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磊和谢明宇在书房谈了很久。

晚上，谢潼就赖在他房里不肯走了。

他敏感地察觉到一些东西，一晚上都缠着谢磊，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谢磊到谢家这么多年，从没有和父亲谈话超过一个小时。

谢磊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隐瞒，在谢潼第二次旁敲侧击地问他到底和养父说了什么的时候，他选择了坦白。

“我打算考明泽。”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背后代表的意思却不简单。

这意味着，谢磊会在一年后，离开景山。

没有什么事会比这样的消息给他的打击更大了。

“为什么？”

谢潼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了许多。明泽大学在清远，与景山隔着几千公里。

谢磊拿起桌上的语文课本，低头翻阅起来，佯装没有看到他失落又失望的神情。

“没有为什么，景科大和明泽，谁都会选明泽的，我已经和爸谈过了，他也觉得明泽更好，如果我能考上的话。”

“你说话不算话！”

谢潼生气地大喊一声，根本不理谢磊的解释，即便说的是事实，他现在也本能地排斥。

他负气地跑了出谢磊的房间，用力甩上了房门。

“嘭”！

一声巨响震得窗户都颤了两颤。

谢磊紧抿着双唇，用力捏着手里的书。谢潼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可他别无选择。


“哥，我偷偷告诉你哦，我刚才许了个愿，希望和你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笨蛋，愿望说出来会不灵的。”

“可我想让你知道嘛！那那……不灵了怎么办？可以再点一次蜡烛再许一次生日愿望吗？”

“骗你的啦！不灵也没关系，你在哪里，哥就在哪里陪你，好不好？”

十岁的谢潼高兴地拍手：“好耶！我们拉钩！”


四年前谢潼生日那晚的对话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闭了闭眼，捂住双耳，可这些话仿佛是在他心底生了根，怎么都甩不掉。

一大一小两只小指勾在一起，许下他们之间第一份美好的承诺。时至今日，谢磊还清晰地记得谢潼脸上洋溢着怎样明媚的笑容。


谢潼这回不光是生气，更多的是难过。

而谢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来哄他，甚至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回了学校。他气得连那天的晚饭都没吃。

“潼潼，你哥来电话，你要不要听？”

程玉燕举着手机敲了敲谢潼紧闭的房门。

“不听！不听！都说不要跟他讲话了！不要不要！”

谢潼赌气般地在房间里咆哮。

程玉燕被他吼地愣了愣，她皱了皱眉头，还没见过两人闹得这么僵过，这是怎么了？

“你们兄弟俩搞什么鬼？你们……”

她不解地询问着另一方当事人。

“他知道我要考明泽，有点不开心，没事的，过几天，气消了就好了。”

“这样啊……”

程玉燕想到谢潼对谢磊从小到大那股子黏糊劲儿，心想谢潼唯一离不开的人，大概就是谢磊。以前觉得他们兄弟俩这般亲密无间也好事，可现在……心里忽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夫妻俩以前工作都忙，没空管孩子，谢潼几乎可以说是跟着谢磊长大的，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没细想，很快地，她就把这异样的感觉抛诸脑后，又叮嘱了谢磊几句才挂断电话。

时间一天天过去，谢潼的心也跟着一天天往下沉。谢磊一直没回家，电话也很少打回来，他的难过渐渐变成了伤心。曾经许诺过的陪伴只是一句玩笑吗？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而谢磊已经成年了，他随时都可以离开，而自己根本没有资格阻止。

这个念头让谢潼恐慌，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谢磊会离开这个家。

他惴惴不安地想，离家读书也许只是第一步，接着，谢磊或许会选择离家工作或者出国深造。他知道父亲一直是有意让谢磊去国外留学的。

谢潼的情绪日渐低落，就连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都没让他兴奋起来，浑浑噩噩地一直到了去青田报道的那一天。

因为已经跟父母商量好了要住校，报道那天谢氏夫妇替他张罗好了开学和住校的事后就回家了。

寝室一共四个人，和他都是同班，大家互相认识了一下。

睡在他对床的男生叫刘峥个子比较小，面容和善，讲话慢条斯理，像是没什么脾气的人；斜对面的叫吴渊杰，个子很高，听说是体育特长生，从小就学篮球了；睡在最靠近门口位置的是屈小欧，第一眼还以为是女孩子跑错寝室了，皮肤很白，长得也特别好看，虽然脸上仍然还有些稚气，但眼睛水水的，又大又亮，十分招人喜欢。

四个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商量着去食堂吃饭，却意外地听到了敲门声。

离门口最近的屈小欧放下手里叠了一半的被子去开门。

“请问，谢潼在吗？”

小欧仰头诧异地看着眼前高大俊朗的男生：“你是？”

这时靠里的谢潼已经认出那道声音的主人了，他怔怔地朝门口望去，与谢磊刚好朝里探寻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难过与伤心都变得微不足道，那些不安和失落统统化作喉间的一声带着思念的轻唤：“哥……”

我之前不知道有没有说过，这篇文是更新时间不定，随缘更，但我保证不会坑。隔壁吧还有两个坑在填，所以进度会慢一些，请各位见谅啦！爱你们！

第十章

谢磊朝宿舍几个男生微微点了点头便几步跨进来，走向谢潼，很自然地接手帮他铺好了床。

“饿了吗？带你吃好吃的。”

他笑着揉了揉谢潼的脑袋。

“噢……”

