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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抗日战场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53)


三个师里面,刘存厚最无把握的是第四师。因为这个师的陈师长曾是罗佩金的参谋长,当初罗佩金作出这一任命,无疑也是要以滇人渗入川军,以便进行遥控。
裁军会议结束的当晚,刘存厚在府里设宴,邀请川军各师师长或代表入席。
刘存厚开宗明义:“罗督(罗佩金)如此改编军队,实在太不公平。滇黔军可以编为国军,川军却全部都沦为地方军,这是什么道理?我请大家联名致电中央,反对这一办法。”
刘存厚此时已实际成为武备系后期的核心人物,在川军将领中说话很有份量。他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附和。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云南来的陈师长响应最为热烈。
还是那句话,换了山头换山歌,陈师长的自我定位要比罗佩金准确得多。罗佩金要用他来控制川军,他则不管什么川军滇军:我现在又不是你的参谋长,这个第四师是我的,凭什么只能做“地方军”,还是“暂编”?
刘存厚尚只是口头说说,陈师长已经抢过纸笔,草拟出电稿,并请各师师长共同签字。
五个师里,只有一个师不肯署名,这个师是驻重庆的第五师(新第五师),熊克武的部队。
早在蔡锷举护国旗帜,从云南出兵入川时,熊克武和但懋辛等人作为国民党代表,即随军参赞,但当时只能从事一些宣传联络工作。直到护国军从泸州战场撤退,战局陷于僵持,熊克武抓住机会向蔡锷提议,最终才得以以蜀军流落于民间的残部为基础,组建出新的川军第五师。
熊克武没有亲自参加编遣会议和赴宴,他派来的代表是但懋辛。但懋辛说:“我是熊师长派来参加会议的代表,会外的事,我无权过问,所以不能在电稿上签字。”
但懋辛言之凿凿,刘存厚却心中有数。作为代表,你纵然无权直接决定,不还可以请示嘛,无非发个电报而已。不能者,实不肯为也。
于是第二天,刘存厚又约但懋辛单独谈话。这回但懋辛不再支支吾吾,而是直接予以回绝。
第五师跟从前的蜀军(即老第五师)一样,属于纯粹的党人武装,跟北洋原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对是不是“国军”并不在乎。这个师名为一师,实际只有一旅,怎么缩编也缩不到他们,况且没有蔡锷、罗佩金的提携,第五师又怎么建立得起来?更不用说,罗佩金也是党人,党人如何可以为难党人,跟着刘存厚这些老川军去瞎折腾。
刘存厚见难以争取,便对但懋辛直言相告:“这样吧,请你转告熊师长,将来发生冲突,他只要保持中立,不要跟滇黔军合在一起打我就可以了。”
熊克武既不愿与罗佩金反目,也没有力量得罪刘存厚。对他来说,中立的提议没有什么不好,反正远在重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你们打架好了。
事后为壮大声势,刘存厚索性把熊克武的名字也列入电稿,一道发往北京。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liliandpopo 2012-05-20 23:21:02

作者:关河五十州 回复日期:2012-02-16 09:00:31  回复
近期在整理《草鞋军团》的前期段落,希望早一点拿出来给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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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关,老帖太水了,如果只看脱水很多精彩评论看不见了。不舍得老帖的人气,还不如新帖老帖一起更新,新帖看着比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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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惭愧,都变成光给老帖加人气了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54)


这封五师长联名电,使罗佩金立刻陷入了极度被动和尴尬,下不了台啊。川军将领还罢,那个滇籍的陈师长,别人都以为是他罗佩金最大的嫡系,没想到却俨然是最大的敌人,关键时候竟然“背主求荣”了。
更让他感到困窘不安的是北京政府的回应,从那里传来消息,段祺瑞认为罗佩金督川不力,扬言要将他换下来,另派人来四川做督军。
五师长之所以会发联名电,追根溯源,还不是因为要执行你的编遣命令,现在却将所有责任和过错一古脑推到我身上,罗佩金为此愤懑不已。
这时正好广东督军请假入京,罗佩金也依例打了个请假报告——广东督军请假是真有公事,罗佩金哪有什么公事,他不过是要借此撒撒娇,显示一下自己的地位。
之前罗佩金发往北京政府的电报,要么不予批复,要么迟迟没有回音,这次却出乎异常的明了和快捷。
段祺瑞当天复电:准假!
无公事而请假,不过是请辞的另一种美好说法。从四川省长到周围各省的督军,大家都被蒙在鼓里,以为是罗督军自己负气要走,出于情面,都跑来解劝。
唐继尧同样不知就里,专门给罗佩金发来电报,责备他不能这样一甩袖子就跑,你跑了,留在四川的那些滇军不是连口粮都没着落了吗?
罗佩金有苦难言,只得告知实情。
唐继尧这才知道,不是罗佩金自己想走,是北京政府希望他走。于是连忙予以补救,亲自去电北京,强调四川裁军刚有点眉目,不能这时候让罗佩金请假。
以唐继尧在西南的份量,加上黎元洪也力挺罗佩金,段祺瑞这才收回成命。
罗佩金一头冷汗,犹如从悬崖边上被人拽了回来。
不能往上撒娇,那就朝下使劲吧。罗佩金看准了,变着法一心要跟他捣乱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沦为“叛徒”的陈师长,另一个就是刘存厚。
身为滇军“智囊”,罗佩金虽无过人的深谋远略,却并不缺乏出色的战术构思。他要像当初制定入川方案一样,发动奇袭,打身边的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1917年4月13日,罗佩金突然召见陈师长,姓陈的稀里糊涂就去了,结果黄鹤一去不复返,被罗佩金给生生扣了下来。
第一拳打得甚是漂亮,但是第二拳落了空。
罗佩金几次约见刘存厚,刘存厚都托故不来。实际上,自领衔发表五师长电后,刘存厚一直都很小心,其戒备程度之深,犹如刘备之防曹操,罗泽南每次在督署召集将领会议,刘存厚都只派代表与会,怕的就是遭到暗算。
网撒出去,能捞到一个也是好的。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114529493 2012-05-21 11:54:19
草鞋军团是只写川军还是各派系都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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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军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liliandpopo 2012-05-20 23:21:02

