于天地之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吾昔日曾对曹公言及此事,曹公已从之。吾已立功三件报其恩。吾来时明白,去不可不明白。吾作书烦公先达知兄长,待辞了曹公,奉嫂嫂回见。”震曰:“倘曹公不放将军,当如何哉?”公曰:“吾宁死,岂肯久留于此乎!”震曰:“公速作回书,某星夜持去,免致玄德之望也。”关公逐写书,答云:
某窃闻义不负心,忠不顾死,是大丈夫之志也。某自幼读书,粗知礼义,至于观羊角哀、左伯陶之事,论张元伯,范巨卿之约,未尝不三叹而流泪也。【关羽受儒家文化影响很深。】昔某守下邳,内无积粟,外无援兵;欲尽死节,奈有二嫂之重,未敢断首碎躯,死于沟壑。近自汝南方知信息,须当面辞曹公,奉送二嫂归也。昔日降汉之时,已曾预言;今已有微功之报,不容不从。忽得兄书,视之如梦。某但怀异心,天地可表;披肝沥胆,笔楮难穷。瞻拜有期,伏惟照鉴。
陈震得书自回。
关公即入相府,拜辞曹操。操知来意,乃悬回避牌于门。公遂怏怏而回,收拾一辆小车,选旧跟随者二十人,早晚伺候。甘夫人唤关公问曰:“叔叔近日行藏若何?”公曰:“只在早晚辞了曹公,便请嫂嫂上车。堂中所有原赐之物,尽皆留下,寸丝亦不可带去。”甘夫人曰:“叔宜上紧,勿得迟滞。”公又往相府拜辞,门首又挂回避牌。关公往数次,皆不放参。关公往张辽家相探,欲言此事。辽亦托疾不出。公思之曰:“此是曹丞相不容我去之意也。大丈夫既欲去,不动非丈夫也!”遂写辞书一封,辞曹公。其书曰:
汉寿亭侯关某,特沐再拜奉书汉大丞相曹麾下:某闻有天而有地,有父而有子,有君而有臣;天气应乎阳,地气应乎阴;万物若顺时,方可养群生,而成三纲五常之义也。某生于汉朝,少事刘皇叔,誓同生死。前者下邳失据,许降丞相,所请三事,已领恩诺,某所以归焉。拔擢过望,实难克当。今探知故主刘皇叔见在袁绍军中,身为寄客,使某旦夕不安。三思丞相之恩,深如沧海;返念故主之义,重若丘山。去之不易,住之实难。事有先后,当还故主。尚有余恩未报,候他日以死答之,乃某之志也。谨书告辞,幸希钧鉴!建安五年秋七月,关某状上。
公遂将累次所赐金帛,一一封记,悬寿亭侯印于库中。【关羽离开曹操,不仅会失去富贵和功名,而且由于曹操未必同意,所以将会十分危险。另外,关羽曾杀死颜良和文丑,而刘备又在袁绍处,所以关羽投奔刘备也会非常危险。如今刘备没有立足之地,寄居在袁绍处,但是关羽却仍然不顾危险,想要跟随刘备这个仁义之人。这不仅是兄弟情义,更是真正的忠义。由此可见,关羽这样的“大人”,被称作“关公”确实是恰当的。】
平明,请二夫人上车。二十人扶事,另遣人于相府下书。关公上赤兔马,提青龙刀,护送车仗径出北门。门吏当之。关公怒目横刀,大喝一声,门吏皆避去。关公出门,呼从者曰:“汝等护送车仗先行,但有追赶者,吾自当之,勿惊动嫂嫂。”从者推轮送车,望官道进发。
却说曹操正论关公事未定,左右报关公呈书。操接书看毕,大惊曰:“云长出矣!”又有北门守将飞报关公夺门而去,车仗鞍马皆望北行。又家中人来报说:“关公尽封所赐金银等物。美女十人,另居内室。其寿亭侯印,悬于库中。原拨答应人,皆不带去,只与原跟从二十人,小车一辆,随身行李,平明时去了。”众人闻之,尽皆愕然。忽一将挺身而出,大叫曰:“某愿将半万铁骑,去生擒关某,献与丞相!”毕竟要赶关公者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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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关云长千里独行
却说要去追关公者,众视之,乃猿臂将军蔡阳也。原来曹操部下只有蔡阳不服关公,常有谗谮之意,故要去赶。操曰:“事主不忘其本,乃天下之义士也;来去明白,乃天下之丈夫也。汝等皆可效之。”【曹操希望众人能够像关羽忠于刘备一样忠于自己。】后史官览关公传而言曰:“两尽其忠,世称义勇。”遂赋诗曰:
刺良恩已报曹公,辞魏归刘两尽忠。
威镇许都谋涉远,当时义勇有谁同!
曹操叱退蔡阳,不肯教去。程昱曰:“关某不辞丞相,不奉钧命,何如?”操曰:“使归故主,以全其义。”昱日:“丞相虽能舍之,诸将皆不平也。”操曰:“何为不平?”昱曰:“关某有三罪,以致众怒。且关某昔日在下邳,事急来降,丞相遂拜为偏将军,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金,下马银。虽建奇功,即拜寿亭侯之职,恩荣极矣。一旦弃丞相而去,不能尽忠。其罪一也。不得丞相之命,飘然便行,欲杀门吏,不遵国法。其罪二也。知故主之微恩,忘丞相之大德,乱言片楮,冒渎钧威。其罪三也。今关某若归袁绍,是纵虎伤人也。不若遣蔡阳赶上诛之,绝此后患。”【第四十九回中,关羽曾与曹操约三誓。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此时程昱指出关羽的三罪,目的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曹操一个杀掉关羽的理由。】操曰:“不然。吾昔日曾许之,今日故舍之。若追而杀之,天下人皆言我失信也!彼各为其主,勿追也。”【借此宣扬自己的信义,吸引天下人才。】遂喝退。后史官裴松之评曰:
曹公知公而心嘉其志,去不遣追以成其义,自非有王霸之度,孰能至于此乎?斯实曹氏之休美!
宋贤有诗曰:
功成自合归玄德,解印封金离许都。
不羡金银光照室,惟思恩义走长途。
人言俊杰千年少,我道将军万古无。
不是追兵无铁骑,曹公尤重去时书。
又诗曰:
三国初争势未分,独行谋策最机深。
不追关将令归主,便有中原霸业心。
程昱曰:“云长不辞而去,终是缺礼。”操曰:“彼曾到相府几次,被吾避之。吾所赐金帛皆留还我,此云长乃千金不可易其志,真仗义疏财大丈夫也!此等之人,吾深敬之!”程昱曰:“久后为祸,丞相休悔!”操曰:“云长非负义之人也。彼各为主,岂容人情耶?想云长此去不远,吾一发结识他,做个大人情。先教张辽去请住他,我与他送行,将一盘金银为路费,一领锦袍作秋衣,教他时时想我。”【刚刚曹操所说的“做个大人情”,并不是指送给关羽金银和衣服。】程昱曰:“云长必不回来。”操曰:“吾引数十骑去,使张辽单骑先去请。”
却说云长所骑赤兔马,日行千里,本是赶不上;须要相傍车仗而行,不敢纵马,按住丝缰,缓缓而走。忽听有人叫:“云长且慢行!”关公自思想:“呼我字者,必不是害吾之人。”遂叫车仗从人只管大路紧行,“吾自理会”。回头视之,见张辽拍马而至。关公持青龙刀,勒住赤兔马,问曰:“文远莫非来擒我乎?”辽曰:“吾身无片甲,手无军器,何必生疑?丞相知兄远行,特来相送,并无伤害之心。”公曰:“丞相此来,必有他意。”辽曰:“丞相已言‘彼各为主,勿追也’,容兄自去,以全其义。为不曾相送,自轻身而来也。特令小弟先来请住兄长。”公曰:“便是丞相领铁骑来,吾愿单骑决一死战!”