谢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往谢磊怀里蹭，只拖长了音调应了一声。

谢磊带着他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出了宿舍楼，他带谢潼熟悉了下学校里的环境。他是高中才考进青田来的，初中部这边他很少来，所以也没有多熟悉，还是前几天来踩的点。

初中部有两个食堂，最大的在宿舍区西面，离谢潼宿舍有点远。还有一个小一些的在教学楼东南方向，谢潼那栋宿舍楼是住宿区最靠东的一幢，离教学区最近，这个食堂是最快最方便的。

“你早上可以多睡十分钟，然后到这里吃早饭，这里早饭种类不多，平时人少，不用排队。”

“哦……”

谢潼兴致缺缺地跟在谢磊身后走着，对方说什么，他都是用一个“哦”字来回应。

谢磊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敷衍，停住了脚步。谢潼心不在焉，不出他所料地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哎呦……”

谢潼揉着又酸又痛的鼻子，一边叫着。

“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没有？”

谢潼摸着鼻子不吭声，一双染着氤氲的眸子，泫然欲泣，死死定在他身上。

那嗔怨的眸光撞得谢磊心弦一震，生出微微的疼痛。他轻轻叹了一声，开口道：“气还没消？”

他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谢潼就更加难受。

“你说话不算话。”

他吸吸鼻子，撂下一句话。

“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我答应了你而没有做到的？”

谢潼根本不用细想就知道谢磊说的是事实。他就是太习惯谢磊这样事事替他着想，样样以他为先，才会对他要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这么抗拒。

他不吭声，倔强地偏过头不看对方。

谢磊无奈之余又觉得伤感，那张气呼呼的脸蛋红彤彤的，睫毛轻轻地颤，即便是生气的侧脸都让他看得心动。

他多想可以将面前的人据为己有，可他不能，连喜欢，都不能。

“潼潼。”

他扳回他的肩膀，逼谢潼与自己对视，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你哥，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血缘作为羁绊，但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我不会离开你，离开谢家，有你……们才是家，你明白吗？”

谢磊一心急差点露了馅。

只有谢潼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真的？如果……如果将来遇到你的亲生父母，你也不会走吗？”

这一直是谢潼心里害怕的另一件事，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可他也离不开谢磊，从他记事起，谢磊便一直在他身边。

累了，痛了有哥哥；哭了，笑了，有哥哥。

七岁那年摔断了腿，是谢磊把他背到医院，再背回家，那时谢磊也才不过十二岁。

每次考砸了回家被父亲教训，第一个挡在他身前的，永远都是谢磊。

他挑食，嘴巴又刁，不爱吃的菜总是会先他一步被谢磊挑走。

……

这些点点滴滴的宠爱与保护都让他越来越依赖这个人，有时甚至连母亲都嫉妒，谢磊的一句话，比他们说十句都管用。

“嗯，不会，我说过好多遍了，他们既然当初不要我，我就不会再回去。”

“好，那拉钩！”

谢潼朝他伸出小指，谢磊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到底还是伸了过去和他的交叉，翘起的拇指紧紧贴合在一块儿。

谢潼这才今天露出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嘴角两朵梨涡透着美好与纯真。

谢磊眸光幽幽一闪。

对他来说，那是一个无形的牢笼，唯一囚禁着的，是他无处安放的悸动。


谢磊带着谢潼去了隔着一条马路的高中部第三食堂吃了午饭，同时告诉他如果想找他吃饭，中午下课了可以直接在门口等他，第三食堂是他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饭后他又带着谢潼在高中校区里晃悠了一圈，带他去认了一遍他的教室，他常去的图书馆和自习室，还有他的宿舍。

“这几个地方都能找到我。你要是想我过去找你，就发个信息过来，你要是想来找我又打不通手机的话，就到刚才这几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能找到我的。”

“好啊！”

谢潼笑着用力点头，刚才他已经很认真地记下了路线。

“好了，那我送你回去。晚上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

谢磊转身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往回走，谢潼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初秋的阳光很暖，透过拂动的枝叶，温柔的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谢潼开心地踩在包容着彼此呢影子里，这样，他们就成了一体。

回到宿舍，大家都明显察觉到谢潼的变化，笑容多了，说话时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小欧坐到他身边，悄悄问：“你哥很帅哦！一定很多女生追吧？”

谢潼有些得意地道：“那当然！我哥不单长得好看，脾气也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还是他们年级的篮球队长，厉害吧？”

小欧笑笑，附和着称是。当时心思单纯的谢潼并没有注意到他笑容里的古怪。

正式开学后，屈小欧和谢潼成了同桌。

吴渊杰晚上有训练，很少在宿舍，刘峥喜欢泡在图书馆，不到熄灯不会回来。性格随和的屈小欧倒是成了谢潼入学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同进同出，他还带着小欧一起找谢磊吃过饭。

谢磊看他挺适应住校的生活，又这么快就找到了伴儿，终于放下了心。

“潼潼脾气有点急，有时候讲话比较直接，你不要放在心上。”

有次谢潼带着小欧在高中部的第三食堂等谢磊吃饭，中途谢潼去了趟厕所，谢磊趁这个机会替他下好了背书。

“没关系，我觉得没什么，谢潼挺容易相处的。”

说完他又看了谢磊一眼，笑道：“有你这么好的哥哥，真让人羡慕啊！”

他看得出来，谢潼是被眼前这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谢潼起初吃不惯食堂的菜，谢磊跑遍学校周围所有的小吃店买来他爱吃的东西哄他。只要是谢潼想要的，谢磊从来没有拒绝过。