作者:关河五十州 回复日期:2012-02-16 09:00:31  回复
近期在整理《草鞋军团》的前期段落,希望早一点拿出来给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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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关,老帖太水了,如果只看脱水很多精彩评论看不见了。不舍得老帖的人气,还不如新帖老帖一起更新,新帖看着比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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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更了。依这书的水准,自信出书没什么问题,也不再怕这怕那。只要大家觉得看着舒服,怎样都行。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55)


1917年4月14日晚,罗佩金正式下达命令,宣布撤去陈某师长一职。
陈某被瓮中捉鳖,顿时让刘存厚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他原先只想以五师长联名电这样的方式,给罗佩金来个下马威,将其逼走。罗佩金一走,以他在川军已实际获得的老大位置,川督自然非其莫属。
刘存厚没有料到,罗佩金的反击会如此犀利。至此,他惶惶不可终日,连家里都不敢多呆,抱着铺盖卷就去了师部,连晚上睡觉都要换好几个房间。
这时,靳云鹏让吴莲炬转来的一封密电,更令他大惊失色。
原来罗佩金准备一不作二不休,将第四师予以彻底遣散,以此杀鸡给猴看,吓唬住其它川军,同时还计划将对付陈某的模式,原样复制到刘存厚身上,第一步就是以滇军将领来取代刘存厚。
后面这个设想,罗佩金曾多次上报北京,只是都没有通得过,这次他话里有话:刘存厚“怯懦兵弱,非不能强制,实不忍也”,意思是说,如果北京政府还是不为所动,我可就自己解决了。
段祺瑞似乎是慑于罗佩金的压力,破天荒地全部予以同意。
罗佩金显然大受鼓舞,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遣散事宜。他不知道,段祺瑞留下了一个玄机:虽然撤掉了刘存厚的师长,却扣住新师长的任命不发。
在靳云鹏给刘存厚的密电中说得很明白:撤你的职务,并非出自段祺瑞本意,你要好自为之。
刘存厚就此得到了一个很明确的信息,那就是段祺瑞其实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但他如果迟疑不决,让罗佩金继续采取主动,北京方面可就有点罩不住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到了揭竿而起的时候。
1917年4月15日,川军第四师驻城部队奉召集中于督署广场,说是要聆听督军训话。官兵们到达后,士兵架枪,军官入营房休息。
罗佩金没有训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说时迟,那时快,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滇军冲了出来,将第四师的所有枪弹予以收缴,然后军官扣留,士兵逐出。
川军士兵们不仅没了枪支,连上下军服也被剥去。此时气温还很低,这些人赤着膊,身上仅剩一条内裤,被冻得瑟瑟发抖。
既然是强行遣散,当然就不会讲什么客气,但具体处理方式也忒龌龊了些。
刘存厚一直在观察着动静,看到第四师被遣散后,立即派人走上街头,把这批饥寒交迫的士兵领去吃饭。
街上安静了,罗佩金没有理会,或许他还认为自己不仅节约了衣料,还省去了饭钱,但是当天下午,赤膊士兵又出现了。
再次现身,“士兵流浪汉”们真正实现了一无所有:早上还套一裤衩,如今连这劳什子也不用了,就是赤条条一好汉。
不过他们加了点别的,每人头上身上都裹了黄白纸钱。
这是民间规矩。老百姓有沉冤要向官府告状,官府不受理,就背着纸钱找菩萨诉冤——如果菩萨也收贿赂,就拿纸钱孝敬你老人家吧。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56)


显然,刘存厚的这顿饭不仅填饱了大家的肚子,还壮了胆气。士兵们手持短刀,有没有刀,赤手空拳的,就沿街向屠户借来杀猪刀,或者朝居民要菜刀。
他们不是去庙里拜菩萨,而是要朝滇军算帐。
滇军一个不防备,被游行士兵冲进防区。见势不对,滇军急忙开枪。赤膊兵虽然只有刀,在后保驾的川军却有枪,马上也予以还击,双方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罗佩金和刘存厚都向各自防守区域派出大量警戒部队,一面断绝交通,一面修筑防御工事,战争一触即发。
由于滇军平时骄狂惯了,成都人对这支客军印象极差,因此在爆发冲突时,附近居民都站在川军一边,嚷嚷着要打“红边边”。
滇军遭到袭击,已经又惊又怒,一瞧,川人助川军,你们原来都是一窝的,更是气炸胸膛,遂对无辜行人展开报复。
尚在街上游走的百姓都被视为可疑分子或“川军侦探”,押上城头,一长矛一个,叉鱼一样挑落于城下。
川籍警察也因此遭到株连,滇军见到就杀。有个警察在城外巡逻,滇军喊他过去,这警察还直解释:“我是警察……”
滇军官兵说,我认得你是警察。不由分说,拉进城里,一刺刀就给捅掉了。
事后经红十字会确认,仅在滇军防区,被刺杀的川民就达一千多人。
对这些情况,罗佩金当然负有责任。在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以救国救民为己任的老同盟会员,倒好似一个为了争权夺利可以随时草菅人命的封建军头。
在这一刻,我们似乎都有理由怀疑他们当年发动云南起义和护国运动的初衷:造反者会比被造反者,比那些下台的人更纯洁吗?
口号再美丽,终究不过是口号。用不着沧海桑田,用不着海枯石烂,那些曾经承诺的誓言,已经没有人会去兑现了。
这是一个关于恶的诅咒。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还会应验在更多的人身上。
滇军的暴虐,招致了民众的反弹。
成都各界人士组成请愿团,向刘存厚进行申诉,请其出面讨伐滇军,以挽救川民。
任何情形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总是既可怜又可悲,他们不知道,刘存厚等着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师出有名了,叫做“吊民伐罪”。
被遣散的系川军第四师驻城部队,在绵阳等地尚有余部,滇军也把他们的枪弹给缴了,并押回省城。刘存厚发动突袭,将枪弹全部夺了过去。
这个近似于挑衅的行动,再次惹怒了罗佩金。
1917年4月18日晚,川滇警戒线上枪声大作,辛亥后成都的第一次巷战,即“刘罗之战”开始了。
谁也不见得是好人,可是又都想自己做好人,别人做坏人。开战之初,罗佩金就向北京政府发去电报,报告“刘存厚叛变”,以便能够名正言顺地“讨伐”刘存厚。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教导总队 2012-05-21 20:38:13
刘湘在重庆有兵工厂,可以造迫击炮,川军的装备应当不是那么差。比日军是差,但是中央军比日军的装备也差得远。抗战中国可以造最重武器就是迫击炮,1门身管火炮都没有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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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兵工厂还有制造捷克式轻机枪的能力,当时连金陵兵工厂也不及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57)