关公约回数十步,立马于霸陵桥上望之。见操引数骑飞奔前来,背后皆是许褚、徐晃、于禁、李典之辈。操见关公横刀立马于桥上,令诸将勒住马匹,左右摆开。关公见众将手中皆无军器,因此放心。操曰:“云长何故行之太速耶?”关公马上欠身施礼,曰:“关某日前曾禀丞相。今故主在袁绍处,不由某不星夜去也。累次造府,不得参见,故拜书告辞,封金解印,纳还丞相。万望丞相不忘昔日之言。”操曰:“吾以取信于天下,安肯有负前言?恐将军于路缺费,特具路费相送。”一将马上托过黄金一盘。公曰:“累蒙恩赐,尚有余资。留此黄金以赏战士,关某途中不劳恩赐也。”操曰:“特以少酬大功万一耳。”公曰:“久感丞相大恩,微劳不足补报;异日萍水相会,别当酬之。”操笑而答曰:“云长忠义之士,恨吾薄福,不得相从。锦袍一领,略表寸心。”令一将下马,双手捧袍过来。云长恐操有变,不下马来,用青龙刀尖挑却锦袍披于身上,勒马回头称谢曰:“蒙丞相赐袍。”遂下桥望北而去。许褚曰:“此人无礼太甚,可以擒之!”操曰:“彼一人一骑,吾二十余人,安得不疑焉?吾言既出,不可追之。”曹操自引诸将回城;于路嗟叹曰:“汝等众将当效云长,以成万世不朽之清名也!”【借此教导众将要忠于主帅。】后有诗曰:
将军降汉不降曹,千里寻兄岂惮劳。
送别许都关外路,刀尖曾挑锦征袍。
关公来赶车仗。约行三十里不见。云长正慌,走马四下寻之。忽见山头一人高叫:“云长且住!”公举目视之,见一人约年二十有余,黄巾锦衣,持枪跨马,引百余步卒下山。公问曰:“汝何人也?”少年弃枪下马,拜伏于地。云长恐诈,勒马停刀,问曰:“壮士愿通姓名。”答曰:“吾本贯襄阳人也,姓廖,名化,字符俭。因汉末世乱,流落江湖劫掠,自己聚众五百余人。恰才同伴杜远下山巡哨,误将两院夫人劫掠上山。吾问从者,云是大汉刘皇叔夫人。吾即拜于地下,问其来意,为说将军盛德,吾欲送下山来。杜远其言不逊,被某杀之,今献头与将军请罪。”关公曰:“二夫人何在?”化曰:“恐伤害,留在山中。”公教急请下山。
不时,百余人簇拥车仗前来。公即下马,提刀于车前,问候曰:“嫂嫂受惊,关某之罪也!”二夫人曰:“若非廖将军保全,已被杜远所辱。”公问左右曰:“廖化怎生救夫人?”左右曰:“杜远劫上山去就要与廖化各分一人为妻。廖化问起根由,好生拜敬;杜远不从,已被廖化杀之。”关公听言,遂来拜谢廖化。【关羽拜廖化,但却不使人们觉得关羽卑微。】化欲以部下人送关公。公寻思此人终是黄巾贼之类,若用为伴,人必耻笑,【廖化是黄巾军,这有可能会给以后过关增添麻烦。关羽不是怕被人耻笑,而是因为关羽希望能够以尽量不动武的方式顺利过关,所以才不愿廖化派兵送自己。】公乃辞谢曰:“感谢厚意。争奈曾与曹公说誓,愿千里独行。日后相逢,必当重谢。”廖化拜送金帛,云长不受。化遂拜别,自引人伴投山峪中去了。
云长将操送袍事告与二嫂,随车仗而行。渐渐天晚,投一孤庄安歇。庄主出迎,须发皆白,问曰:“来的将军姓甚?”关公下马,向前施礼曰:“某乃刘皇叔之弟关某也。”老人曰:“莫非斩颜良、文丑的关公否?”公曰:“便是。”老人大喜,便请入庄。关公曰:“车上有夫人。”老人唤妻女出请。甘、糜二夫人下车上草堂,关公叉手立于二夫人之侧。老人请公坐,公曰“嫂嫂在上,安敢就坐!”老人曰:“公异姓,何如此之敬也?”公曰:“某曾共刘玄德、张益德结义兄弟,誓同生死。二嫂相从于兵甲之中,未尝敢缺礼。”老人曰:“将军天下之义士也!”遂教妻女于草堂上相待二夫人,老人于小斋款待关公。公问姓名,老人曰:“吾姓胡,名华,桓帝朝时为议郎,致仕回乡。今有小儿胡班,见在荥阳太守王植下为从事。将军必由那里经过,就付书与小儿相会。”公求胡华书,遂告以辞曹公之事。胡华感叹不已。当夜,二夫人宿于正房,关公秉烛而坐。
次日天晓,胡华馈送饮馔。关公请二嫂上车,辞别胡华,披甲提刀上马,投洛阳来。前至一关,名东岭关。把关将姓孔,名秀,是操步下将,引五百军马在岭上把隘。此是三州隘口。关公押车仗上岭,岭上军士报知孔秀。秀遂提剑出关,喝关公下马。【关羽在曹营期间,曹操对关羽非常重视,三日小宴,五日大宴。关羽又曾立下大功,被封为汉寿亭侯。从此时孔秀的态度来看,孔秀应当已经提前接到通知,知道关羽是私自离开曹营,所以才会如此对待关羽。】公只得下马,与孔秀施礼。【关羽希望通过不动武的方式过关。】秀曰:“将军何往?”公曰:“已辞曹公,特往河北寻兄刘玄德去。”秀曰:“河北袁绍,正是曹丞相对头。将军此去,必有来文。”公曰:“因行慌速,不曾讨得。”秀曰:“若无来文,将军且在关下住,待我差人禀过丞相,方可放行。”关公曰:“待汝去禀,误了我行程。”秀曰:“一日不禀,要住一日;一年不禀,要住一年。"云长怒曰:“汝何相侮耶?”秀曰:“法度所拘,不得不如此。当今乱世,龙争虎斗之时,若无文凭,枉说英堆!”云长曰:“汝不容我过去?”秀曰:“汝要过去,留下老小质当。”云长奋怒,举刀欲杀孔秀。秀急闭关而去。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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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关云长五关斩将
却说孔秀慌忙退入关去,紧闭上门。鸣鼓聚军,俱各披挂,手执军器,分布左右。孔秀全副衣甲,绰枪上马,放开关门,大喝曰:“汝敢过否?”云长约退车仗,纵马提刀,竟不答话,直取孔秀。秀挺枪来迎。两马相交,只一合,钢刀起处,孔秀尸横马下,血溅长空。众军便走。关公曰:“军士休走。吾杀孔秀,不得已也,与汝等无干。”众军拜于马下。公曰:“借汝众军之口,往许都告诉。丞相尚与我亲自饯行,孔秀故相拦截,欲杀害吾,吾故杀之。”
先请二夫人车仗出关,望洛阳进发。原来先有军士报知洛阳太守韩福。福急聚将士商议。手下牙将孟坦曰:“既无丞相文凭,即系私走;若不阻挡,必有罪责。”韩福曰:“关公勇猛,难以迎敌,颜良、文丑尚且被诛,只可设计擒之。”孟坦曰:“先将鹿角拦定关口,待他到时,小将引军和他交锋,太守于高阜处用暗箭射之,却伏军士于左右。若坠下马,即当擒之,解赴许都,必得重赏。”商议了,忽人报关公车仗已到。韩福引一千人马,摆列关口。这关是平地创立,晨昏守御往来奸细。公见竖立旗号,密布刀枪,见韩福弯弓插箭,立马挥鞭,问:“来者是何人?”云长于马上欠身施礼,言曰:“吾乃寿亭侯关某,聊借过路。” 【并非关羽重功名,关羽是想以此来使对方同意自己过关。】韩福曰:“汝有曹丞相来文否?”公曰:“事冗,不曾讨得。”韩福曰:“吾奉承相钧命,镇守故都,专一盘诘往来奸细。汝无文凭,即系逃窜!”关公怒曰:“东岭孔秀被吾斩之。汝等拦吾,欲寻死耶?”【并非关羽恃勇,而是因为找不到别的办法过关。】韩福曰:“谁人与我擒之?”孟坦出马,轮双刀直取关公。公约退车仗,拍马来迎。孟坦战三合,拨回马走。关公赶来。孟坦只指望诱引关公,不想他马名赤兔,走若星飞,早马尾相交,赶上脑后一刀,砍为两半。公勒马回来,韩福闪在门首,尽力放了一箭,正中关公左臂。【这是关羽第一次中箭。这次中箭后的关羽,与第一百四十八回中箭后的态度成对比。这次关羽是左臂中箭,而且箭没有毒,但接下来关羽的表现却非常谨慎。第一百四十八回中,关羽是右臂中箭,而且是毒箭,但中箭后的关羽却仍然狂妄、恃勇。】公口拔箭出,血流不止。公飞马径奔韩福,冲散众军。韩福急走不迭,公手起一刀,带头连肩斩于马下;【并非关羽恃勇,只是不杀韩福没有其它办法过关。】杀散众军,保护车仗。
公遂割帛束住箭伤,于路恐人暗算,不敢久停,连夜奔沂水关来。把关将并州人氏,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锤,原是黄巾贼余党,后投曹操,拨来守把关口。早有人报去。
却说关公杀了韩福,卞喜寻思一计,就关前有座寺,名曰镇国寺,是汉明帝御前香火院,至董卓时废了。曹操又使韩福重修。卞喜就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余人,约定击盏为号,要害云长。卞喜离关,迎接关公。公见卞喜殷勤,下马相见。喜曰:“将军名震天下,谁不仰视?今归皇叔,以全大义!”云长诉斩孔秀、韩福之事。【并非关羽狂妄,关羽只是想以此震慑卞喜。】卞喜曰:“将军杀的是也。某如见丞相,替禀衷曲。”关公甚喜,遂同上马。
