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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头条〗一位史前暴君的笔记(第3次更新版)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写在前面的话:
真是没办法,只能一章一章地发上来。
同时我要说的是抱歉,过去这么久时间了,我还是没把它写完,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在写小说,总要端起架子来做,失去了自然就什么都完蛋,我改了又写,写了又改,越来越失望.
我怕这样下去永远都写不出来了,所以我狠心删掉所有重新写好的东西,勇敢地再恢复以往写多少算多少的办法.

一位史前暴君的笔记(第3次更新版)
卷首语
那就是一个暴君成灾的时代.
时代在毁灭了我们的灵魂,我们又用毁灭了的灵魂来毁灭时代。
大家都是暴君。
所以,以下所写的,并非关于我一个人的回忆录。

第一章 公主的生日
那是一个令人提心吊胆的太平盛世。
最明显的征兆就是帝国的庆典办得越来越盛大,办得越来越频繁。
似乎每一个亡国之君都对庆典有着特殊的爱好,我们伟大神圣的傲来36世,他不知道怎样去控制自己那日渐膨胀的脂肪和欲望,不知道怎样控制和他身上的脂肪一样膨胀的国内外危机,却想用一个接一个的庆典来挽救这个太平盛世。
于是,我的少年时代在数不清的庆典中消磨过去,回忆起来,那时候连睡眠都在下意识地进行舞蹈排练,什么太阳神月亮神的祭祀,什么皇太后皇后的生日,以及一份国际友好条约的签订,都值得我们的帝国大惊小怪地拉扯出10万人以上的队伍,排练出各种浩大的队形,绽放出比傲来大海还浩瀚的笑脸,为我们的太平盛世锦上添花。似乎农作物的日益歉收,饥民的日益增多,邻近帝国的日益进逼,都在这宏大的庆典中消失了。
那时候我是一个19岁的城市贫民少年,也是各种庆典演出的主力军,我生活得浑浑噩噩,在每一堂课上呼呼大睡,每一次考试不是舞弊就是要补考,我根本不知道在我们京城傲来城坚固得城墙外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没兴趣去了解。
但是,我知道我每天都生活在烦恼和恐惧中,例如一大早地不能好好睡,睡得提心吊胆,因为如果起得较晚就有可能错过今天的庆典排练,赶不上庆典的排练的话,我就将得不到那份只有数量没有质量的口粮补贴——三斤粗黑薯块。
城墙边树丛里始祖鸟叫呀叫,比我们班上班花的撒娇还要婉转,满天朝霞照得我们的傲来城头比用足油和火力的酥油煎饼还要灿烂,可我真的没有任何情趣为这良辰佳日而陶醉,我口里叼着粗劣的早餐——黄黄的窝窝头,身上披挂着污垢丛生的戏袍,心里挂念着那可能会错失的三斤黑薯块,在城市的石板路上奔跑,就像一头在荒原上奔跑的恐龙。
哎,快跑呀,快跑,不要错过那诱人的演出补贴,那可是我全家四口差不多一天的口粮呢,要不然母亲会流着泪责怪我整整三天的。
那一天,后恐龙时代1886年8月5日,我们帝国的公主——绕指柔满17岁了,不用说,这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典,也是我急急忙忙奔跑的根本原因所在。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傲来西城区的尽头,一个十字路口,在往右一折,就可直奔体育场。
路口有屠龙勇士的雕像。
一个肌肉长得爆栗般的男人,正怒目贲张,挥剑扬盾。
一条肌肉也长得爆栗般的恐龙,正呲牙咧嘴,伸爪摇尾。
一人一龙,纠缠着,战斗着。
雕刻师没有经历过屠龙的血腥场面,因此他雕得过于平和,远远看去,就如同一人一龙在进行健美比赛。
一看到恐龙,一提起恐龙,我的忧伤就如同傲来帝国的多恼河水一样滔滔不绝。
随着帝国郊外恐龙的日渐稀少,我可怜的父亲脸上的阴云就越来越浓,他是傲来帝国京城第一捕龙队的队长,这个职位就决定我们一家的生活就和这些爬行动物捆绑在一起了,因为如果一个月捕不到三条恐龙的话,帝国捕龙管理署就不会发给我们家足够的口粮和薪水。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话题说起来稍微有点长。
每一个读过生物学的人都知道,我们人类是由恐龙进化而来的,在数十万年前的傲来大陆上,我们的祖先也是那么大块头,那么呲牙咧嘴地在森林和沼泽地里混着。后来,我们的祖先决定不这么混下去,于是就进化,就直立起来,开始用火烧烤食物,拒绝吃那些生冷的蕨类,并住进木结构的房屋,着手进行诗书礼仪的教化。
可是那些来不及进化的大家伙还生活在我们祖先们的周围,拒绝进步,于是,文明的祖先们开始了不文明的征剿恐龙运动。上古时代,人人都是捕龙队员,捕龙最多的就是我们的军事首脑和贵族,屠龙勇士们的光辉业绩进入了我们的史诗,也是今天我们庆典的主要内容之一。渐渐进入后恐龙时代,捕龙不是全人类的事情,而成了一种职业,职业的捕龙队应运而生,那是800年前的事情了,专业捕龙队员仍然是贵族,而且薪水和待遇还是令人羡慕的,如果有皇室的郡主嫁给一个捕龙队队员,那可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呢。
不过,我们的捕龙先辈工作得也太努力了,800年下来,恐龙们开始踪迹难觅,在邻近的帝国还成了稀有保护动物,这些大块头数量的下滑导致了捕龙队员待遇的下滑,导致国会为捕龙队的存在与否进行了无数场争论和打斗,废除捕龙队的呼声越来越高,但事实是:傲来帝国实在腾不出位子来安置捕龙队员,于是,每月要捕杀3条恐龙才能保证温饱的规定在捕龙队员及其家属的哭嚎声中出台了。
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前,父亲、母亲、我和弟弟都会跪下来虔诚地向宇宙大神祈祷,祈祷每个月都会有三条其大无比而又其蠢无比的恐龙落入我父亲的腰包,然后变成面包、盐油和衣服。
“喂,太宁生,可爱的小伙子,如果时间还来得及的话,你不介意在我这里吃顿早餐吧。哈哈,看着你,真是让我快乐极啦,小伙子。”
一声粗旷的问候把我从远古时代揪回来,这是一个铁匠的问候,撞击在耳膜上发出打铁似的叮叮声.
我发誓我宁愿听到火山爆发的声音,也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声音.
发出这个声音的倒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只是一个高头大马,胡子拉碴的铁匠,他叫铁大实 ,从额头到脚尖都像铁打一般地结实。他站在自己的铁匠铺门口,铁匠铺就正对屠龙雕像.
说实在话,我本来并不讨厌这个憨厚老实的家伙,但自从他那长得和他同样结实的女儿极有可能成为我妻子后,我就开始怕听到他的声音,怕看到他的铁匠铺,更怕看到他的女儿,偏偏这时他那虎背熊腰的女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在门口做早饭:她的脸相长得既不动人,也不吓人,眼睛稍稍有点向外凸,可能是常年看惯了飞溅的火星的缘故吧。
她叫铁花,除了我自己以外,我所有的亲人朋友和她所有的亲人朋友以及她自己都认为:我们迟早是夫妻。
看看我瘦小的体格,苍白的面孔, 平平的出身和资质都,铁花实在太般配我了。况且铁匠的门第虽然比帝国第一捕龙队稍稍低了点,但每月稳定的收入是每一个高傲的捕龙队员暗地里都羡慕的。
但是,即使是一个最龌龊最卑微的男人都会丧心病狂地幻想自己会娶倒一个公主般漂亮的女人,我也不能免俗,我也还未从娶公主的迷梦中挣脱出来,我经常会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什么,叫我娶一个铁匠的女儿?那简直是时代的不幸,是社会的不幸!孩子们,你们千万别笑话我,我从心底里就这么真诚地认为的。
所以,这桩婚姻让我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铁大实似乎也不想让自己资质平平的“小家碧玉”嫁给街区那些只会打架打牌打老婆的滥仔,而捕龙队的门第意味着我不会成天打架打牌打老婆,这对一个城市手工匠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于是,在以为我会求之不得的情况下,我们两家成了预备亲家。
要命的是:铁花似乎真的把我当成了她丈夫。她通红着脸,巨大而不水灵的眼睛紧张地盯着炉火,粗圆的手指将本应捏成饼状的面粉捏成了团状,她居然在我面前害臊。
“小伙子,如果不耽误你的排练的话,来吃点早餐吧,知道吗,自从我老婆过了之后,我女儿做的烤面饼是傲来城最好吃的面饼,你不会拒绝这样的口福吧,来,来,我的宝贝女儿会应为你的到来,而把面饼捏得更漂亮,烤得更甜美,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快乐而简单的铁匠应该是第300次对我这样说了.
铁花的脸更红了,借着熊熊炉火的掩盖. 她的注意力更集中在面饼上.
“不,不,谢谢铁叔叔,我已经吃过早餐了,况且,排练的时间也快到了,再见.”我拒绝着铁匠的邀请, 而且是极其真诚地拒绝着,老天呀,放过我吧,一想到要吃自己所讨厌的女人做的早餐,好好的面粉上留着她粗手指的指纹,我就特别恶心.我连爬带滚地离开铁匠铺,像是逃离一头霸王龙的追杀似的.
“哈哈,多么憨厚的小伙子,哎,如今会害羞的后生不多啦,我喜欢憨厚害羞的小伙子,没有比把女儿交给这种人更放心的啦,喔,女儿,面饼快烧糊啦……”铁匠还在那里一厢情愿地憧憬我和他女儿的幸福生活.
我以为自己太平了.
然而,公主的生日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事情一波接一波地来,似乎是一种预兆似的。
就好像一些历史演义里讲述一位帝王的诞生时,总是充满了土地鬼神护身,满屋子充满异香的胡话。
出了十字街口,在一个拐角处, 也许跑得过于慌乱得缘故,我袋里的一颗金疮药(捕龙队的家属都有这玩意)掉到地上,滴溜溜地向十字街口的方向滚动。
乖乖,我并不知道,这颗外伤药划出了我走运的第一道轨迹。
我于是跑,再俯身去拾。然而,在我的手触及它之前,一只粗壮的爪子先抓住了这颗小丸子,死死地拽住。
我抬头,却看到一张苍老的人脸,花白的胡子,高高的颧骨,全身缩在一件黄色的袍子里面。我又低头,抓金疮药的爪子却不见了,爪子和药丸全消失在那件破烂的黄色袍子里。
爪子?人脸?
我看见什么啦?但愿不是8月暴晒的日光让我有了幻觉。
可是,我听到这张脸在发出呻吟声。我发誓,从我的爷爷外祖父到邻家的老大爷,都不可能发出这种呻吟,除非他是口技演员,不然,怎么发出像热带草原野象的声音:
奥、奥、奥、……奥、奥、奥、
他的脸粗大,粗大到似乎好象是一个笨拙的整形医生刚刚将一头河马的头改造成人脸。
似乎意识到我的疑虑,他的呻吟声又变成了“哎呦……哎呦……哎呦……”,然而,很吃力,让人觉得奥、奥、奥的呻吟才是他应该发出来的声音。
“老伯,请把我的药丸还给我”
他的眼睛接触到我腰带上的屠龙图案,便惊恐地闪着,好象传说中的魔鬼看到了能镇住它的咒语。
“老伯,请把我的药丸还给我”我伸出了手,以为这是一个毫无难度的问题。
不过,我错了,问题有些复杂——这老东西拒绝了,而且讲出一些复杂的理由。
“英俊的后生,看样子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有着高贵灵魂的人,你瞧瞧,我受伤了。可我进不了医院,你知道的,救死扶伤不是我们这个帝国医院的宗旨,在他们的眼里,我不是一个伤者,而只是一个不能让他们赢利的累赘。我不想去给帝国的医疗制度抹黑,只想在这里等死,为帝国减轻负担”
哎,他说的太艰难了,那讨厌的热带大象的叫声总要出来喧宾夺主,他不得不停下来,努力抑制自己要发出大象叫声的冲动,再诉说他的辛酸:“恰好,你这颗金疮药能救我的命。尊贵的年轻人,你只是掉了一颗小小的丸子,可我捡回了自己的性命,奥、奥、奥、……,”
像是为了唤起我的同情心,有殷红的血从他的袖口流处。
血的腥味如此熟悉,在哪里嗅过?是的,我可以肯定。
爪子、粗糙的人脸,父亲和队友们宰杀恐龙时,喷发而出的恐龙血,那种腥味……
在令人昏昏欲睡的生物课上,我在一个没有睡意,无聊得只好听课的时候听到了这么几句话:“据傲来帝国研究院的最新研究成果,某些恐龙为了逃避人类的捕杀,已经进化出一种幻化的本领,就是能幻化出人的模样,但他们的声音总是夹杂着恐龙的杂音,并且四肢很难变成人的手脚”。
不是一个老人在向我乞怜!而是一条老恐龙在向我乞怜!
父亲这个月还没有杀到一条龙,这条老龙是我家这个月三分之一的温饱。
我盯住这三分之一的温饱,觉得有热血涌上额头,我的手哆嗦着握住配剑——但它是用来排练舞蹈的,最多能打死一只蚊子。我的腿肚子也开始发抖,因为激动,更因为害怕。也许他会是一条身长是我3倍的巨兽龙,在巨怒之下,用尖锐的獠牙,犀利的爪子将我撕裂成一堆血淋淋的原生质.
我当时真的好害怕,贫寒的家世和贫弱的体格让我天生懦弱,只要那些体格稍微粗壮的同学在我面前扬一扬拳头,我就会将最好的座位让给他,更何况眼前的是一条恐龙。
“后生,善良尊贵的后生,做善事总会有好报的………”奥、奥、奥的声音在老龙的喉结间回响,他蜷缩在黄色的破袍子里面。
在兴奋和惧怕的后面,怜悯也爬上我的心头.
少年时代的我,还是挺有怜悯心的,我更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老人,他和我见到的因洪灾而从乡下进城来乞讨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那可恶的奥奥声之外。
惧怕和同情心让我退却了,我转过身,努力按捺住颤抖的手腕和腿肚,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地向体育场的方向走。当我的家庭面对帝国捕龙管理署的统计官员时,亦如此.我们是平民,什么都怕.
在去体育场的路上,我扯了15次头发,跺了22次脚,批了自己10次耳光——我太软弱,我太善良,眼睁睁地放走了“三分之一的温饱”。
绕指柔公主的庆典在下午如期举行, 在帝国首都的轴心位置的体育场举行。
我们没有世界最辽阔的的疆域,没有世界最强大的国力,却拥有世界最大的体育场——它能容纳20万人,这种骄傲早已被迫不及待地编入了我们的教科书。
椭圆形的场地周围的20万个坐席已经填满了,他们的使命就是填满座位,按长官的指定来鼓掌,惊呼,或沉默。
我和同学们站在场地的中央,仰看四周,感觉到自己陷落在人海的旋涡中。我几乎看不到体育场原来的建筑材料,因为它们被人的躯体给遮住了,我产生一种20万人用血肉之躯筑成了这座体育场的错觉。
深陷在帝国的辉煌中,我晕!
3万人的方阵井然有序地流动着,很流畅地排出绕指柔公主的身形轮廓,还有一部分队伍做出公主身上彩带飘舞的队形。我设想诸神此刻高高地在上空往下看,应该就能很清晰地看到一个少女在变换她婀娜的身段,时而疾舞,时而徐行,时而托腮沉思,时而舒臂欢笑——我们虽然对方阵已经深恶痛绝,但不得不承认为庆祝绕指柔公主生日而安排的舞蹈确实还有点想象力。据说,是大洋彼岸西牛国一位名叫锦色一曲的王子精心设计的。他爱绕指柔,他为了这种爱来到了傲来帝国。
艺术是需要爱心的。其他那些庆典上的方阵之所以令人昏昏欲睡,就是因为没有爱,帝国艺术学院的舞蹈设计者疲于奔命地应付各种任务,他们腾不出时间让爱做艺术和庆典的主导。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君王真正地爱他的宝贝公主,他不希望我们这些排练方阵的人疲于应付,以辱没他女儿的生日庆典,所以他放手让爱他女儿的人来设计方阵。
方阵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20万排练好的观众也在有条不紊地起立,欢呼。
体育场中央不时下起蒙蒙小雨,那是观众飞溅的口水。
和我并排的名叫剑如实的18岁男孩脸色苍白,他四肢僵硬,表情麻木,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嘴唇上,拼命地让它哆嗦,力量分配错位,手脚自然就显的无力,好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在试着活动肢体。
我知道他和自己嘴唇过不去的原因——他的父亲剑如界和我父亲是同事,经过无数次的努力,这位慈父终于争取到了一个这样的机会:让自己和一条凶猛的剑齿龙格斗,根据其斗龙的表现,来决定他的孩子剑如实在帝国政府机构谋一个旱涝保收的公职。格斗就在今天的公主生日庆典举行。
我可怜的朋友,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很有可能被那庞大的畜生咬得血肉模糊的时候,他怎能控制住自己的嘴唇!
我一面配合着方阵的步伐和动作,一面凑过去,想安慰他。
突然,20万观众惊呼起来,像是扔下了千百个炸雷。我的脚底也在震颤。奇怪,事先并没有安排这么一个欢呼?而且这也不是舞蹈的精彩部分。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只有这么一章一章地发上来才行呀,哎。
真正的新内容在第18章开始。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二章 含血喷天
“公主驾到!”
原来是庆典的精彩部分——绕指柔公主的出场来了!这可是她17年以来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脸。
我抬头上看:
这虽然是下午三点一刻,却有一轮明月升起在体育场的天空。
20万人起立,欢呼,20万人形成大面积浓密的乌云,为的就是烘托这一轮帝国的明月。
体育场西侧的 台自入场时就罩着一层帷幕,现在正缓缓地拉开,让明月的光辉渐渐地透出,渐渐地射出。
我们的方阵停住了,剑如实的嘴唇也不再哆嗦,3万张脸向一个方向仰起。
这轮明月俯瞰着帝国的众生,我感觉到她不只是照耀着广场的20多万子民,而且照耀着整个帝国的5000万子民。
这轮明月披着淡蓝色的云彩(一件兰色的霓裳),虽然已是丝风不动的盛夏,但为了不辜负她的美丽,她周围到空气像向她献媚似地飘拂起一层层细风,好让她的霓裳灵动飘逸起来;这轮明月的光辉好似来自帝国北部雪山冰雪的精魄,顶头的暴日也无法融化她的冰洁剔透。这轮明月的所有的精魄又集中在两汪眼神上,那如同两湖雪山融水,雪水里又泡着两颗黑色的星球。雪水里的星球稍稍一运行,湖水没有被搅动,搅动的却是20万人的魂魄。由两汪湖泊往下,耸起一道高高的好似山梁的鼻子,这山梁玲珑如同一件象牙雕刻的工艺品。再由山梁而下,两片红色的“沼泽”微微翘起,也微微抿着,敛含着一点点矜持。
浓密金黄的瀑布从她头上倾泻而下,似乎能让人听到美丽倾泻而来的哗哗声。
她的身形掩映在淡蓝色的云彩里,好似云彩里面种了一棵婀娜娉婷的树。
她两汪晶莹的湖泊惊视着20万众生,众生也惊视着这轮皓月。
整个场面犹如一个秋夜,所有的草木、虫鸟、山川都被她所临照,都在她的光华下屏息,肃穆。
我们傲来帝国那位只会恩赐我们庆典和赋税的君王呀,你总算做了件让人满意的事情:让我们这个没有生机的国度有了这么一位美丽的公主,你的大名可能也因此记入史册。
我忽然有奇怪的联想:当一切政治家的智慧已对傲来帝国无可奈何的时候,只有绕指柔公主的美丽能拯救这个帝国!
我们的帝国太酷热,但愿明月能带来清凉!
孩子们,直到现在为止,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圣洁这么美丽的姑娘了,如今的漂亮女孩只是让人冲动,而我们的绕指柔公主却让所有人的视觉和灵魂震撼。
帷幕渐渐拉上,皓月渐渐隐去。我们又回到了这个严酷的盛夏,面临一场血腥的格斗。
“奥、奥、奥、奥……”
沉闷嘶哑的号叫声从地层传出,夹杂着铁链的拖动声。
剑如实的嘴唇又开始哆嗦。
此时我们已回到了观众席,剑如实的父亲——剑如界叔叔,我父亲的队友,得向那条正在地下室嚎叫的恐龙兄争取儿子的公职指标了,因为,剑如实能否捞到饭碗,得看他父亲在格斗时的表现了。
地下室的铁们打开,然后一座肌肉和铁骨组成的山峦从里面升出来,它的獠牙在暴日下闪着狰狞的光芒,有如两把被精心擦亮的军刀,这是一条剑齿龙。
它站在离我们200步远的地方,但它还刚刚站起,其阴影就已经笼罩到我们这一块观众席了。
剑如界叔叔也被笼罩在对手庞大的阴影里。他虽然全身盔甲,一手持钢盾,一手持长矛,手臂上充分隆起的肌肉似乎要传递给我们充足的信心,但我还是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感觉:一只全副武装的兔子在对付一头大象。
捕龙队一般在面对这样生猛的对手时,都是十个八个一起上。大家也不愿意碰上这样的大家伙,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刻薄的政府完全罔顾工作的难度和风险,居然规定每个参与捕杀该龙的人所完成的任务只算其中的一分:比如是10个人杀了一条凶猛的食肉龙,每人则只算完成十分之一的任务。
剑如界叔叔剃光了胡子,头发全扎在冷冰冰的头盔里,身穿一件绿色的战袍。当他仰头面对对手时,眼神里飘过一丝恐惧,但恐惧只是一闪而过,当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剑如实时,慈爱的光辉马上笼罩了整个脸庞,那样使他显得很勇敢;接着,他又往队友们的坐席上扬了扬盾牌,而包括我父亲在内的队友们都脸色苍白地接受了他的问候,然后开始跪在地上,两手合在胸前,向宇宙大神祈祷,因为祈祷面对的方向正好对着那条剑齿龙,结果看上去好象是我们在乞求那个大块头放过我们的队友。
我也在心里暗暗祷告:万能的宇宙大神呀,保佑我们这位慈祥而勇敢的父亲吧,保佑我们苦难的捕龙人吧。尽管生活老是不喜欢在我们身上发生奇迹。
哨声响了。
剑齿龙身上的铁链都已解开,那些拖它出来的卫兵慌忙跑回坐席。
剑如界叔叔对着我们国君所坐的方向,深深弯腰,烈日照着他的盔甲,折射出强烈的光芒。然后,眼神集中在对手的身上。但那大块头恐龙则心不在焉地四处扫视——它的强大完全足以让它忽视剑如界叔叔。
剑如界叔叔微笑,悲壮地走向他的对手,前倾,伸矛,矛锋挑拨大块头肚子上皱巴巴的肚皮。
剑齿龙没有退,仍高傲地四面扫视。
剑如界叔叔的矛尖抵在大块头的肚皮上,试着戳了戳。然后再加力气,猛钻一下,好似石匠在雕琢石头。
奥——奥——
这大块头猛地意识到自己不是来这个20万人的广场来散心的,对面那个矮小的人类似乎要强迫自己干点什么事情。
它左抓狠狠地往自己肚皮上拍了一下,它还是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就好象是在拍一只可恶的蚊子。剑如界叔叔跳开,复前跑几步,等这大家伙意识到疼痛,发出奥奥声时,剑如界叔叔已在它右脚趾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并安全跳回原来位置。
长矛上有了血,200步外,我可以嗅到它的气味,就和我今天上午在那个老人身上嗅到的一模一样。
剑齿龙不再扫视,它低头,注视剑如界叔叔,一脸无辜的样子:渺小的人类,你为什么硬是要招惹我?无辜再一瞬间化为暴怒:
呼——呼——,一股巨大的臭味迸发出来,那大块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它张口的同时,最近处观众席的人起码有四五千人捂住了口鼻。剑如界叔叔下意识地用盾牌去挡对手的口臭。
喔,就冲不漱口这个恶习,我们也应该灭了恐龙。
然而,可怕的不是恐龙的口臭,而是恐龙的愤怒。
这大块头终于把剑如界叔叔当成了对手。它鼻子呼哧呼哧响,前爪在地面擦了擦,立起,前挪,然后,有火花在剑如界叔叔的盾牌上飞溅,那是大块头的两把天生的军刀砍在了盾牌上。
剑如界叔叔一手举盾,顶住压在上方的两块利齿,一手拿着长矛寻找着最佳的攻击点。
火花在盾牌上飞溅,洒落在剑如界叔叔的钢盔上。那大块头好像借剑如界叔叔的盾牌擦擦痒。巨兽的这一闲庭信步似的小动作,足以让渺小的人类心胆俱碎:剑如界叔叔右手的长矛不再是在寻找最佳攻击部位,而是在寻找地面的最佳支撑点,以免被对手的牙齿压碎骨架。
我向四周看,暴日下20万帝国首都市民似乎对这场人龙之斗没有多少兴趣:起码有5万人在打哈欠,10万人在交头接耳,剩下5万人在玩各种纸牌之类的游戏。在我们这个帝国,每一个平民都有着自己的苦难,而且这种苦难都是一回事情——生存。当每个人为自己的苦难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就不会去关注别人的苦难——同情别人的不幸并不能减轻自己的不幸。
我再回过头来看人龙之斗,发现剑如界叔叔已不再替大块头对手磨牙齿了,而是不停地在大块头对手身体周围跳来跳去,他如同一只跳蚤,迅速接近剑齿龙的身体,当剑齿龙的利牙巨爪要触及他时,他又迅速地跳开。
盾牌上,已经裂开了一道浅长的口子。
我无法准确地形容他具体的进攻路线和步伐,我眼前只是看到一条绿色的带子在环绕着剑齿龙——那时剑如界叔叔在剑齿龙周围跳动的轨迹,在这条绿色带子上不时镶嵌出一些星星,当这些星星出现时,可听到金属相撞击的声音——那是剑如界叔叔的长矛与剑齿龙的獠牙相对击时飞溅的火花和发出的响声。
他可怜的儿子,不时在看台上挥舞着瘦弱的胳膊,对着他父亲形成的那条绿色长带叫喊:“爹,那畜生的爪子就在你右侧……牙齿快刺到你的钢盔了……快闪呀……刺呀……”
剑如界叔叔所有的队友都在叫喊,不停地为他指明应该攻击的部位,应该躲闪的时机,有不少人虽然空着手,但手里似乎握着长矛或者大刀,激烈地向那大块头挥动,似乎这些虚拟的兵器也能够杀伤那大家伙。
平时在捕杀这样一条大龙时,必须有我父亲用铁钩钩住这大块头的獠牙,有憨头大哥将巨木塞入那臭不可闻的嘴巴,有猿臂善射的蜥龙叔叔将长箭射入大块头的眼睛,然后由剑如界叔叔将长矛插如这家伙肚皮上最软的部位。
然后,这些钩獠牙,撑嘴巴,射眼睛的队友如今只能坐在观众席上,不是用铁钩、巨木、长箭来帮助他,只能用呐喊来参与这次特殊的捕龙行动。
在20万观众中,也就只有傲来城各捕龙队500多号人关心这场格斗,那呐喊声和20万人的冷漠比较起来,如同一缕轻烟撞击在坚硬的墙壁上。
大约过了3000次呼吸的时间,那条绿带消失了。
剑齿龙的头顶有一个绿色和红色相间的点,那就是剑如界叔叔,他已血染战袍。
那根长矛已经断成四五截,散落在地面,而剑齿龙的獠牙完好无缺——这说明我们人类的冶炼技术并不比恐龙的牙齿高明。
刀光在大块头肩上闪烁.
那是剑如界叔叔站在巨龙的肩膀,他从战靴里面抽出了亮闪闪的短刀,高高地扬起,对准了大块头的一只眼睛。
天啦,剑如界叔叔似乎要取胜了!