可刘存厚并不是那么好“讨伐”的。川军官兵久受滇军歧视和欺压,人人痛恨罗佩金,久想同滇军一拼,加上后来半路招纳的“赤膊兵”,上阵后可以用不顾性命来形容。滇军本欲一鼓作气,攻下刘存厚的师部,不料反而被打得节节败退,以致于只能据皇城以守。
巷战进行到第二天晚上,滇军将皇城周围的民房商铺全部洒上汽油,予以焚烧,说是要扫清视界,同时防止川军利用民房伏击,叫做“亮城”。
罗佩金果然是个战场上的“智囊”,政治上的“白痴”,这么一“亮城”,使得成都百姓对其更加痛恨。
在争取民心这一点上,刘存厚倒真有做现代刘备的潜质,都这样了,他还唯恐罗佩金和滇军的形象不够凶恶,专门让数百川军戴上红边军帽,扮成滇军帮着四处放火。
成都店铺很多是由陕西商人开的。尹昌衡时期的“成都兵变”发生后,陕西人都吓得逃回了老家,直到一年后才返回成都。可是太平日子没过多久,又要倒霉了。
有一家当铺开在川军防区内,有几个川军趁乱破门而入,要求把他们的步枪当掉,每支索取十元大洋。
这哪里是当,不过是赤裸裸的敲诈。陕籍掌柜倒也挺有胆量,当面婉言谢绝:“武器是禁物,我们怕犯法,不能收。”
敲诈不成,几个大兵恼羞成怒,但披着这身川军服又不敢乱来,走之前扔下狠话:“你太不识相了,总有一天让你认得老子。”
刘存厚要嫁祸于人的举动,正中乱兵们的下怀。第二天,那几个川军便戴上“红边边”,手提煤油桶,挟着破棉絮,冲进当铺纵火,当铺及库房被焚之一炬,损失立刻从几十块跃升至十几万。
才打了两天,就要退守皇城,还得“亮城”,这一点罗佩金事前完全没有想到,包括他想不到戴戡会袖手旁观。
戴戡是贵州人,早在游学日本时便与梁启超、蔡锷等人有密切交往。护国运动发起后,宣布独立的贵州便派戴戡率黔军入川助战。
跟唐继尧一样,贵州的当家督军也舍不得调派主力,只拨给戴戡一个混成旅。滇军的武器不行,黔军还不如滇军。刚入川时,士兵中手握刀矛的都有,直到开进成都后,他们才全部换上了川造兵器。
这样的部队,几乎就是过来跑龙套的,遇到装备精良的北洋部队更是抓瞎。打了几个月,不但毫无进展,就连防区都差点交了出去。
护国战争结束后,黔军厚着脸皮也没撤,反正大家都参加了护国战争,没有功劳,尚有苦劳,吃吃喝喝、粮饷军火可以全由四川人买单。
出国前的蔡锷将四川的军政大权一分为二,戴戡被任命为四川省长兼会办军务(相当于副督军)。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58)


若论护国之功,刘存厚等人绝对在戴戡之上,戴戡能担此重任,很大程度上不能不说靠的是关系与交情——梁启超、蔡锷终究不像他们口口声声宣称的那么大公无私,而吾国众多隐患也恰恰出在一个私字上。
岂止刘存厚不服,连罗佩金也认为这个“关系户”无功受碌,分掉了自己在川的一半权力,因此很瞧不上戴戡,两个川省最高首脑可以说从一开始就貌合神离,各怀异志。
当时的成都,一共住着罗佩金、戴戡、刘存厚这三大强人,其中罗佩金属国民党,戴戡属进步党,刘存厚属共和党,他们的部下也相应加入所属党派,加上滇黔川三支军队各有防区,几成鼎足之势,川人形象地称之为“一国三公”。
戴戡没有罗佩金的胆量,上任途中都不敢出来接见官员,同时也缺乏刘存厚那样合纵连横的手段和城府,
还未来省城时,他每天派代表拜访刘存厚,双方已经熟络起来。可是等他正式履职,觉得自己成了刘存厚的上级,便不拿刘存厚当回事了,他的代表也再不踏进刘存厚的师部大门半步。
这叫什么,这叫眼皮子浅。刘存厚受到漠视,也就不会主动与之配合,罗佩金大部分时间里又对他不理不睬,导致戴戡在这种“一国三公”的环境中很难应付裕如,更不容易做出事业。
渐渐地,戴戡就流露出灰心气短的情绪,当私下闲谈提及蔡锷秩事时,更是常常感伤不已。
他其实不是强人,他只有在强人的羽翼下才能生存。没有蔡锷,戴戡真是很难在成都混得下去,几乎打算辞职不干了,但是刘罗之间矛盾的激化,使他忽然拥有了扭转自己命运的可能。
刘罗交恶,戴戡作为第三方的态度就显得分外重要起来。
他可以也有能力进行调处,只要抱着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这样的话,战争至少在短时间内打不起来。最初戴戡也的确想这么做,但是他手下的一位将领却说:“为什么我们要去劝架,太笨了。”
按照这位手下的分析,川滇两军的实力不相上下,刘罗一旦互殴,只会演变成鹬蚌相争,谁也干不了谁的格局。
“他们要打,让他们打好了,最好都打到头破血流,我们只须作壁上观,到时坐收渔翁之利”
戴戡一想很对,于是不仅不再解劝,还暗地里煽风点火,对两边进行怂恿挑唆。
巷战开始之前,刘罗都以为戴戡是站在自己一方的,特别是罗佩金,他估摸着滇黔均系客军,外地人自然要帮着外地人,况且没有他这个督军放话,黔军怎么可能扔下刀矛,换上全新装备?
就算作为报答,黔军也不会胳膊肘儿往外拐。
驻于成都的滇军并不多,罗佩金敢对川军动武,就在于他对滇黔两军联手非常有把握。
仗打起来了,戴戡确实没有胳膊肘儿往外拐,却也没往里拐——他宣称中立,拿张小板凳坐到一边,看你们打。
只看了两天,渔翁就得利了。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59)