过了沂水关,到镇国寺前下马。众僧鸣钟出迎。本寺有僧三十余人,数内长老正是云长同乡,法名普净长老。长老已知其意,向前来与关公问讯。关公答之,净长老曰:“将军离蒲东几年?”公曰:“近二十年矣。”净曰:“还认得贫僧否?”公曰:“离乡多年,不能相识。”僧曰:“贫僧家与将军家只隔一河。”卞喜见净长老说乡里故事,只恐走泄,叱之曰:“吾欲请将军赴宴,汝僧人何多言也!”云长曰:“不然。乡人见乡人,安得不相叙旧情耶?”【此时的关羽是没有心情和乡人叙旧情的,何况还是一个他都认不出的乡人。关羽之所以这么说,应是因为其察觉出了普净长老的话中或有其它意思。可见此时的关羽很小心谨慎,不狂妄自大。】长老请方丈内待茶。云长曰:“二嫂在车上,可先献茶。”长老教取茶先奉夫人,遂请关公入方丈。长老以手携拿戒刀,以目顾盼。公会其意,唤左右将刀近侧。卞喜来请关公,于法堂上筵席。公见壁衣之后多人密布,皆掣剑在手。公曰:“卞君请关某是好意耶?是歹意耶?”卞喜曰:“安得不敬乎?”关公于壁衣中窥见一群刀斧手,公大喝卞喜曰:“吾以汝为好人,安敢如此!”卞喜知事已泄,大叫:“左右下手!”其间有胆大者,就欲向前,皆被关公砍之。【不得已才动武。】卞喜急下堂,绕廊而走。关公弃剑,执大刀赶来。卞喜暗取飞锤掷打。公用刀背隔开锤,赶将入去,一刀劈为两段,死于廊下。关公急来看二夫人。早有军人将欲围住,见公来四散奔走。公皆赶散,谢净长老曰:“若非吾师,已被此贼之害。”【此时关羽不高傲,知感恩。】公遂辞净长老行。净曰:“贫僧此处难容,收拾衣钵,亦往他处云游。后会有期,将军保重。”普净相别去了。
云长护送车仗,往荥阳进发。荥阳太守王植却与韩福是两亲家,比及云长来到,韩福家先使人通报了。云长到荥阳,王植使人守住关口,把关吏问了姓名,来报王植。王植即开关,喜笑相迎。云长说寻兄之事。植曰:“将军于路驱驰,夫人车上劳困,且请入城,馆驿中暂歇一宵,来日登途未迟。”公见王植意甚殷勤,遂请二嫂入城。驿庭中皆铺陈了当,王植请公赴宴。公曰:“尊嫂在上,不敢饮酒。”王植坚请,公不肯出,饮馔皆送至馆驿中。关公见于路辛苦,请二嫂正房歇定。从者各自安歇,饱喂赤兔马,并驾车马数匹。公亦解甲少歇。
却说王植密唤从事胡班听令,曰:“关某背丞相而逃,又于路杀害太守并把关隘将校,死罪犹轻。此人武艺难敌。汝今晚可点一千军,围住馆驿,每一人一个火把,先烧断外门,四围放火;不问是谁,尽皆烧死。今夜二更举事,吾亦自引一千军接应。”胡班领了言语,便去点军。各人要火把一束,又要干柴引燥之物,先搬于馆驿门首。 胡班寻思:“我不识关云长怎生模样,当往观之。”
胡班遂至驿中,问驿吏曰:“关将军在何处?”吏曰:“厅上看书者是也。”胡班往观,见云长左手绰髯,凭几于灯下看书。班见了,大惊曰:“真天人也!”语言颇高。公问何人,胡班入拜曰:“荥阳太守下从事胡班。”云长曰:“莫非许都城外胡华之子否?”班曰:“华乃班之父也。”公唤从者,于行李中取书付班。【胡华只是为关羽提供了一晚住宿,但关羽在这样险恶的途中,却能记得胡华交给自己的信。可见此时的关羽不狂妄,懂得感恩。即便是对待胡班这样平凡的人,也不高傲。】班看毕,叹曰:“险些误害忠良!”遂入密告曰:“王植心怀不仁,欲害将军,令四面一千火把,约二更放火。胡班今去开门,请将军急收拾车仗行李出城。”云长大惊,慌忙请二嫂上车。云长披挂提刀上马,出馆驿来,果见军士各执火把听候。急来到城边,只见城门早已启开。公催人伴火速出城。胡班送公出城,回去却才放火。
关公行不到数里,背后人马赶来,当先王植大叫:“关某休走!”公勒住马,大骂:“匹夫!我与你无仇,如何令人放火烧我?”王植拍马挺枪,火把照耀,径刺云长,被公拨开枪,拦腰一刀,砍为两段。人马皆散。云长不赶,自随车仗,催促行程。公感激胡班不已。
行至滑州界首,有人报与刘延。延慌忙引数十骑,出廓而迎。关公马上欠身而言曰:“太守别来无恙?”延曰:“公今欲何往?”公曰:“辞丞相去寻家兄。”延曰:“玄德在袁绍处。袁绍乃丞相仇人,如何容公去?”公曰:“昔日曾言定来。”延曰:“即今黄河渡口关隘,夏侯敦部下将秦琪据守,只恐不容公过渡。”公告刘延曰:“太守应付船只,若何?”延曰:“船只虽有,不敢应付。”公曰:“吾前者诛颜良、文丑,亦曾与足下解危。今日求一只渡船不与,何也?”延曰:“只恐夏侯将军知之,必见吾罪。”
公知刘延无用之人,遂自催车仗前进。到秦琪寨边,秦琪引军出迎问:“来者何人?”关公曰:“汉寿亭侯关某是也。”琪曰:“今欲何往?”公曰:“欲投河北,去寻兄长刘皇叔,敬来借渡河船只。”琪曰:“丞相明文何在?”公曰:“吾不受他节制,有甚公文!”琪曰:“吾奉夏侯将军将令,守把关隘,你便插翅,也飞不过去!”公大怒曰:“你知吾于路斩拦截者么?”琪曰:“你只杀得无名下将也,敢与我斗么?”公怒曰:“汝比颜良、文丑若何?”秦琪大怒,纵马提刀,直取关公。二马相交,只一合,公青龙刀起,秦琪尸横马下。【不得已才动武。】公曰:“当吾者已死,余人不必惊恐。速备船只,送我渡河。”军士急举舟傍岸。公请二嫂渡船过黄河。往北进发,便是袁绍地界。公所历关隘五处,斩将六员,故曰“五关斩将”。后人有诗为证。诗曰:
挂印封金辞汉相,寻兄遥望远途还。
马骑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龙出五关。
忠义慨然冲宇宙,英雄从此震江山。
独行斩将应无敌,今古留题翰墨间。
却说公马上自叹曰:“吾非欲沿途杀人,奈事不得已也。曹公知之,必怀痛恨,以我为无仁义之人也。”嗟叹不已。正行之间,忽见一骑自北而来,大叫:“云长少住!”公勒马视之,来者乃孙乾也。关公曰:“自汝南相别,一向消息若何?”乾曰:“汝南刘辟、龚都,遣某往河北结好袁绍,请玄德同谋破曹之计。不想河北诸将谋士,互相妒忌。田丰尚囚狱中,沮授黜退不用,审配、郭图各自专权。袁绍多疑,主持不定。知云长决回,必然陷害。某与刘皇叔商议,先求脱身之计。今皇叔已往汝南会合刘辟,去了三日了。恐云长不知,到袁绍处怕落在彀中,故遣某于路迎接来。天幸于此得见,云长公可就往汝南与皇叔相会。”云长引教孙乾拜二夫人。夫人问其动静。乾备说袁绍二次欲斩皇叔之事:“今幸脱身往汝南去了,公宜速行。”众皆掩面垂泪。
云长依此言不投河北去,径取汝南来。正行之间,忽见背后尘头起处,一彪人马赶来,当先一员大将,大叫曰:“关某休走!吾来擒汝!”未知胜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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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云长擂鼓斩蔡阳
却说云长同孙乾保二嫂,向汝南路行,忽然间背后夏侯惇赶来,约三百余骑。云长急令孙乾保车仗一面行,遂勒回马,按住刀而言曰:“汝来赶吾,有失丞相大度。”夏侯惇曰:“丞相又无明文传报,汝于路杀人,又斩吾部将,特来擒汝。早下马受缚!”云长曰:“吾未降汉时,曾说应有杀伐,不须禀问。于路守把将校,生事拦截,吾皆斩之。”惇曰:“吾与秦琪报仇!”拍马挺枪欲刺。忽背后一骑飞到,大叫:“不可与关将军交战!”关公亦按辔不动。来使怀中取出公文,于马上言曰:“丞相怜爱关将军忠义,恐于路关隘拦截,故遣某特赍文书遍行诸处也。”惇曰:“关某于路杀把关将士,丞相知否?”使曰:“未知。”惇曰:“活捉将去见丞相,等丞相放他。”关公大怒曰:“吾惧汝,非大丈夫也!”拍马轮刀,直取夏侯惇。惇挺枪相迎。两马约战二十合,又一骑飞到,大叫曰:“二将军罢战!”遂各自分开。夏侯惇问曰:“汝来何故?”使者曰:“丞相恐于路阻挡关将军,特来告报。”惇曰:“丞相知他杀把关将士否?”使臣曰“未知。”惇曰:“若如此,不可放他去。”二将又战到二十余合,忽又一骑飞至,大叫:“二将军少歇!”惇于阵前忙问使臣曰:“丞相交擒关某乎?”使曰:“非也。丞相二次使人来说,诚恐路上阻当关将军,故送公文教行。”敦曰:“丞相不知关某杀人,必用擒下!”指挥手下军士,团团围住,休教走了。背后军马齐来。公无半分惧怯,声如巨雷,来冲阵势。惇挺枪来迎。阵后一人飞马而来,大叫:“元让、云长休得争战!”众皆视之,乃张辽也,俱各失惊。二人勒住马。张辽近前而言曰:“奉丞相钧令,因云长杀了孔秀,恐有阻当,特差我来,教于路关隘任便行。”【关羽在曹营中立过大功,又被封为汉寿亭侯,可是一路上每个守关将领都不放其通过,并且决然与其反目。这应说明守关将领们都已经接到了曹操通知,他们事先已经知道了关羽是私自离开曹营。曹操之所以先暗地里不让关羽顺利过关,而此时又连续派人来放行,目的是为了做人情,收买关羽。】惇曰:“秦琪是蔡阳外甥,蔡阳是我举荐他见丞相。他将秦琪分付在我处,今你将他无罪斩之,于理恐有不然。”辽曰:“我见蔡将军自有分解。既丞相美满教关云长去,不可废丞相宽洪之意。”惇方引军马退去。后人有诗曰:
为爱英雄越古今,三番遣使意何深!