不过,这一次的英勇事迹也有可能成为捕龙队主管部门的一个借口,统计官员可能会说:瞧瞧,剑如界先生的屠龙事实充分说明,单人屠龙还是具有可行性的嘛,所以, 10个人杀了一条恶龙而每人只算完成十分之一的规定是有根据的嘛。
当队友和家属们的呐喊将要变成欢呼时,事情突变:
那大家伙甩甩头,等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将欢呼转变成惊呼,剑如界叔叔已经摔下去,然后,一只巨大的爪子踩在了他的血肉之躯上。
当我们的欢呼开始转换成惊呼时,那只爪子已经将剑如界叔叔的身躯遮盖,并在上面揉动。
“不——”所有的队友和家属都跨出观众席上的铁栏,向体育场地狂冲过去。但是,全副武装的卫士马上用铁枪长弩在前方形成一堵维持比赛规则的厚墙。
那大块头提起了脚,狂躁地嚎叫着。
我们看到的剑如界叔叔已不再是剑如界叔叔,而是一堆血肉。
“比赛已经结束,已经结束,求求你们快弄开那只畜生,不要让它再伤害我的父亲,再进行下去就是犯规了,求求你们”剑如实抓住卫士的铁枪摇晃着,尖叫着。
然而,没有人理会,那堵用铁枪和长弩组成的厚墙仍在尽职地维持着比赛的持续。
那条剑齿龙俯下身,长利的獠牙对准那堆血肉,扎了下去。
可我们还是被堵在铁枪和长弩的外围。
我的宇宙大神呀,你为什么又创造出这样一个奇迹:
那堆血肉,那堆我们认为没有了生命力的血肉居然立起,他顺着对手的獠牙向上飞蹿,很快就抵达大块头的头部,烈日下,一道寒光闪过……
嗷嗷——
一道血的喷泉——
我们感觉到一座山在倒下,地面上扬起漫天的灰尘,犹如一条巨鲸在大海翻腾时激起的巨大水浪。
剑如界叔叔,已经成了一堆血肉的剑如界叔叔,刚才用短刀扎入了大块头对手的眼睛。
哗——,20万冷漠的观众没法保持自己的冷漠了,又张开20万张大嘴,声浪足以让体育场最坚硬的地板开叉。
那剑齿龙倒在了地上,左眼已变成了血窟窿,狂躁地摔着尾巴。
而那还残存着生命的血肉——我尊敬的剑如界叔叔趴在对手的背脊上,艰难地找到我们国君所处的方向,右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左手抬起,摊开了手掌。
他在求我们的国君恩赐,恩赐给他儿子一个政府公职的位置。
这应该是顺利成当的事情,因为多少年来,这个以生命换来子女饭碗的做法一直是我国一条不成文的法律。
40万只眼睛唰地投向我们国君的位置,观众贵宾席的正南方,那尊贵的席位上坐着一堆脂肪,而那堆脂肪正在揉眼睛,打哈欠,然后慌慌张张地向旁边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明白过来后,便咳了咳嗓子,开始他的恩赐。
不用提醒,伟大的国君都能够背出这样一段台词:“我傲来帝国乃为具有光荣屠龙传统之国度,嗟我先祖披荆斩棘,屠龙杀虎,开创伟大、自由、繁庶之帝国,今日于兹以屠龙仪式表达我等子孙未来忘祖先开拓之光荣和辛苦。朕有幸睹此盛况,知屠龙传统之未丧,于我勇士身上发扬而光大之,可见我傲来帝国强悍如初,国本仍存,此乃帝国希望所在,在此,朕以宇宙大神的名义赐予某某“屠龙勇士”的称号,并让其子担任政府公职.”
这是所有捕龙队员认为最精彩最动听的发言。
然而,在后龙时代1886年8月5日,美丽的绕指柔公主生日的这一天,这篇重复了上千年的演讲词被改写了——
我们的国君在念到“可见我傲来帝国强悍如初,国本仍存,此乃帝国希望所在,在此,朕以宇宙大神的名义赐予某某“屠龙勇士”的称号,”时,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并让其子担任政府公职.”,而是——
“然屠龙功绩未可说明屠龙勇士子嗣亦为勇士,其子嗣所继承者应为其父亲之勇气和精神。更者,我傲来帝国法典文书无屠龙勇士子嗣可受勋爵之成文,此举极其荒谬,在此,朕代表宇宙大神废除该款规定。”
我们的国君在说些什么?在天日昭昭之下。
20万个惊讶升起在体育场的上空,所有的人都在发出啧啧声。
而捕龙队友们全对着国君所坐的方向,嘴巴张大到足以让下巴掉下来。
千年第一回!
面对20万个惊讶,我们的国君又伸了个懒腰,然后心安理得地离席而去。
“我抗议——”
体育场忽然响起一声炸雷。
发出炸雷声的就是被剑齿龙蹂躏成血肉的剑如界叔叔,这堆绝望的血肉悲壮第屹立起来。
忽然,我看到一道彩虹从剑如界叔叔的身上喷发出来,高高地,高高地,向上喷发,向着苍穹喷发。
那是他的热血。
“我抗议,抗议这个不讲信用的帝国”
剑如界叔叔的双臂似乎要撑破苍穹.
悲壮的彩虹,笔直地高喷,并不洒落下来,而是消失在兰色的天幕中。
八千年屠龙的艰难,八千年屠龙的坎坷,八千年屠龙的荣耀,八千年屠龙的辛酸
如今只化做含血喷天!
父亲和队友们和我和剑如实抱成一团,号啕痛哭,泪水滂沱。
我嘴巴里含着苦涩的泪,手指已经僵硬到不能弯曲。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
我太宁生永远会记住这一天,在后龙时代1886年8月5日这一天,19岁的我,不再相信这个帝国,不再热爱这个帝国!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三章 议长大人
观众已经散去,只剩下捕龙队员和家属。
夜色像风暴一样降临,掩盖在上空,压在我们的心头.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体育场一片空荡荡,傲来城各捕龙队500捕龙队呆立在场地中央,像是一群陷入巨大黑暗中的500个孤儿.
500条粗壮的大汉像孩子一样地哭泣着。
我从来没有那样恐慌过,因为那些能为我们这些孩子提供生活来源的父辈们,那些在艰辛的生活面前总会乐观地说:“孩子,别担心,恐龙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的父辈们,如今在恐慌而无望地哭泣,强壮的肩膀一耸一耸,比恐龙蛋还大的泪珠吧嗒吧哒地打落在地上,我父亲也是这哭泣的一群中的一个,我彻底慌神了,我觉得我们的依靠被拆除了,生活将可能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想到这里,我和剑如界又哭了好几号。
卫士们开始用铁枪长矛驱赶我们离场。而刚刚被封成“屠龙勇士”的剑如界如今真正成了一堆没有呼吸的血肉,趴在他儿子剑如实的背上。
而那条剑齿龙还趴在地上愤怒而毫无目的地嚎叫。
“天哪,天哪,我的宇宙大神,我们都是您的孩子,我们遵守帝国的每一条规则,我们不和任何人过不去,可为什么命运老是和我们过不去?”蜥龙叔叔抱着剑如界叔叔的尸体,眼睛肿得如同一颗大龙果。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死胖子曾经答应让北部的蛮族建立一个自己的共和国,可是一旦等自己军队集结到了北部,就对他们喷射毒气,活埋了几千蛮族壮丁,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剑如实怒号着,可怜的孩子,他的嘴唇已经血肉模糊.
“孩子,你虽然有亡父之痛,但你不能因此而用谣言诽谤我们的君王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我们应理智地对待这个问题。”父亲擦干眼泪说。
“这样吧,我们去找国会议长,我们的议长儒父先生在这个帝国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他曾经制止过数起不利于市民的征收所得税的议案,去找他吧。”父亲提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毕竟是第一捕龙队队长,总得出个主意.
大家此时此刻忽然觉得儒父议长是最大的希望,是最有希望的依靠,于是,队伍自然而然地向我们帝国的国会山出发。
父亲,憨头大哥,蜥龙叔叔,我,还有剑如实,举起了剑如界叔叔的尸体,悲壮地行进在傲来城的大街上.夜色沉沉,脚步声和眼泪的掉落声,打在冰冷的石板街上.
市民们在街道旁围观,也有人自然地走入我们的队伍,低垂着头,大家心照不宣.
因为苦难,我们聚集在一起.
人群愈聚愈多,渐渐成为一只数千人的队伍.
父亲的脸色一下阴沉,对其他的队友说:“怎么会这样?我们只是来找议长主持公道,现在却变成了聚众闹事,这样政府完全有理由来出动防暴队员镇压,我们要求的公道也会被聚众闹事的表象淹没下去。”
事情并不按父亲的考虑发展,到了国会山前,一见到我们,人群立刻围了上来,以剑如实极其父亲剑如界的尸体为核心绕成一个圈。
“看看吧,我们的帝国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英勇的捕龙队员的,高高在上的那位君王不知道是否曾经考虑过,他自己的祖先也曾事实捕龙屠龙出身的,可如今他却用这样的冷漠和残酷来对待和他祖先同行的人,这是什么样的世道”一位学者模样的男子挥起瘦弱的胳膊,大声疾呼。
“我们要饭碗,要信用,傲来帝国不能饿死他的子民.”人群也跟着大呼。
父亲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慌忙抓住剑如实的手说:“孩子,我们快离开这里,不要和这群含有自己目的的人搅在一起,我单独去找议长先生。”
“不——”剑如实摔开我父亲的手,拳头握的紧紧的,杂乱的头发像火焰一样愤怒地舞着,嘶哑地喊着:“叔叔,我要在这个公众场合诉说我们捕龙人的辛酸,要让那帮官僚听到我们的愤怒——”
我也赞成剑如实的做法 ,因为我也才19岁,和剑如实一样也幼稚地认为,把自己的愤怒表达的最充分就最能解决问题。
用不着剑如实操心,群情激奋的市民已经抢过剑如界叔叔的尸体,将其摆放在国会山的大门口,四周已经摆好了蜡烛。剑如界叔叔的眼睛仍然张着,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眶正对着后龙时代1886年8月5日傲来帝国首都黑沉沉的天空。他能手刃一条强大过自己10倍的剑齿龙,却无法为自己的孩子挣来一个小小的饭碗。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用”太平”糊弄人的时代是否就在今晚就要结束了?
人群越来越稠密,围绕着剑如界叔叔的尸体,有啜泣声,有哀叹声,有撕裂衣裳自锤胸脯声,有以头抢地嚎啕长叫声。我知道,他们悲伤着自己所悲伤的,痛苦着自己所痛苦的,这些悲伤和痛苦和剑如界叔叔无关,但却是类似的:这个帝国所有平民对幸福的绝望,对生存的悲哀。
瘦小的剑如实,暴怒得如一头巨大的猛犸象,他细似橡皮筋的脖子上凸现出条条青筋,并且抖动着。
我这个不擅言辞,自幼丧母的少年好友,他已经悲愤得无法用语言来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跪在自己父亲的尸体前,只能用手拍打地面,如同野兽似地叫,嚎,哭泣,口中吐出的是断续不成章节的单个字母,嚎到喉结几乎不能抽动时,他就用手指指王宫,又指指国会,抬头望望苍天,然后剧烈地咳嗽。
我想起帝国捕龙统计署的官吏总会找借口,将我父亲每月捕龙的数据由5条变成3条,每逢此时,胆小怕事的母亲和我们弟兄两,就是这样跪在地板上,又叫又嚎拍地面,然后体弱的母亲还会昏死过去。
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遇到事情只能像野兽一样地嚎,还能怎样?
国会山前披铁甲穿皮裙,持长矛拿牛皮盾的卫兵,排成威严的阵势,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人间悲剧。
剑如实咳嗽得越发厉害,他胸脯剧烈抖动,喉结咕噜咕噜一响,昏暗的月光下,有黑红的东西从他口中喷出。
捕龙队员一阵慌乱。
父亲只是一个捕龙队的队长而已,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局面。于是拉着我的手,穿过愤怒和悲伤的人群,绕到国会山的南面——一条林木成荫的小道。这里倒是静悄悄的,只有四五个士兵在懒懒散散地歪斜着,互相用黄色段子开玩笑。人们不想将自己的悲愤和激动表演给那些树木花朵和虫鸟看,所以这里就比较偏寂。
父亲看着那几个士兵,犹豫了好一阵,然后才走上去,很结巴很生硬地说:“各位好,我……我是帝国首都第一捕龙队队长……太宁忍,烦请为禀告议长儒父先生……”父亲太敬畏这个帝国了,以至于对这个帝国所雇佣的士兵也尊重到了一段话要分两次来说的地步,父亲稍稍停了停,咳了咳嗓子,才继续说:“说太宁忍要叩见大人,有急事……麻烦各位了”
在我们这个帝国,几乎每一个平民对军政部门都是这样说话的。
“捕龙队,哈哈哈,想见议长大人,”回答父亲的是一片嘲笑声,随着嘲笑声而来的是几个士兵的肢体动作:他们都缩着脖子作恐龙状,口里嗷嗷地叫着,在我们面前晃动,狂笑。
“捕龙队,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荒山野岭找饭吃,抱着恐龙亲个嘴……”嘲笑捕龙队员的歌谣冲口而出。
此类歌谣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左邻右舍,同窗同街,都喜欢用这种歌谣来表达对我们的蔑视。
父亲脸色阴沉,这次用了很认真的口吻说:“诸位,我真的认识议长大人,麻烦各位给我通报一声。”
“啪——”那个做恐龙状的胖子士兵脸上挨了一下。
这是我用手中的道具剑干的,胖子脸上挂了一道彩,我的道具剑也断了。
是今晚忽然不安分的集会市民给了我忽然冲动的勇气,我觉得作为一介平民兼贫民,该对这个帝国发发自己的脾气了。
我这样做的下场是两支长矛同时向我刺过来,感谢父亲教给我的屠龙步,我闪过了。等到第二次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挡在了前面,两手将长矛抓住,一把推开。又一根皮鞭甩过来,父亲没有去抓,于是,他脸上也挂了一道彩,他让自己挨了这一鞭,因为这一鞭不是冲着我来的。
“卑贱的捕龙人,你们这群帝国的累赘,老子虽是下等兵,但至少不能被捕龙人欺负吧,不然传出去怎么见人呀?弟兄们,开打呀。”执鞭的卫兵又将那家伙甩过来,父亲继续挡住我,又吃了一鞭。他还是很谦卑的说:“对不起,请为我通报一声,傲来城第一捕龙队队长太宁忍想叩见议长大人。”等到第三鞭劈过来的时候,我冲上去抓鞭子,但父亲将我推到身后,用自己的胸膛迎击铁鞭:“如果这几鞭能抵消犬子的冒犯的话,希望各位能为我通报一声,我再重申一遍,我真的和议长大人是熟人。”
我暴跳起来,眼睛几乎突出了眼眶,用半截道具剑指着那几个兵痞,像剑如实那样嚎叫:“王八蛋…………丘八…………你们以为我们就应该遭受你们这样粗暴的待遇吗…………捕龙人怎么啦…………招惹你们什么啦…………丘八…………信不信,我要杀了你们…………杀…………杀…………”我平生第一次用“杀”字来和人交谈,孩子们,那天晚上我真的有一种强烈的暴力冲动,面对这个帝国,我那晚就只想到了一个“杀”字。
“孩子,闭嘴,我不容许里用这种口吻和帝国的士兵说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这样!”父亲回身怒斥我,但他瘦削的身子扔掩护着我。我狂叫着要杀杀杀,父亲背上挨的皮鞭却更重了。
吵闹声惊动了门里面的人,等到大门内的人跑出来时,父亲已经吃了十几鞭。
一位白须老卒认出了我父亲,他制止了这场对捕龙队员的侮辱游戏,慌慌张张地进去通报。在这当儿,我看到父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在捕龙的过程中,他被恐龙咬伤抓伤时,也不曾有这么大的汗珠,因为恐龙不会咬伤抓伤他的自尊。
看着那几个卫兵,我杀人的冲动越发强烈,如果捕龙统计署的官员再这样对待我的家人,我发誓我会不顾一切杀了他们。
“议长大人有令,请太宁忍先生及其公子入见。”
那几个士兵目瞪口呆,包括我也目瞪口呆,我今晚才知道父亲认识儒父这位帝国的权利核心人物。
进了国会的门,我才认识到这个帝国的另外一面:
一条大理石铺成的,宽百步有余的大道向前面一座黄色的尖顶型建筑伸展,两旁的龙果树张开蒲扇般大的绿叶,撑着细软的树枝,近乎奢侈地散发着自己的生命力。
虽然已经入夜,但这里亮如白昼,因为每一株龙果树的树枝上都挂了两三个细丝编织成的鸟笼,鸟笼里面养着浑身闪闪发亮的萤火鸟——这种可怜的飞禽在野外已经找不到了,只有宫廷里面还有豢养,贵到每只值我们平民一个月的伙食费,很久以前宇宙大神用它来歌唱,如今我们的王公贵族用它来照亮。
一直走到那尖顶建筑物前面时,我粗略地数了数,约有三百来只萤火鸟,三百来个平民的伙食费就在这里用来照明树木花草。
“喔,我的老队友,我的兄弟,你终于来找我啦”我听到一阵很好听的男中音,那是适合在国会大厦做报告的声音。
一个身长,面白,须浓,秃顶的中年男子打着赤脚从里面跑出来,我父亲刚要弯身敬礼,却已被他一把抱住,然后是一阵猛烈的摇晃。
我简直难以置信,刚才那几个微不足道的卫兵还在鞭打我父亲,此刻却是帝国的二号人物在拥抱我父亲。
儒父先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拥抱我父亲,然后用责怪的语气说:“老弟,你宁肯每天去荒山野岭去找那些该死的爬行动物,也舍不得来找找我这位老队友,喔,都19年了,你过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我每个月基本都能捕到三条爬行动物。”父亲苦笑着,等儒父放开他时,他马上还是回敬了一个市民应该向议长敬的礼。
说着说着,我们进了大厅旁边的一座休息室,我偷偷看看大厅,里面正聚集着一群议员,他们在交头接耳,一个个脸色凝重。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我注意到地面有一个张开大嘴的恐龙头部雕像,一丝丝冷气从龙嘴中冒出。据说,我们帝国宫廷地下百步深处,早在冬季的时候储存了很多冰快,然后可在夏季的时候散出冷气。
儒父看到了父亲的伤痕,于是大发雷霆地发处罚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士兵,父亲马上为他们求饶,儒父耸了耸肩膀:“老弟,以前我在捕龙队干的时候,你也是这付德行,总能原谅冒犯你的人,我可不能让我的手下这样对待我的老朋友,来,听着,侍卫长,让刚才那几个家伙各吃十记皮鞭,再蹲3天禁闭吧。”
在那一刹那,我心里豁然亮了:为什么我们老是被欺凌,连丘八都可以欺负我们,那是因为我们手无寸“权”。
有权力真好,想揍谁就揍谁。
就在这个晚上,托议长先生的福,我见识了权力的尊严。
“议长先生,我今晚不是代表外面那群闹事的家伙来的,我来只是为死去的队友说点话,剑如界,我的队友,他豁出性命和一条可怕的剑齿龙搏斗,只想为自己的孩子换来一个较稳当的饭碗,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我很难过。”父亲开始缀泣。
儒父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但没有表示出解决问题的态度。
等到父亲讲完,儒父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说:“老弟,你和令郎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呆会我把你家里人也接来。”
我和父亲都啊了一声。
儒父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你们今晚不能回去了,鉴于国家机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你们这一阵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儒父显然听到了大厅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吵闹声,他站起来。拍拍我父亲的肩膀:“老弟,你曾经以被一条食肉龙咬一口的代价救了我的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可是这19年来一直都不来找我,害的我还不知道你还在帝国的首都混,今晚你来的太好了,我终于知道了你的下落,终于可以在形势大变以前找到你,保护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快叫人去把他们接来。好啦,我得去对付那帮爱吵架的家伙了。”
“可是我不能老是让我队友的遗体在外面晾着。”父亲不顾礼仪地扯住议长的衣袖,惶急不安。
儒父回过头来,苦笑着说:“老朋友,在这个无法确定走向的时代,所有的人都只能管好自己,关心好自己,包括我也是这样,对不起,我只能救你一家人。”然后慌慌张张地走向了国会大厅。
“在这个时候,议员们还在开会,一定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父亲喃喃着,焦躁不安地徘徊着,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向准备去接我母亲和弟弟的卫兵交代了我家的地址,并比较配合地让国会的专门医生为他疗伤。
国会大厅里的吵闹声一波一波地传过来,虽然传到我们所处的房间时已经含糊不清,但总让人感觉到不安,似乎他们在为一件不人道的事情做决定。
不一会,母亲和弟弟被接来了。母亲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她一见到我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扯住父亲问:“发生什么事情啦?发生什么事情啦?”平时,一旦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会这样,生活在下层的家庭妇女,生活中不能有半点变动,因为这样的变动对于一个城市或国家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她们来说,却可能意味着坛子里的粮食可能会少了,身上穿的衣裤可能会薄了。
父亲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剑如界的遗体还晾在国会的大门口,而我现在无法去帮助他”
这个晚上,帝国第一捕龙队铁钩手的一家就在帝国的立法机关的招待处度过了。
哇,我第一次陷落在荣华富贵的包围中。
睡在宽大松软的床上,沐浴着地层下面喷出的丝丝凉气,我不敢相象昨天晚上还和弟弟拥挤在一张吱呀吱呀的小床上,自己挥扇来驱赶蚊虫。
如同一句广告词所说的:原来生活可以是这样爽的!
我发现我同样可以享受富贵,享受安逸,父亲恪守清白的人格,放着这么一位能让我们睡宽大松软的大床,能让我们沐浴盛夏凉气的大人不利用!
我在富贵乡中入眠,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但模糊中,似乎有海浪的冲击声,一波强过一波。
睁开眼睛看到晨曦的时候,早餐已经端上。那是炸得通黄的鸡腿,敷着一层厚厚奶油的酥卷,还有一杯龙果汁。
饮食有贵贱之分,但胃口是平等的,原来我卑贱的胃口也可以 享受贵族的美食。
我喜欢这炸得通黄的鸡腿,敷着厚厚奶油的酥卷,甘甜的龙果汁,我的早餐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吃了19年的番薯。
吃过早餐,我来到院子里,发现父亲还在走廊上徘徊,他一手撑着廊柱,双眼通红,他通夜不曾入眠!
高高的围墙外,声浪一声高过一声,这就是昨晚我梦中的海浪声。
弟弟在走廊上嬉戏,只是喝了一杯供议员解渴的龙果汁,9岁的他,脸色从来没有这么红润过。
我问卫兵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托议长的福,他待我异常的客气,满脸堆笑地说:“公子,你踩在我肩膀上,看看外面就知道了”要我踩在帝国国会卫兵的肩膀上!
等受宠若惊的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经带我到墙边,并且已经弯腰让我踩。我战战兢兢地踩上卫兵的肩膀,双手攀住墙沿,向外伸头——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四章 北部边城

国会山前空阔的广场已经消失,黑压压的人头从离围墙外100步的地方蔓延到对面的王宫,广场中央那座屠龙雕像上也已经爬满了人,远远看去,好似一群蚂蚁在蚕食一头巨兽。
在雕像的最上端,也就是恐龙雕像的角上,传来一声嘶力竭的叫喊,然后这叫喊从雕像上落下来,又化成千万声叫喊,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掀天翻地的冲击而来。
人海中竖着许多标语——
“我们受够了”“议长先生,替升斗小民说句话吧”“我们过得比恐龙还悲惨。”
我抬头看看上空,天日昭昭,白云悠悠。
在这个繁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被领主剥夺土地的农民,被吞并产业的店主,被句司国杀伤却被祖国扔上街头的伤残边兵,他们今天有了聚会的理由——剑如界叔叔的死。
“公子,这可比举行庆典盛大多了。”被踩在我脚下的卫兵说。
我下了墙,脸色变得通红,我很激动,而父亲脸色苍白——年轻人喜欢刺激,社会的变动就是最大的刺激,哪怕这种变动是灾难性的;上了年纪的人害怕变动,最可怕的变动就是社会变动,即使这种变动不是灾难性的。
议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和议员们争吵了一个晚上,他也眼睛通红。他把我们一家人叫过来,每人给了一张新的身份证。
高墙外的人群,国会山之夜,新的身份证?
慈祥的宇宙大神,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情吧。
“抱歉,我的老队友,我所能做的就是这些了,你们拿着这些身份证还有放在送你们的马车上的钱币,坐我的马车,马上离开首都 ,越过北部,去一个叫深草的小镇,那里会有人安顿你们的。”议长一边打呵欠一边跟我们交代。
“议长大人,请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满脸疑惑。
“老弟,这个国家的局势可能会发生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所有的愤怒和阴谋都会在这几天爆发,你们赶快离开这里,算是我报答当年对你的救命之恩。”
“议长大人,我是一介小民,不方便打听国家机密,可是你能告诉我事情的大概吗?而且,作为议长,你能救的应该不只是我,你想想办法,多救救一些人吧。”
“当年我离开捕龙队进入政府机构的时候,我曾想救整个的帝国,到我做常务议员的时候,我只想救这个城市,现在我做了议长,却发现只能保住自己和救自己的救命恩人,老弟,你们快走吧,也许,从明天开始,这个帝国已经没有捕龙队这个机构了。”
议长让士兵将我们推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早在一万多年前,我们的祖先成功地将一种善于奔跑的恐龙驯化成了恐马,它们还长着恐龙的头,但四爪已经进化成了蹄子。
我们上了马车,从国会山后侧出去,望东门方向赶。
“也许,从明天开始,这个帝国已经没有捕龙队这个机构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情了?”父亲喃喃自语。
“老兄,你昨晚呆在国会山可能不知道吧,今天我们的国王答应正在游行的捕龙队员,今天中午在体育场接见他们,和他们进行解释,不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说明天可能不会有恐龙队这个行业了。”赶车的国会雇佣马夫说。
母亲絮絮叨叨说:“这会是逃命吧,我可不想离开大都市去什么深草浅草的乡下去住。”
父亲脸色更凝重了:“那么说,我的队友们都在往集中体育场。”
集中在体育场和这个职业的消失有什么关系?
我们到了东城门的时候,父亲再也憋不住了,母亲喊破嗓子的怒号根本不能阻止他对队友的牵挂,他就在城门口跳下马车,抓了抓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照顾好你的母亲和弟弟,我得去看看事态的发展,这里面可能有阴谋,你已经19岁了,你能够照顾好母亲和弟弟了,是不是?”父亲显然不放心我的能力,可是他还是需要我的保证来作为他撇开家人去照顾队友的后盾。
“爸爸,我没有把握。”我胆怯地说,我想到千里长途而没有父亲在身边,真的害怕极了。
“别害怕,议长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父亲对母亲如雨般的斥骂声中艰难地安抚了我一句,然后匆匆往回跑。
母亲几乎快要从马车上掉下来。
我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孩子们呀,那是我第一次尝试到生离死别的滋味。
想想看,这可不是平时出去捕龙,看着父亲和队友绑好鞋带,带好钢盔,背好干粮,匆匆走出家门,我和母亲、弟弟一点也没有离别之感,因为那种出行是可预知的;而今天的离别是不可预知的,也许太平时代的结束就是从不可预知的离别开始吧。
车出傲来帝国首都东门,母亲开始哭泣,弟弟则闹着要喝龙果汁。
我回头看着傲来城城门:坚固的花岗岩,高耸的楼台,石缝间杂生的野草,浑浊的护城河水。
我在就这样在惶恐中离开了故乡,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故都,毕竟我还是有着首都户籍的子民,只不过这个令人骄傲的户籍并未给我带来令人骄傲的生活状态。按我的知识水平和经历来说,我还远远未到感受乡愁的地步.
历史从此呈现动态发展,它的扉页在异常快于太平时代的速度翻启,好象沉闷的太久,它如今要玩玩快节奏的:
在离开首都60千步的地方,我们听到了傲来帝国君王遇刺的消息:
一位为马添草的马夫很兴奋地描述:“我的宇宙大神呀,我们的国君遇刺啦,就在去体育场和捕龙队见面时,就在体育场的门口,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腹部,喔,那位饭桶侍卫长居然浑然不觉,喔,不知道我们的君王怎样了”
母亲开始发抖。
在离开首都70千步的地方,我们知道了是谁干的:
一位向我们兜售油饼的小贩很神奇地描述:“知道吗,我们伟大的君王在中箭时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腹部有一道血红的伤口——这可是当时的卫兵描述的,千真万确。凶器掉落在马车上,是一支箭,上面画有一条恐龙,不用说,这是捕龙队专用的箭。”
母亲昏了过去。
在离开首都80千步的地方,我们知道了国王的近况:
一位在路旁地里干农活的农夫津津有味地说:“宇宙大神保佑,我们英勇的君王。傲来帝国36世国王,是自己步行去的医院,并且一边吩咐大臣一边接受手术。”
母亲刚刚醒来,又昏了过去。
等到了离开首都100千步的地方,我们入驿站住宿时,在傲来帝国存在了500年的捕龙队已经成了一个企图刺杀国王的非法组织,傲来36世已经在手术后宣布取缔该组织。据说,当天下午,帝国首都的御林军开进了体育场……
在驿站的那个晚上,母亲的哭泣一直没有停过。我无法入睡,我老是想起父亲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想起烈日当空的体育场里,怒号声,马嘶声,惨叫声,挥动的长刀,溅起的鲜血……而我的父亲,他本来可以和我们一起在这个驿站里作为听者听这消息的,可是他如今成了这些消息的经历者,甚至可能是受害者!