他还记得前一个星期谢潼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难受的时候唯一叫的人是哥哥。谢磊接到他的电话，一脸焦急地冲上来，把谢潼抱去医务室挂水的时候，谢潼还吐了谢磊一身，可谢磊丝毫不在意，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有一个这么无微不至的哥哥，谢潼的运气好到让人嫉妒。


国庆放假之前，青田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谢潼和屈小欧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准备为谢磊高中生涯最后一场比赛助威呐喊。

他很意外地在对战方候补席位上看到了已经毕了业的萧然，他兴奋地冲对方挥了挥手。

萧然是作为高三五班的外援受邀而来，他远远看见了坐在对面看台上的谢潼，礼貌地朝他扬起了一个笑容。

谢磊作为高三二班的主力，又是队长，首发上场的他也看到了萧然。他原本脸上轻松的表情瞬间就冻结了，变得极不自然。

他知道五班找了外援，可他没想到会是萧然。他不敢想象萧然如果现在上场，他会有多别扭。

自从知道那件事之后，他已经刻意回避了，几乎没有再和萧然联络，就连暑假校队组织的欢送会他都没有出席。

他不想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尴尬。即便他没有喜欢的人，他都没有想过回应萧然的感情。与其给人错觉，不如由他先干脆利落地切断所有的可能。

萧然像是也看到了他，微微朝他点了点头，他怔了一下，勉强礼貌地笑了笑。

“哥！加油！”

谢潼在他身后几米开外的看台上挥舞着胳膊叫他。

他回身，在人头攒动中搜寻到谢潼的瞬间，脸上不自然的神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微蹙着的两道浓眉舒展开来，恢复成了原本好看的形状。

随着裁判的哨声，比赛正式开始。谢磊的身高优势让他们队率先拿到了球，并且很快投进了一球，率先得分。五班也不示弱，虽然平均身高和他们二班有些距离，但是他们胜在配合默契，回防迅速，很快就追回了比分。

一直到第二节快结束的时候，比分都咬的很紧，不过三分之差，而谢磊却被人盯死在三分线外，眼看带球就要超过24秒了，还没机会传出去。

最后一秒，谢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一咬牙，左脚脚后跟一转，勉强从将他团团围住的两人中间侧身将球传给了甩掉了尾巴上来接应的韩戈。

而他因为重心不稳，后退了一步，坐倒在地。

韩戈接住球，迅速过人来到三分线，左手轻轻扶住篮球，伸直手臂，右手用力向前甩出去，在哨声响起之前投出了一个三分，篮球沿着篮筐骨碌碌撞了一圈，随后稳稳地落了进去。

全场爆出雷鸣般的欢呼。

萧然是第一个发现谢磊不对劲的人。因为谢磊抱着左膝坐在地上一直没有起来。

他迅速从场边跑了过去。

“受伤了？”

萧然皱着眉，拉开他抱膝的手，在他膝盖周围按了按。

“这儿疼？还是这儿？”

谢磊抿着唇摇了摇头，脸色有点白。

谢潼这时也看到了坐在地板上一直没起来的谢磊。

第十一章

谢磊意外受伤，二班不得不请求暂停。队友都围了过来，关切地询问着。

谢潼穿过看台上的人群飞奔到场边，却被负责维持秩序的高年级学生挡在了外头。

谢磊被萧然扶了起来。

“哥！”

他着急地喊了一声。

谢磊看到他，笑了一下，示意他不用担心。

萧然把谢磊扶到场边的休息区，校医上前检查了下，初步诊断是半月板撕裂，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后叫了人把谢磊送去了医院。

二班因此不得不换人。

比赛的哨声又一次响起，可谢潼已经没心思再看下去了。他提前离场去了谢磊宿舍等他。

去医院拍了片子，确认骨头没事，谢磊婉拒了同学的搀扶，独自从校门口一步一缓地走回来。

“哥，你没事吧？”

谢潼蹲在宿舍门口的台阶上，伸长了脖子望着，总算是把人盼回来了。他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

“你怎么在这儿？”

谢潼扶住了他的右胳膊，语气十分焦急：“医生怎么说？伤到骨头没有？”

谢磊没有退拒谢潼扶他的手，平静地道：“骨头没事，半月板撕裂，医生说要养一段时间，半年内都不建议我剧烈运动。”

“这么严重？那会不会有后遗症？”

谢磊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要看恢复情况。”

“什么时候复诊？我陪你去。”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上了楼。

谢磊的膝盖一弯就疼，走得很慢，而他的寝室又在五楼，谢潼扶着比他高大的人已经颇有些吃力。

即便谢磊已经很注意，没有将自己的大部分重量交给瘦弱的谢潼来承担，但拖着一个人要爬上五楼本身也不是很轻松的事。

等他们进了门，微微有些喘的谢潼额头上布满了热汗，谢磊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却倏然被那指腹触及的温热肌肤烫地收回了手。

谢潼没有多想，一边挑着眉看他，一边随手胡乱地抹掉头上的汗。

谢磊勉强挤出一丝正常的笑容，假装嫌弃地轻斥了一句：“脏死了，去洗脸。”

谢潼嘿嘿地笑了两声就转身进了卫生间，哗哗地水流声掩盖住了谢磊失常的心跳。

他坐在床沿上掩面苦笑一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再这么一惊一乍下去，谢潼早晚会察觉出异样的。