北京的段祺瑞起初确实倾向于刘存厚,但战争刚起,就死了这么多平民,祸闯得太大,要“立刘倒罗”就比较困难了。
最好的处置办法,是各打二十大板,一个也不立为太子。
1917年4月20日,北京政府传来电令,给罗佩金和刘存厚各加了一个“闲职将军”的头衔,要求两人停止战争,立即去北京。
罗刘既然双双出局,督军位置就空了出来,段祺瑞得考虑新的人选,这时梁启超和其它在京的进步党议员展开了游说,他们推荐的人选是戴戡。
虽然通过张澜的介绍,刘存厚已得以结识梁启超,可结识与交情并不是一码事,何况梁启超之所以力挺戴戡,还有政治上的另一层用意,即使得四川从此成为进步党的基地。
彩球意外地抛到了戴戡身上,他不由喜出望外。渔翁已经得利,就可以让那对鹬蚌住嘴了。
1917年4月21日,戴戡把北京电令告知双方,两边却谁都不肯主动停火。
罗佩金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他以一省督军,相当于封疆大吏的高位,屈就“闲职将军”,很明显是降了,刘存厚由师长授将军,则是升了,凭什么?
刘存厚已知争督军无望,但既然人财两空,他也就硬挣一口气,坚持滇军不撤出成都,就决不收手。
解决战争的还是战争。
刘存厚运来三门大炮,对皇城进行轰击。罗佩金的“亮城”在大失民心的同时,军事上其实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所谓扫清视界,倒像是专门为川军的大炮所准备的。
罗佩金和他的参谋长正在皇城内商讨对策,第一炮就击中会议室,炸断了三根柱子。罗佩金急忙转到另一间会议室,不料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又追了过来。
当时的大炮,从本身性能到炮手的技术,都做不到如此精准,之所以能指哪打哪,只是因为这两间会议室比一般房屋都高,目标突出而已,换句话说,多少有些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意味。
可再巧也不能这么巧啊,罗佩金脸白了。这时候他唯有寄望于其它滇军的增援,以便在解皇城之围的同时,对川军进行内外夹击。
刘存厚早就防到了这一招。成都巷战的同时,他在川军中的同盟军——第三师已分成左右两路,不分昼夜地进行强行军,对北上滇军进行阻击。
最终,外围滇军没有一人能进入成都。罗佩金孤立无援,他作战的信心崩溃了。
1917年4月24日,罗佩金含泪把督军大印送至省长署,然后率滇军撤出成都,川军也未追击,这场经历了七昼夜的巷战才宣告结束。
戴戡一人而兼三印,集督军、省长、会办于一身,真正是得来毫不费工夫。来得太容易的成功,往往会令人产生莫明其妙的错觉,一度无精打采的省长变得飘飘然了。他将黔军全部调入城内,接管了滇军的原有防区,一副就要当家作主的派头。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60)


可是很多有识之士都为之担忧,包括在川的进步党。事实上,罗佩金和刘存厚都未肯真正接受北京政府的电令,他们两人一个也不愿去北京赋闲。罗佩金的滇军仍在四川,只不过驻于成都城外而已,刘存厚的川军也拒不撤出成都,守着老防区动都没动过。
张澜虽助刘存厚,但他毕竟是进步党的,为戴戡着想,便亲自来成都晋见戴戡,劝他让出一个会办的头衔给刘存厚——你不是有三颗印吗,四川军政大权在握,又何必如此吝惜?
一场武戏下来,刘存厚累到大汗淋漓,好事却又都跑到了别人头上,犹如护国之役的重放,真正是晦气到了极点,这时候如果给他一顶会办的帽子,多少能起到点心理安慰的作用。
可是戴戡不同意,他舍不得,说来说去,还是书生从政,眼皮子太浅。
愤愤然之余,刘存厚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段祺瑞弃刘用戴,很大程度上也是没有办法,属于权宜之计,他通过吴莲炬告诉刘存厚:“川事未了,幸勿退缩,中央当作最后处理。”
还没等段祺瑞再作决定,北京政局再次风云突变。段祺瑞和黎元洪争权争到了白热化,段祺瑞一气之下,跑到天津去了。
紧接着,安徽督军张勋以调停为名,率领辫子兵入京,但入京之后即逼迫黎元洪解散国会。
政局的一连串变化,足以把人搞到眼花缭乱,以致于连吴莲炬这样的智谋之士都不知道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了。
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下来的段祺瑞不管身处何方,仍然是说话管用的铁腕人物,他的态度很重要。
吴莲炬急忙赶到天津,拜谒并请示于段祺瑞。
段祺瑞自己就是让黎元洪和国会给气跑的,张勋解散国会,无异于给政敌来了背后一枪,段祺瑞自然很是高兴。他对吴莲炬说:“你怕什么?快去北京找张勋吧,顺便带去我的慰问之意。”
吴莲炬摸清门道,返京后即去求见张勋,替刘存厚表示效忠之意。
你要效忠,还不是想效就能效,得人家看得上才行。张勋开门见山地问吴莲炬,刘存厚有多少实力。
吴莲炬的反应相当迅速:“刘部有两师一旅,为川军重心,吃得开,绝无问题。”
1917年7月1日,张勋在北京策动复辟,同时发表刘存厚为四川巡抚。
从前玩儿命似地也没能搏到一官半职,现在一个电令过来,就梦想成真,把个刘存厚给乐的,恨不能喊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
可是紧随着跟来的一个密电,却又让他张不开嘴了。
密电是吴莲炬发来的,他特地叮嘱刘存厚,暂不能对此表示态度,因为时局还在变化,目前看不清风向。
庆功还嫌早了一点,刘存厚只好暂时隐忍不发。
戴戡听到这一消息后也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张勋复辟后,在各省都宣布了巡抚,但其它省都是以督军为巡抚。
巡抚已经任命,督军还没取消,等于一省之内出现了两个一字并肩王。原本就不对付的川黔两军都行动起来,双方各守防区,遍布岗哨,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61)