等到下一波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在8月7日离开首都150千步的地方,一位为马添草料的马夫轻描淡写地说:“体育场已经被清洗过了,到处都是血,不过御林军也不过如此,盔甲刀枪地对付一帮手无寸铁的捕龙队员,居然让他们跑掉了一部分,”
于是,我和母亲、弟弟祈祷父亲就是那跑掉的一部分。
到离开首都200千步的地方,天开始下雨,我们又入住驿站。
像我看过的那些蹩脚的戏剧一样 ,每一次历史的变革都有暴风雨出来凑热闹。豆大的雨点打击着驿站的窗户,似乎是要狠狠地洗刷掉过往的历史。
每一次闪电,都可以让我看见屋外折腰低头的树木,水流成河的路面。
我不知道,我们要去的那个叫深草的北部小镇会是怎么一个模样,我们的生活会是怎么一个模样 。而那些被屠杀的捕龙队员的家属现在在暴风雨中是如何地颤抖。
又一道闪电闪过,我看到的不只是折腰低头的树木,水流成河的路面,而是一群慌慌张张的身影,向驿站屋檐下跑来!
我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这是捕龙队特有的脚步声!
看看他们,约有四五十个。而且有四五十匹马。
我的心绷紧了,我使劲贴着窗面,往屋檐下看,我尖起耳朵听,希望能听到熟悉的声音。
在上一个霹雳和下一个霹雳的间歇当中,我只断断续续地听到这样的对话——
“王八蛋,我们应该掀开他的肚皮看看,看是否真的有伤痕,遇刺了,遇刺了,偏偏就在和我们谈判之前遇刺……”
“御林军对我们可是一点客气也不讲,真他妈的全方位伺候,铁甲铁马铁枪铁链全用上了……”
“要不是太宁忍大哥,我们连这点渣子都留不下……还是捕龙队的老朋友讲义气,儒父大人曾经在帝国第一捕龙队干过将近10年……没有这位仁慈的大人放开一扇城门,我们今晚连想在郊外淋雨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发通缉令,想想看,我值几个钱,小子,我应该比你值钱,因为我砍的御林军比你多……哈哈哈,平时打牌的时候你总是输给我,看看明天的通缉令,你又得输给我了……”
“想起我的母亲,没有我每个月的3条恐龙,她会领不到任何薪水的,想起来叫我心痛……”
“死心吧,通缉犯,每个月3条恐龙的温情岁月已经成为历史了,我们解脱啦,哈哈哈……”
接下来又是一阵抱头痛哭声。
我始终不能判断在暴风雨的伴奏声中是否有父亲的声音。
我又一次诅咒暴风雨,以前在太平时节,暴风雨是捕龙队员谋生的克星,如今,宇宙大神似乎故意要为我家庭的命运设下悬念。
过了大约300次呼吸的时间,楼下躲雨的前任捕龙队员,现任“通缉犯“们又上路了,暴风雨中,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有如沸腾的油锅里撒下一把豆子。
我打开窗户,不顾风雨似铁一样打在身上。
一道好心的闪电及时闪过,让可以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跃上马背:虽然瘦削,但巍然如一座山:虽然不高大,但给人一种耸立感。
“父亲,父亲”趁着闪电还没有消失,我拼命摇手,拼命叫喊。雨水灌进我的嘴巴。
这道闪电的空隙时间还算较长,在下一个霹雳来到之前,那个瘦削耸立的身影听到了我在暴风雨中的呐喊,在马上回过头来,对我这个方向扬起了手——
所有的人向我这个方向扬起了手——
这当中可能有憨头大哥,可能有蜥龙叔叔,可能有剑如实,我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轰——轰——轰——
炸雷声在黑暗中降临,像是为他们的遁走作掩护,因为驿站附近是会有政府士兵的。
下一道闪电的时候,我又只看到雷雨中战栗的树木田野。
我浑身幸福得发抖,连爬带滚地去叫醒母亲——其实根本不用我叫醒,母亲一直坐在床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泪水滂沱。
我附在她的耳旁,只说了一句话:“刚才看到父亲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霹雳,母亲从床上跳起来,砸开窗户,像要跳入暴风雨似的,拼命往楼下挣扎,我使劲地往后拽……
我们的马车从帝国的南部往北部奔驰。
房屋和人烟越来越稀少,树木和草丛越来越浓密,沿路居民的卷舌音越来越重,我们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多。
母亲的头发越来越白,每行进100千步,头上的白丝就添加几十根。
从沿途看到的消息是:交通要道,城墙房舍,都贴满了“叛乱组织——捕龙队成员”的图片和悬赏文告;听到的消息是:整个帝国的19个道府已经着手镇压各自的捕龙队,傲来城集会的人群也渐渐被驱散,据说总算国王能虚心纳谏,采用了儒父大人的建议——用柔性驱离的方法清理了王宫和国会山之间那一大片广场,有个别不听打招呼的死党在深夜的时候仍不愿意离去,御林军的防暴武士不得不用水喉来伺候他们,给每一个死党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等到母亲白了大半个头的时候,我们到了深草——一个边陲小镇。
这已经是后龙时代1886年9月15日。
帝国国会的专用马车驶进了狭窄拥挤的边城。
通过其高度根本无法让你扬起马鞭的城门,来到由粗糙石块铺成的街道,见到两旁矮小灰暗的楼房,毫不遮掩的猪圈牛圈以及公共厕所,闻到吆喝声,叫骂声,嗅到牲口的粪便气味,行人的汗臭气味,饮食店里飘出的劣质饭菜气味。
镇上的人们虽然在大叫大嚷,但他们的脸色和眼神都很安静,不夹有任何杂质,而我想起傲来城的市民们,他们说话虽然温文尔雅,并且以扯开嗓门说话为耻,但他们的眼神里都渗透着焦躁、诡秘和不安,他们的精神世界是喧闹的,而边城的人们则相反。
马车在狭窄的街道上颠簸了约1000步的距离,就已来到了小镇尽头,在紧挨南城门处,有一小院子,土彻围墙,门制大门,门上斑斑驳驳。
车夫说这就是我们一家的安身之处。
院们开处,一中年女子匆匆迎出,她好象什么都知道,开始安顿我们。听她快嘴快舌的交代介绍,我们才知道在这里有儒父先生的一处农庄,它宽约三万步,长约一万五千步,有耕地菜土,有牧场鱼塘,不用向政府纳税,儒父每年收取其年成的一半。而我们家的职责就是这片农场的管理人之一,每年可收取年成的三十分之一作为报酬,那位中年妇女名叫北瓜,是替儒父大人管理农庄的房产的。
这样,我们有了新的安身之处,有了新的身份——我和弟弟太宁宝是儒父的“亲侄子”,母亲是儒父的“亲弟嫂”,我们也有了新的谋生之道——诺大一个农庄每年三十分之一的收成足足是我们在首都每年收入的数十倍。
在傲来帝国,道府以上级别的官员都会分给颇为优厚的地产,以代替国家的俸禄,子孙亦可继承,但如果没有行政级别的话,就得交税。
这才叫铁饭碗呢。
这个简陋的小镇居然还很重视我们一家的到来,就在刚刚安顿好的第2天,镇长北在野的邀请函就来了,邀请我们全家当晚赴宴——想必这是因为我是帝国第2好人物的“亲侄子”的原因。虽然来自天子脚下,一直住在比这个小镇大数百倍的超级大都市,但我们还是受宠若惊,从中午就开始各自找最得体的衣服,并煞费苦心地准备礼物。
镇长的家也是一个四合小院子,大概是所有北部居民中唯一没有马粪气味的院子。而且院子里开满了牛蹄花、爆头花和玉面花,在黄昏清冷的空气里悠悠地散发,飘荡,客堂上燃起通亮的油灯,照着油漆班驳的桌上一块块几乎有拳头大小的肉菜。
镇长北在野是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她的老婆是一个壮实的中年妇女,他的儿子是一个壮实的少年,总之,从桌上的肉块到他们的体格,镇长的一家都是壮实的。
“欢迎你,来自京城的小伙子,我们深草镇的客人。”镇长操着壮实的卷舌音,给了我一个壮实的拥抱。
整个款待的内容很单调,无妙乐,无轻舞,从头到尾只是狂啃拳头般大小的各种肉类,喝着冲鼻呛喉的家酿米酒,当中夹杂着可以说的上气壮云天的笑声,他的老婆也会跟着发出气壮云天的赞叹。
弟弟很失望,他没有喝到他至今还在回味无穷的龙果汁,他只好捧着一块他挑到的一块最小的肉,像小猫一样地在那里舔。
吃的实在太油腻了,镇长夫人就摆上一盘差不多有手臂粗的大蒜来解荤。
喔,真是难忘的一顿款待。
最难忘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酒至半酣8的时候,镇长忽然睁着红红的醉眼问道:“小伙子,你从京城来,你可知道京城的事情吗,捕龙队的事到底是咋回事呢?”
我的手开始发抖,酒溅在了桌上,幸亏酒后上脸掩盖了我脸色的困窘:“我是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出发的,我并不知道事情具体如何。”
“那你对捕龙队有什么看法?”镇长死死地盯着我,酒气喷过来。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5章 捕龙古歌
我的手开始发抖,酒溅在了桌上,幸亏酒后上脸掩盖了我脸色的困窘:“我是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出发的,我并不知道事情具体如何。”
“那你对捕龙队有什么看法?”镇长死死地盯着我,酒气喷过来。
我不得不用两只手抓住酒杯,免得它跌碎在地上。
“喔,喔,我认为他们是一个叛乱武装组织,他们企图刺杀国王,真,真,真是罪不可赦……”
我的天,我不知道我的父亲听到这番话会怎么想。我满脑子里回旋着8月6日体育场的哭喊声,马嘶声,刀剑声……
镇长马上挥手制止我的描述,他还是发出壮实的嗓音:“不,不,不,小伙子,你虽然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可你被学校的围墙隔离起来了,虽然我只是一个边城的土包子,可我有经历,我有自己的判断,你不可以用罪不可赦来描述可怜的捕龙队员。”
他壮实的老婆在一旁使眼色,但这不能制止他发表看法:“小伙子,你的父亲可能就是捕龙队员”
我和母亲都脸色苍白。
“喔,可能你的父亲不是,但可能你的祖父,曾祖父,再往上推算,你的,我的,我们大家的祖先都曾经和恐龙争口饭吃,凭什么这样对待他们。如果说帝国养不起他们,那可以少建一些宫殿、陵墓呀”
我的眼泪在堤坝口回旋。
散宴前,这位镇长还热情地为我唱起来一首古老的歌曲:
适彼荒野兮 觅其恐龙 若见恐龙兮 使我心惊 我力不逮兮 或受其夷
适彼荒野兮 觅其恐龙 不见恐龙兮 使我心酸 我无所获兮 或受其饥
彼苍天兮 何有此极
散宴时,我很真诚地拥抱了这位北部小镇的镇长。
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母亲完全哭成了泪人儿。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殷实而单调。由于有了大量的牛奶、禽蛋肉鱼,我的母亲不再10天生3次病,体重首次超过50公斤,如果不是每日为逃亡在外的父亲担忧的话,我想她会更健壮的。弟弟不再每天病殃殃的,两个月下来,已健壮得敢和牛犊打架。
我开始喜欢这座充斥着牲口粪便气味,狭窄简陋的边城。最直接的原因是它让我们过上了殷实的生活,而更深层的原因是它的美丽和淳朴。
我终于从视觉触觉和听觉上感受到生命的广阔和浩大,原来在拥挤的街道,污浊的市场和林立的楼房外,大自然和生命还会以这么一种鲜明广大的方式展示出来。
原来人可以活得这么舒展。
再超级大的都市也是狭窄的,再超级小的边成也是广阔的。城市文明可能是恐龙的后裔们对宇宙大神所创造的这个世界的犯罪。
我喜欢这座边城,喜欢城外大片大片黑压压的森林,森林里有不用着地就可以穿越几百里的松鼠,有清冽得起霜的溪水,那些层层堆积的落叶上常常有剑齿虎和鹿马的足迹。森林尽头,山峰顶点,会铺展出又深又浓密的草地,偶尔会有食草小恐龙飞蹿而过。
我喜欢那些脸部扁平,骨骼粗大的边民,向他们购物时,如果所购东西的重量为3.5磅,他们就会很干脆地说:“算了,算了,就算三磅吧。”这在京城是要被人笑死的。
美中不足的是,父亲还没有和我们一起享受这中殷实而简单的生活,他该在哪里逃亡?在哪里度过一个个惊慌不安的夜晚?
生活的轻松让我忽然有了游山玩水的兴致,我不时带上弓箭,骑上小马,在森林、草原和大山间徜徉。——我终于明白那些达官贵人为何对旅游乐此不疲,因为他们根本用不着为每月捕获3条恐龙而忧心忡忡,有了财富,谁的生活不会有品位?
我开始温习在京城学过的射箭术。为了让我能做一个合格的捕龙继承人,父亲每天都要让我联系射击院子里的木桩,渐渐地是飞得较低的小鸟。
19年来,我再学业上基本毫无成就,但总算掌握了基本的射击技巧,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偶然能射中300步之内的目标。如今在边城,我的射击对象不在是木桩、小雀,而是丰富多彩的狐狸、野兔、食草小恐龙……
我外游的行程越来越远,我甚至大胆到驱马去离边境线只有两三千步的林区狩猎。
那是11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策马到了可以望见边关斥候台的一片林区,深秋阳光从树枝树叶缝隙间洒落,金黄金黄地铺展在苍老的青苔和略微发黄的草丛上,有几只蝙蝠龙呱呱呱地飞掠过树梢的末端。
不远处石砌的斥候台耸立在高高的山脊上,傲来帝国的军旗很休闲地飘动着,想必石头建筑里面的士兵应该也在休闲地喝酒、打牌,据说他们经常对北方的邻国——句司帝国那些越界过来清剿蛮族的骑兵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我们帝国已为此发出过上万次警告。听说蛮族本来生活在句司帝国的南部,但被句司帝国视为叛乱的少数族群,于是蛮族人逃到我们帝国人烟稀少的北部来,以之为基地,袭击句司帝国,句司帝国于是时常派骑兵过界来惩罚他们,只是这种过界从不事先照会我们的傲来36世。
在一座山坡树林的尽头,有一废弃的斥候台:楼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射击孔,楼下一个进口,门页已歪斜在地。我没有听到狐狸兔子山鸡野鸭的鸣叫,却听到一个人的喘息声。
我们的长辈,尤其是那些久经风霜屹立不倒的长辈总是会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说:“孩子,不要对新奇的事物感兴趣,那会让你吃苦头的。”他们甚至将这些经验写成书,诸如《八面玲珑学》、《某某的保身绝招》,专门赚我们这些急于想成熟的傻大头的钱币——不过,今天我是在远离中原的北部地区,我想我可以不遵守这些规则。
一线血迹更促使我不想遵守这些中原的原则——那血迹正蜿蜒着延伸到斥候台的楼上。
我把马放在台下,然后进楼,踩着吱呀吱呀响的木楼梯上去,那喘息声回荡在斥候台的楼房里,仿佛海浪冲进小池塘。
喘息声的声源是躺在楼板上的一个瘦长的人——手细细长长,腿细细长长,插在他胸右侧的长矛也细细长长。
见到这个场面,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蜥龙叔叔”,第二句话是:“我父亲在哪里?”
他就是傲来帝国第一捕龙队的弓箭手——蜥龙,3个月前,他还和我父亲在国会广场上寻找公道,如今,却躺在遥远北部一废弃的楼上带着长矛喘气,就像他以前射中的恐龙。
找到他,就如同找到我父亲!
蜥龙叔叔欲起身,欲开口,不过,那长矛和涌泉般的鲜血让他放弃了努力。
我担心我的父亲会不会也像他这样,带着一支长矛在一座废弃的斥候台里喘气。我扶住蜥龙叔叔,拿出金疮药,笨手笨脚地取矛、封伤口,上药,但我的疗伤术笨拙得不可以原谅,蜥龙叔叔的喘息变成了嚎叫,他身躯细瘦,居然有那么多鲜血浪费在我我包扎缚药技术的错误上。
等到敷好金疮药的时候,蜥龙叔叔哼了句:“你父亲还好好的,我们刚才被打散了。”然后,迫不急待地昏死过去。
我坐在地板上,看着蜥龙叔叔身上身下一滩的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窗外已经有人在催促我该想办法了——一阵细碎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得出他们是冲着斥候台的方向来的,一会,有人在大叫:“在这里,在这里,肯定在这里,这里有血迹。”
我惊恐地透过射击孔往外瞧,一队十来人的士兵正提枪骑马而来——我的好奇招来了被围困在碉堡的命运。我求助地转头看蜥龙叔叔,他正昏在那里。
那队人马在离斥候台100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来。
我回头再看帝国第一捕龙队的神箭手,他还在昏迷。
我平生第一次要自己来解决问题,而且是真刀实枪的,连实习的机会都没有。那队士兵下了马,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带头的操京师口音,其余的操北部口音。看来是京师派来的军官在指挥当地的土兵。
我喘息起来,声音夸张到几乎可以冲破斥候台的墙壁,怎么办?父亲不在身边,议长大人不在身边,神箭手又在昏迷,我能依靠谁?
我知道不能让他们进来,他们一进来,我那议长大人“亲侄子”的身份很可能就会穿帮。我这时候才明白长辈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不该对新奇的事物感兴趣。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喘息,哆哆嗦嗦搭箭上弦,放在了射击孔上,那几个该死的士兵正一步步走进,他们的眉目渐渐清晰,活生生的人哪,不是我家院子里的木桩,不是狐狸兔子山鸡野鸭,可我得把他们当成我家院子里的木桩,当成狐狸兔子山鸡野鸭。
嗖——
我射出第一箭。然后将脸掩在自己的手掌里。
有尖叫声,有倒地声,我透过指缝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倒霉鬼捂着脸仰天到了。
嗖——
我还是把他们当成木桩山鸡野鸭狐狸兔子来射击。
又一声尖叫,后面的一个也捂着脸倒地。
我的运气真够好,这次居然不用再来一次就射准了目标,大概是北部广阔的天地让我的眸子更明亮的缘故吧。接着是十来声尖叫:“里面有好几个,而且使神箭手,妈的,离远点”他们纷纷跑出100步以外,上马便跑。
我希望他们跑的越远越好。因为我唯一能担保的是:第三次我肯定射不准了。
不过,两发两中的威慑力也就管到300步远的地方,那个京师来的军官命令手下停住了,讲了一句又让我喘息惊魂的话:“你们在周围的树丛守着,我去叫人,3000次呼吸的时间之后赶到”
蜥龙叔叔涂的金疮药要5000次呼吸之后才能让他痊愈!
宇宙大神保佑我们!
我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自己两发两中的成就,就已经被巨大的恐惧感抓住了。因为对方毕竟不是我小时侯练习箭术的木桩和鸟雀,而是帝国的武装力量,而我,全部的依靠就是几支箭,一张弦。
蝙蝠龙从树梢飞掠而过的鸣叫不再是像午后时分那么令人惬意,反而让我惊恐不安。
亲爱的蜥龙叔叔呀,还在心安理得地昏死着。
斥候台外十来个北方土兵隐藏在周围大树后面,这让他们很有安全感,因此他们开始高声猜测斥候台里面有多少人,并用赌晚饭的方式来定夺胜负。
日影渐渐西斜,暮色渐渐降临。
我的脑袋不停地前后扭动,向前看射击孔外的土兵,向后看昏死的蜥龙叔叔。脑颅里面在运转着着两件事情:一方面思虑着我如何在帝国的监狱里坐老虎凳、喝辣椒水、吃皮鞭;一方面在紧张地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二、三、四、五、六┈┈我最奢望的事情是金疮药今天在蜥龙叔叔身上的功效特别快,让这位神箭手能在援军赶过来之前醒来。
毕竟是京师来的军官,特别讲时效,等我数到第3000次呼吸的时候,他带的援军来了。
人人有枪有箭有盾有马,大约有50来个,清一色的绿盔绿甲,在离斥候台100步远的地方一字儿散开,呈包围状。显然他们都知道刚才那两支箭的教训,纷纷竖起了盾牌。
看样子,他们认定我是一个神射手。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我遇到了神射手的待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只要你作准了一两件事情,那些无知的人们就会把你当成神看待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很心虚呢。
用不着吧,我只不过是一个19岁的少年,又不是北邻句斯帝国的敌军,哎,我们的军人往往惮压平民有余,抗击外敌不足。
我跪地,向宇宙大神祈祷。
他们先派出七八个,将盾牌连成一堵墙壁,然后缓缓地向前移动,向斥候台楼下唯一的门口走来。
叮——叮——
我发的两只箭只是和他们的盾牌过不去,撞击出一些火花而已。
我放弃了用射击抵抗的方式。
天啦,这堵用盾牌组成的墙进来了。
吱——呀——吱——呀,厚重的军靴踩在木梯上。
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吧!捕龙队铁钩手的公子!你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
我这样鼓励自己,撕了一块衣服遮住脸——我不敢让他们认出我这位议长大人的“亲侄子”——操起从蜥龙叔叔身上拔出来的长矛。
第一面盾牌已经到了楼梯的中间几级,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盾牌上面的花纹。
我嘶哑地嚎叫着,就好象一头受困的恐龙,挥起长矛狠狠地扎下去,刺下去。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一场厮杀,我发誓会和捕龙队的叔叔大哥们学好兵器格斗术,免得我现在只能将矛尖徒劳地扎在坚实的盾牌上,毫无作用地溅起点点火花,无可奈何地发出刺耳的叮叮声。
尽管我像我未来的岳父打铁时那样卖力,但第一面盾牌还是在叮叮的伴奏声中已经到了楼梯的最上面一级。
我的手酸得几乎握不住长矛了,我似乎开始感觉到了帝国监狱里辣椒水的味道。
忽然,伴着一声尖利的长叫,第一面盾牌咕咚到了下去,接着又是一声尖利的长叫,第二面盾牌也咕咚倒了下去,最后是哎呦声、盾牌盔甲撞击声的大合奏,刚进来的三四个家伙一连迭地从楼梯上滚下去。
我的运气还真是没有那么坏!
我明明看见前面两个家伙的小腿上各中了一只箭。
我回过头,啊,我亲爱的蜥龙叔叔,此刻正上身稍稍仰起,左手撑地,右手端着一只弩,眯着眼睛对着楼梯。
因为盾牌没有一个人高,所以当它举起时,脚也就露在外面了。
不过,在这狭小杂乱的空间,也只有帝国第一捕龙队的神箭手才瞄得准。
“怎么啦?怎么啦?”
“里面是不是有好几个捕龙队的家伙?”
惊讶使他们忘了自己可能会成为射击对象,于是有十来个放下了盾牌,问从斥候台里逃出来的家伙。
蜥龙叔叔没有放弃这一瞬间,他在弩上放好了5只箭,用尽全身的力量跳起,再扑到射击孔前,将弩对准外面
嗖——嗖——嗖——嗖——嗖——
外面有5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倒下。
于是那些盾牌又惊恐地竖起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10次呼吸间内完成。
蜥龙叔叔大口喘气,汗珠大滴往下掉,两腿哆嗦的厉害。
他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一大半,但这么一折腾,我又得再给他敷上新的金疮药。
蜥龙叔叔摸了摸我的头,狂喜地大叫大嚷:“哇,孩子,你简直是宇宙大神送给我的最好礼物,感谢你的金疮药,总算让我在他们上楼之前醒来了。”接着他还要将手放在额头上,不嫌麻烦地要表达对宇宙大神的感激之情。
呵呵,我的蜥龙叔叔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对神的感激。
不过,这种虔诚让他的身体付出了代价,血又往外喷。
我赶紧扶住他,再往他身上敷金疮药。
我一面这样做,一面又哭又笑,天哪,见到亲人的心情该是如何形容。
我的蜥龙叔叔也又哭又笑,他放弃了对宇宙大神表达虔诚的努力,但还是不停地拍打我的脑袋:“好小子,好小子,看到你该让叔叔我如何高兴,我不得不承认,我乐坏啦。”然后,他又紧紧地瞄准斥候台外。
帝国京城第一捕龙队的弓弩手,就是这么个情绪化而又有点罗嗦的人,一点都没有他射的箭那么利索。
外面的那群帝国士兵可就不会答应我们的相见欢这么无休止地上演下去,他们躲在盾牌后面大叫大嚷,开始说要用火熏把我们逼出来。
接着我们听到了割草的声音,有几个士兵在盾牌的掩护后割着秋天开始发黄的草,那是很好的引火材料。
“孩子,你的马还在门口吧。”蜥龙叔叔恢复了理智,这么问我。
“在”我肯定地回答,因为从见到蜥龙叔叔一直到现在,它的响鼻声一直没有停过。
“那好,我们有把握逃出去了,等我叫你出去的时候,你飞快跑出去它牵进来,自己先骑着,然后我会跳下来的,虽然很危险,但我们得试试”
逃跑是很危险的,但总比坐以待毙安全,我不知道蜥龙叔叔怎样保证我走出斥候台的门时不被射成刺猬。
我蹑手蹑脚地从楼梯上下去,把那吱呀吱呀声降低到最低。说实在话,恐惧已经渐渐远离,而刺激感开始在我心理发酵。人在玩命的时候,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啪——啪——啪——”
我听到蜥龙叔叔在发射,但并没有箭射出,他只是在空拉弓弦。
外面那帮惊弓之鸟紧张地缩在盾牌后面,谁也不敢露出半点身体。
“啪——啪——啪——”弓弦声在空气中回荡着,而割草声也在不远处。
我下楼,贴在门边的墙后,屏住呼吸,看看我的马,就在门口。
“啪——啪——啪——”等到弓弦声响了好一阵后,外面那群惊弓之鸟也开始松懈了。
“没有箭了吧,对,这家伙没有箭了,在虚张声势呢”
“看看吧”
于是盾牌后有五六个脑袋稍稍探了出来。
那位带头的军官还刚喊了句:“别上当,等草割好了再对付他们”
一阵箭雨喷射而出。
那五六个脑袋全中了,几乎一排倒下。士兵中引起一阵新的慌乱。
“快牵马,小子。”蜥龙叔叔叫着。我敢保证,从娘肚子里出来以来,动作从来就没有这么快过,等那阵慌乱还在持续,我已将马牵进,上马,蜥龙叔叔从楼梯上跳上马背,脸朝后,一箭扎在马臀上,那马惊嘶一声,撒开四蹄向外狂奔。
蜥龙叔叔趁他们的慌乱还在接近尾声,再端弓弩,发出一阵箭雨,撂到四五个,再制造一阵慌乱。
对方的慌乱此起彼伏,我们的马已经冲出两三百步远。
蜥龙叔叔大笑,撮起血糊糊的嘴唇来了一阵长长的口哨,还和官军们做了个告别的手势,然后像个将军似地命令我:“小子,快,快,快赶好你的马呀,哈哈。”
我们居然从围困的孤堡里冲出来了,我想我以后和朋友们闲聊时已有了足够的谈资了。我也明白我们的傲来36世为何要积心处虑地除掉捕龙队了。
后面的慌乱很快平息下来,我听到了杂乱而急骤的马蹄声,他们追过来了。
辽阔的北方大地,无边的草原森林,给这场追逐的游戏提供了最广大的背景,我们跃过大片大片的草地,跨过一条一条的溪流,翻过一座一座的山岭,马蹄翻飞,烟尘扬腾。
日影西移,暮色弥漫,我在飞跑的马背上,和蜥龙叔叔背贴着背,想起母亲在暮色中等我归来,心中又凄楚又慌乱,她没有想到她的儿子会自己的丈夫一样亡命江湖。
南耶?北耶?我分不清我们在往哪里跑,原来亡命江湖的游戏就是没有方向的游戏。
夕阳半在山下,我们跑入一个峡谷,两面峭壁,中间一线小道。
后面的官军也跟入。
前面烟尘障天,一大队官兵骑马跑来。我脸色苍白,回头看蜥龙叔叔也如此,前后是官兵,左右是山壁,我们快成夹心饼了!
不过,我的头脑清醒的出奇,我发现——
前面的官兵穿的盔甲和我们傲来帝国的官兵完全是两回事,他们的头盔上赫然雕着一只大青蛙。
“他们是句斯帝国过来的官兵,和我们没有关系”蜥龙叔叔哈哈大笑,像拾了宝贝一般。他总是很乐观的,这位神箭手叔叔总是这么说:“哎,只要我的老婆孩子活得好好的,哪怕天塌下来我都无所谓。”现在天还没塌下来,所以他再地狱的边缘又笑起来。
哎,我们这群乐观的捕龙人呀。
再细看这群句斯帝国官兵,正追逐十来个穿的破破烂烂的汉子。这群汉子从我们身边一冲而过,也将后面追我们的士兵冲得七零八落,一转瞬间,他们从我们刚才进峡谷的口子冲出去。
“那些人是蛮族人,句斯帝国又在越境追捕他们。”蜥龙叔叔又大叫。
我们碰上了另一场追逐的游戏,不知道宇宙大神为什么会把游戏安排得这么紧凑。一场还在进行,另一场又在上演了。
我们没有料想到的是:两场会变成一场,而且,新来的一场会淹没旧的一场。
首先是栖息在两边峭壁上的蝙蝠龙忽然尖叫,拍打翅膀,紧接着,一阵咕隆咕隆的巨响从头顶铺盖而下。
是泥石流吗?
但现在没有下雨呀!
抬头上看,才发现这是一场人工泥石流,峭壁的顶端,探出一些人的脑袋,然后,铺天盖地地倾泄下巨大的石块,锐利的箭簇。
我们陷入了一场和我们不相干的包围歼灭战!