应非孟德施奸狡,正是捞笼天下心。
张辽曰:“云长今往何处?”关公曰:“兄长不在袁绍处,吾今往普天下寻之。”辽曰:“既未知下落,且再回见丞相若何?”公曰:“既已告辞,安有复去之理。文远回都,借言请罪。”二人分别。张辽赶上夏侯惇,领军回去。
云长亦赶上车仗,与孙乾说知此事。二人并马而行,如遇晚,随投宿处。行了数日,正值大雨滂沱,行装尽湿。遥望冈边有一所庄院,关公先往借宿。庄主出迎。公言来意毕,庄主曰:“某姓郭,名常,世居于此。久闻大名,幸得瞻拜。”遂请入,宰羊置酒相待。又请二夫人于后堂暂歇。郭常与孙乾、关公三人于堂上饮酒。一边烘焙行李,一面喂养马匹。到黄昏时候,见一后生引数人入庄,径奔草堂而来。郭常唤曰:“吾儿来拜将军。”关公问之,常曰:“此愚男也。”公问何来,答曰:“射猎方回。”常流泪言曰:“老夫世本儒流,因天下荒乱,隐居务农,一生止有此子,不习儒业,惟务游猎为乐,乃家门之大不幸也!”公曰:“方今乱世,若是弃文就武,善熟弓马,亦可以取功名,何为不幸?”常曰:“他辈若是肯习武艺,亦是幸也。此子专务游荡,无所不为。”关公亦叹息良久。【关羽很同情郭常。】 郭常相陪至更深,各人歇去。
郭常辞出,公与孙乾曰:“此人如此之贤,此子如此之愚,乃天意之不齐也。”方欲就寝,忽闻后院马嘶人闹,公提剑往视之,见郭常之子倒在地上,从者却与庄客相打。公急问之,从者曰:“此人来盗赤兔马,牵出将欲备鞍,被马一脚踢倒,叫唤方知其事。我众人起来夺马,庄客尽来劫夺,因此相打。”孙乾劝关公杀之。公责之曰:“吾独行天下,全仗此马。汝今盗之,是绝吾去路矣!”恰欲杀之,郭常奔至,告曰:“不肖之子,为此逆事,罪合万死!奈老妻素爱此子,公若杀之,老妻必忧闷死矣。望将军仁慈宽恕,幸甚!”公平生是仗义之人,思此老人曾实诉告,遂释之而不杀。坐以待旦,【过五关的路上,既危险,又辛苦,赤兔马对于关羽来说非常重要,但是关羽却为了不杀郭常之子,而一夜没睡。可见关羽感恩郭常。】平明收拾行装。郭常夫妇拜于堂下,谢曰:“辱子冒渎尊威,深感将军哀怜之恩!”公令唤出:“吾以善言慰之。”【郭常之子既不习文,又不肯习武,但关羽却仍然希望能够以善言劝导他。可见此时的关羽虽然曾斩颜良、诛文丑,但并不以自己的武力而自以为是,并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郭常曰:“辱子四更时分,又引数个无徒,不知何处去了。乃常前生之冤业也。”公谢了郭常,请二嫂上车。
公与孙乾离庄,并马而行。行不到三十里,前无村房,后无店舍,只见山背后两马,引着百余人来。为首者头裹黄巾,身穿战袍;后面者乃郭常之子也,拦住去路。为首者大呼曰:“吾乃天公将军张角部下大方裴元绍!来者快留下马,放你过去!”公大笑曰:“狂猾匹夫!汝从张角为盗,还知刘、关、张三人兄弟名字么?”为首者曰:“我只闻赤面长髯者名关云长,不识其面。汝何人也?”关公乃停刀,解囊露髯,令视之。其人滚鞍下马,脑揪郭常之子,献于马前。关公问姓名,告曰:“裴元绍也。自张角死后,一向无主,啸聚山林,权于此处藏伏。今早这厮报道:‘有一客人,骑一匹千里马,在我家庄上投宿。’故教某来强夺此马。不想却是关爷爷。可杀此人,以正其罪,不干小人之事。”公曰:“吾看郭常相敬甚厚,不忍杀之。”就马前放回。【关羽非常懂得感恩。】其人抱头鼠窜而去。
公曰:“汝不识吾面,何以知名?”裴元绍曰:“离此二十里,新版有一卧牛山。山上有一关西人,姓周,名仓,两臂有千斤之力。板肋虬髯,形容甚伟。原在黄巾张宝部下为将,张宝死,啸聚山林。他曾与某说将军盛名,恨无门路相见。”云长叹曰:“山林之中,亦有信义之士为盗耳。今后可去邪归正,勿陷此身。”元绍拜谢。恰欲分别,遥望见一彪人马来到。元绍曰:“此必是周仓也。”立马待之,果是周仓。周仓见云长,下马俯伏于道傍。云长教请起,言曰:“壮士何处曾识关某来?”仓曰:“旧随黄巾张宝处,曾识尊颜;恨失身于贼寇之内,不得相从。今日天赐机会,得拜于此,愿将军不弃收留;仓愿为马前一小卒,早晚执鞭坠镫,死亦甘心!”公曰:“汝愿随吾,汝手下人伴若何?”仓曰:“听其自然,愿顺者从之。”随问一声,众皆愿顺。公遂下马于车前,禀问二嫂。甘夫人曰:“叔叔自离许昌,于路独行至此,历过多少艰难,未曾要军马相随。前者廖化,叔尚却之;今次又容为盗者相从,恐惹人议论。我女辈浅见,叔当斟量。”公曰:“尊嫂之言是也。”遂回仓曰:“非关某寡情,奈二夫人未许。汝等且回山中宁奈,吾寻见兄长,必来相招也。”仓顿首而告曰:“仓乃一粗卤匹夫,失身为盗;今遇将军,如重见天日。似此等英雄错过,别无门路矣!如将军不容众随,令尽跟裴元绍去。某当步行跟将军,虽千里万里,亦不辞也。”公再以此言告二嫂。【从此时关羽同意周仓跟随自己来看,在第五十三回中,关羽不用廖化送自己,并不是因为廖化是黄巾军而怕被人耻笑。】甘夫人曰:“一二人相随,又且何妨?”公令周仓拨人伴随裴元绍去。元绍曰:“哥哥跟将军去,弟亦愿随。”周仓曰:“汝若去时,人伴皆散。汝可权时领料,我且跟随将军去。但有住扎处,便来取你。”裴元绍怏怏而别。周仓跟去。
云长别元绍而行,前往汝南进发。行了数日,将至界口。正行之间,遥望相近山城,问土居人:“此何处也?”土人答曰:“此名古城。数月前有一将军,姓张,名飞,引数十骑到此,将县官赶逐往他处去了。此人在古城中,招军买马,积草屯粮,聚了四五千人,四远无人敢当。不可从此处经过。”公闻之,喜曰:“自徐州失散,今已半年余,谁想兄弟在此!”先令孙乾于城中报说,教接嫂嫂。
却说张飞自芒砀山中飘荡落草,待投河北去,路经古城过,入县借粮;县官不肯,就杀起来,夺了县印,县官皆逃。张飞就此安身。忽见乾来,便问其故。乾说:“刘皇叔离了袁绍处,投汝南刘辟处,会合人马。今关将军离了许昌,送二嫂嫂寻觅到此,请将军出廓迎接。”
张飞听罢,也不回言,即便披挂,持丈八蛇矛,飞身上马,引一千余人径出北门。云长望见益德到来,喜不自胜,刀付周仓接了,拍马来迎。张飞睁圆环眼,倒竖虎须,声若雷吼,挥矛望云长便刺。云长大惊,慌闪过枪,便叫:“兄弟如何忘了桃园结义?”飞喝曰:“你既无义,有何面目来与我相见!”云长曰:“我如何无义?”飞曰:“你既顺了曹操,封为寿亭侯,自享富贵。今又来赚我!我两个拼个你死我活!”云长曰:“你原来也不知,我也难说。见放着二嫂嫂在此,你自请问。”甘、糜二夫人听得,揭帘而呼曰:“益德叔叔,何故如此?”飞曰:“嫂嫂休怪。待我杀负义的人,请嫂嫂入城。”甘夫人曰:“云长并不知你等下落,不得已而降汉,不降曹。今知你哥哥在袁绍军中,故千里独行,送我到此。你休错见了。”张飞曰:“大丈夫在世,岂有事二主之礼!嫂嫂,你休被他瞒过了!”甘夫人曰:“在下邳时,出于无奈。”飞曰:“宁死而不辱!你既降曹,有何面目相见!”【张飞不理解当时关羽为什么会投降。】云长曰:“你休屈了我心!”乾曰:“特来寻将军。”飞曰:“如何连你也胡说?他那里有好心,必是来捉我!”云长曰:“我若捉你,须带军马来。”飞把手一指:“兀的不是军马来也!”