水声停止，谢磊在谢潼踏出卫生间前就镇定下来，恢复了平时作为哥哥该有的模样。

“我没事了，你回去看比赛吧。”

“不要，我就在这陪你。”

谢潼却拉来一把椅子，很自然地坐到了他床边。

谢磊知道谢潼在想什么，不久的将来，他们这样安静独处的机会怕是越来越少了。

心窝塌陷一角，难喻的酸涩。

谢磊何尝愿意离开身旁这带给他光热的少年？可谢家对他的养育之恩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他没得选择。

“潼潼。”

谢磊叹息般地轻唤了一声。

谢潼没有由来地浑身一震，那微沉的嗓音近在耳畔，在安静地寝室里听起来，犹为深邃。

“怎……怎么了？”

谢潼的耳根子悄悄地红了，还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心跳为什么一下子快了起来。

谢磊低垂的眸子落在自己搭在床沿的指节上，错过了谢潼异常的面色。

“爸跟我提过出国的事，我答应了。上次没告诉你是怕你不开心。”

谢潼怔愣了一下，失落在他清澈的瞳仁里晕染开来，他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嗯，我猜到了。”

谢磊抬眼，视线接触到的只有对方乌黑的发顶。他迟疑地伸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如果顺利的话，明泽大学有预科班，大三出国，考研的话，可能要多呆两年。”

四年，1460天，是一段十分漫长的等待。

“哦，没关系，你回来的时候可能正好参加我高中毕业典礼，也不错啦。”

谢潼抬起头，眼眶红红的，鼻子酸酸的，却强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这样也好啦，省得老妈总说我依赖你，可以长大了。”

谢磊见不得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起来，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跟他谈这些。

他的手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从谢潼的头顶滑下来，顺着额角，划过眉骨，最后落在对方眼皮上。

谢潼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谢磊用着极强的自制力，才按捺住那一瞬间想要用亲吻来安抚他的冲动。

“以后可能真的顾不上你，明泽大学的分数线不低，以我现在的成绩还有点勉强。”

谢潼闷闷地道：“我不会为这些事再乱发脾气的，你安心备考就是了。”

果然，谢潼渐渐不那么频繁地来找谢磊了，除了陪对方去医院复诊，哪怕是周末也都是独自回家。

谢磊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少了谢潼在眼前晃荡和聒噪，他渐渐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高三的课程很快结束了，全面进入紧张的总复习阶段，谢磊整天泡在试卷里，再也没有了胡思乱想的时间。

转眼就是寒假。往年谢宇明和程玉燕都会带谢磊和谢潼一齐回老家拜年。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去。

一直了年初六，谢磊才在晚饭的时候说想提前回学校，专心复习。

收拾完行李，谢磊拉开房门准备去洗漱，就见门边蹲着个可怜兮兮的身影。

谢潼抱着胳膊，听到开门声抬起脸看他，那神情，说不出的委屈。

“你……”

谢磊被定在谢潼的目光里，心窝一阵酸软，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他回过神，谢潼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对方软绵绵地趴在他肩膀上细声问着：“一定要明天走吗？”

谢磊脚步顿了一顿，默不作声地把人抱进屋里。

“哥？”

迟迟等不到回答，谢潼有些不安。

谢磊把人放在自己床上，用被子把对方裹了个严实。

“睡觉。身上都凉透了，不怕感冒吗？”

谢潼笑了，露出颊畔两朵可爱的酒窝：“你明天不回学校了，对不对？”

“睡你的，我可没说。”

谢磊心想大概真是上辈子欠了谢潼，总是能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谢潼安心地闭上眼，四肢都暖和了起来起来，困倦就涌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他再也没说话，呼吸声渐渐轻盈下来。

谢磊看着少年美好的睡颜，终是忍不住俯身下去，在他额头轻轻地，小心地，印下一个带着温柔和怜惜的亲吻。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以后再也不会了。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两次模拟考谢磊的发挥都不错，如果高考时也保持这样的水准，考进明泽绝对不是问题。

三模过后，距离正式高考还有两周，谢磊趁周末回了一趟家。

谢潼刚好被屈小欧约去打羽毛球，还没回来。程玉燕和朋友吃饭去了，也没在家。谢宇明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公司加班。

原本以为家里没人，却听到书房里传出一点动静。

他心口一紧，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爸？你在里面吗？”

谢磊静静等了一会儿，狐疑地转动门把推开了门。

谢宇明半蹲在地上正在捡地上的碎玻璃，脸色有些难看。

谢磊进来他似乎都没发现。

这下谢磊更加奇怪，刚要开口，不经意瞥见飘落到地板上，被水打湿的一张纸，上面的内容有些模糊，但最后几个字却异常清晰：“……实性占位，建议进一步检查。”

而检查日期是三天前。

谢磊的心重重一沉，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爸？你没事吧？”

他在谢宇明跟前蹲下身，对方手一顿，有些微讶，随后牵强地笑了笑：“是小磊啊，你怎么回来了？”

“你先起来，我来弄吧。”

谢磊伸手，把人扶了起来，让对方坐到沙发上，又小心接过谢宇明手里的碎片，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接着他转身去拿了拖把、扫帚，把地板上其余的碎片都清理干净，又重新替谢宇明沏了杯茶端进来。

谢宇明这时脸色缓和了许多，手里拿着刚才地上的那张纸，似乎在出神。

听到谢磊的脚步声，他才将纸放在茶几上，目光沉沉地看向对方。

“你……看到了，对吗？”