追逐结束,逃生开始。
两个帝国的官兵,两个捕龙人,拼命朝最近的谷口逃,但人马杂沓,群龙无首,一场突然上演,没有统一组织的逃生行动结果只是造成了交通的堵塞。而峡谷上面则在有组织有步骤地玩一场屠杀的游戏,合抱粗的圆木从天而降,早将两边谷口牢牢堵好。
石块、箭矢、投枪似瀑布般狂泻,在一道道瀑布的洗礼下,受困者们放弃了跑出谷口的努力,做出了许多徒劳无益的举动:先是向峡谷上方放箭,投标枪,在证明这种攻击举动只是笑话后;他们便举起盾牌来阻挡,但这样做的结果是石块和盾牌一起砸在自己的身上,或者是胳膊离开自己的身体;再接下来的就是捂着脑袋到处乱蹿,或者是被马踢的面目全非,或者是被巨石砸成一堆血肉。
今天我才知道马和女人们在慌乱的时候是一回事:女人们会毫不讲理地发出尖叫,手脚乱抓,使事态乱上添乱,马这种阳刚十足的动物在这个是也只会一个劲地嘶叫,撒开蹄子乱踢,让惊恐的受困者更加惊恐。
因此,峡谷里乱成一团的马嘶声让我感觉到整个峡谷都会塌下来,他们乱踢乱腾的蹄子让我找不到逃生的空间。我只会在人马从中乱跑乱蹿。
蜥龙叔叔的连环箭术在此刻已毫无作用,他只会死死地抓住我的手, 躲避从头顶上倾泻下来的石矢。
感谢宇宙大神,我们没有被铁与石的瀑布洗礼,这并不是因为我们身手敏捷,而是因为几个被石块从马上面砸下来的傲来帝国的官兵压在了我们的上面,成了我们的掩体。虽然刚才他们还在气势汹汹地追捕我们,但此刻,压在他们尸体下的我们,对他们充满了感激。
我感到十分的憋气,胸脯几乎快要压碎了,不得不张大嘴巴大口吞进参合着灰尘的空气。虽然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能好好活着容易吗,还管它一时间的憋气干什么。
夜色渐渐降临,马嘶声叫喊声渐渐消逝。
铁与石的瀑布停止倾泻,柔和的月光顺着峡谷的上端照射下来,照着一堆人和马的血肉混合物,好似一堆雕塑,而且还被投上了班驳的树影。
屠杀之后,月色给了这里描了一张美丽的写意画。
还有人手向上空僵硬地伸着。
蜥龙叔叔抓我的手还是热乎乎的,当然,他也感觉到我的手热乎乎的。
我们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感觉到空气还很呛鼻子。我的坐骑早已经化为这堆血肉雕塑的一部分。
当我计划着怎么返回农庄,并打听父亲消息的时候,一阵杂乱的人声和马蹄声却又传来,很多人从峡谷两边飞跑下来,还夹杂着刀剑盔甲相撞击的声音。
这应是埋伏者来收拾战场了。
我们两个马上躺回几具尸体的下面,假扮成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一动不动。
我趴着,偷偷地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见一群高大粗糙的人骑马而下,聚集在峡谷里面。
他们都穿黄色的盔甲,头上扎着黄巾,手持刀枪。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对不起,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发上来。
晚安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6章 山谷幽幽
他们脸部轮廓太粗糙,好象是一个刚学雕塑的人所雕的实习作品。鼻子只是一个有孔的块,一点也不讲究高翘玲珑。嘴巴也几乎只是一个大窟窿而已,不像我们那样具有优美的卧蚕形的美妙线条。
他们下了马,开始用叉子在尸体堆里叉来叉去。并向我们逼近。
“奥,奥,奥,句斯国的军官不是讲究军事常识吗,看见这里是死地还跑进来”
“奥,奥,奥,在我们面前,他们张扬跋扈惯了,他们从来不高估我们的智商, 奥,奥,奥,强者是不会考虑弱者的力量和智慧的”
“奥,奥,奥,龙父该赏赐我们了吧,这是今年的第3场歼灭战,奥,奥,这个家伙是个军官,他配的这把短剑我儿子会喜欢的,不好意思,我拿了。”
他们的话里面总是夹杂着刺耳的奥奥声,我在哪里听过?
19岁的年龄,记忆不会太差的,我很快想起了8月6日,想起了绕指柔公主的生日,想起了在自己所住街口的那尊屠龙雕像,那颗从我袋子里掉出来的金疮药。
那个身穿黄色大袍,向我哀乞的老人,说话声中可恶的奥奥声。
“现在有一些恐龙为了躲避人类的捕杀,会幻化成人类的模样,但语言和四肢还难以变的很像,而且长相较粗糙”远去的生物课老师的声音又在耳畔回旋。
幻化成人的恐龙?傲来帝国北部的蛮族?
我觉得有点乱。
而我还在乱的时候,那些叉叉已经到了我和蜥龙叔叔的头上了。我们不得不屏住呼吸,扮演得逼真一点。
叉过了我们上面的几具尸体,便来叉我们了。
我希望他们的搜索马虎过关,就像帝国学校的考试一样。
我感觉到尖利的叉戟在我臀上擦来擦去,微痛,但忍得住。另一把叉在蜥龙叔叔身上狠狠地扎了一下,好象有刺进肉的声音,但蜥龙叔叔没有动静。
而我臀上的叉开始较劲了,它毫不留情地穿过我的裤子,进入我臀部的皮层。
我叫了。
他们围了上来。
蜥龙叔叔不得不站起来,我想他一定对我很失望。
“还有活口呢,天,是两个,”(为了不让阅读者头痛,请恕我不再重复他们话语里可恶的奥奥声),那个叉我的家伙惊叫。
他们有十几个围住我们,上上下下搜身,当他们发现我们不是句斯帝国和傲来帝国的士兵时,便打算放了我们。但蜥龙叔叔的打扮坏了事,他们当中一个细心的家伙发现了蜥龙叔叔身上的屠龙徽章,于是便狠狠地给了蜥龙叔叔两拳:“哈哈,捕龙捕到我们恐龙的包围圈里了。”
“对不起,我们国家不再有捕龙队了,我们失业了。这个孩子和我没有关系,你们放了他吧”蜥龙叔叔冷静而傲慢地说。
他这种态度又让他吃了两记重拳,鼻子也青肿了。
没有想到这群“恐龙”的智商并不差,他们从蜥龙叔叔关心我的态度上发现了破绽,于是抓紧搜我的身,在我身上搜出捕龙队专用的金疮药后,我们两个便全成了俘虏,被扎扎实实地捆在马背上,随他们向更北部出发。
月光分明,山河历历,我们行进在北部的山脊上。
母亲等在农庄的门口,该是如何伤心。
从阔叶林慢慢过度到针叶林,剑齿虎的嚎叫在山谷间回荡,积雪就在离头顶百来步远的地方。
命运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今天午后我还在山林间搜寻狐狸兔子的踪迹,现在却像被捕获的狐狸兔子一样被绑在马背上。难怪我们帝国在800年前有一句这样的诗:“运命循环不可测,俗人俗眼焉得识。少年曾是落魄人,中年为将为皇帝。”这些诗在咏叹命运奇妙的同时,也让一些不安分的家伙产生了幻想。记得我还是帝国首都学校的学生时,正在为父亲每个月的3条恐龙而发愁时,这样的诗句就给了我很大的精神麻醉作用。
寒气渗透入骨,我浑身发抖。这群“恐龙”还算细心,给我和蜥龙叔叔盖上了毛毯。
在众人之中,蜥龙叔叔也不方便向我讲父亲的情况,真是憋得慌。
皓月升到天正中的时候,这伙人在一块有森林遮蔽的山坝上搭帐篷,生篝火,休息。
和追捕我们的傲来帝国的士兵周旋了半天,又在铁与石的瀑布中辗转了一个黄昏,我累了,便昏昏睡去。
睡梦中,巨浪翻腾,天崩地裂。
我好象睡在一条在台风中颠簸的小船上,四面回响着震耳欲聋的巨浪声。
我醒来,发现除了我和蜥龙叔叔,四周睡着的都不是人。
一群恐龙睡在周围!
和我靠的最近的是一条霸王龙,它足足有50步长,20步高,可能是因为有鼻炎,熟睡中的它,嘴巴大大张开,一排排倒钩状的牙齿在月光下发出白厉的寒光。而睡在蜥龙叔叔旁边的是一条剑龙,背上树立着一排栅栏似的板骨。
头顶上是一只蝙蝠龙,张开两翼挂在树枝上,嘴喙开着,龙涎大滴大滴往下掉。
再远处,是雷龙、细爪龙、巨兽龙……
龙群鼾声如雷。
如果仁慈的傲来36世没有废除捕龙这个行业的话,我想只要把这群家伙搞定了,足可以抵好几年的任务呢。
我战战兢兢,极力想挣脱绳索,但没有成功。
我不得不在群龙环绕中入睡。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又在马背上颠簸了。那些恐龙此刻又恢复成粗糙的人状。
这支三百来人的队伍行走在高高的山脊上,从一座山峰下来,又登上另一座更高的山峰,两旁的树林,随我们路线的起伏而在阔叶林和针叶林之间变换。时时可以听到在高大的群木之下,雷达诺龙发出的吱吱声,他们准备在树木的掩护下过冬了。
几乎看不到任何房屋村庄,云雾在脚下,积雪在头顶,流水声在耳边。由于我们那喜欢大兴土木,热衷于宫殿陵墓建设的傲来36世还没有将目光投向这里,所以这里的树木能够很幸运地个个都长成合抱粗大。
晨光渐明,我们的周围只有针叶林了,山势愈发陡峭,马蹄声中不时有石块哗啦啦滚下山坡的伴奏。
一个巨大的水桶矗立在眼前,云雾几乎淹没了它的下半截。
说它是水桶其实是我的误觉,除了老天,谁能够打造这样一个直立起来起码有3000步高的水桶?
我应该是看见了一座水桶状的山峰。它的原材料应该百分之百的是坚硬的山岩,周匝光溜笔直,泛着青亮的光泽。
不过,这个水桶的做工不是很精细,正中间裂开了一道缝。
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入水桶的裂缝。裂缝其实也就是一个峡谷,只是上面没有天空。裂缝里极狭,才容得下一人半马,两边的山壁青苔密布,上端还分布着稀疏的灌木,由于空间小,人马声一下显得很喧闹,惊得灌木丛里的各种鸟类呱噪不已,
穿过约四五百步长的裂缝,天一下亮了。
水桶里面,装着一片山河大地。
看上头,是圆形的天空;周围的桶壁,已不再壁立直竖,倒是从桶沿顶端滑落下大面积的风化石土,石土上衍生出翡翠绿的林海草坡。
我这才发现,水桶除了底端有小小的裂缝外,在我们入口的对面的桶壁顶端,也就是刚才我们在外面看不到的地方,也裂开一个口子,云雾从那里爬进来,我想雨水也会从那里漏进来。
桶的底部,土地平旷,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这群恐龙住的比人要好。我想这应该是我们帝国不少平民的梦幻居所,但愿那些精明的地产商永远不要发现这里,也但愿对庆典和建筑有着特殊爱好的傲来36世永远不要知道这里。
一行人朝山谷东侧出发,那里是一片平缓的山坡,山坡上树林茂密,枝叶间掩映着木质的屋檐,宽大的窗户,感觉那里面是一个完整的建筑群。
而我们行走在一片田野的中间,田亩之间有着较厚的森林带,树林下不时可见栖息的人群。有的耕作,有的嬉戏,有的闲行,经常有人和押送我们的士兵打招呼,并用一种看见战利品的眼光打量我和蜥龙叔叔。
居民的房屋都是木结构的,粗糙宽敞,门口挂着薯块状的植物,好象是粮食。
最让我触目惊心的是在一栋民宅前面的平地上,有一位年轻壮实的母亲手里正捏着一条碗口粗的蛇,嘴巴咬着这爬行动物的7寸吸吮着,淋漓鲜血从她的下巴直流淌到脖子上,那条被当成食物的蛇痛苦地扭动着,就好象我们平时在火上烘烤的薯类粉丝,在火苗的燃烧下,吱吱地弯曲,萎缩,这还不够,骠悍的母亲还将正在扭动的蛇给自己看上去不过一两岁的孩子吸吮。看上去如同喝牛奶一样自然。
如果我从小也会从母亲那里得到这样的取食物方式,我想我现在现在应该是一个满身是粗毛的家伙了。
我们到了东侧的山坡上,那片木建筑群向我们敞开了。我看到一只有三个人高的木恐龙气势汹汹地挡在前面,然后,它的嘴巴大大展开,舌头伸出来,架在山坡前面的壕沟上。
一行人就踩在这条木恐龙的木舌头上,鱼贯而入。
走过了3重类似的木门,眼前展现一块镜子似的平地。十来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后生在操枪练棍,他们大都穿着黄色盔甲,全身武装得严严实实,每人手里拿一根长矛,而其中一个个子最高大的却赤膊着上身,只系了一条短裙——在我们帝国,裙子已不再是男人的服饰——右手操一根木棍。
看的出这场操练的内容是那个大个子在接受其余十来人的进攻。
“战士们,你们不要理会我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只要想着如何尽快用矛尖刺穿我的肌肉,对,就这么刺击,记住了,傲来帝国和句司帝国的士兵是不会这么教你们的。”大个子一面格斗闪避,一面从容地给那些向他挥动长矛的人授课。
十几根寒光闪闪的长矛从四面八方向这堆健壮的肌肉刺杀过来,如果没有大个子刚才的讲话,我绝对会以为这是一场生死搏杀。
“来,来,刺我,捅我,杀死我。”大个子越动着,用手中的木棍抵挡着。
我们一行人停住了,看这场逼真的格斗演习。
在我们帝国的一些娱乐场所也经常有这样的表演:几个魁梧健壮的家伙在娱乐场所的台面上,煞有介事地用刀枪或拳脚你来我往,声嘶力竭地指东打西,但那只是表演而已,什么时候该倒地,什么时候该发出掺叫,什么时候该鼻青脸肿,都事先安排好了。周围的观众大笑,吹口哨,尖叫,然后往台上扔酒瓶。有时候,这种表演也会出现在帝国的庆典上。干这一行的往往是那些失去职业的捕龙队员。每天凌晨,他们青一块紫一块地回来,将挣得的几个小钱塞给老婆,然后可能在没有任何治疗的情况下倒头大睡,等待第二天晚上再去倒地、惨叫、挥拳刺剑………
今天可不是这样。
那十来支货真价实的长矛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姿态,向中间的大个子狠狠扎,拼命刺,惟恐达不到教头的要求。我每次以为大个子的肌肉要被刺得翻开涌血了,但每次长矛所刺的最终目标都变成了空气。大个子的安然无恙使人产生一种这样的错觉:在密集的枪林中还是会有足够的空间。
“遗憾,你们又刺空了,记住,速度、力量、技巧和判断力,这样才能刺中你的敌人或者猎物。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喜欢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写的玩意,说什么凭一道气流可以取人首级,或者是静坐在那里遐想,然后就能获得最高乘的格斗技巧,那全是鬼话,力量、速度、技巧和判断力才是格斗的最高法则。”
天啦,这会是恐龙说的话吗?
那十来个学生更卖力了,长矛挥动的速度和频率都似乎已经发挥到了极限,每一个呼吸的时段里,会有不下于5根兵器刺向大个子。大个子教头左挪右闪,吝啬得连裙边都不让学生们的长矛占上。
“暴龙将军,你对他们的要求太高了,按这群可怜的孩子的刺击频率,这里早就应该尸积如山了。”观众中有人这么喊。
“喔,真遗憾,同学们,感谢你们对敌人的仁慈,你们的敌人要向你们反击了,而他只有一个”
大个子忽然发难,手里的棍拨撩开周围的长矛,他的身子在众人的包围中回旋着,棍子也顺着回旋的轨道挥动,
我眼睛花了,似乎看到一排棍子在他手里挥舞,同时,听到一阵急促的啪啪啪声,那是木棍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好象是暴雨鞭打着秋后枯萎的草丛。那群“草丛”不堪一击地倒伏在地,十来根长矛都不在他们的手上了。
我想我以后不会再看武侠小说了,原来真实的格斗是如此枯燥无味,却又如此惊心动魄。当体育或艺术只是以它的形式取胜,只想取得一个好看的效果时,它便成了一个华丽的谎言,以后的竞技中的优胜者只是让这个华丽的谎言更华丽而已。
那十来个家伙虽然败在一个人的手上,但并不沮丧。他们笑嘻嘻地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武器,围过来看我和蜥龙叔叔。
“看看吧,这是傲来帝国的人,哇,还是捕龙人呢,哈哈,我们代表被你们捕杀的恐龙兄弟姐妹向你们问好”
当我还在想着他们的问好方式时,忽然听到一阵嗷嗷的嘶叫声——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7章 最帅的恐龙

十来个后生消失了,十来条恐龙出现了,每条足足有我的3倍高,全是粗脖子,长尾巴,短短的前爪,大树桩似的后肢,尖利的倒钩状长牙。
我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场面,十几条生猛的霸王龙站在离我不到5步的地方,裂开血红的嘴巴,亮出尖锐的牙齿,扯开嘶哑的嗓子向我“问好”。
我埋头蹲下来,在他们的一片问好声中瑟瑟发抖。
要不是蜥龙叔叔护到我面前,我想我会昏厥过去的。
那个叫暴龙的家伙马上制止了这场不得体的欢迎仪式:“同学们,我不希望你们像傲来帝国句司帝国的官兵对待客人的方式来对待别人,我们不要做自己所痛恨的事情,好啦,好啦,我们已经变成人了,收起你们的龙形吧”
一声令下,十几条“盛情”的霸王龙马上缩小,变形,又成了十几个后生。
暴龙拥抱了押送我们的这群士兵的头领,高兴地说:“战士们,你们又打了一场歼灭战,可俘虏好象不是我们的敌人,龙父他老人家可不希望抓两个平民来充当战俘,我们恐龙谷有过每次打仗一定要有俘虏的考核规定吗?”
“暴龙将军,这是捕龙队的倒霉家伙,误入了我们的埋伏圈,龙父最近不是对捕龙人的行踪很感兴趣嘛,所以我们把他们拿来了”那头领如此解释。
“呵呵,不过没有听龙父在送你们出发以前的宴会上说:‘孩子们,把捕龙队的家伙用绳子绑好送过来’”被称为暴龙将军的家伙笑道,但语气很威严。
我终于能仔细观察他的脸。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他是一条最帅的恐龙!
他的五官被老天雕琢得极为精细,从眉梢到下巴,没有一个含糊的地方,就如同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的雕像,能向天下所有的靓女作一个最好的交代。
他为了什么,能把自己进化得如此完美!
众人都笑起来,慌忙解开我们身上的绳索。
我总算感觉到身上还有手。
“饿了吧,弟兄们,你们先去食堂,然后再处理相关事宜吧。”
暴龙挥了挥手,然后带着那群刚恢复成人形的家伙走了。
广场的右侧是一个食堂,可以容纳四五百人的厅堂里摆满了布满油垢的粗桌硬椅,地面凹凸不平。我们得到了和他们同样的待遇,也坐在一张木桌前,等着饭菜。
趁着人声嘈杂,没有什么人理会我们,我赶忙压低声音问:“蜥龙叔叔,你说说我爸爸他怎么样了”,蜥龙叔叔用手按住胸脯,有点吃力的说:“太宁生,这还得从8月6日那天中午说起来,该死的傲来36世,通知我们去广场集中,听他解释为何不给剑如界的儿子一个职位……”
“喂,嘀咕什么呢。”一个粗嗓子在耳边炸响,我几乎跳起来。
一个大胡子站在我们身后,对我们扬起了一把大铁叉,狠狠地刺过来——天,他没有把我们当成宰杀的午餐肉吧。蜥龙叔叔正要夺他的叉,却见他的叉上叉着一个热腾腾、黑糊糊的东西,啪地一声,将那黑块重重地打在桌上,又甩了一个小瓶和一大盘蔬菜过来。
“开饭啦,傲来国的朋友。”大胡子叫了声,再将铁叉架在肩膀上,挺着圆圆的大肚子,转身走开,用他自以为很浑厚的声音高唱着:“我是一条快乐的恐龙,我每天吃着美味的烤薯块,我每天抱着天真的胖儿子,这种日子真幸福真快活,如果进化是那么痛苦,那就让我做回一条快乐的恐龙,喔,喔,喔,我是一条快乐的恐龙…”
虽然我不知道这首歌的正确曲调。但我听着他那七荤八素的嗓音,就知道“这条快乐的恐龙”跑调了。
我们用刀剖开那块黑糊糊热腾腾的东西,一股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一大脯白花花的植物肉几乎喷发而出,直溅到我的鼻子上。这是一块烤薯,但我们叫不出它的名称。瓶子里是汁状的鹿肉酱,我们将肉酱撒在热乎乎的烤薯块上,它又发出吱吱声,好象芝麻撒在油锅里。
人生天天有美味的烤薯块鹿肉酱吃,不妨做一条快乐的恐龙。
蜥龙叔叔继续向我讲述8月发生的事情。
“喔,孩子,我根本不知道那天会发生那种惊心动魄的故事,我们前一天晚上一直在王宫和国会山之间的广场上示威,剑如界的遗体一直摆放在那里,不知怎么回事情,你爸爸——我们的队长大哥,一直没有出现在广场。”蜥龙叔叔满嘴白花花的烤薯块肉,话音透过薯块肉喷出来,也沾上了薯块肉的香味。
我没有解释那天晚上为何没有出现在广场的原因,如果我说我们一家人就在大家群情激奋的时候,舒舒服服地在国会里面度过的话,他们会该多么气愤。
“到凌晨时分,王宫的人出来通知我们,国王中午的时候在体育场会见我们,给我们一个解释和解决办法,啊,我们尊贵的皇家终于要给我们些‘孤儿’讲话了,啊,啊,荣幸无比,真是荣幸无比(请原谅,我的这位神箭手叔叔说话总是不够利索),因为我们不知道后来要发生的事情,我们捕龙队的人觉得事情有希望了,没有必要再这么闹下去,于是便散去,剑如界一家人也松了口气,将尸体搬回。离中午还有2000次呼吸时间的时候,帝国首都所有捕龙队的人都开始分头去体育场,这当中甚至还有家属,大家都希望听到我们的傲来36世说一句这样的话:‘我改变我的决定,恢复多少年来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让屠龙勇士剑如界的孩子进入帝国政府’,而且我们也对傲来36世的仁慈有信心。孩子,你知道,有什么重要的活动,我们帝国首都第一捕龙队的人都会集体行动的,所以那天上午,我们30来个人都往你家所住的街区去。大家不明白,一向视捕龙队的弟兄为亲生弟兄的队长会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不见人,但大家都不会认为队长是故意逃避,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做事风格。到了你家的时候,我们更惊讶了——居然人去楼空!”