云长回顾,果见尘埃起处,一彪人马到来,上面风吹动曹操军马旗号。张飞曰:“尚敢支吾!”使丈八矛搠来。公急止之曰:“兄弟且住!你看我斩来将,以表我真心。”飞曰:“你既有真心,我这里三通鼓罢,要你斩来将。”只见曹军将近摆开,蔡阳横刀勒马,立于门旗之下。猛见云长披挂了,拍马前来,喝曰:“来将何人?”答曰:“吾乃蔡阳是也。你杀吾外甥秦琪,你原来在这里!吾奉丞相钓命,特来捉你!若捉住你时,我便封为寿亭侯。”【蔡阳说的是假话。】叫一声:“擂鼓”鼓才举动,云长早己胜到面前。一通鼓未尽,云长刀一起处,蔡阳头已落地。张飞见了大喜。有赞斩蔡阳诗曰:
将军气概与天平,匹马单刀独自行。
千里寻兄恩义重,五关斩将鬼神惊。
鼓声响处人头落,旗影开时血刃红。
堪笑蔡阳无计算,山鸡要与凤凰争!
又诗曰:
千古令人笑蔡阳,提刀几欲战云长。
古城偶遇交锋处,画鼓方挝一命亡。
众军便走。云长赶上,活捉蔡阳执认旗的过来,取问消息。其余皆溃散。拿认旗的军告说:“蔡阳知道将军杀了他外甥,心中忿怒,要来河北与将军交战报仇。曹丞相不肯,故差他往汝南攻刘辟。不想这里遇见将军。”【这个拿旗的士兵说的是真话,但是单从这个士兵的话,不能反映出事情的真相。第五十二回中,蔡阳刚得知关羽欲离开曹营时,就曾对曹操提出要生擒关羽。并且紧接着第五十三回还写到:“曹操部下只有蔡阳不服关公,常有谗谮之意”。由此可见,曹操应知道蔡阳与关羽之间有很大的矛盾。既然蔡阳原本就与关羽之间有很大矛盾,而如今关羽又杀了蔡阳的外甥,所以曹操应当知道:“即便差蔡阳往汝南去攻刘辟,蔡阳也会私自来找关羽报仇。”曹操知道关羽是个细心的人,所以在关羽杀了蔡阳以后,很有可能会从兵士之口了解到自己曾阻止蔡阳来找他报仇。这段话从兵士嘴里讲出,更能使关羽相信曹操是真的想要帮助自己回到刘备身边。直到这里,曹操成功地完成了他第五十三回中所说的“做个大人情”】言毕,云长教去张飞面前说实事。飞问曰:“云长在许昌行止若何?”小卒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张飞方才信实,却来车前与二嫂施礼。忽城中人来报说:“南门外有十数骑,来的甚紧,不知是甚么人。”飞心中疑虑,就便领兵,转城来迎。毕竟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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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刘玄德古城聚义
却说关公斩了蔡阳,败残军马奔回许昌,张飞方才信实。忽报城南有十数骑到,飞便转出城来看时,果见十数骑轻弓短箭而来。见了张飞,滚鞍下马。飞视之,乃糜竺、糜芳也。张飞亦下马来。竺曰:“自从徐州失散,我兄弟二人逃难回乡,使人远近打听,知云长降了曹操,主公在于河北,并不知将军来此。昨日道上遇见一伙客人,言说有个姓张的将军,如此模样,见今据守古城。吾兄弟斟量,想必是将军,故来寻访。今幸得相见。”飞喜曰:“云长送二嫂,今日方到。乾亦同云长到此。已知哥哥下落。”糜竺大喜,同来。飞遂请二嫂进城。众各解甲,请二夫人入衙坐定。众皆哭拜于阶下。二夫人亦伤感不已。张飞却才备问仔细。甘夫人说云长前后历过之事,张飞方哭,【真情的流露。】参拜云长。飞等各言其事已毕,乃杀猪羊贺喜。云长曰:“兄长未到,甚酒食能充肺腑也?”孙乾曰:“此去汝南不远,明日共往取之。”当日权且将息。
次日,云长、孙乾二人,分付众人皆在古城等候。二人引十数骑,径奔汝南来。刘辟、龚都接着,乾便问:“皇叔何在?”刘辟曰:“皇叔到此处住了数日,为见军少,再回河北商议,三日前去了。”云长怏怏不乐。乾曰:“将军休忧。只用这一番驱驰,再往袁绍处走一遭,报知皇叔,同到古城便了。”
云长辞别刘辟、龚都,回至古城,与张飞说知此事。飞欲自往,云长曰:“有此一城,便是我等安身之处,未可轻弃。我与孙乾同往取兄,汝可坚守古城。”飞曰:“你斩他颜良、文丑,如何去得?”云长曰:“汝但放心,见机而变。”遂收拾二十余骑随行。云长唤周仓曰:“卧牛山裴元绍处,共有多少马匹军士?”仓曰:“有五百余人,马五六十匹。”公曰:“我等抄近路去取兄长。你可往卧牛山,招此一路人马,于大路上迎来,勿得有误。”周仓欣然上马而去。
云长、孙乾投冀州来,将至界首,孙乾曰:“将军只在此间寻个去处宿歇。某自入境,见皇叔报知,便求脱身之术。”云长于道左见一座庄院,独往觅宿。孤庄之内,一人出迎。公实告之。庄主曰:“某亦姓关,名定。久闻将军大名,今得瞻拜,如拨云雾而见青天。”遂忙请入庄,随唤二子出拜云长。公曰:“二子何名?”答曰:“长男关宁,次男关平。宁学读书,平习武艺。”关定留云长在庄,人伴尽藏于家。
却说孙乾匹马径来冀州,入见玄德,把上项事说知。玄德曰:“简雍亦在此间投奔袁绍,可暗请来商议。”不时,约雍至,与孙乾相见,共议脱身之术。雍曰:“明日见袁绍,可请亲往荆州,结连刘表,共破曹操。主公乘此而去可也。雍亦自有脱身之计。”商议已定。
次日,玄德入见绍,告曰:“刘景升镇守荆襄九郡,兵精粮足,可以结为唇齿,共破曹操。”绍曰:“吾常遣使结好此人,此人未肯相从。”玄德曰:“此人乃备同宗之兄,备往说之,必无阻矣。”绍曰:“若得刘表,胜似刘辟。”遂教玄德行。绍又曰:“近有人说汝弟关云长已离曹操,必来寻汝;吾欲杀之,以雪颜良、文丑之恨!”玄德曰:“颜良、文丑,比之二鹿耳;吾弟云长,乃一虎也。若失二鹿得一虎,足可以拒曹,何故杀之?望明公垂察焉。”绍笑曰:“吾实爱之,故相戏耳。汝可使人召之。”玄德曰:“即遣孙乾远近去召之,若何?”绍大喜。玄德出,简雍曰:“刘玄德此去必不回矣。”绍曰:“当如之何?”雍曰:“某愿同行:一者,同说刘表;二者,监住玄德。”绍日:“甚妙。【简雍也不会回来了。】
却说玄德先教孙乾行,次日来辞袁绍。绍曰:“恐汝只身难成,吾使简雍相辅同往。”玄德与简雍同辞袁绍,上马出城。郭图入见绍曰:“刘备去说刘辟,未见成事;今又与简雍去说刘表,此一行必不回矣。”绍曰:“汝勿多疑,简雍自有见识也。”郭图嗟呀而出。
玄德、简雍行出界首,孙乾接着,同至关定家。云长迎门接拜,执手啼哭不已。关定领二子拜于草堂之前。玄德问其姓名,云长曰:“此人与弟同姓,欲令次子跟弟同去。”玄德曰:“年几何?”关定答曰:“次子关平,年十八岁矣。”玄德曰:“既长者有心令子跟云长,况吾弟又无子嗣,某愿求令嗣与云长为嗣,若何?”关定曰:“若蒙主盟,愿听严令。”玄德致谢。关平自此以云长为父。玄德恐袁绍来追,急收拾起行。关定送了一程。
云长教取路往卧牛山来。正行之间,忽见周仓引数十人带伤而来。云长引见玄德。玄德问其故,仓曰:“自到卧牛山,谁想有一将单骑而来,与裴元绍交锋,只一合,戳死裴元绍,尽数招降人伴,占住山寨。仓到彼招诱人伴,止有这几个过来,余者惧怕,不敢摘离。仓亲自与他交战,被他连胜数次,身中三枪,因此径来专待主公。”仓曰:“极其雄壮,不知姓名。”云长纵马提刀在前,玄德在后,径投卧牛山来。
周仓来到山下喊叫。那员将全付披挂,挺枪纵马,引众军下山。玄德望见来将,挥鞭出马大叫曰:“来者莫非子龙否?”那员将见了玄德,滚鞍下马,拜伏道旁。众皆一起下马迎之。其人乃真定常山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玄德问其所来,云曰:“自离主公,公孙瓒不从直谏,以致丧败,放火自焚。袁绍节次招谕云,云想绍非成立之人,弃而遂投北方。后知主公在袁绍处,欲来相投,又恐袁绍见怪。故四海飘零,无容身之地。因从此处经过,裴元绍下山来夺吾马匹,云就杀之,借此安身。近知张益德在古城,又欲投之,恐其非实。今天幸得遇主公,正应昨夜之佳梦也。”玄德大喜,尽诉从前经历之事。玄德曰:“吾一会子龙,便有留恋不舍之意。谁想今日相遇,乃备之幸也!”云曰:“奔走四方,寻主事之,未有真主。今随皇叔,大称平生。虽肝脑涂地,无少恨矣。”当日就烧毁山寨,率领人众,尽随玄德前赴古城来。