谢磊点了点头，眼里略过一抹不安。

“坐吧。”

谢宇明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谢磊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坐了下来。

“这是……医院的诊断书？”

谢宇明点了点，初时的惶恐已经过去，眼下已经镇定下来，语气非常平静：“嗯，今年的体检报告。本来要下周才能拿到，但是因为我的报告有异常，所以先传真过来了。”

“那……”

谢磊垂眸盯着那“实性占位”四个字，想问，又问不出口。

“你快高考了，这些事情本来不该让你知道的，可你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不说实话似乎说不过去。”

谢宇明知道谢磊想问什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里面有个血管瘤，位置不太好，但是医生推断应该是良性的，放心。”

说完，他朝谢磊温和地笑笑。

谢磊却笑不出来，血管瘤，他再怎么没常识也知道，一旦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妈她知道吗？”

程玉燕和谢宇明感情很好，他到谢家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们吵过架，红过脸。谢宇明虽然不是浪漫的人，但是沉稳可靠。偶尔几次，他捕捉到谢宇明看程玉燕的眸光都是温柔的，平淡的背后总蕴藏着无限的情感。

“没有，暂时不要告诉她，我怕吓着她。潼潼那边也不要让他知道吧，他还小。”

“嗯。我明白。”

谢磊迟疑了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这两天会再去医院做详细，你安心备考，不要多想。”

“检查我陪你去做吧，不然我也不放心。”

谢宇明思忖片刻，答应了。

第二天，谢磊用班主任要找家长谈话为由，和谢宇明一起去了景山市中心医院。

然而，检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第十二章

谢宇明脑内的血管瘤的确的良性的，但是位置却极为糟糕，是两条血管的交汇处，即便可以动手术切除，医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下了手术台以后，谢明宇还能不能清醒过来。

回家的路上父子俩都各怀心思，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小磊，别想太多，好好考你的就行了。”

谢宇明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谢磊的打算，率先开了口。

“其实我也不一定能考上明泽的。”

谢磊避重就轻地解释着。

原本考明泽不过是想避开谢潼，可现在的情况并不容许他离家太远。

“别唬我了，你们班主任都打过电话来，说你模考发挥的都挺好的，考明泽是十拿九稳的事。”

谢宇明倒是反过来安慰谢磊：“医生也说了，只要多注意休息，不要情绪过于激动，一般没什么危险的。”

“可是……”

谢磊并不是那么放心，医生也说过，血管瘤一旦破裂，可能连手术都挽救不了。

“我会注意的，没事的。”

谢宇明宽慰道。

谢磊垂下眼睑，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为了怕程玉燕多问，谢磊看着谢宇明进了门才独自回了学校。

原本打算直接回宿舍的，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谢潼宿舍楼下。他在门口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谢潼也同样在他宿舍楼下踌躇着不敢进去。

和屈小欧打完羽毛球累得很，就没回去，留在了学校。

他听说因为考前压力太大，高三已经病倒了一片，他有点担心谢磊，于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临到门口又退缩了。

谢潼来来回回走得就快把脚下的地磨秃了，最后还是怕自己会打扰谢磊复习，打消了上楼的念头。

他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拐上了左边的小路。

不过半分钟，谢磊穿过右侧的篮球场，慢悠悠地踱了回来。一进门，他就被宿管阿姨热情地叫住了：“同学!同学！”

谢磊疑惑地循声望过去，又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确定宿管叫的是自己，才问：“阿姨好，有事吗？”

“刚才看到你弟弟在门口等你，你们没遇上吗？”

谢磊讶异地问：“是吗？就刚才吗？”

“是啊，就在外面，刚还在那儿呢！”

宿管阿姨一边说还一边朝刚才谢潼站着的位置指了指。

“谢谢阿姨！”

谢磊阴霾的心情忽然一扫而空，他一边道谢，一边奔了出去。

果然，一拐弯就见到了谢潼的身影。

“潼潼！”

谢磊大声叫着。

谢潼一喜，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他顿住脚步，直到身后再度响起谢磊的声音，谢潼清澈的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转身朝谢磊跑了过去。

“你没回家？来找我吗？怎么不上去？”

两人各自停在距对方一步之遥的地方。

“怕打扰你就没上去。”

谢磊又问：“找我有事？”

若是换了以前，谢潼大概会扑上去撒个娇，然后反问一句：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而现在……

“没……没什么事，”谢潼讷讷地答，“就……马上高考了，听说高三好多人都病了，有点担心。”

谢磊心底一暖，即便这只是弟弟对哥哥的关心，对他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就为了这个？打个电话就行啊。”

谢潼笑笑，心里却暗暗吐槽，打电话有什么用，声音是会骗人的，哪有亲眼看一看踏实呢？

“吃饭了吗？”

谢潼摇头。

谢磊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吧，带你去吃饭。”

虽然两个校区相隔并不太远，但两人却是许久都没见过面，这样难得的机会，谢潼当然不愿错过，乐颠颠地跟着走了。


到了食堂，谢磊打回来的几乎都是谢潼爱吃的。

谢磊柔沉着眸光，看着眼前的少年，两人已经差不多半个学期没有过这样的独处。

似乎是感受到谢磊的注视，谢潼咬着肉圆抬眸，那模样逗趣可爱，谢磊差点笑出了声。

“好好吃。”