是赞成复辟,还是赞成共和,是当督军,还是做巡抚,刘存厚无所谓,戴戡其实也无所谓,这就跟过去的护国运动一样,关键还是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按照赢家通吃的原理,究竟复辟好还是共和好,并不取决于它们本身,只取决于赢家的意见。
在答案揭晓,或者说赢家亮相之前,大家都在猜谜语,戴戡也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还是得听北京的动静。
1917年7月2日,梁启超自天津发来急电,告知段祺瑞已到马厂誓师,准备号召北洋人马讨伐张勋,维护共和,张勋已成了“逆”。
戴戡长长地松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了,段祺瑞必是赢家,张勋必是输家,赶快戒严,通电讨逆。
与此同时,他给刘存厚打了个电话:“我决定明天就住进皇城,旧督院已腾空出来给先生了,请赶快搬过来做巡抚吧。”
“刘先生”这时也接到了吴莲炬的密电,知道巡抚又得泡汤了。想想这政局诡异的,一般的人还真得被弄晕过去。
接到戴戡的电话,他赶紧说:“巡抚之职,我得辞谢,我绝不能做,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戴戡不依不饶:“你来做你的巡抚,我照做我的督军就是,何必辞谢!”
刘存厚这才弄清楚,戴戡不过是在讥讽他,不由恨得直握拳头。
“刘罗之战”已经让川滇军队两败俱伤,刘存厚短期内并不想再与黔军开战,所以忍气吞声,打算自认晦气。倒是戴戡得理不让人,捏住刘存厚“附逆”的罪状不放,以为师出有名,可以借此一举解决刘存厚。
刘存厚拥有一师一旅,不仅总兵力达到一万三千人,而且含特种兵编制,步、骑、炮、工、辎等五大兵种齐全。戴戡带来成都的黔军仅有一个混成旅,计六七千人。仅数量而言,川军就是黔军的两倍,谁更有优势,这笔帐戴戡还是会算的。
这时候,戴戡想到了要滇黔联手,他派人与罗佩金联络,约定一旦川黔开火,滇军即星夜赶来援助。
有了底之后,戴戡开始变得气壮如牛,有恃无恐。
1917年7月4日,戴戡在督署召开军事会议,命令刘存厚出席。刘存厚当然还是不敢来,只托病派了个代表。
戴戡桌子一拍,责问代表,刘存厚为什么还不取消“伪职”。代表赶紧分辩说,对于张勋发表的那个“巡抚”,刘存厚根本就没接受,何谈取消。
戴戡今天就是要找茬,所以哪肯轻易放过,他说刘存厚态度不明朗,不能让人放心。
代表当即表示,回去后就发通电“讨逆”。
1917年7月5日,刘存厚拟好了声讨张勋,反对复辟的电稿。这电稿写了当然不是给自己看的,是给别人看的,不料戴戡事先已经封锁了电报局,电稿发不出去。
就在刘存厚气急败坏的时候,戴戡又打来电话,质问为什么还不通电表态。
刘存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我表态,你应该先撤去电报局的检查人员。”
戴戡扔下电话,便传令发起进攻。
当天下午,黔军便向川军防区攻了过来,“刘戴之战”也即第二次成都巷战爆发了。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62)