抱歉,尊敬的蜥龙叔叔,我们当时一家人正坐在帝国第二号人物议长大人的马车上,离开首都。我心理这么想着,当然没有说。
“我们正在惊讶和纳闷的时候,正在不情愿地对你父亲怀疑的时候,感谢明察一切的宇宙大神,他让我们的队长大哥出现了。你父亲行色匆匆,头发凌乱,当他看到我们就在你们家门口的时候,他脸上马上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弟兄们,体育场千万不能去了,我们在那里将面临不可预知的,甚至是可怕的命运”。我们拥上去,七最八舌地问他为什么昨晚不见人,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一脸激动,一脸茫然:‘请相信我,我对剑如界兄弟的关切和你们一样热切,我只是想找一个比示威更好的办法,可是我没达到目的,我也不知道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只是知道今天在去运动场绝对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面对未知的命运,我们全都慌乱了,这比一个人赤手空拳在荒野里碰到100条巨兽龙还要可怕,因为100条巨兽龙是可知的,而我们的傲来36世是不可知的,他既然能口头违背多少年来的规定,那他应该可以作出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来。我们聚集在你家门口,不知所措。”
“哎,孩子,当时我头脑一片空白,对,就是一片空白,大家的头脑都一片空白,我们到底会面临一场怎样的阴谋?难道傲来36世会平白无故地在体育场逮捕镇压我们,那总得有个理由呀,因为这场会面是他安排的,全都市的市民都已经知道了,傲来36世可以推翻不成文的规定,但总不至于推翻成文的规定吧,这样会招致多少不满和指责,他很残忍,但不至于很愚昧吧。这时候,憨头那小子说了句管用的话:‘捕龙队员在最慌乱的时候首先紧握的是什么?’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面对可怕的恐龙,我们紧握自己的兄弟和刀箭’。是的,我们这帮头脑简单的家伙,最相信身边的兄弟和手中的刀箭,即使面对的不是恐龙。于是,我们临时决定,我们马上去捕龙队的兵器库取兵器,然后赶去体育场通知其他捕龙队的兄弟,这样,应该可以‘紧握自己的兄弟和刀箭’。于是,我们骑上骏马,执刀背箭,向体育场出发,天啦,当时我们没有意识到这将是一次叛乱的行动。”
食堂里人声嘈杂,烤薯块的香味四处飘溢。在这嘈杂声和烤薯块香味的掩护下,蜥龙叔叔得以顺利地讲述故事。
“当我们离体育场不到1000步的时候,已经是日正中天,向体育场方向聚集的御林军越来越多。市民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为我们的傲来36世的大驾光临做保卫工作。如果不是你父亲的提醒,我们也会这么认为的。就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我们越发茫然,因为我们不可能被允许带兵器进入体育场。现在我终于相信先知说的这么一句话:智慧的出现是和事情的紧急状况成正比例的。我们这帮头脑简单的屠龙人可能是对付惯了恐龙这样的大块头,想事情总是从大的方面着想,这样反而毫无头绪。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下水道给了我们启发,靠体育场的街口的下水道和体育场的下水道相通,我们当下决定其他人隐藏在较为隐蔽的地方,由我、你父亲以及憨头钻下水道去通知他们,并且带了一些武器,这主要由憨头运送,你知道的,你憨头大哥的力气比一条三角龙还大,虽然他经常被自己娇小如松鼠的老婆殴打。哈,我老婆才对我那个好呢,她从来不在我耳边罗嗦,我也从来不跟她红脸,哎,天哪,我可爱的老婆和我可爱的孩子,现在也不知道怎样啦…………”
说到老婆孩子,蜥龙叔叔忽然忧伤起来,埋头在桌上闷了好一阵,才继续讲:
“天啦,我不知道我们3个是怎样游过那些飘着菜叶、粪便、死老鼠的污水河的……”
听到这里,我口中的烤薯块突然向外翻,胃里面一阵抽动,我似乎闻到了那些菜叶、粪便、死老鼠的味道,我忽然感受到了父亲的伟大。
“我们3个浑身又湿又臭,爬了大概500次呼吸的时间,我们判断已经爬到了体育场的里面,我把耳朵贴在排水口的铁盖下,根据无数次判断恐龙踪迹的经验,我知道我们就在捕龙队员极其家属聚集的地方的下面。脚板就踩在我们头顶的上方移动。我们决定由你父亲去通知他们。”
由我父亲进入傲来36世这个暴君设计好的包围圈!我的心紧绷了,嘴巴停止了咀嚼。
“队长几乎是刺溜一声掀开盖子爬了上去,就像老鼠爬出下水道那样没有引人注意。但我想他该怎么解释他身上的烂菜叶和污水。等你父亲上了地面之后,我和憨头贴着盖子听上面的谈话,我们的耳朵从来没有像这么管用过。我听到人群中有一阵小小的惊叫声:‘天,第一队队长,你不会是从下水道爬过来的吧,呵呵,你头发上的菜叶是不是和老婆吵架时被泼上去的。’你父亲嘘了一声,很郑重地说:‘弟兄们,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今天可能会有严重的事情发生。’‘太宁忍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要屈尊接见我们,你却叫我们拒绝这样的荣幸,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常了,不然你头发上怎么会挂这臭不可闻的烂菜叶。’——哎,那些该死的家伙——这时候,稍远处又传来帝国官员的吆喝:‘喂,喂,怎么第一捕龙队的家伙一个都没有到。’我和憨头在下水道里急得直跺脚。”
“最棘手的是:我们预感到国王会有一个阴谋,但我们不知道这个阴谋具体是什么,而且它还没有实施,我们的防范和反抗也就无从着手。你父亲焦头烂额地在烈日下劝说他们离开,我们两个则因为这帮家伙的冥顽不灵而在下水道享受垃圾污水的熏陶。地面聚积的热气愈发浓郁,它和污水混合在一起,熏得我们头晕脑胀,粗粗算一算,在过了大约6000次呼吸的时间后,忽然,上面的人群一阵慌乱”
“我听到这样的惊呼叫声:‘什么,国王遇刺?在赶来体育场的路上遇刺?’我马上明白傲来36世的伎俩了:他人为地制造一次遇刺案,然后极有可能诬陷是我们捕龙队员干的,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用暴力来‘清洗’捕龙这个让他头痛的行业……这想法让我不寒而栗。这时候你父亲的话开始起作用了,有一些人开始要求离开体育场,但更多的人摇摆不定,口里还傻呼呼地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情况开始失控。通过头上铁盖的镂空部分,我看到许多的脚板,许多的鞋子,在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跺上跺下,不过要求离开体育场的人越来越多,你父亲在鼓动大家:‘弟兄们,我同心协力,一致要求离开这里。’接下来是一片响应声,大家似乎在往一个方向涌,但马上有官员在喊话:‘国王遇刺的非常时刻,大家不要乱,不要制造恐慌,不要蛊惑人心,安安静静地留在现场,等待事态的澄清。’我听到兵器的撞击声,推搡声,那应该是士兵在阻止捕龙队员极其家属离开。我此时真希望体育场的下水道能像王宫前的广场一样宽敞,可宇宙大神给人类安排的逃生之路总是狭窄坎坷,还充满菜叶、垃圾和死老鼠,所以指望让2000多人从这里逃生是不可能了。”
“我们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涉水声,原来是我们第一捕龙队的兄弟看我们这么久还没有动静,又派来了5个,这一天只有武器能坚定我们那惶恐不安的心灵,为了让我们更的心灵更坚定,这5个家伙又背了一大堆刀箭。我跟他们说俩地面上事态的发展,他们便留下3个,其他两个又返回去通知大家接应。”
“又过了大约500次呼吸的时间,我忽然听到了地面有沉重的开门声,紧接涌进来马蹄声,叮定当当的刀枪声,有一个尖利的鸭公嗓(那肯定是大内的太监)在宣布:‘国君有旨,察傲来帝国捕龙队图谋不轨,行刺至尊,是为帝国之叛乱组织,反逆之举,罪不容赦……’,话音刚落,御林军就迫不可待地来‘清扫’了。我们5个立马掀开下水道的铁盖,一蹦而上,在一片惨叫声中,我看到周围正有盔甲鲜明的御林军密密麻麻地从四扇大门涌入。我脖子上,双臂上,腰上都挂满了弓弩,我跳起来大叫:‘弓弩手,弓弩手,谁是弓弩手,’职业习惯使几个捕龙队的弓弩手一拥而上,我像跳舞似地,用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然后指向体育场东侧那扇还没有关闭,正在放‘屠夫’进来的大门,天可怜见,我们虽然不是同一个队的,但大家心气相连,那拥上来的9个人马上从憨头带来的箭囊里抽出箭,各放了3支在弦上,而我放了5支——喔,孩子,你知道,在我们幅员辽阔英雄辈出的帝国,像我这样一发5中的几乎找不到第2个,不,应该是找不到第二个”,讲到这里,蜥龙叔叔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再眯着一只眼睛,做了一个瞄准的姿势,向四周划着圈,一面接着讲:
“我们队形向外散开,每人单膝跪下,弓弩稍稍朝天,虽然周围是慌乱杂沓的人群,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命中目标,确实是这样的,箭刚刚放出去,我就听到了御林军的队伍里有一片人马翻倒的声音,好家伙,我们马上放出第二轮箭,御林军队伍里又很配合地发出人马翻倒声,算一算,我们在3次呼吸之间,已经撂倒64个目标,等四面的慌乱还在持续,我们10个又对准东侧——那边的人马还在往里面拥,因为没有料到体育场的下水道会有人沐浴着粪便、菜叶和死老鼠运送武器,所以这帮菜鸟的盔甲穿的不怎么厚实,盾牌也不多——我们分成两排,前排跪下,后排站立,弯弓向天,放焰火似地射出32支箭,箭头擦着炙热的空气呈弧形飞过去,纷纷扎在他们的额头上、胸脯上、四肢上,前面的人马倒地,后面的人马还在涌入,等我们连连放了三通箭后,那边人马相踏,乱得让我们心花怒放,你父亲大喊:‘大家快去抢马,冲,冲,不要让门给堵上了,妇女小孩从下水道出去。’憨头和我们队的其他3个急着派发手里的二三十根长矛和短刀,大家一窝蜂往东面涌,乘乱抢那些被我们射落的御林军所骑的马匹,手里有家伙的就乱砍乱刺,手里没家伙的就乱打乱踢,我手里没有家伙,看见一柄长矛朝我刺过来,我就当他是送过来的,赤裸的手指抓住矛尖,狠力拽,我看到手掌上的鲜血顺着矛尖流淌,我被这鲜红的颜色刺激得兴奋起来,他爷爷的,就当他们是恐龙好了,杀吧,杀御林军吧,杀国家军人吧,大不了作土匪去,我拽过长矛,握住矛尖一挥,矛柄打在那个刺我的家伙的脑袋上,他落马了,然后被踩成肉酱,再然后他的马成了我的。”
说到这里,蜥龙叔叔摊开两手的手掌给我看,果然,他在体育场突围的光辉业绩就化成几道深深的伤痕印在手掌上,就好象平原上蜿蜒流淌过几条红色的河流。
“我们大概有100多人抢到了马,与进来的御林军逆方向而行,马踩人,人踩马,我抢来的坐骑一直踩在盾牌和人体上,憨头那小子杀在最前面,也跨上了一匹马,手拿两根长矛,扎穿一个向后甩一个,一左一右地,像在划船,这样正好给我们开出一条路。哎,傲来36世不是说安排不了我们这帮抓爬行动物的人吗,干嘛不安排我们从军,这样的好身手,句司帝国哪还敢在我们北部放肆。就在刚刚冲出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体育场里面发出足以掀起天幕的惨叫声,我回头,看见御林军的箭像雨点似的落在中央的人群里,母亲徒劳地用身躯去掩护吃奶的孩子,丈夫徒劳地用胸脯去掩护只会尖叫的妻子,有失去父母的小孩满地乱爬,利箭在像对待成人一样地落在他们娇嫩的身体上,在箭雨过后,铁蹄铁枪又朝尖叫的人群覆盖上去,他奶奶的,王八蛋呀,奶奶的,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哎,当时我嚎头大哭,向上苍举起双手:‘仁慈的宇宙大神,您有没有看见,您有没有听见,这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屠杀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当我们被世俗的政权所抛弃的时候,您是我们唯一的庇护,救救我们呀,我们作错了什么呀?’就在我短暂的祈祷期间,有几根长矛刺在我的肩上,我居然没有痛感,帝国对我心灵的伤害超过了刀枪对我皮肉的伤害。”
“出了体育场,抢到马的100来号人只剩下五六十个了,大家身上都一片鲜红。外面又有盔甲鲜明的一圈人马堵在我们的前方,你父亲大声喊道:‘没有任何恐龙可以阻挡我们屠龙勇士们前行的方向,谁是铁钩手,和我一起来开路。’马上跑出4个人,接过你父亲准备好的铁钩,蹲下身,甩开链子,亮闪闪地向前飞旋,锐利的铁钩吃住御林军的马蹄,一卷一拉,四五匹马长嘶着向前跪下,马脚上鲜血淋漓。我们乘机往前冲,憨头的长矛已经刺进了两个士兵的胸脯,把他们向上扬起,就像是渔夫叉起两条鱼,再向御林军队伍里扔。御林军被打开比线还细的口子,我们忽然听到对方后面一阵骚动,缺口又被撕开得更宽,我看到剑如实这孩子第一个冲了过来,原来是队友们来接应。这道缺口只维持了不到100次呼吸的时间就被御林军的人马堵上了,但我们冲了出来,从体育场里跑出来的五六十号人马只剩下二十来号人马。加上来接应的队友,才50多人,天啦,整个帝国首都1000多捕龙队员如今只剩下50来人,我不得不承认:傲来36世那王八羔子的目的达到了!在这个无奈的时刻,我们只有一个心愿:但愿下水道里能多跑几个。”
“我们50来号人策马朝京城的西侧跑,我们当时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这么安排,后来才明白西门那天是由国会的军队轮值守卫——这样可以让国会的士兵多领些薪水,而议长大人是你父亲的老同事,你父亲曾拼死和一条霸王龙搏斗,救了他一命。御林军人马在我们后面疯赶,我们飞过大街小巷,踩过人群摊挡,乖乖,我亲眼看着我骑的马踏翻了15个菜摊,踢飞了6处饮食档,还从一个酒店的大堂穿过去,搅翻了一家人的喜宴。不过,还得感谢那些有正义感的市民,当我们冲出体育场外的包围圈时,有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流汹涌而来,拦在御林军的马前,人声鼎沸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面对这群‘合法’的市民,御林军还不敢怎么样撒野,他们在人浪中颠簸着,摇晃着,施展不得,你父亲问接应的队友是怎么回事,剑如实回答说;‘是我通知了在广场示威的人,说体育场会有大事件发生。’”
“我们气喘嘘嘘地跑到了西城门,追赶的御林军离我们约有五六百步远的距离,御林军的头大声叫唤着要议会的军人把好城门,你父亲拔剑怒号:‘我们是屠龙勇士,挡我们的必死无疑。’我们也跟着拔剑,跟着怒号。他爷爷的,屠龙勇士这个封号本来每个道府每年只封一个,现在我们全都可以自封了。守城门的议会士兵当中有人说了一句:‘我们干嘛替国王的下属卖命,呆会抓贼的功劳又算在他们头上,况且我们还是成全议长大人的仁慈吧。’于是,他们有气无力地用刀枪撩拨了我们几下,然后主动大叫几声,做了几个漂亮的后空翻,朝地上倒了。我和其他5个生还的弓弩手向后连射了两阵箭流,压住追兵的阵脚,与此同时,憨头拽开了城门那要两人合抱的木拴柱子,吱呀一声,城门洞开,我们一涌而出。我们逃出了傲来帝国的首都,奔向未知的命运和旅途。我回过头最后仰望帝国首都的城墙,想起还困在城里的老婆孩子,心如刀割。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当时怎么就这么容易地从西门逃出去了。”
“出了京城,在郊外的荒山旷野间,习惯了在大街小巷间作威作福的御林军子弟们肯定玩不过我们这些与野生恐龙为伍的家伙,我们摆脱了他们,我们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唯一的理想就是摆脱追杀,所以我们就往人少恐龙多的地方跑,虽然它们张牙舞爪,但此时它们比人类显得亲切多了,天啦,我宁可每天有100条强壮的霸王龙或巨兽龙对我呲牙咧嘴,也不愿意有一个斯文瘦弱的人对我嬉皮笑脸,人的伎俩比恐龙尖锐犀利的爪牙恐怖多了,喔,在这个该死的帝国,哪个地方人少恐龙多,当然是北部,我们当然往北部跑,很抱歉,被宣布为非法的人群,就不得不按非法的方式生活,我们一路上劫掠为生,还劫过两三个郡县的兵器库,不过我们不乐意杀人,因为你父亲总希望有招安雪冤的那一天,所以不愿意留下血案的案底,刚开始我们还是像被追杀的恐龙那样逃窜,渐渐地,开始轮到那些地方兵看见我们就逃窜,因为,整个帝国18个道府中逃出生天的捕龙人慢慢汇集,慢慢形成队伍,到10 月的时候,居然有了1800多人, 这相当于原来捕龙队人数的十分之一,感谢帝国的地方兵疏于训练,这让我们冲关过卡极其顺利,每次将刀箭对准他们时,上有80老母,下有妻儿的台词被他们念的滚瓜烂熟,为了不为难他们的80老母,娇妻弱子,我们只拿财物兵器,人基本上不伤.不过,精明的傲来36世并没有因为我们的优良表现而原谅我们,他给我们的待遇更高了,终于派出了装备精良的帝国野战军来伺候我们,足足4个军团2万兵力,把我们当成恐龙一样围剿,随着我们逃到北部,活动在远谪山一带,他们也集结了过来,这帮家伙确实不是吃素的,就在我碰到你的那天上午,我们几个在外侦察,结果猝不及防地遇到这帮家伙,折了两个伙伴,我还没有摸出弓弩就吃了一矛,后来丢了坐骑,丢了金疮药,困在斥候台里。孩子,事情的整个经过就是这样的,哎,仁慈的宇宙大神,但愿在您的呵护下,我的老婆孩子过得好好的”
在讲述到这里,蜥龙叔叔又大口地喘气,他刚刚痊愈的伤口承受不了这种激动而快节奏的讲述。然后,他两手手掌压住额头,不厌其烦地祈祷着。
我想不到当我们母子三人就在深草这个北部小镇过着田园牧歌式生活的时候,父亲就在离深草镇100公里远的远谪山一带仓皇度日, 2万名野战军在伺候着他们……
做一个尊贵而痛苦的人,有时候还不如做一条低贱而快乐的恐龙。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9章 注水的初恋

漆黑色的美丽瀑布在这“春日晴空”的周围倾泻,温煦妩媚的“春日晴空”上有比白云轻盈的笑,有比飞鸟更灵动的眼神。
她提着水桶较为吃力地向上拽,好象一箭荷花在溪边一颤一颤。
在恐龙谷这一大堆制工粗糙的生物当中,我看到了第二件精致的“工艺品”。
我似乎看到了绕指柔公主的“平民版”。
我帮了她一手,她看着我,感激而矜持地笑笑,好似春天的水面拂过一阵微风。我的心忽然好象水波,被吹得一皱一皱。
我面红耳赤,我结结巴巴,好想和她说话,但说不出话来。
“人,你是人吗?”她笑笑,欠欠身子,很惊奇地问。
这不是存心骂我吗?不过,我忽然想起这是一个恐龙成堆的地方,这样的问话才是恰当的呢。
“对,我…………是…………人。”我结结巴巴回答。
“喔,那你就是来自南部的太宁生啦。”
天哪,千万不要晕眩呀,今夕何夕,遇此佳人,愿意和我讲话,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
我在那里幸福地颤抖着,我已经短时间丧失语言能力了。
她注意到我的颤抖,笑一笑,然后,提着水桶,袅娜如烟地走了。
美女都是这样的,为了修养,她和你打打招呼,为了身份,她也只是和你打打招呼而已。
记得帝国学校的我班班花,我曾向她传达一件事情,她也只是谢谢而已,不多交谈。结果我被同班的衙内抓去游校园示众。
她该是一条什么龙幻化出来的呢?我想了想,觉得将她和任何一条呲牙咧嘴的爬行动物联系起来都是对她美丽的侮辱。
我抬头看恐龙谷上方圆形的天空,顿时觉得它生动明澈起来。
当天晚上,那“春日晴空”有点扰乱我的梦境。我开始恨自己不够英俊。
遇见“春日晴空”的第二天,我抱着两头猪崽在山坡上跑步,他们被挟在我的掖窝下呼哧呼哧地哼着,我忽然觉得小猪猪是一种多么可爱的动物;我光着脚板,忽然觉得脚下湿润的青草是一种多么可爱的植物。
跑着跑着,有一大朵“蔷薇”开放在眼前,其光泽耀眼到了我虽然低着头也能强烈地感觉到她的存在的地步。
美丽的“蔷薇”就是她!
我脸通红,结结巴巴,只会像傻瓜似地笑。
她摸了摸两头小猪猪的嘴巴,拍了拍它们的耳朵。
为了不让我还那么脸红、结巴和傻笑,她礼貌地打声招呼,又袅娜如烟地飘开了。
我忽然觉得这两头小猪崽也应该是修炼了几百年的有道之辈,不然怎么会轮到让它们接受“春日晴空”的抚摸。
遇见“春日晴空”的第三天,我在山林里刚打了几只兔子,把它们挂在叉上,哼着小曲沿山坡下来,见山脚草屋八九间,箭竹数十株环绕,袅袅炊烟上升,盘旋在山谷湿润的空气里。
有女一人,在门前织草席。
那是“春日晴空”
凭着为她提了水的交情,她和我打招呼,问候。
当时,我居然没有感觉到她的矜持和冷漠,反而觉得她是走亲民路线的美女。
哎,孩子们,如今每回想一次,我的自尊心就受伤一次。
“这是我的家。”她指了指那八九间草屋。
“请问……你……你……叫什么”我敢打赌,这是我有生以来提得最大胆的问题。
“春日晴空,我叫春日晴空。”
天,看来,她的父母对她的看法是准确的。她给所有的人一种春日晴空的感觉。
“我们恐龙谷的人都知道你和你叔叔,知道你们是从人那边过来的。”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明澈秀丽而不娇媚造作,纤纤玉指飞快穿梭,草席似云锦般从她手指里涌出来。
“你需要干很多活吗?”我忽然很怜惜她,这么娇柔的美女!
“是的,我目前需要干很多活,但不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是为了适应恐龙谷的生活,”她笑了一下,像长满繁华的树枝在水边轻晃,居然还肯继续和我继续谈下去:“我的时候,过着公主的生活,连茶水都是人家给端过来,但留下很恐怖很血腥的回忆,后来,我和你一样,来了这里,过着要自己干活,却很充实的生活。”
“啊,你是……是……是……人吗?”
我预感到什么,惊喜地叫起来。
“呵呵,人和恐龙的区别就那么重要吗?你觉得恐龙不能和人成为最亲密的朋友吗?”这个自小过着公主生活的女孩偏着头问我,天哪,她随便做个什么姿势都很美,就好像天上的云彩随便怎样变换形态都是美的。
原来,美女是可以这样美的!

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讲,真是高深得可以,我像以往在课堂上被老是逮着回答问题一样,在哪里晕着,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惶恐,而是因为幸福。
更多云彩般的草席从她手指里涌出来,哎,当时我傻乎乎地想:若是我是她手里的草席就好了。被美女迷住头脑的人就是这样不可理喻,先是想变成猪猪,然后是变成草席。
乞丐和公主的对话还在继续下去,那天的幸福真是多得漫溢而出。
“太宁生,你来自京城,是吧,那座城市现在怎样啦?”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幽幽的眼神忽然有点忧伤,朝水桶山谷外远视,像是一个人在望故乡。
提到那个该死的傲来城,我的忧伤也上来了,我放下猎物毫和叉,蹲在地上,抬头看看水桶山谷的顶端,又看看山谷里的青山绿水,想着那19年的灾难生活,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个地方令你忧伤吗?那可是你的故乡呀!”春日晴空停了手中的活。
真是冰雪聪明的美女呀,不像我们班的班花,长得像朵花,蠢得像头猪,老师提出得最简单问题都足以让那个猪透美女猜上半天。
我忧伤地点点头:“是的,那座城市令我很不愉快,我们混的没有成就感,混的很屈辱,它空气溷浊,人情冷漠,父母每天都唉声叹气,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怕考试,怕演出,怕同学欺负我……”讲着讲着,我都快哭了。我惊讶自己怎么讲话这么又沧桑感?
“不是的,应该不是这样的,那是个美丽的城市,它人烟稠密,街市繁华,知道吗?每到新年的时候,父亲抱着我在最高的城头看满城满城的人手拿花篮撒花,缤纷灿烂的一片天地,我在城头上也撒花下去,乐得直拍手板。还有呀,在圆月节的时候,好大好大的一轮满月照着偌大一个200万人口的城市,城市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说着说着,她两手相抱,十指相扣,陷入了一种向往回味的精神状态。
伟大的宇宙大神呀!您让我这个卑微的孩子碰上了一个愿意屈尊和我谈话的美女,而且还安排了一个我们是同乡的美妙结局……
现在回忆起来真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这种极其自卑的孩子居然陷入了和美女热恋的遐想!
突然,我听到一阵七荤八素的歌声:“我是一条快乐的恐龙,我每天吃着美味的烤薯块,我每天抱着天真的胖儿子,这种日子真幸福真快活,如果进化是那么痛苦,那就让我做回一条快乐的恐龙,喔,喔,喔,我是一条快乐的恐龙…”
一个大胡子,挺着大肚子,出现在草屋前的地坪上。
我想起他用铁叉扔过来的烤薯块。
“人,可恶的人,你在和我女儿嘀咕什么呢,你不怀好意的贼眼让我想把你撕成碎片。”
老天,你是怎么安排的,怎么老是让粗糙不堪的父亲制造出精雕细琢的女儿?
嗖——
一把铁叉飞过来,这次没有捎来可口的烤薯块,而是直直地钉在门前100步远的红松上,一只松鼠被钉住了尾巴,身子痛苦地扭动着。
这家伙有两手,居然是个一流的野战队员。而且,我忽然发现他的眉目还算清晰,似乎是进化得比较成功的恐龙。
我的准准准爱情故事到此结束。
到如今,我还是固执地认为那是我的初恋——当然是单方面的——因为,那天我和美丽的春日晴空所交谈的时间超过了19年来我和任何一个女孩子交谈的时间。
深夜的时候,觉得门前的溪水特别地吵闹,筋疲力尽的训练都不能让我入睡。

6月的一个晚上,我觉得很憋,于是蹑手蹑脚地爬起床,在蜥龙叔叔的鼾声如雷中出了房门,沿着山坡漫无目的地跑,想散发这种难以名状的憋。
我似乎豁出去了,在月色班驳的森林里奔跑,不怕踩上毒蛇,不怕碰上剑齿虎或袋狼。
明月朗朗,时有浮云相遮;夜山寂寂,或闻宿鸟惊飞。
这是儿女幽会的好时机。
我累了,躺在一蹲大石头后喘气。
我听到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仿佛一只健壮的剑齿虎飞快而轻捷地奔跑着。
我以大石块为掩体,抬头看去。
皎月之下,有美一人兮,那是春日晴空,穿一套粉色连衣裙,像一片云彩飘在月下。
皎月之下,来一龙兮,那是暴龙,穿着无袖战甲,腰间系剑齿虎皮。奇怪的是,暴龙显的越来越有型,不仅是龙中最帅的,也是人中最帅的。
他们两个的优秀本来与我无关,此刻却刺伤了我。
月光画出他们相抱的剪影,给寂寂的恐龙谷画上灵动的色彩。我沮丧地发现他们很般配。
“龙,我们还能拥抱多久,大事件就要上演了。”春日晴空眼中有泪,好象蔷薇花上的露珠。
“人,你回你的南部,做你的公主,而恐龙谷只是你的一个记忆!”暴龙有点抱怨的说。
人?春日晴空是人?还是南部的,公主?
?????……
很多问号堆在我的大脑里。
“我怎么会让你成为我的一个记忆?龙,等到大事件一了结,我们就呆恐龙谷吧,我们养鸡养鸭,我们生儿育女,我不做我的公主。”春日晴空抚摩着暴龙那张今晚特别有型的俊脸,泪水不停地崩泻。
“你现在就可以这样,我们现在就可以养鸡养鸭,生儿育女,可是,我不了解人,为了什么什么家族的荣耀,什么祖先的业绩,你怎么一定要等完成了这些才来做最应该做的事情。人人人,龙龙龙,我对这一切很烦,为了你,我很努力地进化着,修改着自己的容貌,我不明白——”暴龙真的成了一条暴躁的龙,左手抓住身边的一棵大树,焦躁地摇晃,可以听到粗大的枝干被折断的嘎嘎声。
我想起了他教导学生时说的速度、力量、技巧和判断。他的力量没的说,可满脸的迷惑说明他现在失去判断和技巧。
不过当春日晴空从身后抱住他,将头伏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又变成一头温顺的羔羊:“晴空,你别介意,爱情总是让人急于求成,而且这些过程是和我们爱情的本质毫不相干,我会拼尽全力帮你完成这一切,去恢复你家族的荣耀,去完成龙父的心愿,始祖龙神呀,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爱情的感受如此直接,而爱情的过程如此曲折。”
“龙,原谅我,我不能弃祖先的荣耀和耻辱而不顾,我的血统决定了我的使命,我先要完成一个公主的使命,然后才能完成爱情的使命,我是公主,我没有选择。”春日晴空继续哭泣,但“公主“一词特别响亮。
我可真够倒霉的,自己是个卑微的家伙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去喜欢一位公主!
我开始从内心深处变成一个局外人,疑惑成为我心理和感情的主调。
我悄悄转身,下山。
又是8月,我20 岁了,我的箭术可以一发三中了,我的格斗术可以和中级格斗士平起平坐了。
我的感情功能也彻底萎缩。
龙父第二次接见我和蜥龙叔叔。
还是在他的大草房里,还是在晚上。萤火鸟一群群从屋外飞来,在梁宇间盘旋一阵,又闪闪烁烁地飞出去,如同一群游鱼。
龙父这次不再以声音来接见我们,他做在堂屋中间的虎皮大椅上,披散着褐色的头发和雪白的胡子,高高的颧骨突起一股令人生畏的傲气。
看看他威严深邃的眼神,我觉得大堂里没有必要点灯。
宽大的黄袍套铺在他身上,好象一棵古红松的茎干上挂着虎皮。
他不问我训练的进展,也不问生活习不习惯,他屏气一切客套,直入主题:“神箭手,我时刻关注着你同伴在谪远山的行动,他们确实很英勇,大半年在与帝国军队的周旋中只折了400多人马,后来又有600来号投奔者补上了这个数目,不过,被干掉是迟早的事情,如果还不马上找到强有力的支援和名正言顺的借口的话。”
原来,父亲他们在谪远山这大半年是如此度过的。龙父一直在关注他们。
“尊敬的龙父,一群被宣布为非法的人还能有什么名正言顺的战斗理由,生存是我们唯一的借口。”蜥龙叔叔无奈地说。
“以前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历史要由我们这些爬行动物来改写了,我可以给你们强有力的支援,而且,还可以给你们最堂而皇之的借口,过去傲来36世宣布你们是非法的,现在,你们可以宣布他是非法的”
我们两个只会张大嘴巴。
“有史以来,所有的取得胜利的叛乱组织都会拥有一张合法的王牌,他们会声称掌握有先皇的遗旨,或拥立一个有皇室血统的傀儡,这样,可以把非法的叛乱变的合法。”龙父慈祥而诡秘地微笑着。
“那么,你是要给我们亡命江湖的捕龙人一个反击傲来36世的根据?”蜥龙叔叔大胆地提到这一点。
我马上想到春日晴空和暴龙约会的哪个月夜。
“呵呵,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推翻傲来36世的理由。”龙父优雅地抬手,击掌,啪啪两声,帘子掀开,里面推出一辆车,推车的是是那个哼“恐龙之歌”的大胡子,他后面跟出来的是——
春日晴空。
车上坐着的,分明是一个减肥版的傲来36世!
这个瘦身版的“傲来36世”虽然现在身处爬行动物居住的大“水桶”里,但他仍然保持在京銮殿里的精神状态。因为消瘦,他的鼻子和颧骨高高耸起,手指的关节没有了脂肪的包围而隆起,老松古柏的姿态,尤其是冷峻的眼神让他更具有王者之尊。
蜥龙叔叔莫名其妙地呼吸急促,他细细打量轮椅上的瘦身版傲来36世,右手下意识地要放到胸前,准备作出觐见国君的姿态。
愚忠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一年前还被傲来36世宣布为非法组织,如今却下意识地去参拜和其同模样的人。
那条“快乐的恐龙”呈现出罕见的虔诚,挺胸,并腿,尽量让肚子上的脂肪收缩,尽量使自己像一条“严肃的恐龙”
曾经让我彻夜难眠的春日晴空,此时正蹲在瘦身版傲来36世的跟前,用脸颊贴着他苍白的手。
我终于明白她是谁的女儿。
龙父眯着龙眼,龙爪抱在胸前,一点点玩世不恭的表情,一点点洋洋得意的表情,渗透在他老辣的眼神里,蔓延在他菊花般的皱纹中,只有那种高超的棋手在看着自己盘算好的一盘棋时,才会有这种表情。
蜥龙叔叔的膝盖在往地面靠近。并且向我示意,要我也做同样的反应。
而我从去年的8月5日,傲来36世在对剑如界一家食言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发誓不再承认这个王朝,因此我当作没有看见。
龙父走到瘦身版傲来36世的跟前,弯下腰,右手置于胸前,半恭敬半调侃地说:“尊敬的陛下,您能容许我讲讲您的故事吗?很简短的,我不会用细节来勾起您以及公主的伤痛。”
瘦身版傲来36世点点头,用很专业的帝王方式。
蜥龙叔叔差不多已经跪在地上了,并用嘴唇去吻瘦身版傲来36世拖在地上的群袂。
我感觉到鸡皮疙瘩从脚板心往上冒。我记得看过一本名为《水边忠义大盗》的武侠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唐海带着36个兄弟劫州掠郡,面对十万朝廷兵官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可见了皇帝,马上两腿发软,口中只称“皇上圣明,贼臣罪该万死。”——看了蜥龙叔叔的表现,我终于明白小说确实来自于现实。
龙父比较耐心地等蜥龙叔叔行完了他的大礼,然后开始给我们上“历史课”
“你们傲来帝国的臣民,应该没有忘记12年前的一场风光大葬吧。”
我摇摇头,因为那时我才8岁,8岁的孩子是做不了历史的见证人的。
蜥龙叔叔直点头。
“喔,那是一场延续了一个月的风光大葬,整个帝国的城市乡村,所有的街道里正,都挂白悬素,几乎有10万丁壮为逝世者修陵墓,工程之大,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竣工,当时我们刚刚登基的傲来36世用了最豪奢最煽情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亲哥哥傲来35世的哀思,以表明他是遵守孝悌之道的典范。据官方的起居注记载,傲来36世为此足足30天只喝白粥,不亲近自己的女人,泪尽则继之以血,所有的政事都委托给冢宰办理,总之,他表现得棒极了,以至于天下人都认为天下快要大治了,举欣欣然有喜色。”
说到这里,坐在轮椅上的瘦身版傲来36世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且口中的牙齿开始发出咀嚼声。
“傲来36世利用这次丧礼挖了不少支持率,民间对傲来36世哀毁殆尽的感动掩盖了对傲来35世的悲思。不过,对先贤先圣的真理如果遵守得过火的话,一定会有矫情的嫌疑。就在风光大葬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大葬的主人公——傲来35世此时却已经被割断脚筋,和自己娇弱的女儿被囚禁在王宫的地室里,官方的说法是:恪守孝道的小公主已经绝食殉父了。而他的王后已经成了他弟弟的女人。”
我想起前几年傲来城上演了一台极其轰动的话剧《王女复仇记》,亦称《夏木雷德》,可是不久,剧作者遐思碧崖流亡西牛国,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当中有什么因果关系,现在我明白了。看来,戏曲也来源于现实生活。
“喔,抱歉,尊贵的王者,我不得不触及您的伤痛往事。”说到这里,龙父又向轮椅上的瘦身版傲来36世行了一个礼。
“呜……呜……呜……”一阵号哭声从那条“快乐的恐龙”的嘴巴里爆发出来,他杂草般的大胡子一抖一抖:“我尊贵的圣上不知受了多少磨难,多少屈辱,这让贱臣心胆俱碎。”大胡子自批耳光,自投于地,几乎气绝。
我没有明白过来。他不是恐龙吗?