谢磊忍笑道。

谢潼孩子气的眨巴两下眼皮。

看谢潼吃得香，谢磊也不由地食欲大增，两个人竟也能把食堂菜扫得涓滴不剩，谢潼最后还打了饱嗝。

谢磊看时间还早，就带谢潼在两个校区之间的林荫道上散步，当消食了。

“要不我自己回去吧？”

谢潼开心归开心，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没事，不差这一会儿。”

谢磊双手插在裤兜里，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谢潼不知怎么心跳居然漏了一拍。

好在谢磊快他半步，自己又低着头，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他困惑地轻皱了下眉心，似乎从上学期在谢磊宿舍深谈那一次，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反常。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怎么了？”

谢磊走了几步发现谢潼没有跟上，转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对方似乎一副很烦恼的样子。

“啊？没事……就是有点撑。”

谢潼随口一句搪塞过去。

“宿舍里有消食片吗？要是晚上还难受就吃两片。”

谢磊没有怀疑，关心地叮嘱了一番。

谢潼连连点头：“有有，上个星期回去妈妈给我塞包里了。”

“那……回去吧，早点休息。”

“好。”

随后，两人一路沉默，一直到宿舍楼底下，谢潼一步两回头地朝大门口的人看了又看，对方冲他轻柔地笑了一下，他才收回视线安心地上了楼。

谢磊看着谢潼的身影消失后，维持在唇边的笑意才逐渐隐没。

心中的少年何时才会长大呢？

十二章还有个小半章，明晚继续

顺便讲一下，楼主离高考已经很遥远了，所以具体流程已经记不得了，可能有BUG，大家忽略就好，这不重要

好像被吞了

只能发图片了，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敏感词

第十三章

随着高考结束，谢潼迎来了紧张的期末阶段，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压力。

青田本身就是重点中学，能考上的也都是出类拔萃或者天资聪颖的学生，当然也有像屈小欧这种“地段生”，户口在学区内，就近入学。

所以，屈小欧要比别人加倍努力才能在这群星璀璨里找到一个自己的落脚点。

虽不拔尖，但也不能垫底。

而谢潼因为和屈小欧要好，两人时常同进同出，这大半个见他卯足了劲地复习，那种紧迫感越发的强烈了。

也不知道真的是压力太大，还是他太紧张，期末考前两天就开始头疼，有时候疼到眼睛都睁不开。

“谢潼？你没事吧？”

跟着谢潼一起在图书馆自习的屈小欧看谢潼脸色不对，悄声问了一句。

谢潼咬紧牙关摇了摇头，一手撑在抽痛明显的那一侧太阳穴用力的揉按着，可始终得不到缓解。

“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这样不行，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屈小欧真诚又关切地劝说着。

谢潼还是摇头，但没过几分钟，他就支撑不住，难受地弯身将额头抵在了桌沿上。

抽搐的额角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他忽然有些想念谢磊，他总会用温柔温柔又恰到好处的力道帮他按住太阳穴，缓解这种痛苦。

屈小欧却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把人拽起来。

别看他个子不高，力气倒是很大，谢潼就那么被他从椅子里拽了出来。

此刻的谢潼连话都懒得说，也就不要再坚持。回到宿舍，他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倒进床里睡了。

屈小欧却悄悄走到他床头，拿起桌上的闹钟，换掉了里面的电池。

而向来笑脸迎人的他，现在却一脸冷漠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谢潼太单纯了，以前有谢磊保驾护航，屈小欧不会做得太明显。

他承认自己的心态有些扭曲，可谁让命运这么离奇，时隔多年，居然又让他们遇上了。

其实一开始屈小欧还没认出谢潼来，让他认出来的是谢磊。

大概七八年前，屈小欧在某个游乐场碰见过他们俩兄弟。

当时谢潼不过六岁，五官都没长开，只觉得清秀可爱。

那天人少，滑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而谢磊一脸老成，一直就在谢潼的活动范围里看顾着。

玩了一会儿谢潼说渴了，谢磊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汽水。那瓶身造型很有趣，粉色的瓶身上窄下宽，像个小葫芦，喝起来还会叮咚作响。

大概是看出他好奇，谢潼很热情告诉他，这叫“波子汽水”，这是他最喜欢的桃子味，里面会发出声音是因为中间有一个弹珠。

谢潼一边说还一边指给他看，他也觉得很新奇，从来没见过。

“这个珠子可以拿出来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这么问过。

“可以啊,我哥哥很聪明的，扭一下就拿出来。你看！我有很多哦。”

说着谢潼又从自己裤子的小口袋里摸出三颗透明的玻璃弹珠。

谢磊看到了，责备道：“跟你说多少次，口袋里面不要放这些东西，要是不小心掉出来，自己踩到或者别人踩到了摔倒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摊开手掌。

谢潼吐了吐有些不情愿地把手里的弹珠放到谢磊手心里。

后来又玩了一会儿他们就各自回家了。临分别的时候，谢潼偷偷从另一只口袋掏出一颗弹珠塞到他手里：“送你！明天一起玩呀！”

屈小欧当时很开心地答应了。

然而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间游乐场。因为他带回家的这颗小小的弹珠，被他才刚一岁的弟弟误食了，最后送易不及，窒息死亡。

父母迁怒于他，动辄打骂，他的生活因为翻天覆地。

而现在，这些年来他所承受的痛和怨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睡梦里的谢潼却对一切浑然不知。

“谢潼！你在哪啊？数学考试快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来？”

屈小欧没有手机，他用刘峥的手机在考试开始前五分钟给谢潼打了电话。

“啊！”