刘存厚的川军虽然总量很大,但驻守成都的也才两个营,还没有黔军多,因此一开始,黔军来势汹汹,好象一口就要将对手给吞掉。
1917年7月6日,川军渐呈不支之状,黔军沿路连抢带烧,十分得意。
这是一个堪与滇军媲美的弱智招数。肆无忌惮的焚掠让成都居民愤恨不已,认为黔军比滇军更坏,因此全都自动站到了川军一边。
打巷战,必须对街道路径熟悉,居民往往大声叫着为川军指路,使得他们可以从被烧毁的断垣残壁中自由穿越,而黔军却只知道守街口,猛一回头,才发现川军竟然已经抄到后面去了。
招架不住了,黔军纷纷撤往老皇城。
刘存厚看出戴戡据皇城以守是早有计划,不用说,必定是在等滇军来援,如果滇军一到,里应外合,川军就危险了,因此他必须在滇军未到之前,将黔军消灭于皇城之内。
把罗佩金从皇城吓跑,靠的是大炮。刘存厚依样把炮兵阵地置于城墙之上,然后朝皇城内猛轰。
几十发炮弹落进皇城,却没有一发投在黔军的阵地上。皇城区域很大,黔军毫发无伤,也就不把川军的大炮当回事了。
刘存厚瞧着这个来气。城墙离皇城太远,干脆把大炮搬到皇城下,对着城门射,不信就轰不开来。
一打,飞了,炮弹根本就没朝城门去,而是呈弧线状落进了皇城以内。
接着又朝城墙使劲,还是一样。
川军的炮是抛射炮,不是平射炮,这些人还拿炮当枪使,以为瞄准什么就能击中什么,不知道以前能打中会议室不过纯属巧合。
炮击无效,刘存厚转而组织敢死队攻城,并规定凡攻进皇城的,均赏大洋五十。
悬赏令一下,图利的就来了,敢死队很快就凑足了两百人。他们在前面用长梯登城,后面则继之以大队步兵。
黔军既不怕炮,也不惧人,敢死队员架梯子时,他们不声不响,再往上爬,也不理会,一直等到敢死队员在城垛缺口露出脑袋,再一梭镖刺过来,来者立刻滚落城下。
敢死队在皇城下躺了一半,刘存厚也没了法,只得绕城修筑工事,将皇城紧紧困住。
刘存厚最担心的,就是滇军来援,因此已拨出了一部分打援部队,戴戡也满心期望罗佩金来救他,可是几天过去了,滇军连个影子也没出现。
罗佩金不是不救,是不想早早地来救。
说起渔翁得利最早的发起者,还得数人家罗佩金。可是他没想到戴戡后来者居上,在“刘罗之战”中狠狠地摆了他一道。
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这个利益圈中没有谁能真正称得上是君子。罗佩金回过头来也要摆戴戡一道,一方面是出口气,另一方面是要抢过“最佳渔翁”的荣誉席位。
油才刚刚放进锅,还没热起来呢,你们慢慢玩。
黔军守皇城,并没有守个一年半载的准备,滇军不来,粮食就成了问题。戴戡又是个没决断的人,究竟是固守还是突围,老是拿不定主意,导致军心也开始涣散起来。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听聊的猫 2012-05-25 13:02:35
@关河五十州 2010-11-09 08:56:23
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7月29日,“新任委员长”张自忠“视事就职”。
在此之前,他排除了最后一个障碍。
宋哲元和冯治安虽然走了,但是冯治安的那两个团还在,军部还在,从南苑脱险的人马也还在,而这些都不是他张自忠能指挥得了的,哪怕你已经成了“委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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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关于抗战英雄的宣传,实际都偏于表面化和脸谱化。抗战中稍有资历的军人大多脱不开民国这一背景,只有理解了民国,才能理解抗战时张自忠、刘湘等人的复杂思想和情感,这并非汉奸二字所能框范。我写《草鞋军团》,也正是想追根溯源,尽力描述立体的民国军人。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63)


戴戡跟罗佩金约好,黔军最多坚守五天,五天过去,仍然杳无音讯,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才下决心强行突围。
晚了,城外川军已经调入,刘存厚将皇城封得严严实实,黔军根本突不出去。
历来的破城之法无非那几样,继大炮、敢死队之后,刘存厚又想到了用地雷爆破。
这其实是当年太平军的发明,只要照方子抓药就成。川军从民间征用了一口柏木棺材,将火药放进去,外面加上铁箍,然后挖一隧道,直通皇城城墙底下,为的就是把火药棺材放进去。
当地雷爆炸时,声音惊天动地,皇城城墙被炸开了三丈多长的豁口。爆炸停止,川军敢死队立刻顺着豁口冲了进去。
不料黔军也机警得很,他们其实早已发现地雷,预先就埋伏在周围,当先的敢死队员刚冲进去就被刺倒在地,随后豁口也再度阻断。
地雷攻城虽未成功,但它所制造出来的声光电效果,却把黔军官兵都给震傻了。
第二天,黔军在皇城城头上插起白旗,同时用绳子放下两名使者,要求川军允许他们从成都撤走。
刘存厚认为戴戡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遂表示同意,但没想到这是黔军使的一诈。黔军先头部队到达城门后,并没有出城,而是直接冲上城墙,欲控制城头。
城头作为制高点,在战争中至关重要,川军自然也得以死相争。短兵相接处,双方都来不及开枪,只能用长矛和刺刀进行拼杀。
经过这么多天的围困,黔军已经又饥又疲,偏偏这种肉搏战全是力气活,渐渐地就支撑不住了,加上川军援兵越来越多,终于又被迫退回皇城。
十二天了,滇军还是没有露面,戴戡终于彻底死掉了待援的心。他通过当地的知名人士作担保,向刘存厚交出三印,再次请求撤出成都。
刘存厚同意了——不过是使诈。川军对撤退的黔军进行半路伏击,黔军全军覆没,戴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举枪自尽。
诈术跟权术一样,若不加以节制,就都属于潘多拉魔盒里面的东西,魔盒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因为你会用,别人也会用,谁都会使诈,到头来伤的还是你自个。
喜欢摆龙门阵(侃大山)的川人,给戴戡这个外乡客送来了一幅挽联,上联是“一生惯作秦庭哭”,下联是“死后方知蜀道难”。两句联语都跟滇军有关,滇军“侵黔”,实系戴戡引入,是他在云南“哭秦庭”的结果,可以说没有滇军扶持,戴戡无法得势,然而他死于“蜀道”,亦是为滇军所坑,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刘戴之战”结束,北京方面也已定局。段祺瑞驱走张勋,以“再造共和”的英雄身份复出政坛,其风光直追当年的蔡锷。
后台老板得势,一切水到渠成。半个月后,刘存厚的师部如愿以偿地挂上了“四川督军署”的横匾。
刘罗戴,还剩下一个罗佩金。他本来要选最佳时机出手,就像护国战争时对待陈宦那样。可惜渔翁尚未得利,鹤蚌相争就有了结果,好好的一口锅给烧到焦糊。
罗佩金夺不到川督之位,不过就是唐继尧的一个普通下属,唐继尧对他极不满意,索性将其召回了云南。
三国大战,赢的输的,笑的哭的,都有了。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64)


