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教”之病：论医患冲突的“系统”性根源/李野航

近来，据说又有“无辜”医生被“蛮不讲理”的患者家属给残忍杀害的事情发生了。此具体事件的来龙去脉本人由于并不知情不予评论。联系到前不久被绳之以法的遵义欧亚医院一系列骇人听闻、令人发指、人神共愤黑恶内幕，这类医患冲突只能更多不会更少。因为，依据本人和医院打交道的亲身经历和感受，发现医院通过巧设套路榨取钱财，绝非个别现象，已然成了一种人所熟知的普遍的习惯性社会顽疾。下面兹谈一点我个人的感受及其思考。

前年，我罹患痔疮，从百度头条搜到“四川省肛肠医院”——这家貌似公立医院的医院。一挂了号，我知道自己已经陷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套路中，由于病情严重，我没有体力换医院了。首先，此家医院并非公立医院，这不禁让人联想到恶名昭彰的“莆田系”而胆寒。其次，我被告知需要做全面检查、以排除各种可能性。当然，这种所谓的“全面检查”的必要性只有医生知道。医院基于效益的考虑，患者是不能指望这类检查恰到好处、不会过分的，患者作为“医盲”，是没有判断如何免于花冤枉钱的能力的。然后，接待开始医生打探我个人的社保以及家庭情况，以便看人下菜碟。接待医生似乎觉得我势单力孤、属于对医院流程一无所知的那种人，于是在我面前摆了三个可供选择的手术方案，我被暗示最贵的是最优且最无痛苦的方案。基于怕疼的考虑，无选择了最“不疼”的那个方案。于是乎，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医保卡里的一万元现钱就被划走了。手术进行的时候，我的感受是非常痛苦的。我有些怀疑，便问操作手术的医生说：为什么我选择最贵的方案还这么疼？操作手术的医生似乎有些惊讶，反问：“你到底选择的是哪个方案”？旋即沉默不言，叹了口气。我意识到，我上当了，而这个动手术的医生似乎还有一点良心，但他不便点穿。人毕竟不能和自己的饭碗作对，这点我能理解。在我住院的过程中，有很多朋友前来探望，有朋友基于维护我利益的考虑将我的单据（这些单据患者是绝对看不懂的）拿去找别的医院的医生看，我得到的回复是：“上当了，这家医院并未提供某一项设备的治疗，但收取了该设备治疗的高额的费用”。来看我的朋友中很多人很是为我的遭遇感到义愤，尤其是巴山兄。巴山表示愿意帮助我找医院讨说法。全赖巴山兄替我抗争，医院总算同意划去几项不必要的零头开支、但并未退还那一项并未提供的设备的治疗费用。巴山兄建议我抗争下去，要对方赔偿损失。我由于想到自己尚无力地躺在这医院的病床上，与医院闹得太僵，怕被对方暗算，我便决定息事宁人，不再追究了。毕竟，这家私立医院的住院条件还是不错的，就当是奢华了一回吧。

出院以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住院的这段经历的性质以及意义。假定，我是一个很有钱人，花一万元治个病，哪怕被宰，真就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假如我属于一个极低收入群体，家庭负担又太重，又遇上一个经济形势不太乐观的年生，且面临着越来越严峻生存的压力的话，一旦意识到挨了医院设下的套路而损失了大笔的赖以为生血汗钱，倘若还根本没机会遇上知情人透露相关的医疗资讯，拿不出抗争的理由和证据来讨回公道，那么，这家医院给我带来的伤害是多么的大啊，我心中对这家医院的恨意将是多么的不可化解啊！

但我毕竟并非是一个一般意义上“不能讲理”的人，我仍必须站在医院的角度，想想医院营利行为的合理性和正当性。首先，医生很累，工资高一些；医疗资源紧缺，费用高一些是合理的。但这不足以成为下套欺骗患者搜刮钱财的理由。因为，这是在践踏法律的尊严。进一步说，当社会出现贫富严重不均、低收入人群生存压力越来越大的状况时， 医院靠下套而牟取暴利的行为，就已经不单纯是一个犯法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恐怖主义”了，它危害的是最贫苦的劳动人民的切身利益、最低限度的安全感、以及对整个社会和国家的信任。如果，在这种社会经济形势下，医院基于投资人的膨胀无度的资本欲求而下套牟取暴利的现象十分普遍而难以遏制的话，那么，“医院”就已经不是医院了，它已经堕落成了一个“经济恐怖组织”，它危害的就已经是国家赖以长治久安的政治基础了。在这种情况下，国家打击这一现象的理由就已经不仅仅是维护法律的尊严的问题，而应该说是维护国家的安全的问题了。因为，这涉及的已经不再是个人、个别的医院，甚至于个别的医疗投资者的“是非”问题，乃是整个“社会系统”的“是非”问题。一个让资本的逻辑牵着鼻子走而罔顾绝大多数劳动人民的基本安全的“社会系统”是危险和不义的。