谢潼猛地惊醒过来：“我，我马上来！”

他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居然停了！可他已经来不及管这些，随意地洗漱一下就狂奔出门。

终于在开考后十分钟气喘如牛，衣衫不整地抵达了教室，还被监考老师训了两句。

这一点点小意外让谢潼没办法马上集中精神在试卷，怔了好久才回神，答题时有点不在状态。

“喂，你怎么回事？没调闹钟吗？”

考试结束后屈小欧和谢潼在在一起，装作关心地问了一句。

谢潼垂着头，很没精神的样子，闻言爬了爬自己的头发。

“闹钟停了，哎……估计考砸了。”

“你也不检查检查？真是的，早知道我六点多走的时候叫你了。我看你昨天不舒服就……”

屈小欧的解释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挑剔。

“又不关你的事。”

谢潼撇撇嘴，很快把郁闷的情绪扫空了，露出了阳光一般的笑脸。

“我还没吃早饭，饿死了。”

说完就拉着屈小欧往校门口的小吃店去了。

后来谢潼吸取了教训，除了换好闹钟的电池，也在自己手机上调好了闹钟，后面的考试再也没有迟到。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谢潼就迫不及待地奔回宿舍。

“哥！”

原来谢磊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门口。

谢磊朝见到那兴奋的身影挥了挥手：“别跑那么快！”

谢潼哪里管这些，只想快点冲到对方身边。

“等很久了吗？”

谢磊摇了摇头：“我也刚到，我去宿舍看了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东西。”

谢潼笑得灿烂：“我去拿行李，再等我一下。”

“还是我跟你上去拿吧。”

这祖宗要是一会儿磕了碰了的，倒霉心疼的还是自己，还不如干脆自己动手省事。

“你很看不起我的样子。”

谢潼有些不高兴。

“我还以为你知道。”

“你太过分了！”

谢潼佯装生气，眼里却带着笑意。

两人一路笑闹着上了楼，却没发现身后有双眼睛正怨恨地盯着他们俩的背影。

两人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谢潼就一脸憧憬地趴在自己的床上不肯起来了。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软软的，凉凉的竹席上还有淡淡的清香，混合着一点阳光的香气，特别好闻。

“懒死了，快起来吃饭。”

程玉燕笑着一记拍在他屁股上。

“妈，你干嘛呀！多难为情啊！”

谢潼老大不乐意地嗔怪道。

“难为情什么，你还是我生出来的呢，快起来，都等你呢。”

谢潼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床。

暑假开始没几天，屈小欧就来找谢潼一起去打羽毛球。他还说另外约了刘峥和吴渊杰，他们可以双打。

谢潼自然不会拒绝。

原本还想叫谢磊一块儿去，又怕他会太无聊，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去了。

原本四个人打得好好的，忽然屈小欧手里的球拍就脱手飞了出去，正好砸到上前接球的谢潼额头上，额角立刻红肿起来，还被有些粗糙的金属边缘划出了一大血痕。

当时谢潼是和刘峥一组，见到意外发生刘峥立刻上前查看。

很快，其他两个人也围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一滑就……要不要紧？是不是很疼？”

屈小欧一脸的惊慌，内疚。

刘峥看了屈小欧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刚才他就在谢潼身后，他没去接球，注意力也就没在球上。对面的情形他看得比谢潼清楚。

屈小欧所谓的手滑，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蹊跷。接球的时候明明还抓得很稳，怎么会下一秒就跟着球一起飞出来了呢？

可是，屈小欧和谢潼关系一直很好，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像是感受到刘峥迟疑的目光，屈小欧一脸无辜的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了？”

“没事，”刘峥收回视线，心道自己也许是想多了，又转向谢潼问道，“要不要去医院？好像有点严重。”

“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了。”

谢潼疼得差点龇牙，因为受伤的地方接近眉骨，连带着左边眼角也有些睁不开，看上去有点惨烈。

“那我们先送你回去吧，赶紧处理一下。”


一到家，谢潼就有点怂了，跟做贼似地悄悄溜进父母的主卧，一阵翻箱倒柜，反倒是把在书房查资料的谢磊给引来了。

“你在干嘛？”

谢磊冷不防地出声把谢潼一惊，手里的酒精棉球也掉在了地上。

“没……没干嘛……”

他很刻意地将头往里偏了偏。

“躲什么？”

谢磊说话的时候已经走了进来，站在了谢潼身侧。

看着谢潼长大的他，对方只要动一下眉毛都知道他想干什么，现在他闪躲的姿势这么明显，他岂会看不出来？

他伸手把谢潼的脸转过来，指尖刚碰上他的左脸颊，就听到对方嘶了一声。

他面色一沉，手上的力道却轻柔了许多：“别动，让我看看。”

谢潼怯怯地顺着他手的动作转过头来。

“怎么弄的？”

谢磊的瞳孔在触及额角的伤口时骤然一缩，语气低沉而紧绷。

谢潼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

“就……不小心……”

“不小心？你多大了？能让人省点心吗？”

谢磊虽然心疼，可看着那道还在渗出血珠子的伤口，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怎么能让他安心？

“我……”

谢潼哑然，无法反驳。

谢磊抿紧唇线，把谢潼拉到客厅坐着，重新取了酒精棉球，弯身极小心，极小心地替他消毒。

“哥……”

在谢磊即将转身的时候，谢潼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谢磊看着谢潼那对清澈的眸子，叹了一口气：“我以后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总这么不小心，爸妈也会担心的，知道吗？”