“他叫赤胆,是当年傲来35世的贴身侍卫,当所有的人都摄于现在傲来36世的淫威而背叛傲来35世时,只有他始终不曾动摇忠心,他随自己的主公逃亡,在恐龙谷里,尊贵的傲来35世一直没有露面,他则假装也是一条类人龙,尊贵的春日晴空公主则假装是他女儿,这样已经有10年了。”
原来,大胡子强调自己是一条“快乐的恐龙”也是一种矫情。真正快乐的恐龙是不会一天到晚强调自己是恐龙的。
当我准备问他们是如何来到恐龙谷的时候,“呜……呜……呜……”又一阵号哭声爆发出来,这次是蜥龙叔叔,他一手扯着自己的乱发,一手锤打自己的胸脯,豆子大的眼泪砸在地上啪啪做响:“我尊贵无比的陛下,傲来国真正的主人,请原谅您的臣仆的无知与愚昧,我们一直以为您已经被仁慈的宇宙大神所接纳,我们眼中无珠,将伪国君当成真正的国君,一想到您受这样的迫害,在下就心如刀割。”
春日晴空早已泪湿青衫,她抽泣的声音好似一头小鹿在林野间惊惶奔跑时所发出来的。
两个大男人用满地打滚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忠心。
“亲爱的朋友,哀伤和自责洗刷不了你们帝国和你们真正国君的耻辱,振作起来,用你们的热血,用你们的利剑,去洗刷这个国家的耻辱。”看气氛酿造得差不多了,龙父开始点题。
蜥龙和赤胆马上从地上跳起来,拔剑相击,口中念念有词;“仁慈公正的宇宙大神为证,我们誓死效忠傲来35世。”蜥龙叔叔虽然泪水滂沱,但泪光里面所散发出来的,是无法掩饰的兴奋,他的胡须剧烈地抖动着,就想我小时候得到一棵糖果一样,下巴兴奋地抖动着。而今天的这颗糖果太大了太甜了,有了他,谪远山那伙被国家宣布为叛贼的捕龙人就可以与傲来36世分庭抗礼了。
轮椅上的残疾人终于开龙口了:“朕在此口谕,谪远山的捕龙人是护国义士,各进一爵。”蜥龙叔叔又是一番繁琐的拜谢方式。
权势血统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宝贝,他能让一团废肉指挥数百里外的1800名壮士。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10章 空中圆月节

漫长的效忠礼仪终于过去,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终于消退,蜥龙叔叔终于恢复平静,他半是感激半是疑惑地问那条老龙:“尊敬的龙父,您为何如此热衷我们的复国大业?”
龙父坐回自己的椅子,志得意满得如同一个刚评上教授的教师:“不为什么,我喜欢改写历史,喜欢那种改写历史的感觉。”他粗大的指关节敲打着椅子,哒哒的声音,好象是巨笔在改写历史。
“但你改写的是我们的历史。”
“改写你们的历史就是改写我们的历史,所有的种族和国家都是相关联的,你们的良性变动能促进我们的良性变动。”
龙父狡黠而愉快地笑着,用手在空中划着圈,喃喃自语:“美丽的北部我的家,我们类人龙的家,它不应该是句司国和傲来国的之间的夹心饼干,我们的臣民可以在这里自由的狩猎和耕种,信仰自己的始祖龙神,哇,多么美好的前景,朋友们,我陶醉了,相信你们能帮我这个老朽实现这种陶醉。而不是像假傲来36世那样用毒气来伺候我们。”
“那帝国的人凭什么来相信我们奉带的是12年前的傲来17世”我作为局外人,倒能想到问题的关键。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有人证和物证,孩子,神圣的傲来35世统治帝国3年,拥护他的老臣还在,军队里也有拥护者,他们一看到傲来35世的尊容与手迹,自然心知肚明,至于政坛上的新生代,他们也可以看到物证。”龙父毫不困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春日晴空从帘子后端出一个玉玺,准确地说,是半个玉玺,一条面目狰狞的玉雕翼龙翘首昂立,尾巴虽然不在,但顺着腰的扭动线条,可以想象尾巴飞腾的轮廓。寒光闪闪,50步内有严霜扑面的感觉。
“在一次激烈的争夺中,玉玺和兄弟一起一分为二,我们伟大的傲来36世就抱着那条龙尾巴在统治这个帝国”傲来35世的人调侃地说。
一切手续齐备,剩下的就是组织队伍,攻城拔寨,把龙首龙身龙尾合起来。
哎,要粘合这个精致的手工品,不知道要用多少性命做粘合剂。
与傲来帝国流亡君主的会面在激动和兴奋中结束了。
长夜寂寂。蜥龙叔叔第一次失眠,他拉着我,坐在门前的石级上,诉说自己的兴奋和感动。
“蜥龙叔叔,你难道不觉得那老东西在利用我们。”
“我们需要被利用,我们居然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太幸福啦”
“可是他想分裂这个帝国的版图。”
“我们现在急需的不是为傲来36世保留疆土,而是分割它,撕裂它,制造他无法控制的乱局,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共同的敌人垮台之 后再说。”
“那么说,战争将不只是和傲来35世展开。”
蜥龙叔叔看看我,笑笑:“孩子,其实叔叔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什么35世,36世,那些东西在我眼中和一条恐龙能有多少区别呢,而且我讨厌革命和暴动,可是,这样却能让我,让你,让你的父亲,都有一个合法的身份,都能和家人团聚,好啦,那我们就革命和暴动吧。孩子,我一想起你的婶婶和弟弟,心里就好像被恐龙嘶咬一样,除了这个办法,我还能怎样才可以见到他们,才可以孩子的额头,那种日子,哎,该让我多么忧伤呀!”说罢,蜥龙叔叔忧郁地将头埋在了两臂中间。
天上明月无声,历史正在远离京城的恐龙谷蠢动。
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疲劳感中。
我想起二手房的装修,先要打掉旧有的地砖,刮掉旧有的粉刷,甚至完全改变旧有的格局,然后在这基础上铺地砖,粉刷墙壁,做新的壁柜,砌新的壁板,等一切都完工了,还得通风透气两个月,才能将笨重的家具搬进去,打扫清理一天后,才可以安心睡觉——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居住”,想想都让人累。我们现在进行的也是经营一个二手国家,召集所有的支持者,发给他们武器和粮草,给他们许下最美好的诺言,然后一场战役一场战役地打,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争夺,等一切完工以后,还得分封各级功臣,清理前任帝国的余留问题,建立各种制度,并防范新的叛乱——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能让简单的生存而已,想想都让人累。恐龙自从进化成人类后,便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并视其为文化和智慧。
我忽然想起大胡子唱的那首歌:“如果进化是那么痛苦,我愿意做回一条快乐的恐龙。”这首歌肯定是人作的,只有人才回体会进化后的种种艰辛和困苦。
我在对历史作预期的疲劳感中失眠了一个晚上。我想不出一种更简明的程序让谪远山的捕龙人获得自由,获得合法地位。
8月14日,勤王之师出发。
恐龙谷上空彩霞满天,飞鸟欢鸣。
傲来国人与类人龙组成的盟军向谪远山进发。类人龙人马由3个军团1.5万人组成,龙父亲征,暴龙做先锋。
傲来国由一个军团组成,成员只有3个:蜥龙叔叔、赤胆侍卫和我。蜥龙叔叔是军团主帅,赤胆是军团副帅,我做先锋,士兵暂时缺员。
傲来复国军还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但这个时代流行概念和虚拟化,所以我们三个恬不知耻地和恐龙们并肩出发。
暴龙一定进化得很辛苦,他几乎帅呆了,这不是因为大战在即,而是因为美丽的春日晴空公主来送行了。春日晴空也不是给他送行,而是代表全体王室成员和拥戴她父亲的全体臣民来给傲来复国军饯行,尽管所有军队所有臣民所有王室成员目前加起来不过5个,但仪式还是很隆重,恐龙们特意借给我们一只30人的乐队演奏,龙角声响彻山谷。春日晴空用语言给我们送行,用眼神给暴龙送行,我想她的心里一定很辛苦,既要祈祷复国大业成功,又要祝愿自己的情郎毛发无损地归来。
龙父特意跑到傲来复国军这边来示好,他翘起进化得并不细致的手指夸奖:“好,傲来复国军军容雄壮,凛凛生威。”然后他拍着我的肩膀开始说实话:“我英勇的复国军先锋,你在恐龙谷的格斗训练虽然效果很好,但我不得不坦白,你的格斗技术还只是一个中等格斗战士的水平,你需要锐利的武器来弥补自己格斗技术的不足,而且,在恰当的时候,你需要违背规则为自己取得辉煌的战果,小伙子,你需要一场貌似英勇的战斗行动来树立威信,也就是说,你要在三军面前表现得很好看才能有出头之日,人们只相信看到的东西。”
“那我该怎么表演?”我觉得两腿发软。
“我早说了,一件锐利的武器,适当的时候违背格斗规则,来,送君一把宝剑。”
龙父递给我一把剑,隔着剑鞘,我手心感觉冰凉。
“记住,没碰上对手就不要把这宝物亮出来,而且要在关键的时候违背规则,被蒙骗的人们会把你当成英雄的。”这条老龙又叮嘱了一句。
原来战争也可以作弊的吗?
盟军(为了傲来复国军的尊严,请原谅我坚持用盟军这个称呼,虽然友军的兵员是我方的5000倍),出了“水桶”里面的山河大地,来到“水桶”外的山河大地,我回首看笔直严实,泛着青亮光泽的恐龙谷外围,忽然开始怀念恐龙烤薯块的清香,怀念恐龙谷草木溪流的清新,怀念恐龙谷木制住房的清雅,和南部的首都相比,它是清的,首都是浊的,人和环境都不例外。
我是个胆怯之辈,一直认为竞争不应该是人类文明的理想状态,在竞争高压之下,人的本性附属于各种数据和指标,那些认为自己在竞争中站立潮头之辈,其实也是丧失本性的可怜虫,他们对数据和指标达到了愚忠的地步,这和对君主愚忠没有什么区别。我一直幻想在一个封闭安全衣食无虞的环境里安静地劳作,安静地习武,安静地读书,抛开那些令脑袋膨胀的数据和指标,享受生命的真实,恐龙谷,就是一个这样梦想场所。
如果进化是那么辛苦,我愿意做回一条快乐的恐龙。
盟军沿着鸟道兽迹潜行,真正是马无声,人衔枚。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在我们的头顶,层层堆积的腐叶在我们的脚底,将士们尽量不去砍那些在眼前交叉纵横的枝桠,免得发出响声。
傲来帝国的军队,他们此刻并不知道,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正向他们逼近,就好象暗浪汹涌的地下河,规模虽大,但因为在地下运行,所以人们对其毫无察觉。龙父的本意就是要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
第二天黄昏。前锋部队停住了,埋伏在深林里。
从我方所埋伏的丛林向前2000来步,山脉的走势忽然很不自然地中断,断开出一个峡谷,峡谷里人声杂沓,水声潺潺,有炊烟袅袅升起。
在峡谷那一边,山脉走势的余意又突然隆起,耸着一座一半覆盖植被一半山岩裸露的高峰。蜥龙叔叔说:“孩子,那就是谪远山。”——帝国的重囚经常被充军到此。
在山岩的裸露处,在石壁最陡峭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尖顶形的古堡。
类人龙军队的探子说,捕龙队的人被帝国军队大半年的驱赶追杀,大都已被困在这座有500年历史的古堡里。一场游击战变成了一场攻坚战和保卫战。
也就是说,父亲在离我不到5000步的地方。从去年11月到今年8月,他和他的队友难友像被赶狐狸兔子似的在北部的丛林中辗转。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捕龙人成了困兽的时候,恐龙谷才施以援手?”我忽然觉得愤怒。
“救一个几乎赤身裸体快被强暴的女孩所收到的感激效果,比救一个刚遇上色狼的女孩所收到的感激效果要强得多。”蜥龙叔叔比我老辣。
5000步的距离不算远,不过当我经过峡谷时,可能会变成浑身带箭的刺猬,因为——峡谷里驻扎着傲来帝国军队的一只后续部队,其主力则驻扎在离古堡不远的丛林里。
裸露的地理环境让我们的秘密行军已经不可能,只有等夜色降临了。
当圆月节的月光洒落头顶的时候,龙父又会见我和蜥龙叔叔,他问我:“先锋将军,你有多久没有见你的父亲了?对了,从去年伪傲来36世宣布捕龙人到今日,足足一年多,今天是圆月节,想你父亲吗?”
“如果盟军进展顺利,我想很快就可以见到父亲,这得多劳您的大驾亲征。”我一付十足傲来奸的腔调。
“没有那么复杂,我们和阁下父亲的队伍只相差5000步不到的距离,一条翼龙300次呼吸的时间就到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10个尖嘴长臂的士兵应命而入,他们张开双臂,嘎嘎叫了几声,嘴巴慢慢变成鸟喙,双手扩展成翅膀,然后双腿收缩成细小的爪子,变成了翼龙。他们拍打着翅膀,悬在离地面三五步高的地方。
“神箭手,小伙子,趁着圆月节佳节,去古堡看看你们的亲人,顺便转达我的问候,在夜色中,月光下,几条翼龙只会增添傲来将士赏月的兴致,他们不会想到你们正伏在这些家伙的背上。我倒是希望把我们的士兵全空运过去,不过,那遮天蔽月的场面会坏了我们的大事的。告诉古堡里面的朋友,在凌晨两点左右,以巨兽龙的嘶叫为信号,向城外主动发起袭击,从明天开始,他们可以自由地来峡谷里洗澡做饭了。”
这将是一个奇妙无比的圆月节节:首先是月下飞行,然后是月下屠杀。
哗——哗——哗——
翼龙巨大的翅膀扇出一股气流,这气流也煽的我的头发一抖一抖。
我抱紧翼龙的脖子,贴在他的后颈上,看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不一会,黑色的原始森林也到了脚下,空气越来越清凉,月色越来越明朗。我的左边是蜥龙叔叔,周围则是护送我们的8个类人龙上等兵。
10条翼龙在空中飞行,随着高度的上升,我有一种失去重心的感觉,风冲击着耳膜,隐隐作痛。
来到了峡谷的上空,我看见脚下的峡谷堆满了鹅卵石,溪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兵营里灯火通明,有士兵在我脚下1000步左右的地面向上指指点点,还好,这个高度不是射箭范围。
飞过峡谷,来到谪远山的上空,那座石砌的古堡在我脚下500步的地方晃动——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坐骑翼龙在空中盘旋,才使我产生这样的错觉。这座石堡笔直冰冷地矗立着,似乎是山岩一个自然的组成的部分,一条细小的瀑布从古堡后的峭壁上亮闪闪地冲下来,一部分流进堡中,成为古堡的水源。
翼龙张开翅膀,扇了几下,然后保持这个张开的姿势,盘旋着,盘旋着,渐渐平稳地下降。
随着高度的降低,空气开始越来越温暖,风力也渐渐变弱。古堡和我越来越近,我慢慢看得清那长满青苔的城墙,城墙外一个个树墩——可能是捕龙队员为防止敌人火攻而砍掉的。城墙上有卫兵来回走动。
离古堡1000步远的山坡下的丛林里,灯火闪烁,那是傲来军队的军营。
在古堡上空100来步的地方时,城墙上的卫兵开始向上指点,并开始拉弓。
“奥——”蜥龙叔叔发出了只有捕龙人才会发出的叫声。
卫兵还是警惕地弯弓执剑,等我们降落在城头,便围了上来。
“蜥龙,哈哈,是你吗?是不是你已经被仁慈的宇宙大神收留,今晚被派下来和我们共度节日。”周围有几个又叫又哭又笑,紧紧地抱住了蜥龙叔叔。
我又听到一声尖叫:“太宁生——,你,你,是你吗?”一个人跑上来将我抱住。
抱住我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家伙,头发披散得像头野兽,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刀疤。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担心自己认错了人,我抓住他的肩膀,打量着这个浑身长毛的“屠夫”,怎么都没办法将他与傲来城里那个文弱瘦小,脸色苍白的同学联系起来。
我盯了他一阵,总算认出了我的好朋友,因为我认出了他眼中的悲愤,那种悲愤似乎一直凝固在他的眸子里,凝固在他死难的父亲的眸子里,凝固在谪远山阴沉天幕中。
两个苦难的孩子紧紧相拥。
“我没有资格代替宇宙大神来问候你们这帮家伙,天庭太远,我去不了,瞧,我们就是从峡谷对岸飞过来的。”蜥龙叔叔得意地指了指对面,像个孩子似地手舞足蹈。
在一次又一次的拥抱中,我们筋疲力尽地来到了古堡的中央,一路上尽是尸体腐烂的气息,不少人扎着绑带躺在墙角呻吟。
在中央的大厅里,我见到了父亲。因为救了首都第一捕龙队队员性命的缘故,他现在是这里的头。
他的相貌已经和他江洋大盗的身份很相称:蓬乱的头发,丛生的胡须,在发须的覆盖下,一双眼睛熠熠发光。身上战袍褴褛,腰跨弯刀,肩背铁钩,身材瘦削的如同一只10天未进食的句司豹。
我们傲来36世在历史上的又一丰功伟绩就是将良民改造成大盗。
我们父子两四目相对。我以为会有痛哭、拥抱和问候。
我估计错了。
父亲忽然咆哮起来,他顺手抓起墙角的一根木棍,没头没脑地朝我打来。周围的战友吓坏了,慌忙抱住他,将他和我分开。
“浑小子,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你不好好呆在儒父的农庄里,做一个安静安全的农夫,却想学我做一个没有前途没有合法身份的大盗,你赶快滚,赶快滚,不然我活活打死你。”父亲的语气,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焦急。
蜥龙叔叔抢过了父亲手中的棍子,将他强行按倒在座椅上,说:“队长大哥,你听我讲完圆月节祝词再整理家庭事物,好不好?”
然后,蜥龙叔叔转过身来,大声宣布:“受苦受难的弟兄们,蜥龙给你们带来了最美妙的圆月节祝词,最丰厚的圆月节礼物,哈哈。”
大家安静下来。
“弟兄们,我带给你们的第一件礼物就是——”蜥龙叔叔指指峡谷对面:“15000名援军,就在对面的丛林里,而傲来神营军对此还一无所知。”
一阵欢呼声几乎把大厅掀翻。
“第二件礼物是:我们将有合法的身份。弟兄门,宣布我们非法的傲来36世将被我们宣布是非法的,因为,我们找到了他的哥哥,尊贵的傲来35世陛下,他并没有驾崩,而是被篡位了,蒙他恩赐,我们已经是傲来复国军,并各进爵一级,弟兄们,我们不再是逃亡者,而是光荣的复国者。”
对这件礼物,大家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蜥龙不得不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解释。
解释完后,掀起的欢呼声足以使谪远山的岩石迸裂,虽然还未目睹傲来35世的龙颜,但大家已经觉得向他效忠是理所当然的,捕龙人每10个为一群,抽剑朝天,以剑尖相抵,高声欢呼:“以宇宙大神的名义宣誓,我们誓死效忠神圣的傲来35世。”欢呼声中,响起了激动而心酸的哭泣声,这帮汉子如同流浪儿找到母亲似的放声痛哭。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狂欢之夜,我敢肯定,自从去年8月6日傲来36世宣布捕龙队为非法组织以来,他们到今天才真正开心起来。虽然一切还只是一个计划,帝国的100万常规部队是一个强大而现实的存在,那个具有王室血统的残废给他们的名分只不过是长长旱季时期一场小面积短时期的降雨,但干旱的大地总算有了一个降雨的开始,更大的甘霖可能就在后头,捕龙人总算有了一个为什么要干下去的理由。原来,最剽悍的生命也需要一个名分,难怪《水边忠义大盗》里得36条好汉最终以被朝廷招安结局。
只有父亲,我的父亲,愁眉不展,他坐在大厅的一角,队友们欢舞的身影在他身边的墙壁上舞动,衬托着他的寂寞。他一手托额,似乎在深思。我和剑如实围在他身边,对他的不开心很不理解。
“孩子,事情已经被弄复杂了,我们只是一群职业捕龙人而已,过去我幻想着每天能捕到3条以上的恐龙,亡命江湖后我又幻想着国王收回他的成命,然后妥善安置我们,我愿意在太平的时代匍匐着过庸人的日子,也不愿意在动乱中横刀立马做英雄,然而,我们必须把事情弄复杂了才能解决一个简单的问题,居然需要一场政权的更替才能让我们有可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想想看,一座一座城池地进行争夺,一条一条生命地进行宰割,这样解决问题的办法真让人沮丧。”
原来,父亲也陷在一种对历史做预期的疲劳感中。
“叔叔,干起来吧,暴力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有效的方式,也是一种按奈不住的欲望,”剑如实用亮亮的尖刀挑着自己的牙缝。
“不,孩子,我从来都没有暴力的欲望,包括你去世的父亲也是这样的,我每天都向宇宙大神忏悔,请求她原谅我不得不使用这种有背神的旨意的做法,我们不得已而为之,却绝对不可以迷上这种方式,孩子们,你们知道我的痛苦吗?我在干着我自己不想干的,杀戮让我魂梦难安,让我更难安的是,孩子也加入了在这场战争,这个世界已经有问题了,它居然让孩子加入战争,喜欢战争。”父亲伤心地看着剑如实——这个老队友的孩子,他似乎在审视整个时代的灵魂。
写到这里,我想要对后生们说的是:孩子们,请原谅我们这一辈人,那时候我们还年少,以为所有的公平都来自于刀锋剑刃,小说的血腥战役都是以传奇的方式出现,直让我们只知道战争是好玩好刺激的游戏。
将近凌晨2点。
嗷——嗷——嗷——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11章 我本帅哥

巨兽龙的叫声划破圆月的夜空,传进古堡,已经武装到牙齿的捕龙人纷纷往城头涌。扶着高大的城垛俯瞰,城下1000来步的丛林里燃起了大火,厮杀声震荡耳膜。
城门洞开,捕龙人涌出古堡。我们用手和脚贴着陡峭的石壁,小心而快速地向下滑行,刀剑和盾牌扣击着石壁,当当作响。随着石壁的角度渐渐和缓,我们立起身来,以比古堡后面的瀑布要汹涌千倍万倍的气势大喊着朝下冲。弓箭手和投枪手忙不及待地向帝国军队的军营放出好几波箭雨和枪流。
我们冲到了敌营的前沿,一排尖锐的铁矛在迎候刚刚成为复国军的捕龙人,冲在最前方的一拨有好多人的胸口和手臂被戳穿,流出了“复国大业”的第一滴血。出人意料的是,肢体的外伤恰恰使他们兴奋起来,他们继续前行,继续让对方的兵器将自己的肺部刺穿,将自己的手臂洞开,手中的铁矛长剑仍向敌方砍刺过去,砍下去。
“英勇的复国军人们,悲情的捕龙人呀,我们唱起来吧。”一位被长矛刺穿身体的捕龙人在砍掉对手的头颅后,大声提议,然后以嘶哑的嗓音发音,边唱边带着身体上的长矛冲锋陷阵。
于是,歌声从陡峭的山岩冲泻而下,似乎这场战争只是圆月节庆祝的一个高潮——
“嗨——嗨——,惟我捕龙人,天地独纵横;朝辞妻儿去,意气自扬腾;风兮风兮水生浪,雷兮雷兮天变声,嗨——嗨——,天水起雄色,壮我七尺身;暮斩恶龙归,功名骇俗情;虎兮虎兮为我啸,山兮山兮为我倾,嗨——嗨——”
雄壮的歌声一浪压过一浪,它和长枪铁剑一起发威,终于冲跨了敌军的长矛阵,敌军面对着我们格斗着向后退却。我热泪盈眶,我的父亲,还有剑如实,还有蜥龙叔叔,憨头大哥,还有来自松源道的,来自江流道的,来自平台道的……来自帝国18个道府的捕龙人全都热泪盈眶,在今晚嘹亮的歌声中,在今晚血腥的战斗中,我们终于有了寻回尊严的感觉。活着,干嘛要那么憋气!