人们看问题，往往会陷于细枝末节，难以从整个“社会系统”的维度去加以把握。因此上，医患冲突只被当作具体的医患之间的问题。可“系统”的问题，才是一切具体的问题的总根源。在某件具体的医患冲突事件中，如果说某个医生是“无辜”的话，那就像是说某个普通纳粹士兵的是“无辜”的；如果说某个患者家属“蛮不讲理”的话，那就如同说过去某个农民运动“蛮不讲理”。某个具体的医生可能犹如某个具体的纳粹士兵一样是个好人、并无过错，可他们从业的“系统”一旦陷入了整体的“不义”，他们是难以“无辜”的；一个具体的患者或家属可能犹如一个旧社会受剥削的农民般可能并非不想讲理，但他们不拥有对等的知识和能力来说明他们为什么受剥削且进行讲理的抗争且足以达成协商的局面的话，他们也就只好用马克思所说的那种“武器的批判”来说话了。总之，在一场医患间的悲剧中，作为个体的医生和患者其实都是受害者。但有受害者，就必有因加害而受益者。社会不能为受害者与受益者之间的利害冲突找到一个有效的制约、协调机制、以及提供、维护一个让此机制真正发挥作用的社会价值观/信念系统，这就是社会系统生了病。

孔子曰：“务民之义”、“民无信不立”。又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孔子的意思是说：完善的政治，建立在两个基础之上，一个是“政”，一个是“教”。“政”，就是社会管理，“教”，就是基本社会信念/意识形态。“政”让人有所忌惮，“教”让人明辨是非。“政”“教”配合，支撑起了前现代世界得以自我维持的基本格局。现代世界之一大基本特点，就是“政”的系统的不断严密化复杂化和“教”的系统日益的虚无化、大有以“政”代“教”的趋势。在这种现代性之总体设计下，那些个关乎世道人心和社会和谐之基础的医疗、教育、食品领域的问题，就被视为仅仅是一些个社会管理层面的“法律问题”、只需要加以做程序化、技术化的处理即可。而从内在价值取向上束缚人贪欲、指引人世界观的“教”的建设，反倒被人们认为是一种制约经济飞速增长的一种精神包袱，没有人加以认真的对待。现代性之总体设计就像一辆去掉制动系统的、动力强劲的跑车，人们在炫目与它在物质财富上创造的奇迹的同时，却忘了那关乎生死的、关乎世道人心的那个属于精神信念层面的“制动系统”已经失灵。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啊。今日屡屡发生的医患冲突，提高到形而上的层面来讲，其实不过是“教”之“制动系统”的虚置所带来的一个恶果在某一社会领域的爆发而已。那么，如果“教”之“制动系统”健全的话，又会怎么样的局面呢？至少，教育、医疗、食品这类涉及社会基础的行业的资本主义商业化运营将绝对不会被社会信念/意识形态所允许、哪怕这会拖经济增长的后腿。因为，“教”需要算另一笔账，那就是政治局面的长治久安。

实际上，“教”的问题在今天看来，并不抽象，有着无比现实的意义。当非正常高速增长而又缺失了价值观的“制动系统”的“经济列车”一旦失速、脱轨，它就急需要一个“社会信念”的备用轨道来避险了；当太多人快速致富的梦想因为不可抗拒的趋势而化为泡影，人们就需要一种安贫也可乐道、正义和真理方值得追求的思想意识形态、来安顿他们那焦躁而危险而的情绪了。不然的话，可怎么办呢？

@x09yang 2019-12-29 12:33:15
知道不是公立医院还不跑？跑不动爬也要爬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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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爬也爬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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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ty_大雁834 2019-12-29 22:19:42
你写的太多了，都把我搞晕了。我的就医感受是，医院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吸血的组织。你得防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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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恐怖组织，更恐怖。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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