谢潼用力地点头。

谢磊拍了拍他的脑袋，又在红肿出涂抹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好了，如果明天还不消肿要去医院。”

“好。”

谢潼乖巧地答。

第二天红肿是退了些，可免不了泛出一些青紫，谢潼怕丢脸，连着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不过他也没闲着，自告奋勇地要帮谢磊查资料。这才知道谢磊搜索的并不是关于明泽大学的招生信息，而是几所周边城市的学校。

谢潼暗自高兴了许久，他心想即便谢磊以后不常回家，自己去一趟也不困难。

他虽然不知道谢磊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那股长久以来潜藏在内心深处，害怕分离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补上更新，下周再见啦！

第十四章

一周之后，明泽大学公布录取分数线的时候，谢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查分的时候，谢磊的总分是332。当时明泽的录取分数线还未对外公布，但参照去年的话，谢磊比投档线低了4分。大家都以为是没什么希望了，没想到正式公布的分数线反而低了，不多不少，刚好332分。

只有谢潼最高兴。

在他的世界了，谢磊就是最优秀的，不论放在哪个学校，都是一样的。

“好了，别揉了，眼睛都红了。”

程玉燕欣慰道：“这呀，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谢潼的眸光迅速地暗了下去。

“其实，这点分进了明泽也未必有好的专业了。”

谢磊的目光在谢宇明和谢潼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淡声开口。

“那也得试试。”

这是晚饭前一家人围绕着怎么填报志愿展开的讨论。

最后由谢宇明拍案，定下了第一志愿—明泽英语系。

谢潼一语未发，静静地回到自己房间。

谢磊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就径自推了进去。

谢潼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某一个点，像是在发呆。

谢磊轻轻在他床沿上坐下，揉了揉他天生带着微卷的头发。

“不高兴了？”

谢潼慢慢转回视线，眼里泛着一点水光，歪着头的样子看上去越发地可怜了。

“哪有，当然高兴，明泽那是一流学府啊。”

谢磊放柔了音调又问：“那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谢磊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谢潼总有一股心慌意乱的感觉。

他垂下眼睫，慢吞吞地开口：“我就是……长这么大，还没跟你分开过，明泽又那么远……”

从景山到明泽大学所在的清远市两个多小时的飞行，还要辗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谢磊触摸他头发的手不可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我又不是一定能录取，平行志愿我已经和爸说了，选近点的，南山的财经大学也不错的。”

景山和南山两市相邻，但坐车也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没关系，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有点不适应，过两天就好了。”

谢磊收回手，看着他却没说话，似乎并不相信。

谢潼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吸了吸鼻子一骨碌爬起来，扬着笑脸道:“看把你急得，我就是趁机撒个娇嘛，我都快十六了，以后这种机会可不多了。”

“嗯，知道就好。看来你还有救。”

谢磊当然知道他在掩饰，可他也并不想拆穿。

“去你的！”

谢潼听了相当不乐意，嗔怪一声，顺便朝谢磊肩上送上一拳。

偏偏这拳头连人家衣服都没碰到，就被截住了。

谢磊的手总是很暖，和谢潼常年透着些微凉意的手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股暖意顺着手背，一路延伸，蔓延到了谢潼的血液里。

谢潼只觉得浑身发热，像是血液在沸腾一样。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是他懵懂却不自知的心动。

两个星期后，谢磊竟然意外地被明泽录取了。

接到通知和班主任难掩欣喜的电话时，谢磊还有点蒙。根据他之前查到的资料显示，这是明泽历史以来最低的录取分数。往届都在335分以上，而就英语系而言，也从来没有低于过335分。

不过，后来他到明泽报道以后才知道，他刚好赶上了英语系扩招。因为明泽今年年初和好几所国外的大学建立了友好关系，有特别设立了国际语言及教育交流处，更和多所高校达成交流协议，每年会有一定数量的英语系学生作为交换生出国交流学习。

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谢宇明特别请了几天假，开车带着全家一起来了趟自驾游。谢潼很兴奋，以前都是谢磊带他出来玩儿，再小一点的时候，是程玉燕带着他们两兄弟出门，这样全家一起出游的机会不多，他记忆里只有谢磊刚到谢家的第二年春节才有过。

回家的路上他还对谢宇明说以后应该经常全家一块儿出来旅行。

然而，他不知道这次出游成了他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开开心心的最后一次旅行。

旅行回来以后，谢磊就开始忙着订机票和去学校报道的事，谢潼的暑假也临近尾声，他踩着假期的尾巴四处疯，两个人各忙各的，少了独处的机会。

其实是谢潼有意在逃避，他怕自己闷闷不乐的样子落在谢磊眼里，让他担心。

一转眼就到八月底，谢磊是9月3日报道，但为了先去熟悉一下环境，他订了8月31日上午的机票，在谢潼开学前一天就走了。

程玉燕要陪着呆两天，谢磊怎么说也是男孩子，很多事都想不周到，而且他也是头一次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求学，她总还是不太放心的。

谢宇明开车把他们送到机场，谢潼的表现出乎意料地平静，一路说笑，直到目送谢磊进了候机室后，他整个情绪就倏然间低落下来。

“怎么了？舍不得你哥啊？”

谢宇明一路从后视镜里观察，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潼窝在后座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压根就没听清谢宇明说什么。

“啊？”

谢宇明叹息着摇了摇头，忽然有觉出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但也只是一个很模糊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也没来得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