杀呀,砍呀,刺呀,我们踩着敌军的尸体前行,渐渐地几乎是攀着尸体堆成的墙垣前行,我们的马队也开始向前冲击。
不少捕龙人倒下了,但歌声仍在嗓子里回荡。
傲来军军营的后方杀声大起,类人龙的袭击让他们猝不及防,正如龙父所说的:“我们之所以有优势,是因为我们是秘密的。” 傲来军刚开始还想击退袭击,并发动反击,但是捕龙人的疯狂和类人龙的组织有素使他们放弃了这个打算,他们开始集中突围。
最恐怖的景象出现了。
上千条庞然大物伸着长长的脖子,眼睛里闪着绿色的光芒,迈开比柱子还粗壮的长腿,一路踩过来。身材只有这些爬行动物高度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傲来军将士只能奢望从霸王龙巨兽龙的脚趾缝里逃生,不然就选择变成一团肉饼。那些坚固的帐篷,锐利的兵器,强壮的身躯,都在爬行动物的践踏下化成垃圾。还有一些士兵消失在龙吻之中,只剩两条腿在弯刀状的龙牙外扑腾。
天,不知道英俊的暴龙将军是否也在这其中生吞活剥。
有一个大家伙的脚爪向我踩下来,巨大的阴影笼罩我。我大声叫唤:“我是复国军,我是复国军。”
那大家伙一听,眨眨美丽的睫毛,伸着长脖子下瞰,然后不好意思地嗷嗷一笑,收回了它的大脚板。
傲来军终于在一个方向打开缺口,并用箭雨封住霸王龙巨兽龙的方阵,然后飞速地向西撤退。
类人龙和捕龙人这对8000年的宿敌终于汇成一股队伍,朝西侧追击。
天可怜见,这时候的盟军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盟军。
天色慢慢见晓,我们像是狂欢似的一路追赶傲来军。
晓月西斜,旭日冉冉升起,山林里鸟声啾啾,马蹄声铺天盖地,幸好帝国北部的森林植被较好,在马蹄翻飞之下,没有出现战争小说里所描述的尘土飞扬的壮观场面。
在跨过第三条溪流只后,地势变得平坦,脚下是一片丰美的草原。远处山脉如钩。
草原上盛开千万朵鲜艳的花朵——那是盔甲铁骑组成的花阵。另一支傲来军来接应了。残兵和新兵立即组成新的阵营,重新变得虎虎生气。
朝日照着草原,草尖上的露珠闪亮晶莹,数十里地铺展开来,好象是月亮女神为庆祝圆月节而撒下点点珍珠。
战马的响鼻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个良晨吉日,只适合玩赏,不适合战争;这是一片丰美草原,只适合放牧生命,不适合屠戮生灵。
衣衫褴褛的捕龙人和土头土脑的类人龙组成的盟军就如同一块用不同布料缝成的百纳衣;而傲来帝国军旌旗鲜明,华衣怒马,犹如花团锦簇的缎袍。
按傲来帝国的规矩,两军相遇,主将一般会出来打打招呼,或者过过招。
于是,对方的阵营里,又花团锦簇地出来一员大将:头盔上朱缨怒放,战袍绣艳花千朵,索子甲金光闪闪,坐下一匹红马,浑身火炭一般。颌上怒须一如牡丹开放。
他确实是帝国的一朵怒花——上将子规秀,我听自己阵营中有人这么窃窃私语。民间一直在传说他曾经单枪匹马地灭掉一个军团,徒手可杀一条盛年的霸王龙。
暴龙、憨头以及大腹便便的赤胆开始跃跃欲试,他们三个的马稍稍出了阵营四五步,但彼此看看,又谦让地往回拉马缰绳。
“孩子,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需要一场表演,一场很好看的表演来奠定自己的地位,机会来了,你知道吗?”龙父诡异地眨眨眼睛,贴在我耳边说。
“让我和帝国神营军第一怒花将军表演?而且还是我的机会?尊敬的龙父,您很给我面子,不过我想帝国第一怒花是不会给我面子的。”不仅我的腿肚子在打颤,连我的马都在打颤。
“亮出我送给你的剑,冲上去,你辉煌的表演会让百年千年后的人们编写成小说戏剧的,当然,别忘了,适当的时候违背格斗的原则。”
“可是我昨晚用过你的剑了,它实在是很一般。”我摸摸那冰凉的剑鞘,想起昨晚在战斗所表现出来的锋利程度和龙父对它的重视程度实在不相称。它只是很冰凉而已,没有任何异能。
我正极力往后缩的时候,我坐下的这不懂事的畜生居然兴奋起来,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堂而皇之地朝帝国第一怒花猛将奔跑过去。
我慌忙往回拉马头,屁股上被扎了一剑的畜生是不会顾及前方的对手有多么危险和恐怖的,痛感驱使它朝这个最最错误的方向狂奔。——我看见它的屁股血淋淋的,分明是龙父做的好事。
历史呀,请您原谅我,我不想做英雄,也不想做小丑,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马而已。
我在巨大的恐惧感中抽剑,挥臂,冲锋。
捕龙人在后面一阵惊呼,其中有我父亲的惨叫。
那朵骄傲的怒花愕然了一下,因为我没有通名报姓地就要急不可耐地和他过招。看我杀过来,他优雅地扬剑相迎,但没有砍我,可能是想知道我的大名。
第一个回合过去,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剑没有从手中脱落,但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浑身筋骨酸痛。我那负伤的坐骑还是拼命往对方阵营冲。
“喂,小伙子,你回自己的阵营去,管好你的马,不要让它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刺伤臀部。”背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然后又响起马蹄声,这个赤手空拳能打死一条霸王龙的家伙就在我身后追来!我浑身寒毛倒竖,缩紧脖子,向后面乱挥剑。
一座大山挡在我面前,帝国怒花猛将赶上来横在我前头,拉住我的马,说:“叫你们的主将出来,可怜的小伙子。”
我在他面前瑟瑟发抖,但还是隐瞒了自己复国军先锋的身份:“我,我,连偏将都不是,你,你,不会杀一个连偏将都不是的家伙吧。”
“杀你这样的懦夫让我恶心,按级别来说,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胆魄,我们的级别相差太远了,但是按规矩,第一个冲锋出来的如果不被我杀掉,也得被我打落在地,好,我给你一个面子,勉强赐予你三个回合后被我打落下马的机会吧。”子规秀很鄙夷地说。
他的态度激怒了我,但我毫无办法。
还好,我们处于两阵相距的中间位置,各自和对方的阵营相距800步左右,我们的对话应该听不清楚。
我举起剑,却发现这件珍贵的礼物由于受到强力的震荡,剑身正向两边裂开,中间微微露出一根白色的剑刃,似乎是原来的剑身也只是一个外壳。
那朵骄傲的怒花摇了摇头,招手要我过去。
我似乎明白点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只想着呆会落地时不要让臀部太痛。
我掉转马头,抽剑,挥臂,冲锋,龙父在对面微笑,捋须。父亲作出随时要冲过来的姿态。
我对准这座山砍过去,他没有躲,只是微微举剑。
当——
我眼前尽是亮晶晶的露珠闪耀,耳畔有蜜蜂的嗡嗡声,手臂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他没有用力刺过来,只是被动地挡了一下,所以我很荣幸地还没有跌落下马。
两剑相击,糟糕极了,就犹如参加舞会的时候裤子忽然掉了,我那剑里层的剑鞘像剥开玉米叶似的往两边脱落,最最里面真正的剑身耸立出来,雪白通亮,在日光下闪耀。
子规秀迷被这光亮糊了一下眼睛。
在历史的舞台上,你有时候可以迷糊好久,有时候连一眨眼的迷糊都不行。
我听到哐啷一声,子规秀的的剑锋脱落下来,我的手腕莫名其妙地跟着那寒冽的剑身走下去,这样的结果是,我握着的剑锋像切豆腐似的切开了帝国第一怒花猛将的身躯,喷——,一朵鲜艳血花在眼前绽放,喷发。
这朵怒花的上半截滚落在草地上,眼睛还瞪的老大。在马上的半截好似一块尖头的石碑。剑锋是沿着他的上臂往下切的。
原来,违背规则的游戏早就被龙父安排好了,我只不过拿一件最神奇的道具就可以了。
哗——,草原上一群云似的鸟雀黑压压地向天空冲飞,那是被盟军的欢呼惊起来的。
一把举世无双的利剑干掉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名将,功劳却归于握剑的平庸之辈。
我开始表演了,我脱下头盔,甩了甩头发,坐着马在晨风轻拂中盘旋了十几圈,又机械地向上举剑。
朝日照耀着我的头发,我觉得自己很帅。
每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都应该觉得自己很帅的。
我已经是英雄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干了。接下来的是,双方发起冲锋,远距离投枪射箭,尽距离拼刺刀,摔跟头,我在骄傲的旋涡中回旋,头脑因兴奋而一片空白,早有捕龙人和类人龙的侍卫围绕在我四周,竖起盾牌为我挡住纷飞的投枪利箭。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如同暴雨打在屋篷上。
我不知道战争进行的具体情况,只觉得四周嘈杂吵闹,兵器相互碰击声,兵器打击盾牌声,兵器刺进肉体声,组成一股股巨大的声浪,弄得我的脑袋熬粥一样混乱。人群似波浪一般起伏,我在重重保护中随这波浪颠簸, 偶尔举剑叫一两声:“冲呀,杀呀”,盟军则以更大的欢呼来回应,受了榜样的鼓励,他们在厮杀中表现得更勇猛了。
我在战场上昏昏欲睡,就好象以前在课堂上一样。
等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盟军战友的许多双手往空中抛着,我被抛到空中时,回头俯瞰,发现草原上一片血红,尸体狼籍。
战友们把我抛够了,然后龙父过来,诡异而欣喜地笑着:“孩子,从今天开始,你的身份就是英雄了,你武艺超群,你战功居首,不愧是傲来复国军的代表。”我听着他大言不惭的夸奖,鸡皮疙瘩从脚底一直冒到脑门心。
下午的时候,傲来35世的褒奖状来了:“喜闻我傲来复国军先锋太宁生于谪远山遭遇战中,手刃敌主将子规秀,另亲诛敌大将7员,卒56人,夺旗5面,敌闻之无不披靡,溃然落败,虽古良将莫能比亚也,朕闻之甚喜,特擢为傲来复国军主帅,赐英武侯,旗一面,钦此。”
那子虚乌有的大将7员,卒56人,旗帜5面,全拉来给子规秀陪葬了。
我成了这伙捕龙人的头,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而这一切,都是那条老龙安排的。
人在历史,身不由己。
黄昏的时候,傲来35世的御驾到了。由于有了诛杀帝国名将的装修和点缀,这场君王与其效忠于他的军队的见面场合显得华丽极了。夕阳绽放出最灿烂的光辉,草原上铺金镀银,复国军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他们右手握剑,置于胸前,右手上伸,手臂贴耳,弯膝高高抬腿,然后向前踢,以这样的步伐从傲来35世的面前经过。夕阳的光芒使复国军的褴褛军服有了金黄的色彩。
傲来35世哭的脸都歪了,他一定想起了12年前在京城阅兵的光辉岁月。
我和父亲获得了与国君以及公主共进晚餐的荣幸。
我们进了傲来35世的帐篷。春日晴空华丽得令帐篷里的蜡烛显地暗淡,甚至罩住了右肩上钻石坠子的光辉。
父亲跪在傲来35世的跟前,浑身发抖,我则不以为然,只是公式性地行礼。
在一阵肉麻的赞美和谦虚之后,晚餐在战战兢兢地进行,父亲小心翼翼地吃着,尽量不让自己的牙齿发出声音,所以他不敢去干那些骨和肉相连接的地方,只敢挑松软不令牙齿发出声音的食物吃。
春日晴空也吃的战战兢兢,尽量让自己显得优雅,刀叉不敢去碰那些难以对付的牛排肉块,以免使自己吃得面红耳赤,满嘴油垢。傲来35世只是小幅度地咀嚼,免得在低贱的人面前发出降低自己身份的声音。
春日晴空从来没有看过我和我父亲一眼。
在尴尬中吃了好象半个世纪的时间,尊贵的公主终于发话了:“太宁生将军,你了不起呀,你现在是帝国第一英雄了”她冷淡而鄙夷地说着,我感觉到她是因为头功没有给暴龙而这么说的,而且,心虚的我总觉得她知道其中的猫腻似的。
“呵呵呵,几个月前,你还被被赤胆的飞叉吓破胆,现在却可以斩将搴旗,你进步神速呀。”她笑起来,口中的肉喷到了我盘子里。
傲来35世的脸色很难看,我父亲的脸色则一片惶恐。
“将军,我觉得你还使呆在恐龙谷比较妥当,那才是一个真实的你。”这个忽然变得骄傲的公主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够了,够了,这样的侮辱我受够了!
可今天我已经不是那种应该受辱的角了!
作为捕龙人的子弟,我见过不少这样鄙夷的脸色,从学校到街坊,父亲在国会山被国会士兵打鞭子的那一幕又呈现在眼前,我控制不住自己,杀过帝国第一猛将的右手重重地敲在桌面上,几个碗碟跳起来。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咀嚼。
“喔,对不起,尊贵的陛下,犬子被公主赞扬,太激动了,有些失态,万请恕罪。”父亲诚惶诚恐地请罪。
傲来35世哈哈一笑:“英雄,果然是英雄,连吃饭都震天震地”,然后,他盯了一下那尊贵的公主。
春日晴空仍满脸鄙夷。
我在内心深出彻底失去对春日晴空的爱,我暗暗发誓我要她为刺伤我的尊严而付出代价。
我怕什么,我杀了帝国第一猛将!
我开始了我的戎马生涯。
我开始发现战争并不像历史演义上所说的那样:大家见见面,打打招呼,来它100个回合,然后一阵掩杀。
战争不只是正面对抗,而是充满了包抄、迂回、穿插和假象,充满了枯燥的数据分析,地理分析。它的决策过程不是摇着鹅毛扇,走上几步就可以决定的。
在复国军和类人龙联席参谋会议上,昏暗的马灯在我头顶晃来晃去,画满了各式粗细不同线条的作战地图在我脚下铺开,无奇不有的脏话粗话在我耳膜边震荡,等到一个决策出来的时候,往往有几条桌凳缺了靠背少了腿。
在这个时候,我开始真诚地后悔在帝国的学校里虚度年华,而且叫人恼火的是,学校的考试标准也在鼓励我们变得愚昧。为了能够及格,我们两眼发白地背诵关于文学作品的作者,内容及其思想意义,或者像个小女人似的写些伤感朦胧的诗篇,孤芳自赏的小说,学校里的演讲比赛总是办得像朗诵比赛,以语调的抑扬顿挫来定等级,而不是以思想的鼓动性来作为评判标准,我也有幸在这样的朗诵赛中得过鼓励奖——天啦,我肚子里就装着这些来做傲来复国军的大帅!而那些先知们用智慧以至血泪写出来的经史,则已经被一层又一层的研究文章阉割得面目全非,而我们只要读这些研究文章就可以及格,可怜先知想传达智慧的良苦用心全破灭了。
我哪怕认认真真地读过一部最老套的兵书也好!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12章 北方地窖
战争就这么枯燥无味地进行着,盟军和傲来军像是一队热恋的情人,不是你追着我跑,就是我追着你跑,见不上面的时候,心里慌得很,四处寻找,见上面的时候,就互相用刀枪亲密接触。
两个月下来,双方都说自己占了上风。总是把自己丧失的阵地说成是主动放弃的,如果夺了敌方哪怕半个村庄,就把其宣扬成大捷。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的军队趁敌方大意的时候,就跑到他们的高地上,插上一面旗,把头盔向天上抛几下,就宣布说高地是我们的了。不到半天时间,傲来军来一大帮人,放一阵箭,我们便匆忙结束对高地的占领史。反过来,傲来军也会干干这样的事情。
不过,傲来帝国沉重的赋税和不把百姓当人的地方政府,总是把一些冤苦无告诉的子民推向了叛乱武装,年底的时候,捕龙人的队伍居然达到了5万,经过我们的浴血奋战,傲来35世那个残疾的威德像滚雪球似地越来越大,尽管他什么都没干。
这种枯燥无味的征战过程和手刃帝国第一猛将的经历加起来,在我的头脑中形成一种假象:
那就是,战争很简单,我很了不起。
为了报复那位骄傲的公主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骄傲,我必须用亲自指挥的战役来说明自己。
一个无能的男人,总是想找各种机会表明自己的有能,尽管后果是显得自己更无能,但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这个公式。
到大雪降落在北部的大地时,有两支傲来军部队被我们分割包围了:
北流镇一支4000人的部队,被9000盟军围着。
草皮镇一支900人的部队,被3000盟军围着。
两个镇相距80千步。
我自告奋勇地要求主导草皮镇的围歼战,因为我很有把握,我早有过精确的核算:把我得3000人一字儿排开,再把神营军锝900孤军一字儿排开,我们3个顶1个,就好象3只球队干一只球队一样,淹都要淹死他们。不过我没有向高层指挥透露自己的数据分析,我怕他们听了活活笑死。
我把这个想法禀报了傲来35世,他除了赞我忠勇可嘉之外,便很忧虑地看看我,那种目光一下子就说明他是一个睿智的人,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爱卿,朕认为你更应该和王室在一起,作全盘的指挥,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交给偏将副将们干吧。”傲来35世意味深长地笑着:“朕的大将军不应该和粗鲁的卑贱军汉一样,那着刀枪,冒着石矢,去争取有限的军功,暴露在公众之下,这会损坏你的形象的。”
这个狡猾的家伙,他知道我就像一个偶像派歌手,一旦没有了配音就会凤凰变乌鸦,野战可没有凭一把旷世名剑宰一名不明真相的名将那么简单,这中间充满了变数。
我想起来我自认为值得信赖的龙父。
龙父铺开地图,用马刺在那个名为草皮镇的“米粒”上画了一圈又一圈,装出一副很信任我的模样说:“尊敬的傲来复国军统帅,我相信你的才能一定攻可屠城,守可全邦,不过一只才900人的苟延残喘之师是不需劳驾阁下的,把它交给一个中层指挥官也许会适合些,因为这样可以恩赐他一点战功,给他提拔的机会。”
说白了,我连一个中层指挥官都不如。
我坚持不给那些可怜的中层指挥官一个提拔的机会:“我想我作为一只独立军队的指挥者,是有权力去任何一处战场的。”
“尊敬的傲来复国军统帅,我没有任何权力否决您做的任何一个决定,请您千万不要误会,如果您愿意赐予我们恐龙谷战士一点立战功的机会的话,不知您是否允许在您攻城的同时,让我们的军队作为卑微的候补进攻队在您大军的后侧驻扎,以便我们能荣幸地分您一点战功。”龙父用软调子为我做硬安排。
这老东西做得委婉漂亮,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于是,我开始指挥生平第一场攻坚战。
我踌躇满志,志在必得,得意洋洋。
在行军去草皮镇的路上,我满脑子的幻想像雪花一样纷飞:900条可怜的汉子在损折了一大半之后,纷纷膝行而来,声泪俱下地求饶,然后,我高傲地对多管闲事的友军说:来吧,孩子们,和我们一起站在攻占的城头欢呼几下,证明你们也参加了战斗。
我沉浸在3对1的美梦中。
友军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这让我很烦。
我不知道原来扎鹿角栅栏这种枯燥无味的活是很重要的,等到父亲客气而又严厉地提醒我赶快筑防御工事的时候,我们出现了这样一个情况:
一只80人的小分队从自己帐篷出发,拿着饭碗,哼着小曲,去战地厨房享受热乎乎的大饼拌大蒜,可能是草皮城里的傲来军想重新分配我手下的人均饭食,于是他们在城头用射击的方式对这80人的数目做了一下删减,等到了战地厨房的时候,只有40个人坐下来用晚餐,这40个幸运儿碗里的肉汤多得叫人掉眼泪。
这是头天的战况。
第二天晚上,我们的哨兵借着明朗的雪光,发现有黑压压的人群沿着城墙向下滑。我断定这是一次偷袭,于是果断叫弓弩手反击,弓箭密集得让我相信对方已经尸积如山,心里盘算着地二天早上敌方如何冒险出来收战友的尸首,然后我们又可以叫他们赔上一批性命。不过,第二天早上,那些神气的傲来军在城头舞着一大把扎满箭的草剁向我们大声致谢。
这是第2天的战况。
第三天我军总算把鹿角栅栏建好了,却发现没有给自己部队留出营攻敌的路径。于是又忙着拔开一些已经筑好的鹿角栅栏。到晚上的时候,哨兵报告说又有黑压压的人群沿着城墙往下滑,我吩咐手下:“保管好自己的每一只箭,我们没有必要和那些草人过不去。”然后拥被而眠。父亲急的直剁脚,坚持让弓箭手在营寨四围作好准备。我很不以为然的说:“军队是听父亲的,还是听将军的,老爸,去睡觉吧。”正在争执的时候,营寨里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我从床上滚下来,正准备穿靴子,嗖地一声,一只箭飞进来,将靴子钉在地上。我去取那把屠宰了子规秀的剑,但一时忘了在哪里,因为它的冰澈入骨实在不适合佩带,我把它藏的严严的,放得远远的。我哆哆嗦嗦穿着袜子跳奔着去翻开裹在它身上的十几层绸缎。父亲比我麻利多了,他第一时间取出系在腰间的两把铁钩。
哗,一道雪亮的光芒哗地射入帐篷,那是帐篷外的雪色。
大风卷得桌上的文件哗啦哗啦四处乱飞,严格地说,我们已经不在帐篷里了,复国军的指挥部成了露天指挥部,十来把利刃划开了帐篷。
我可怜的卫兵,缺胳膊少脑袋地躺在雪地里,而20来个剽悍的傲来军军汉张牙舞爪地朝我们父子两杀过来。
我扫视营中,一片慌乱,火把乱晃。
父亲勇敢地挡在我面前,很夸张地舞动双钩。
老天,凭我们父子两的本事,最多撂到10个。
那把神奇的宝剑已经被绸缎层层纠缠,怎么也不肯露面,似乎对方军汉的级别不够似的。那20来条汉子围将上来,最前面的两个已经叮叮当当地和父亲交上手了。父亲一钩刺倒一个,而他手臂上也见彩了。
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些明星效应,于是摆好一个把势,横眉怒目地大吼一声:“我乃太宁生是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他们认出了我,他们想起了子规秀在我剑下一分为二的一幕,恐惧如雪花似的落下来,他们开始后退,犹豫。
我的袜子里开始渗进雪水,冷得我直哆嗦,这使我的吼声更加夸张,嘶哑的喉咙颤抖着发出奇怪的叫声:“单挑,还是一起上,任你们选。”
面对我这么一位威震天下的少年英雄,而且叫声都那么不同一般,他们面面相觑,退了十来步。
这片刻的犹豫就已经够了,我的部下已经反扑,朝这20个袭击者的身后杀来。他们不得不放开我,转身奋力厮杀,倒了五六个,跑了十来个。
但这种反扑已经救不了大局,营寨里火光冲天,战马四处乱跑,我们分不清袭击者到底有多少,他们袭击的方向是什么,我唯一庆幸的是穿好了盔甲和靴子,跨上了马,备好了随身携带的武器,和父亲一起在几十个卫兵的掩护下,冲出了燃烧着的军营。
我用简单的算术题目来应付战争说明是行不通的,一只不足千人的部队冲散了3000人的包围者,还逼得主帅动用明星效应来保命,我想史学家在记载这一段时,也会为我羞愧满面的。
天色渐明,马蹄声声,后面是100来骑追兵。我们还剩下9个卫兵。
生性悲观的人总是有着极其丰富的想象力,当傲来军那100来骑人马还在离我300步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幻景:我手镣脚拷地站在严实的铁制囚车里,囚车行进在南部京城乌烟瘴气人声嘈杂的街道上,我乱蓬蓬的头发里尽是流溢的蛋黄,发霉的洗菜水,脸上挂着发出豆豉香味的臭袜子,刽子手刀锋上的光亮闪得我双眼迷糊,我的街坊邻居,同学故旧在街道两旁故做惋惜:哎,这小子,怎么作了反贼呢?而且还是头呢!
恐怖的想象往往比现实还要吓人,我想我恐怕连喝辣椒水这样的优待都没有了,帝国的谋反者是要剐上1000刀的,后来这种酷刑被女人们用来诅咒他们的丈夫。而那些要拉我去剐1000刀的人就在离我们300步的地方,为了免于这种待遇,我的手向腰间去摸箭,搭上弦,回身,蜥龙叔叔伟大的教导浮现在眼前,
嗖——
两支箭只发出一个声音,
后面发出六个回音,两个是人喊的,两个是马叫的,两个傲来军被放到,人仰马翻地在雪地里翻滚。
这让我觉得坐首都囚车的可能性少了2%。
我再搭箭上弦,再在一次呼吸之间连发两支,
在箭术方面,我勉强还算是个实力派,不需要动用明星效应,傲来军表现得也很配合,又被放倒两个。我把坐首都囚车的可能性降了4%。
不过,我神奇的箭术就有了成倍成倍的回报,那帮剽悍的军汉纷纷腾出右手,向背后一摸,再向前一挥,几十把短矛暴雨打荷般飞来。
我们的9个卫兵没有了。
在对蛋黄洗菜水的想象中,我和父亲经过一座小镇,我们的马在拥挤狭窄由粗糙石块铺成的的街道上冲过,熟悉的马粪气味混合着飘飘雪花,两旁是矮小灰暗的楼房,毫不遮掩的猪圈牛圈以及公共厕所
这地方很熟呀。
这里是深草镇呀。
终点又回到起点的游戏。
我们经过一个大院子。
这院子很熟呀。
这是镇长北在野的院子呀。
那九十多个追兵还堵在狭窄的门外。父亲悄声说:“孩子,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藏起来比成为赤裸分明的成为追击目标要安全。”于是,我们两个先用马刺在马臀上狠狠扎了一下,我们则从马背上跳起来,攀住院墙,翻了进去。当然,没有忘记带那把裹在绸缎里的神奇的剑。
墙外,我们的马惊嘶着远去。
院子里,狗在狂吠。
一个长得扎扎实实的汉子出来了,一年多以前,他用粗大油腻的肉块招待母亲,我和弟弟,并用粗旷的歌喉唱:“适彼荒野兮……”
他就是让我们一家人哭的像泪人儿的镇长北在野。
父亲握紧铁钩,准备消灭目击者。
北在野怔怔地站着,盯着。做惯了强贼的父亲习惯性地跑上去挥钩,对着北在野的咽喉下手。北在野的敏捷程度和和他壮实厚重的身材完全相反,他走了半步就避开了。父亲怔住了,我也怔住了——该死的,又是一个捕龙人,他走的是屠龙步。
“孩子,我们深草镇的客人,这是你的父亲吧,”他用捕龙铁钩手的方式向我这个前任北部捕龙铁钩手问好。
我想起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被他感动的热泪盈眶,信任感就自然而生,我坦白地说:“镇长,我们遇到麻烦了。”
北在野说道:“你们的麻烦确实大了,你在文件里出现的频率比尊贵的傲来36世还要多,孩子,如今在北部,谁不知道你的威名,连那些对国家政治军事漠不关心的妇女,也会用你的名字吓唬那些顽皮的小孩。”——看来我的明星效应开始深入民间了。说真的,听到这样的赞美,我觉得北在野嗡嗡嗡的声音动听极了。
父亲诧异地看着这一切。
院墙外,响起马蹄声和傲来军的吆喝声。
北在野完全明白过来,他对父亲说:“捕龙人在最紧要的关头是握紧自己的兄弟和武器,来,握紧我这位兄弟吧。”我们别无选择,随着这位镇长进了客厅,他揭开一块不显眼的地板,让我们躲到地下室。——在北部,许多人家的客厅有三分之一是在地下的。
地窖里,储存了一些酒和干肉面包。
不一会,我和父亲开始大力咀嚼那些干肉面包,胸口衣襟上全是酒。
约600次呼吸之后,院子里响起敲门声犬吠声。我和父亲提心吊胆地安静下来。不一会,厚重的军靴声,西西梭梭的脱衣声在我们头顶的木地板上响起。似乎只进来一个傲来军人。
“镇长先生,在这数九寒天打搅您一家人烤火的兴致不是我们傲来军的本意,抱歉了,我们在追捕两个捕龙贼,从草皮镇追击过来,进了贵镇以后,我们发现他们的马是空的,因此我估计他们要嘛躲在镇里,要嘛藏在路两边的荒野山林间,因此,出于对同一个陛下效忠的责任,您以及您的全家有必要配合我们的围剿行动。”进来的军官操着标准的南部口音,优雅的语调让我相信他是一个大校级别以上的将领。
“尊贵的将军,我对你们在大雪纷飞中剿贼的壮举深表钦佩,做为一个镇长,我会尽到我对国家的职责,当然,也不违背自己的良知。”
两个人的官腔重得可以把头顶厚实的木地板压塌。
“镇长先生,我的抱歉有两层意思,因为我还想在贵府多打扰一会,喝喝酒,驱驱寒,顺便了解这一带捕龙贼的情况,我会付给你报酬的”
北在野谦虚一番,开始摆上酒肉,这个该死的家伙,追得我们仓皇惊恐,如今又在我们头上喝酒吃肉。
我听到酒水倒入器皿,听到酒杯相碰,听到一只狗在地板上呼哧呼哧地走来走去地检骨头吃。
北在野比较配合地说了深草镇周遍的“流寇”活动情况,就是没有说他家的地板下藏这群流寇的头头。
大概听到酒杯碰撞了20来次后,军官的话开始有点收不住了,我知道,从京城出来的人,总会把关于王室贵族的传闻当成自己的亲眼所见,还把它们当成自己在乡巴老面前提高身份的材料,军官开始谈京城里是事情:
“镇长,你知道我们的议长儒父大人是什么出身吗?”