在成都巷战这一轮全武行中,滇黔都相继吃了亏。吃了亏就得找补,唐继尧增派大批滇军入川,贵州督军为了替戴戡报仇,也调拨黔军主力入川,滇黔两军合计达到四万多人。与此同时,参与作战的川军也从先前的两个师上升到了三个师。
恩怨情仇的主角,已由三个男人变成了三群男人,这意味着“三国大战”的杀人游戏进入升级阶段。川滇黔轮番鏖战,战争从成都延伸到四川全境,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兵力一次比一次多,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场面也一次比一次残酷激烈。
眼见大火已经快蔓延到无法控制的程度,北京政府急忙派大员率北洋军前往查办调处,然而面对混乱的战局,即便中央大员亦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两边继续这样打来打去。
川军起初占有上风,但在滇军奇袭重庆后,战局变得比滇黔军更为有利。滇黔军知道段祺瑞站在刘存厚一方,因此把北洋军和川军放在一起打,唐继尧甚至编了个谎,说是段祺瑞要把驻川滇军全部解散,然后押解到西伯利亚做苦工。
给他这么一扯蛋,滇军打北洋军比打川军还凶,南下的北洋军不过两个营,哪里经打,只得狼狈退出川境——说是南下查办,到头来却让别人给“办”了。
当战争初起时,川军之中除了已解散的第四师外,有一个师始终冷眼旁观,这就是熊克武的第五师。
和云南贵州人打架,同为四川人竟漠然视之,似乎难以理喻,但熊克武自有他的一套逻辑。
概而言之,熊克武虽是四川人,但他更是一个国民党人,党派利益远比乡情更重要。
从熊克武的角度出发,这样的推断也不能说不合理:以段祺瑞为首的北京政府与南方的国民党素来对立,刘存厚等老川军既以段祺瑞为靠山,就与国民党是敌人,依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理,老川军就是敌,滇黔军才是友。
有人希望第五师加入川军作战阵营,熊克武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第五师还戴着护国军军帽,跟滇黔军一样是红边边,护国军不能打护国军,红边边也不能打红边边。”
熊克武不仅大部分时间坐而望之,还拨出一部分兵力协助滇黔军作战,到北洋军退出川境时,更是沿路袭击,果然不愧为川军中的“红边边”。
这当然也是渔翁观景的一种,而且得到的利同样不少。
“三国大战”的末尾,四川重又变成了双头政府,一头是成都,一头是重庆,成都由新督军刘存厚掌握,重庆则是熊克武和滇黔军的据点——试想一下,假如不傍着滇黔军,光凭第五师,熊克武哪有这个实力和刘存厚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一山容不得二虎,熊克武和刘存厚迟早还要一搏,不过依照规矩,在搏之前,一定还要找一顶帽子来戴。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65)


这顶帽子叫做护法运动。护法运动的口号是维护“南京约法”和国会,当时说是为了反对张勋复辟,可问题是张勋这小子实在有负众望,一圈都没能溜得下来,就被段祺瑞一脚从舞台上给踢了下去。
于是反张勋又变成了反段祺瑞,护法的旗子则照树不误,至于合理不合理,是不是已经过时,早就没人去管它了。
在护国运动的帽子下,滇黔军和重庆川军组成靖国联军,熊克武任四川靖国各军总司令,他要发起靖国之役,率领三军“讨伐”刘存厚。
“讨伐”的理由是现成的:要反张勋,刘存厚就是张曾任命的“四川巡抚”,要反段祺瑞,刘存厚的四川督军正是段所加封。不管哪一条,一皮鞭总能打中你的脊梁骨。
靖国军出兵后,仅一个多月后就已逼近成都,刘存厚发现情况不妙,急忙发出宣言,要与西南各省一致“护法”,可是熊克武和滇黔联军却并没有要引他为“同志”的意思。
“护法”犹如“革命”,阿Q要革命,还得洋先生和赵白眼他们允许你革才行。刘存厚没有搞清楚一件事,人家因为“抗拒护法”要打他,并不说明他转变态度“护法”就可以免打。反正一句话,打的就是你。
早就说过了嘛,不过一顶帽子而已,刘督军太天真了。
1918年6月,熊克武将刘存厚驱出四川,自辛亥以来四川国民党第一次完全掌握了全省军政大权。
熊克武的这个机会应该说是唐继尧给的,他的“四川总司令”即为唐继尧所授,唐继尧自己是“联军总司令”,四川司令得服从联军司令,换句话说,唐现在把自己看成是熊的老板,那个扶你上战马的人。
很多时候,口号都犹如华丽丽的糖纸,包裹在那里面的,其实不过是人的各种野心和欲望。比如说唐某,从辛亥革命,再到护国护法,可以说无役不与,捡好事都有他的份,但革命来革命去,正义来正义去,落到实处,却还是想把四川这块肥肉放到他的餐桌上来。
这就叫“大云南主义”,也就是把川滇黔都置于他唐继尧的统制之下,以此成为独霸三省的“西霸王”。
罗佩金被刘存厚逐出成都,说明“以滇人制川人”失败了,唐继尧便想到了“以川人制川人”,而熊克武正是他整个计划中的理想对象。
唐继尧授命熊克武为“四川总司令”,本应事先向孙中山为首的广州军政府推荐,由军政府委任,可他直接绕了过去,为的就是要让熊克武知道:“你以后是我的人”了。
按照这个定义,熊克武的成功自然就是唐继尧的成功。唐继尧认为,四川已唾手可得。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66)