张飞、糜竺、糜芳闻知,出廓迎接,各相拜诉。二夫人出,言云长之德,玄德感叹不尽。乃杀牛宰马,大作聚义筵会。先拜谢天地,遍劳诸军,众皆欢悦。文武仍旧相聚,又添子龙,玄德欢喜无限,连饮数日,以庆贺兄弟再见之喜。有诗曰:
当时手足以瓜分,信断音稀杳不闻。
今日君臣重聚义,正如龙虎会风云。
玄德、关、张离散后,古城天遣再相逢。
从来良将随明主,惟有常山赵子龙。
古城聚义时,有玄德、关、张、赵云、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周仓、关平,共马步军校五千余人。玄德商议,欲弃古城去守汝南,又值刘辟、龚都差人来请。玄德遂起军,前赴汝南住扎,招军买马,渐自峥嵘。
却说袁绍见玄德不回,大怒,欲起兵伐之。郭图谏曰:“不可。刘备乃疥癣之疾。曹操乃是劲敌,不可不先除也。刘表虽兵精粮足,不足为强。江东孙伯符威镇三江,地连六郡,谋士有周瑜、张昭之辈,武将有程普、黄盖之徒,积粮有五七年,甲兵有数十万,可使人结好,共破曹操。南北相攻,唾手可得。”绍从其论,即时修书,遣陈震为使,来会孙策,合兵破曹。还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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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孙策怒斩于神仙
却说孙策自霸江东,兵粮足备。因建安四年冬,为袭取庐江,收复数郡,破黄祖,败刘勋,豫章太守华歆降。后声势大振,遂遣张纮前往许都上表。其表曰:
臣讨黄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县。刘表遣将助祖,并来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领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领桂阳太守、行征虏中郎将吕范,领零陵太守、行荡寇中郎将程普,行奉业校尉孙权,行先登校尉韩当,行武锋校尉黄盖等,同时俱进,身跨马擽阵,手击急鼓,以齐战势。吏士奋激,踊跃百倍;心精意果,各竞用命。越度重堑,迅疾若飞。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日加辰时,祖乃溃漫。锋刃所戳,歘火所焚,前无生寇,惟祖并出。获其妻息男女七人,斩虎郎韩晞已下二万余级。其赴水溺死者,一万余口。获船大小六千余艘,财物如山积。虽表未擒,祖宿狡猾,为表心腹,出作爪牙。表之鸱张,以祖气息。而祖家属部曲,扫地无余。表孤特之虏,成鬼行尸。诚皆圣朝神武远振,臣讨有罪,得效微勤。谨具表上奏以闻,伏望天览。
此表乃破黄祖始末,不必重说。
曹操知孙策强盛,乃叹曰:“狮儿难与争锋也!”遂以曹仁之女配策小兄弟孙匡,由是结亲。留张纮在许昌。孙策此时欲为大司马,曹操不许。策甚恨之,常有袭许都之心。吴郡太守许贡,暗遣使上表于汉帝。其表之略曰:
孙策骁勇,与项籍相似。宜加贵宠,可召还京邑。若被诏,不得不还;若放于外,必作世患。当速制之!
许贡使人渡江,被把江守将所获,解赴孙策处。策观表大怒,遂请许贡说话。孙策责之曰:“汝欲送吾于死地,何也?”贡答曰:“贡无此意。”策出表视之,贡无言可对。策遂命武士绞杀之。贡家小尽皆逃散。有家客三人,要与许贡报仇,恨无其便。
孙策专好游猎,一日,引军会猎于丹徒之西山中,赶起群鹿,各争赶射。策骑五花马,急快飞走,上山如登平地。正赶之间,忽见道傍三人持枪带弓,立于竹筿之内。策勒住马问曰:“汝等何人?”答曰:“乃韩当军士,在此射鹿。”策方举辔而行,一人拈枪望策左腿便搠。孙策大喝,急取所佩之剑就马上砍去,剑举忽坠,止存剑靶在手。一人拈弓搭箭,射中孙策面颊。策就拔下面上箭,取宝雕弓回射,放箭之人应弦而倒。二人举枪向策身上乱搠,大叫曰:“我等是许贡家客,特来与主人报仇!”策别无器械,马上以弓打之。二人死战不退。策身被数枪,马亦带伤,正危急之中,程普引数骑至,将许贡家客三人砍为肉泥。看孙策时,血流满面,此伤至重,用刀割袍勒之,救回吴会养病。【孙策一向恃勇,从不避险。孙策被伏击并非是因为运气不好。】
寻华陀时,已往中原去了,止有徒弟在吴,命以治疗,敷贴药饵。医者言曰:“此箭头上有药,毒已入骨。可将息一百日,勿得妄动。若怒气冲激,其疮难治。”
孙策为人,平生性如烈火,恨不得三日无事。将息到二十余日,忽闻许昌有人来,策急唤而问之。来人曰:“曹反惧怕主公,乃长叹曰:‘狮儿难与争锋也!’”策乃笑,又问曰:“操帐下谋士皆惧吾否?”来人曰:“惟有郭嘉不服主公。”策应声问曰:“嘉曾有何话说?”来人不敢言。策怒,欲杀之。来人只得从实告之曰:“郭嘉对曹丞相言,说孙策不足惧也: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安敢横行中原。说主公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倘有一刺客起,便为强暴之鬼耳。他日必死于小人之手。”策听之,大怒曰:“匹夫安敢料吾!射吾者,必曹之谋也!吾誓取许昌,以迎汉帝!”不待疮可,便出议事。张昭谏曰:“医者令主公百日休动,何故因一时之忿,自轻千金之躯?”策曰:“匹夫料我,吾实难容!誓取中原,以彰英雄!”昭曰:“待主公疮可而议之,未为晚矣。”
正话间,忽值袁绍使命陈震至,言欲结为外应,南北攻曹,共分天下。策心甚喜,于城门楼上会集诸将,管待陈震。
正饮酒之间,忽见诸将互相耳语,纷纷下楼。策怪而问之,左右答曰:“有神仙于吉从楼下过,诸将皆往拜之。”策起身凭栏观望,见一道人,约身长有八尺,须发苍白,面似桃花,身披飞云鹤氅,手执过头藜杖,立于当道。上至孙策部下诸将,下至城中百姓男女,皆焚香伏道而拜之。策大怒曰:“此妖人也,与吾擒来!”左右告曰:“此人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有道院在城外,每夜静坐,日则焚香讲道,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不有验。当世呼为‘神仙’,乃江东之福神也,当致敬之。”策怒日:“汝等敢违吾令!”便欲掣剑。【孙策听说于吉能够救人万病,但却仍然要杀于吉。】
左右不得已,走下楼去,推于吉上楼。策叱之曰:“狂夫怎敢扇惑人心耶?”于吉答曰:“贫道乃琅琊宫崇诣阙上师,顺帝朝曾入山中采药,得神书于阳曲泉水上,皆白素朱书,号曰‘太平清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方术,名之曰‘禁咒科’。贫道得之,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未曾取毫厘之物,安得扇惑明公之军心?”【可见于吉是以方术治病救人,不是以迷信欺骗人民。】策曰:“汝毫末不敢取于人,饮食衣服从何而得?汝即黄巾贼张角之徒,今不诛,必为国患!”叱左右斩之。张昭谏曰:“于道人在江东数十年,并无过失,不可杀之,恐失民望。”策曰:“此等山野村夫,吾试宝剑,何异屠猪狗耳!”众官苦谏。策恨未消,命枷锁下狱囚之。
众官皆散,各令妻女入告吴国太夫人。夫人唤孙策入后堂,言曰:“我闻汝将于先生下于缧绁。此人多曾助军昭福,医护将士,不可杀之。”策曰:“此人乃妖妄之人,能以妖术惑众人之心,遂使诸将不复相顾君臣之礼,尽皆下楼拜之,掌宾者禁之不住。此等人与张角无异,不可不除也!”吴夫人再三劝之,策曰:“愿母亲勿听女流之言,儿自有区处。”
策出,急唤狱吏取于吉出狱来。狱吏皆敬仰,在牢中尽去枷锁,事之如父母。策使人去看时,旋带枷锁而出。策大怒,尽杀狱吏,仍将于吉杻手下狱。张昭等数十人连名作状,乞保于吉。策曰:“汝皆读书之人,何不达礼?昔曰南阳张津为汉交州刺史,舍前圣典训,废汉家法律,常着绛帕裹头,鼓瑟焚香,诵邪俗道书,自称以助出军之威,后被南夷所杀。此等甚是无益,诸君自未悟耳。今此子已在鬼录,勿使空费纸笔也。吾必杀之!”