1918年9月16日,当唐继尧到重庆主持召开联军会议时,其仪仗之盛,已活脱脱是一个西霸王的规模——
走在前面的是骑兵。骑兵所乘之马均经过精心挑选,青、枣骝、黄、白各成一对,毫不混杂,士兵们身背马枪,腰挎战刀,足穿皮靴,头戴钢盔,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再过来是唐继尧的禁卫军,号称佽飞军,以古代一个叫佽飞的勇士命名。佽飞军的装扮不中不洋:头戴钢盔,肩上扛着的,却是吕布那样的方天画戟。
还没到头呢,接下来尚有掌旗官,扛一面杏黄大旗,上绣一个斗大的“唐”字,与经典评书中经常描述的简直毫无二致。
跟着“唐”字大旗的,是一顶八抬大轿。不过唐继尧并不在轿里,他在轿后,骑一匹黄骠马,胸前挂满各种勋章,这就叫威武。
路上负责迎接的四川文武官员无不啧舌,以为古时王侯亦不过如此。
这算什么。唐继尧在重庆已建好了行宫,特地邀请众人去吃西餐,顺便开开眼。
走进行宫,官员们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到眼睛都发直了,里面的奢侈豪华真是难以形容。
西霸王的排场,震动了整个山城,重庆报纸记载:“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出警入跸,俨若帝天。”
唐继尧是老牌的同盟会员,革命党人,可这又怎么样呢?
倒是港版的《鹿鼎记》很形象,里面陈近南要动员韦小宝潜伏皇宫,告诉他,“反清复明只不过是个口号,跟阿弥托佛其实是一样的”。
那为什么还要造反呢,因为“清朝一直欺压我们汉人,抢走我们的银两和女人,所以我们要反清。”
韦小宝聪明绝顶,马上明白了,原来复明不复明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要紧的还是“抢回无数的银两跟女人”。
也许唐继尧刚开始并不是这么想,他在念叨“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时很可能非常真诚,但在“驱逐鞑虏”之后,他的行为举止又的的确确只是围绕“银两跟女人”在打转。
同样曾经“侵川”,蔡锷要的是名,唐继尧除了图名,更看重利——更大的排场,更多的“银两跟女人”。
当他一脚迈进重庆时,距离这些只是一步之遥。
唐继尧为这次会议专门准备了一个计划,即“川滇黔三省同盟计划”。同盟计划中最核心,对熊克武来说也是最要命的,就是四川兵工厂和税收的归属,唐继尧要将其划归“联军总部”所有。
唐继尧以为熊克武的官是他封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没想到,熊克武却拒绝签字。
熊克武是强人,不是傀儡。“联军总部”谁当家,还不是唐继尧,这么一划,就等于四川的枪和四川的钱,全部流入了唐继尧的腰包。
唐继尧在利用熊克武,熊克武其实也在利用唐继尧,即利用唐继尧的滇军,驱走刘存厚。现在刘存厚已经滚蛋,四川在握,凭什么还要听你摆布,签如此不平等的“条约”?
楼主:关河五十州  时间:2020-10-01 11:00:29
草鞋军团(67)


会议开了一周,毫无结果,唐继尧大为扫兴,返回云南后就开始从“扶熊”走向“倒熊”。
你既然不愿做我“图川”的滑滑梯,偏要做绊脚石,那我就必须除掉你。
以前是“以川人制川人”,现在国民党掌控四川,唐继尧采取的是“以党人制党人”。
第一个被唐继尧拿来当牌打的党人,不是别人,是大名鼎鼎的孙中山。
孙中山与熊克武之间其实久已不睦,而他们的矛盾,实际起自于孙中山和黄兴的矛盾。
孙黄有隙,是“二次革命”后的事。“二次革命”失败后,孙中山把失败原因归结于大家都不听他的,于是在东京组织中华革命党,并要求党员在入党志愿书上按手印,以示效忠,但此举遭到了黄兴等部分老资格党人的拒绝。
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再聚一起就不开心了。黄兴等人便离开东京,前往南洋,这些人后来称为“南洋派”,留在东京的党人则称为“东京派”。
熊克武原先属东京派,也在志愿书按过手印,但后来因与川籍党人在经济问题上发生争吵,一气之下离开东京投奔黄兴,从而加入了“南洋派”。
隔阂就从这时候开始产生了。在熊克武的记忆里,再也找不到当初在东京见到孙中山时那种粉丝与偶像的感觉。再度回川后,两人即很少有书信往来,熊克武基本不向孙中山报告川省情况,一切都是他自己判断自己做主。
孙中山也并非圣人。他起初任命四川督军时,提名的就不是熊克武,只是那人自觉资历尚浅,自动退出了。
就算彼此表面上把谎撒得再溜,熊克武也知道他与孙中山的真实关系如何。自从黄兴死后,“南洋派”在国民党中就明显落于下风,得势并且受到孙中山信任的基本全是“东京派”。
想不到啊想不到,革了这么多年的命,到头来,一个站队却把所有的一切都给统统抵销了。
信念这东西可以相信吗,谁知道呢。
熊克武闻知孙中山起初的提名人选后,气得连督军都不肯就任,仍然是当他的“四川总司令”。
假如熊克武在战争中失败了,自然另当别论,但是他赢了。
赢家通吃的法则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适用。孙中山事前没有把筹码放在熊克武身上,事后就尝到了苦头——他委任杨庶堪为四川省长,熊克武却自行发出通电,宣布由他本人兼摄军民两政,同时派但懋辛代理省长。
杨庶堪手里拿着孙中山的委任状,那边却早已名花有主,弄得这位先生滞留上海,将近半年之后才得以在成都就职。
杨庶堪早年执教于四川高等学堂,其人学贯中西,是革命党人中少见的博学之士,向来深受孙中山器重。由杨庶堪来负责治理四川民政,应该说是上上之选,他本人也很想协助熊克武在四川做出一番事业。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熊克武此刻早已不当杨庶堪为好友加战友,而视之为孙中山在四川的代理,或者说难听点,是孙中山在他身边安的钉子。

楼主:关河五十州

字数:1922718

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09-09-06 22:56:00

更新时间:2020-10-01 11:00:29

评论数:10520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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