吕范进曰:“某素知于先生能祈风祷雨。方今天旱,何不令求雨以偿其罪?”策曰:“我且看此妖人若何。”众皆保之。狱中取出,开了枷锁,令求甘雨,以救万民。于吉即沐浴更衣,辞众将曰:“吾求三尺甘雨,救万民,吾终不免一死。”诸将曰:“若有应验,主公必敬也。”于吉曰:“气数至此,但不能逃。”于吉乃取绳自缚,曝于日中。策曰:“若午时无雨,即焚死于此处。”先令人搬运干柴,堆积于市。忽然狂风就起。百姓看者,何止千万,填沟塞衢。孙策于鼓楼上望之,狂风起处,西北云生。顷然天心四下,阴雾渐合。候吏报曰:“午时三刻。”策曰:“空有阴云,而无甘雨,正是妖人也!”叱左右将于吉扛上柴棚,四下举火,焰随风起。忽有黑烟一道冲上空中,一声响亮,雷电齐发,空中大雨如注。顷刻之间,街市成河,溪涧皆满,从午时下到未时,平地水深三尺。于吉仰卧在柴棚之上,大喝一声,云收雨住,复见太阳。众官亲自将于吉扶下柴棚,解去绳索,便请孙策礼之。
策乘轿至通衢,见众官皆罗拜于水中,不顾衣服。策大怒曰:“雨乃天地之定数,妖人偶遇其便。吾手下之人皆心腹之士,此为祸之端也!”掣宝剑令左右斩之。众官力谏,策曰:“汝等皆欲随从于吉造反耶?”众皆默然。急叱手下武士,一刀砍头落地。只见一道青气,【于吉有神仙之名,在故事流传的过程中,人们难免会加入一些神话的渲染。】投东北去了。策怒,将于吉尸号令于市,以正妖妄之罪。
是夜风雨交作,及晓不见于吉尸首。【应是被某个官员,或是军士,给偷走了。】遂报与孙策。策怒,欲杀守尸军士。忽见堂前阴云中,于吉足步而来。孙策取剑斩之,忽然昏倒。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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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孙权领众据江东
孙策忽见于吉于户内来,掣剑欲砍于吉,策自倒于地。【孙策应是因为于吉尸体被偷走而愤怒,所以拿剑欲砍守尸军士。因为箭伤没好,再加上愤怒,所以晕倒。】众人救入卧房,昏迷不醒。策母吴夫人来视疾。须臾苏醒,说于吉之事。母曰:“吾儿屈杀神仙,以致招祸。”策笑曰:“吾自十六七跟父出征,杀人如麻,贤愚不知多少,何曾有为祸之理?今杀妖人,以绝大祸,何足惧哉!”母曰:“因汝不信,以致如此,可作好事以禳之。”策曰:“吾命在天,妖人岂能为祸也?”母亲劝之不省,自令左右人暗修善事以保之。【孙策一旦知道母亲的这种做法,会更气愤。】
是夜二更,策卧于房内,忽然阴风骤起,将灯吹灭复明;灯影之下,见于吉立于床前。策倚床头,仗剑掷之,铮然有声。策大喝曰:“吾平生誓诛妖妄,以清天下!汝为阴鬼,何敢近吾!”【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言毕,忽然不见于吉。
其母闻之,转生烦恼。策乃扶病强行,以宽母心。母见孙策日渐黄瘦,转求修斋设醮以禳之。【孙策怕母亲担心自己,所以带病来看母亲,而母亲却修斋设醮,这会使孙策非常生气。】策闻知,乃与母曰:“儿自幼从父纵横四方,未尝见父敬信鬼神,母亲何故谄佞以事之?”【孙策虽然心里非常生气,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可见其对母亲十分孝敬。】母曰:“非也。凡人生天地之间,谁不有死?但分清浊耳。禀其清者,英魂不散,升天为神;禀其浊者,幽魂不散,入地为鬼。【孙策正因道士于吉的事而生气,而孙策母却以道士的说法来劝说孙策,这如同火上浇油。】圣人尚云:‘鬼神之为德也,其盛矣乎!’又云:‘祷尔于上下神祗。’鬼神之事,不可不信。汝屈坏神仙,岂无报应?吾已令人设醮于郡之玉清观内,汝可亲往谢罪,自然安矣。”【此时若想让孙策安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提任何与道士有关的事。】
策不敢违母之命,遂上轿至观。【孙策强压着怒气去道观。】道众出迎,策心不喜,勉强入观内。道士请策焚香,策乃焚香而不谢。【孙策内心愤怒。】忽香炉中烟起不散,结成华盖,华盖之上立于吉。策见之,【孙策并没见到于吉,只是众人因为不能理解孙策的行为,所以认为孙策见到了于吉。】急离殿宇,下廊庑而走。【孙策一开始就不愿来这里,因为不想使母亲生气,所以才强压着怒气来这里,因而在焚香以后,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行不到数十步,又见于吉立于面前,【人们的猜测。】策掣从者所佩之剑就砍。【孙策为了不违背母亲的意愿,所以强压着怒气来道观。此时孙策的怒气已经难以抑制。】一人中剑而倒。众人视之,乃前日下手杀于吉者,【之前孙策欲杀于吉时,书中写道:“掣宝剑令左右斩之”。由此可见,杀于吉的这个人是经常跟随在孙策身边的,所以此时孙策砍死的正是这个人并不奇怪。】剑入于脑,七窍内迸流鲜血而死。策教抬出埋之。比及出观,于吉又当于观门之前。众皆不见,惟策见之。【其实孙策也没见到于吉,只是众人认为孙策见到了于吉。】策曰:“此观即妖人之所也!”【于吉是道士,所以孙策看道观不顺眼。】坐于观前,随唤武士五百人拆毁其观。武士上屋揭瓦,皆坠于地。策独见屋上立着于吉,用手推之。【因武士们都把于吉看做神仙,所以不想拆掉道观,但又不能违抗命令,因而只能故意掉下来。并非是被于吉推下来的。】策转怒,令武士一齐放火,烧毁观宇。火光中,见于吉飞瓦掷之。【火光中怎能确定掷瓦之人就是于吉?】
策急回府,又见于吉在府前。【众人认为孙策见到了于吉。】策乃不进府,遂点起三万军马,于城外屯扎野寨。【孙策不回府,是因为不好意思见母亲。因为之前孙策的母亲让孙策去玉清观谢罪,而孙策却把玉清观给烧毁了。】策夜宿中军帐,令武士各执长戈大斧,绕帐而立。是夜,独见于吉披发而来。【众人猜测孙策见到了于吉。】策于帐中叱喝至晓,如狂若醉。【极度愤怒。】次日急归城内,城门内又见于吉,【众人猜测孙策见到了于吉。】策不顾而归府。母亲因从者尽白其事,哭泣不已。是夜,策见于吉数十番,【众人猜测。】眼不能合。【仍然不能容忍人们拜于吉这件事。】比及天明,母至,见策极其瘦弱,母曰:“儿形容全换矣!”策教取镜照之,见其形容,自觉失惊,回顾左右曰:“面色如此,当何复建功立事乎?”忽见于吉立于镜中,【众人猜测。】策拍镜,大叫一声:“妖人”,【第二十九回中,孙策曾特意去庙中拜光武帝,但是他却一直不能容忍人们拜以方术救人的于吉。】金疮迸裂,昏绝而死。
母令人扶入卧房内。须臾策醒,见金疮粉碎,乃自叹曰:“吾不能复生矣!”随即请张昭等诸将皆入,策嘱付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汝等善相吾弟!”乃取印绶,唤弟孙权近卧榻边曰:“若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汝宜想父兄创业之艰难,【“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江东也不应是一个人的江东。做大事应以人为本,应以造福人民为目的,不应将江东当做自己的家业。另外此时孙策之所以会对孙权说:“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目的是为了激励、引导孙权,使孙权能够注重使人才为己所用。】勿轻易也!”权拜受印绶。策语母曰:“不孝男,天年已尽,不能侍奉慈母;今将印绶付弟权,望母朝暮训之。父兄旧人,慎勿轻怠。”母乃嚎哭曰:“恐汝弟年幼,不能立事,当复何如?”策曰:“吾弟胜我十倍,江东必然无失。但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郎。恨周郎不在左右,不得嘱付也!”唤诸弟曰:“吾死之后,汝等可听于孙权所使。宗族中有生异心者,众皆斩之。骨肉为逆,不得入祖坟迁葬。”唤妻桥氏曰:“吾与汝不幸,中途相分。早晚汝妹若入见时,可嘱付教对周郎说知,在意辅佐吾弟,休负我平生升堂拜母通家之义也。”策又召文武曰:“汝等善佐吾弟,保全忠义之名。”再语孙权曰:“汝若负功臣,吾阴魂于九泉之下,必不相见。”【孙策知道,要想成功必须要靠部下们拼力相助。】嘱讫而亡,时年二十六岁。史官有诗赞曰:
独战东南角,人称“小霸王”。运筹如虎踞,决策似鹰扬。
威震三江静,名闻四海香。临终遗大事,应是识周郎。
曾固诗曰:
兵跨三江敢战争,民连六郡喜安宁。
光辉寒日金盔重,血染秋波宝剑腥。
眼阔尚嫌天地小,心高不信鬼神灵。
疑诛于吉浑闲事,只恨东南落将星!
题于吉诗曰:
来往东吴数十年,尽知于吉是神仙。
英雄不信虚无事,览镜犹然气触天。
评曰:
英气杰济,猛锐冠世,览奇取异,志陵中夏。然皆轻佻果躁,陨身致败。且割据江东,策之基兆也,而权尊崇未至,子止侯爵,于义俭矣!
孙策既亡,权哭倒于床前。张昭曰:“此非将军哭时也。且周公立法,伯禽不师;非欲违父,时不得行也。方今天下未定,休只管哭而废大事。况今奸雄竞起,豺狼满道,乃哀亲戚,顾礼制,犹开门而揖盗,未可以为仁也。”【张昭使孙权认识到形势的险峻,以此来引导孙权走向成熟、自立。】张昭言罢,乃令孙静理会丧仪之事,即改易孙权之服,令扶上马,便出理会军马大事。权生得方头大口,碧眼紫髯。昔日有汉使刘琬入吴,见孙氏昆仲曰:“吾遍观孙家弟兄,虽各才秀达然,皆禄祚不终。惟孙仲谋形貌奇伟,骨体非常,必有大贵之表,而又亨高寿。众皆所不能及也。”【孙权后来能成长为有能力的头领,不是因为他特殊的长相,是靠孙策的鼓励,以及鲁肃、张昭、张纮等人的教导。】时权既掌江东大事,尚恍惚未安。人报中护军周瑜自已提兵回吴。权曰:“公瑾已回,吾无忧矣。”【尽管孙权嘴上这样说,但是孙权心里是有忧患意识的。在孙权心里,周瑜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强大、可靠的靠山。】
却说周瑜守御巴丘,听知孙策中箭,因此回来。将至吴郡,听得策亡,星夜来奔丧,哭拜于灵柩之前。吴夫人出,以遗嘱之言尽告周瑜。瑜曰:“瑜岂敢当托付之重任哉!”吴夫人曰;“江东之事,全仗公谨。愿无忘伯符之言,则孙氏举族荷戴矣!”周瑜拜伏于地曰:“敢不效犬马之力,继之以死乎!”权入,拜谢曰:“权愿不忘先兄之言,明公训诲。”瑜顿首曰:“某以肝脑涂地,以报相知之恩。”权曰:“今承父兄之业,将何策以守之?”瑜曰:“方今英雄并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须得高明远见之士,以佐将军,江东自定也。”权曰:“亡兄有言,内事委托张子布,外事皆赖公瑾为之。”瑜曰:“子布贤达之士,将军当以师礼待之。瑜驽钝不才,恐负倚托之重,愿荐一人以辅将军。”权问是谁,瑜曰:“此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生而丧父,奉母至孝。其家极富,大散资财,以济贫乏。【仁义之举。】瑜为居巢长之时,将数百人经过,因无粮食,往求稍助。其家有两囷谷米,各三千斛,见瑜言,即指一囷与之。平生好击剑、骑射,寓居曲阿。祖母亡,还葬东城。友人刘子扬数次请往巢湖就郑宝处,此人未去。将军可速召之。”乃临淮东城人也,姓鲁,名肃,字子敬。权遂教周瑜请之。
瑜奉命亲往,肃接着共坐。肃问其故,瑜将孙权相待之意白之。肃曰:“刘子扬曾召吾往巢湖,吾欲就之。”瑜曰:“昔马援答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今吾主人孙将军亲贤贵士,纳奇录异。且吾闻先哲秘论,承天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推步事势,当其历数,终成帝基,以协天时,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驽之秋。吾方达此,足下不须以子扬之言介意也。”肃从其言,遂同周瑜来见孙权。
权甚敬之,与之谈论,终日不倦。一日,众人皆散,权留鲁肃共饮,同榻抵足而卧。至夜半,权问肃曰:“方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之余业,思立桓、文之政。君既惠顾,何以佐之?”肃答曰:“昔汉高祖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可比项羽也,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而据守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权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此时孙权还没有统一天下的理想和信心。】肃曰:“古云人皆可以为尧、舜,但恐将军不肯为耳。”【鲁肃在激励孙权,使其有信心成为统一天下的王者。】权大喜,披衣起谢曰:“深承教诲,愿共享富贵!”自此,权大喜,赠鲁肃老母衣服帏帐,居处受用。【孙策在临终时曾对孙权说:“若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正因为当时孙策对孙权的激励和引导,所以才导致如今孙权注重如何使人为己所用。】
昔时周瑜荐鲁肃,肃乃荐一人见孙权。其人因汉末避乱江东,治《毛诗》,通《尚书》,明《左氏春秋》。事母至孝。琅琊南阳人也,复姓诸葛,名瑾,字子瑜。权见瑾甚敬之,拜为上宾。瑾劝权勿通袁绍,且顺曹操,后却图之。权听诸葛瑾之言,遣陈震以书绝之。
曹操知孙策已死,计议起兵下江南。侍御史张纮谏曰:“乘人之丧而伐之,既非古义。若其不克,成仇弃好,不如因而厚之。”【张纮原是在孙策手下任职。第五十七回中,孙策遣张纮前往许都上表,结果被曹操留在许都。从此时张纮的话来看,如今张纮仍然心向江东。】曹操从其言,遂封孙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就委张纮为会稽都尉,赍印往江东。孙权太喜,又得张纮回吴,令与张昭同理政事。既领会稽,缺人管事,张纮乃荐一人合淝长:此人居上虞,乃吴郡吴人,姓顾,名雍,字符叹,乃汉中郎将蔡伯喈徒弟。其人少言语,不饮酒,严厉正大。权以雍为丞,行太守事。自孙权威震江东,乃深得民心。
却说陈震回见袁绍,说:“孙策已亡,孙权领众。曹操封权为讨虏将军,结为外应矣。”袁绍大怒,遂起冀、青、幽、并等处人马五十余万,复来取许昌,战曹操。未知胜负如何?

楼主:地道桥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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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20-03-01 04:14:39

更新时间:2020-08-26 19:5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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