“我听说他年青的时候是帝国首都第一捕龙队的队员。后来他的才华被看中,被擢升为行政官员。”
“是的,他是捕龙人的骄傲,也是我祖父经常念叨的骄傲,他老是絮絮叨叨地对我说:‘孩子,你要像做捕龙人那样作好你的军官,捕龙人是很优秀的,比如我们伟大的儒父大人’,哎,我祖父也几乎捕了一辈子的恐龙,到我父亲一代才脱离这个职业。不过,我们的傲来36世对儒父大人这样的出身很介意。”说着,我又听到酒杯相碰击的声音。我在黑暗的地窖里忽然看到一线光亮,那是闪烁在父亲的脸上的骄傲的光芒。因为追捕我们的军官在夸捕龙人。
干完杯后,军官又开腔了:“我原来属于帝国精锐师——神营军,经常在宫里轮值,上个月的中旬,在我调来剿匪之前,我在宫里值勤,也就是保护国君的安全,镇长,你知道吗,我配枪带剑,就站在离国君不到50步的地方,哇,不到50步的地方。”
“啊,您的荣幸是全国4000万臣民做梦都得不到的。”北在野适时地夸了一句。
“我经常有这种离国君不到50步的荣幸,因此,我能清楚地听到关于国家的决策,上个月的一天,正是中午散朝以后,我们伟大的国君和伟大的议长大人坐在一起商榷国事,我听到议长很小心地提出来:‘陛下,百姓们觉得最近征收的肥皂税似乎过重,而且您似乎忘了先和国会打招呼就通过了。’傲来36世没有当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这么抱怨:‘这个该死的帝国,朕必须得用比我哥哥残酷一百倍的办法才能控制它,那些捕龙人在北部折腾,还从历史的箱子底层翻出冒牌的我的哥哥,我的心都快碎了,而你,你却用该死的小小的一块肥皂来烦我,儒父先生,您作为议长,你应该明白,在帝国,国会应该向谁效忠?’议长大人马上恭敬地回复:‘国会对您效忠,我的陛下。’国君却冷笑:‘是吗,怎么朕觉得你是在向捕龙人效忠,托你的福,那群从京城西门跑掉的捕龙贼现在发展壮大,还可以宣布朕是非法的了,喔,朕真是个可怜的国王,在朕的小的时候,朕的哥哥折磨我,霸占我的女人,差点毒死我,等到朕扬眉吐气了,朕和被哥哥夺去的心上人破镜重圆了,却落下弑兄夺嫂的罪名,朕真不幸啦,朕想替国家减轻负担,抹掉那些嗷嗷待哺的捕龙人,你却打开西门让他们跑掉,哎,朕是一个人善被人欺的可怜虫呀,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欺压我。’说到这里,我们的傲来36世居然抽泣起来,那声调听了连最凶悍的霸王龙都会掉眼泪。议长大人只能唯唯诺诺,不过他还是坚持不能征收肥皂税,并且不能开不经国会三读通过就擅自征税的先例。那天,应该是仁慈的宇宙大神让国君忘了我还在50步远的地方,否则,我可能得在京城的八狮帝监狱里呆到发霉腐烂了。”
“那么说,国君和议长之间有摩擦?”我听到北在野在小心翼翼地问。
“不,完全不,镇长,你作为国家的公职人员应该知道,伟大的国君和伟大的议长之间是没有摩擦的,他们可能会在具体政策上有分歧,但这是公事,我们的帝国像一块完整的大理石那样团结,但是,哎,愚昧的人们呀,他们误解了国君与国会之间光明正大的对政策的分歧,居然把这种分歧扭曲为民间以至军队之间的冲突。”
我和父亲的眼中同时放出惊喜的光芒。
我们预感到帝国这块完整的大理石开始有了裂缝。
“镇长,住在京城真是烦透了,支持国君的民众和军队和支持国会的民众和军队在每一个酒店争吵,在每一条巷子里决斗,暴力刑事案件一拨接一拨,有时候还得动用我们去惮压,但又没有像北方的旷野这样展开手脚干。所以,我申请调来北部,参加真正的战争。我来之后,听说国会为了应付吵事的支持者,已经答应去和国君谈判关于肥皂之类的事情。”
砰——
这段有趣的有关帝国最高层人物逸闻的对话终于被一声爆破给打断了。
那声音听起来比画眉的鸣叫还要妩媚,还要动听。
因为我们复国军游击队,聪明勤劳的北方佬,发明了一种最伟大的袭击武器——肩扛式投枪。
这群北方佬将火药绑在标枪上,三五两个躲在在某个墙角,或者某个草垛后面,某处芦苇丛中,一人在前肩抗投枪和巨弓,两人在后拉弓,点火药,让带着火花的投枪怒啸着射向傲来军行进的队伍。事后又作鸟兽散,若无其事地在地里刨土,或在河边打鱼。
所以,一听到肩抗式投枪的爆破声,我在地窖里乐开了颜。
砰——砰——
第一声在200步外,第二声在100步外,第三声在镇长大人的院子里,头上的地板抖落下些须灰尘。
我听到军靴在地板上弹跳又落地的声响,那个军官在匆匆穿戴,马上又响起另一双军靴的声音,有人进来汇报:“报告将军,我们遭到袭击,三枚肩扛投枪,两枚从东南角,一枚从西北角,我们折损了1名兵士,伤1人。”
“该死的,该死的,这算什么战争,我们不知道袭击来自于哪里,不知道袭击的人到底有多少,我真该好好看看那本什么《不对称战争》,士兵,对不起,镇长先生,我得执行任务了,这是你招待我的报酬。”接着,我听到银子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听到慌乱的军靴声出了客厅。
自己的人马来了,而且在摸索中已经揭开重重绸缎的纠缠,抽出了那把寒气逼人的剑,我太兴奋了,居然掀开地下室出口,一跃而出,父亲使劲拽我的衣甲都没有任何作用。
我爬上地面,还没有来得及站立,就看见刚踏出院门,站在院门口的那位军官,那是一个英俊的军官,白皙的脸,漂亮的八字须,修长的身材,标准的帝国学院派军官,首都姑娘们梦寐以求的恋人。
他也看见我,八字须翘起来,长剑拔出来,用很威严的声音叫起来:“反贼,反贼,在这里,在镇长的院子里。”他的剑锋对准了我,两个卫兵立马奔过来。我双手撑地,弹起身来,一个跨栏式飞过去,
叮——
我的剑尖和其中一个卫兵的剑尖相击。
他的剑断了。
他的手腕断了。
另一个忽然想起我是手刃帝国第一怒花猛将的少年英雄,他后退了几步。
可怜的人。他盲目的恐惧害了他,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切开了他的脖子。
那个军官见我瞬间解决了两个,他也稍稍退出门外,但这种胆怯不适合战无不胜的傲来军的作风,他一付硬着头皮的样子,大喝一声,刺将过来。
砰——
院子外面的上空又响起一声爆破,铁砂铁钉如黑花绽放。巷子尽头人声嘈杂。那个军官看看外面,变了脸色,放弃与我的格斗,拔腿就跑。
我和父亲跑到门口,发现院子外的巷子两头冲出持刀拿矛的几十个汉子,对着那个军官杀过来。那军官两头左右看了看,很快地作出判断,朝东头冲过去,因为城门在那头。天啦,他矫健得如一头北部山林中的豹子,勇敢地朝迎面而来的一片剑林刀墙冲过去,他挥剑一连串地刺砍挑削,好象一个熟练的裁缝用利剪裁开一块完整的布,然后,他从这快被“裁开的布匹”的缝隙中冲出去,阻击他的人瞬间倒了5个。
我敢肯定,把我乘上5才能对付他,他应该在帝国的军校受过最好的剑术训练。
我们随着那帮游击队跑到小镇唯一广场上,那是一个集市,此刻人翻摊倒,大呼小叫,军人、边民、战马和骡子挤成一团。
又有一个军人额头中箭跌落。有人扯破嗓子喊:“狙击手在人群里,狙击手在人群里。”然后,惊慌不安的弓箭手拉开弓对准惊慌不安的人群嗖嗖嗖地乱射,这让菜市场更乱了,有战马被撞倒,几个军人滚落在地,身上堆满水果蔬菜,或一堆猪排骨。
“狙击手在哪里,狙击手在哪里,告诉我,”弓箭手仍在对人群乱射。
那个军官上了马,镇静地命令:“我们不要在这些小巷小街和他们过不去,听我命令,冲出城,封锁所有的通道,快。”
他话音刚落,几道长鞭啪啪甩开,从人群中划开一个口子,然后纵马外奔。
我亲眼看见一个伏在短墙上的狙击手正在瞄准时,却被傲来军一柄飞来的短矛将手腕钉在柱子上。
神营军很快突出城。
我跑上去抓住一个游击队员的手,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你们及时相救。”对我的感激,他们一脸茫然,他们看看我们的复国军军服,似乎有点明白:“喔,自己人,这么巧,我们正好在这里伏击敌人。”
原来是巧合!
“我是复国军主帅太宁生。”我马上介绍自己。
他们笑着摇摇头,有一个尖酸地说道;“小伙子,不是每个人都是能成为太宁生将军的,我们北部的人们都传说他足足比一条霸王龙还高大,他的眼睛放出光芒,能让10头玛猛像丧胆,而他握的长矛比一棵百年大树还粗。”
天啦,我成什么样的变形怪物了!
其实,我是不是太宁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座小镇被包围了。
我们上了城头,发现城外茫茫雪野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聚满1000来人马,大部分是刚刚在军官和镇长谈话时调来的地方兵。
那位英俊高贵的军官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在8面盾牌的拥护上来到城门前,用马刺对着北在野,轻蔑地说:“镇长先生,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吃惊,不可以想象,你刚才和我说要尽到对国家的职责,对国家的职责就是在自己家里的地板下窝藏捕龙反贼的首领吗?”
那些游击队吃惊地看着我,原来手刃帝国第一猛将的英雄是可以长得这么平凡的。
“镇长,请你尽一个地方官员的义务,让我们完成我们该完成的使命,不然,我们将冲进城,将全镇人集中审查,并将你移交地方法庭。”那军官看了看小镇那扇很破旧的城们,很有把握地说。
“尊敬的将军,我确实说过要对国家尽责任,但我也说过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年轻的将军,我不答应交出这两个可怜的捕龙人,他们不是罪犯,而是走投无路者,5年前,我也是捕龙人,我知道他们的辛酸,知道他们的品德,我个人认为国家的这种做法是不妥当的,所以我不能交出他们。”北在野恭敬而又坚定地说。
“但你是一位镇长,一个吃朝廷俸禄的镇长,收起你作为老百姓的同情心,做你该做的事情,以免自己的小镇化为齑粉,你知道的,尊国神圣的傲来36世陛下赋予我们在特殊时刻杀无辜的权力。”
我脸色苍白,觉得特别冷。
“奶奶的,箭是老子放的,火药投枪是老子投的,要抓就抓我们。”几个狙击手忍不住跳出来。
“今天你们不是主角。”那军官摇摇头。
父亲忽然排开人群,站在城头,很诚恳地说:“将军阁下,能听我说一句吗?”
那军官礼貌地点点头。
“将军,把我交给你们吧,这里没有什么捕龙贼的头,只有一个孩子,一个20岁的孩子,也许只比你小不了两三岁,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无辜地卷入了这场旋涡,他没有罪,所以请惩罚我吧,求求你,前途无量的将军。”
父亲打着自己的胸脯。
“是吗?他还无辜地杀了我们最优秀的军人子规秀将军呢,这位可敬的父亲,请原谅我,我们是蒙傲来36世眷顾的军人,我们只完成该完成的使命,你们出来吧。”
“那么,年轻的将军,我听说你的祖父也是一位捕龙人,那你对捕龙人的辛酸也应该略知一二吧,你出发以前,你爷爷是不是这样对你说:‘孩子,将那些可恶的捕龙人统统宰掉,你要对捕龙人毫不留情,斩草除根,让捕龙人的鲜血染红你的头盔,让捕龙人的哀叫光耀我们的门庭,你那位几乎捕龙一辈子的祖父有没有这么鼓励你?如果有,那你就进来抓吧,只要你对得起自己的良知。”父亲动情地说着。
那军官低下了头,思虑片刻,在他的职责和良知之间作了一个平衡:“对不起,我的身份不容许我对所追捕镇压的对象参杂任何主观的东西,我在执行帝国的任务,我等你们等到日落分,到时候,傲来军摧毁性的打击将是你们拒捕的回报。”
我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所有的游击队员以钦佩的眼光看着我,不,是用仰慕的眼光想我敬礼。有一个激动地说:“雪山下的盖世英雄呀,带着我们干吧,我们跟着你。”其余几个也跟着起哄。亢奋使他们没有注意我的颤抖。
北在野悄悄在我耳边说:“孩子,你想好你自己扮演的角色,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你是5万人的统领,5万张脸挂在你脸上,拿出与你所处位置应有的风度来,天神会帮助勇敢的人的。”
我知道我自己不再是帝国首都学校哪个可以受了欺负就偷偷哭泣,打不过人家就跪地求饶的男生,我已经被塑造成了一个英雄,我有5万马子看着我,我已经是公众人物了,我得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
我踏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我站在城头,准备着说给历史记录者听的台词。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13章 暴风雪
砰-——砰——
几块砖头在我脚边炸碎,铁砂纷飞,石屑抛溅。旁边的人纷纷捂住耳朵,有的蹲下或趴下,稍稍勇敢的则也弯了身。
神营军用竹制的突火枪向城头射击,现在用来打击敌人勇气,等黄昏时可能用来消灭敌人身体。这种突火枪刚发明不久,火药铁纱从竹管中发出,但也容易伤发射的人,数量也不多,更多的是起到鞭炮的作用,大家觉得它没有冷兵器那么方便。
我一动不动。
不是我勇敢,而是我害怕,我吓得忘了动,剑直直地指着下方。
城头上一片喝彩声。
我想我虚火上升了,口中苦得不得了,舌头直哆嗦。
但我还是说出来了:“尊贵的将军,我以傲来复国军统帅的身份通知你,请尽你的职责,命令你的士兵作好围城和追捕我的工作,你不要做对不起军人天职和傲来36世的事情,尽管我们并不承认他,我也会命令我的部下作好突围以及消灭你们的工作,我们都会对得起各自所效忠的君王和信念,谢谢。”
我的这番话比手刃帝国第一猛将更有威力,那军官肃然起敬,敬了一个军礼“谢谢,让我们在黄昏时候平等地为各自的信念而战吧”
我转过身,强忍眼泪,20年了,我第一次说了男人应该说的话。而手刃帝国第一猛将只不过一场闹剧而已。
我终于见到了我的母亲和弟弟。
我们一家人在逃离京城一年多以后终于团聚了。宇宙大神一定是一位戏剧家:先安排父亲穿过格斗场的臭水沟,在刀林箭雨中逃出京城,而这时候我和母亲、弟弟正坐着马车安然无恙地驶向深草镇,父亲和他的难友则惊恐万状地奔向谪远山,但目标是一个:北部。接下来,我被安排与蜥龙叔叔困守孤堡,进入恐龙谷,我莫名其妙地成复国军的统帅,偏偏指挥才能笨拙,又和父亲逃窜到了深草镇。当一连串偶然的事件结晶出一个必然的结果时,你会从中体会到宇宙大神的安排是多么的奇妙!
弟弟看着父亲那一副狰狞的江洋大盗模样,吓得直往后退,拉着母亲的长裙来遮掩自己的视线。
母亲摸着父亲瘦骨嶙峋的脸和身躯。
父亲惊讶万状地抚着母亲满头的白发。
我不明白傲来36世干嘛一定要把一户平民人家非得弄成这样才算是显示出王权的尊严来,君王不应该让他的臣民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而是应该让他的臣民在他的怀里举欣欣然有喜色。
在这重兵包围之中,母亲唯一能做的是为父亲梳头,一如往常父亲捕龙归来时那样:洗掉他身上的血腥和污垢,扎起他蓬乱的头发,渐渐地,一个标准的首都居民的摸样又呈现在我们面前,一个头发整齐,下巴光溜溜的父亲又呈现在我们面前。
弟弟终于抱住父亲,开始承认他的身份。
但愿我们的帝国统治者能像我母亲梳理我父亲那样来梳理这个国家,不要让我们的帝国蓬头垢面,满脸乖戾之气。我们的帝国需要一位母性的国君。不是吗?我们几千年来所信奉的宇宙大神不也是以女性形象出现在庙宇的神台上吗?
当我还在为母亲的梳头感叹时,镇长北在野开始和我商量突围的问题,这使我又回到了复国军统帅的角色。
我从来没有学过任何军事知识,没有进行过任何军事实习,我连一个由5人组成的团队都指挥不好,我后悔在帝国的学校里为了及格翻着白眼去背诵那些作者、年号和作品的思想内容,或者抄录那些不是为诠释先知智慧而只是为了捞职称的论文,帝国的学校把我培养成没有任何智慧的傻瓜,而就是这个傻瓜得在众人仰望中去消灭城外上1000名军人。
会议在深草镇的镇礼堂举行,镇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风雪摇撼着礼堂的屋顶,屋梁发出让人担心的吱呀吱呀声,似乎在为即将发起的进攻造势。
在黄昏以前,人们必须决定是向傲来36世还是向他的哥哥效忠。
我在城头上鼓起来的勇气还在持续,我明白只有勇气才能让事情清晰化。
“各位,十分抱歉,我们的到来就像这场风雪一样打乱了你们平静的生活,你们没有必要为了两个毫不相干的外乡人而让上百年的宁静的小镇化成齑粉,你们可以平静地躺在自己的炕头上,或者抱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喝酒,聊天,玩牌,不会有一只响箭钉在你们的窗棂上,或一把刀架在你们的脖子上,而做到这一切很简单,只要把我交出来就可以了,你们有向傲来36世效忠的权利。”我的声音穿透过风雪的咆哮,钉入每个人的耳膜。
大厅里一片沉默。
我把这片沉默理解为憨厚的北部人特有的尴尬:他们想把我交出来,以免使自己的家园毁于傲来军的刀枪,但碍于镇长的面子和待客的传统,他们又不好提出这个要求。
我在这片沉默中漂浮,一时间抓不到任何答案,就如同漂流水上的人在企望一座岛屿。而提供岛屿或毁灭性旋涡的人就是镇上的这群代表。
“我……我觉得”终于有人开口了,那是镇上一个鞋匠,他之所以被邀请来,不是因为他的地位和学识,而是因为他90岁的年纪。他启了启嘴唇,但又闭上,看看镇长。
北在野鼓励性地点点头。
我的内心和风雪一起翻滚。不知道他吐出来的是旋涡还是岛屿。
“我只是个补鞋子的人,谁让我安安静静地补鞋子我就效忠谁。”
我的心悬了,因为只要交出我,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补鞋子。
“从15岁起,我就接国父亲的补鞋机在这镇上给大家,给大家的祖父祖母,给大家的父亲母亲补鞋子,托仁慈的傲来33世,34世和傲来35世的福,我总能通过手中的针线和补丁使锅里的饭菜满满的,香喷喷的,让我的孩子和老婆的脸色红润健康。”
说到这里,几乎所有的老人开始抬起脸,眼光通过屋外肆虐的风雪,神往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时候我补的军靴要比平民鞋多,上了30岁的人知道,那时侯句司帝国的军队从不敢跨越边疆半步,不是因为我们在边界驻扎了强大的军队,而是……”
“而是因为我们边界的人们,也就是边民,个个都是歼灭敌人的好手,我们不用交纳赋税,田里土里长出来的,河里捕捞上来的,森林里狩猎来的,全都归我们所有,我们唯一对国家尽责的就是自备武器和马匹,随时对付句司国的入侵,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曾趁句司国的军官在我们的领地的井边饮水时,将其推下深井,并将其座骑兵器缴给官府,当时还给我记功呢”一个白发老妪接过话,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是的,北草大妈,3年前,我们尊贵的议长大人为了恢复边民制度,在向国君的上书中,还专门提到你的光辉业绩呢。”鞋匠的眼里混合着泪光和喜悦之光,“那时侯,那些拿着本子和鹅毛笔的税吏从来没有来过北部,更不会瞧一眼我的补鞋摊,太平时我补你们的鞋子,战乱时我修理句司帝国士兵的脑袋,我们很自觉地阻击并歼灭入侵的家伙,因为这和我们的利益息息相关。而帝国可以省下一大笔开支,这样的制度我们觉得没有任何改变的必要。我喜欢做一个快乐的补鞋匠和一个勇敢的战士。”
又是一阵沉默。
我觉得眼前渐渐浮现出希望的岛屿。
“是的,那时候我是一个快乐的猎人兼勇敢的战士。”一个中年汉子接腔:“我打到的袋狼、狐狸以至剑齿虎都归我和我的老婆孩子,我们放心大胆地睡在这些动物皮革作成的被窝里,放心大胆地吃这些动物的肉,而现在,拿着登记本和鹅毛笔的税吏,在森林的外面等着我出来,对着我肩上的兽皮指指点点,甚至拖走我床上的最后一层兽皮毯子,然后又拱手送给那些骚扰我们的句司国,说是什么‘岁币’,喔,我几乎要打光山里所有的飞禽走兽才能让家里人吃上一口饭。”
“我每补3双鞋子就有两双的收入被句司国的人享受了,我的锅里不再有香喷喷的饭菜,而只是一两块冷冰冰的煮薯块,我老婆孩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蜡黄,该死的的‘岁币’,比帝国的尊严和我老婆孩子的脸色还重要。每到饥荒年份,交不起赋税的男人就流落南部,他们曾掐断过侵略者的脖子,却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揪着头发在大街上毒打,我们仁慈的议长大人就曾做过一首同情边民的诗,说什么边民长辛苦之类的,”
“更糟糕的是,拿了‘岁币’的句司帝国并没有领情,他们出入我们的边境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是,我们不能反抗,兵器或被收缴,或闲置在家里腐烂,我们只能逃避或者做俘虏。”猎人愤愤地说。
我意识到,傲来36世的权威在深草这个小镇连鞋匠都压不住了。
接下来的回答让我放心了:
“那我们为什么要效忠一个让我们颠沛流离,展转沟壑的国君呢?”人群里响起回答。
北在野面含微笑,他的到了和我一样希望得到的答案。
“诸位,你们的苦难,都已被我们神圣的傲来35世所知晓,在他伟大的复国计划中,恢复北部边民的府兵制度是首要的问题之一,我以傲来复国军统帅的名义保证,复国后,你们不必担心税吏将你们温暖的兽皮从床上拖走了,你们依然自备武器抵御侵略,而用不着为‘岁币’焦头烂额。”我随口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并且脸不红心不跳。乖乖,做了政治人物就不同啦。
一项决定的历史意义有时候不一定出于谁之口,而是看什么时候说出来。
可怜的边民们开始小声呼唤着“万岁”。
疑虑还存在着,这不是来自于现实,而来自于神灵。
“那我们反叛的依据来自于哪里?我们凭什么反抗傲来36世,上天答应吗?”有人提出疑惑。
这并不成问题,因为小镇上供养着一名巫师,也是先知。可怜的先知,在人类最初从恐龙进化过来的阶段,他们是人类的领袖,掌管着政治、司法、外交、经济和军事,在圣典里,他们可以直接和宇宙大神对话,而且没有任何臣民会怀疑这种对话。后来,人类渐渐地聪明起来,但和宇宙大神的距离也远了,终于有一天,宇宙大神不再愿意和自认为聪明的人类对话,先知们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只好缩在庙里作些祷告、校对经书的工作,甚至在乡村僻野捉捉鬼,画画符,聊以为生。人们还相信他们可以偷窥上天的旨意,但不是直接和宇宙大神对话,
深草镇就供着这么一个。
他被恭敬地请来了,镇长在他面前鞠躬,全镇代表也跟着做。
他是一个体形消瘦,肤色雪白的中年男子,长发,削肩,法衣班驳,头上缀满各色羽毛,一个粗大的龙角挂在腰间。
镇民们提出了询问的内容,要求对前景作出预测。
他表情木然地点点头,然后叫众人散开,在礼堂中央腾出一块方圆百来步的空地,生起一堆火,在火上架起一块剑龙的板骨。恐龙这种在进化路上落后于人类的动物,却用卜测人类的政治前途。
所有的人合掌祈祷,围住火堆和剑龙的板骨。
呜——呜——呜——
巫师吹起龙角,在火堆周围像青蛙似的一跳一跳,草鞋踩得地板喷喷响,似乎这中声音里也预示着人类的未来。
屋外,风雪狂怒,好似惊涛骇浪在冲击着礼堂。
火光照着巫师的脸,他处于半昏迷状态,眼睛紧闭,手脚乱颤,头发在火光中舞动。
呜——呜——呜——
龙角声中夹杂着人们的祈祷声。
俄而,巫师口吐白沫,晕绝在地。火堆上的剑龙板骨跳动了一下。
没有任何人去搀扶他,大家只是祷告的更厉害了,巫师的晕倒也只是普通的仪式之一。
又俄而,巫师一跳而起,抓住火上的板骨作了一番解读。
大家忐忑不安地凑过去看剑龙板骨上的纹路。
巫师笑了,大家也开心地笑了,虽然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纹路,但我放心地知道预测的结果是吉利的。
因为巫师用脚趾在地板上画了这么一行字:“山河还于旧主之手,雪夜出击,吉,获其冠。”
大家的信心变的坚决了,他们纷纷去寻找丢弃不用的武器,并开始商量队行的问题。
北在野告诉我,镇上和句司帝国部队作过战的30岁以上的男子起码有300个以上,他们的素质远胜过地方兵,和傲来军也相差不远,所以完全有把握和敌军熬上一个晚上,而最晚到明天早上,盟军的援军就会出现在深草镇。
虽然有人预测今晚有暴风雪,但“雪夜出击,吉,获其冠”的卜词让天气的因素显的不那么重要了。
“孩子,在今天黄昏开始的战斗中,你可以发挥单枪匹马刺死帝国第一猛将的雄风,杀倒一大片地人,划开一个突围的口子的。”北在野根据传说来确定对我的信心。
我的脸先红后白,坦白地说:“北在野叔叔,你真的相信关于我的传说吗?”
“北部人们的口头传说虽然会变形,但不会无中生有。”
“是的,我确实手刃了帝国第一猛将,但是事实是这样的。”我抽出那把寒光四射的剑,将北在野领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用剑在一块废弃在路边的大理石上随意划了划,那坚硬的石头随着剑锋的划动被无声无息地削起一层,就像被掀起一层煎鸡蛋;我再反方向随意划了划,那大理石又被轻轻松松地划去一层。
北在野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这把剑的锋利程度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镇长先生,原来这把剑是被一层外壳包裹着的,子规秀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除了那个送剑给我的人,我就这样被塑造出来了,扮演一个英雄的角色会是多么累的事情,我的形象浮肿得厉害,我想给自己消肿。”
北在野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右手托着下巴,手指捋着胡子,在雪地里徘徊。
簌簌的雪花落在北部的大地上,也落在我的胸膛和额头上,让我冷静下来,我愿意当一名普通的士兵,也不愿被浮肿的名誉压跨。如果做英雄是那么辛苦,我愿意做回一条快乐的“恐龙”。
我以为朴实的北在野会赞同。
“不——,孩子,让这个神话继续下去吧。”北在野停止了脚步上的徘徊,也停止了思想上的徘徊。
“那我用什么来维持这个神话,能指望一大片官兵会为了维护我的声誉而像冬天的枯草一样自动被我杀倒吗?”
“我也不知道怎样维持,但我知道维持这个神话是对的,维持它就是维持5万复国军的体面和信心,你不要想着神话哪一天被戳破,而是要想着神话能尽量地维持多一段时日,最好能成为历史学家为之皓首穷经的谜案。其实,最勇猛的将领单枪匹马所带来的杀伤力还不过半个军团,他们主要起到模范的作用,所以,你并不是猛将的事实最多损失半个军团的战斗力,而装扮神话的作用足以唤起百个军团的战斗力。”
北在野对我越来越有信心了,他自己也开始迷醉于这个神话。
原来,不只是房地产和金融,英雄也是有泡沫的。房地产和金融的泡沫能拉动消费力,英雄的泡沫能拉动战斗力。
北在野又将我领到他家里,在客厅下面的地窖里,拿出一个硕大的包裹,翻开裹在外面的层层油布。
我以为他会拿出陈年老酒为我壮胆,酒精有时候能维持神话的,神话里的英雄往往是受了酒精的驱使才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的。
油布翻开了,有银光在眼前流动,幽暗的地窖里好象漫无边际的宇宙,而这银光如同宇宙中的银河系。
那不是陈年老酒,而是一副盔甲,说得更准确点是一张皮,一张银灰色的皮,只是作成了一副粗糙的盔甲。
“穿上它,孩子。”
我穿上这张皮,只觉得它软软地粘在身上,好象贴身的内衣,我摸摸它,只觉得质地柔和,但皮层又很糙,上面布满条条纹路。
北在野忽然拔剑出鞘,当面刺来。
我惊的浑身僵硬,跪在地上不知道如何躲避。
剑刺在我的胸膛上,还狠狠地往前扎。
我想我会死了,一个伟大的复国军统帅就这样被一个微不足道的镇长骗到地窖里被刺死了!
然而,我听到哐啷一声,那尖利的剑尖折断,掉落在地面。剑柄也由于受到强大的阻力而弯曲,接着也哐啷折断。
我毫发未损,只是这件新内衣稍稍凹进去一点点,旋即又弹上来。
我刀枪不入了!
“哈哈,孩子,对这件新衣服的感觉如何?”北在野脸上挂着神秘的笑。
“我想它并不合身,我说的身有两重含义,一重是指身体,它似乎显得大了点,一重是指身份,它应该披挂在一个盖世英雄的身上。”我回答。
“一件质量极其优良的内衣可以让这个神话继续演绎下去,那何乐而不为呢,是的,你平平的智慧和中下等的武艺确实让这件神奇的披挂蒙羞——请原谅我说话这么直接,偶像派的英雄总是需要更多的包装的,孩子,继续扮演下去吧,这是我们的利益所在,你已经受雇于历史,历史和事业是你的雇主,雇主要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这件内衣会把神话保护的更为严实。”北在野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我觉得沮丧极了,坐在地窖的稻草堆上,看着银灰色的光芒在自己身上闪耀,仔细咀嚼着浪得虚名这句话的含义。
我又看看镇长,一个巨大的疑问浮现在我的眼前,它比盔甲上银灰色的光芒更要闪亮。
“镇长先生,你为什么要扶持一个资质平庸的平民子弟?它对有什么好处?这副神奇的盔甲来自于什么?”
“出于捕龙人特有的悲情和正义感。”
镇长神秘的眼光比宇宙的黑洞还要深邃。
黄昏降临雪野。
风雪愈发来得紧了。
深草镇的乡巴老队伍组成了,全体356人,骑兵50人,长矛手261人——当然,这当中的长矛有89把是锄头,只要运用的好,农具在杀人的意义上和兵器并没有区别;弓箭手45人,除军装外,它的队形基本上符合军法。
那位英俊的军官见我们主动出城列阵,吃了一惊,他全身披甲,威武得像一只竖立的剑齿虎,铁甲与寒雪辉映,他用马刺对着我们的队列指来指去,由左指到右,由右指到左,好象完全不相信这是事实:“深草镇就这么决定背叛我们的帝国吗?”
“是——”356个声音回应他的疑问。火把上跳动的那块龙板骨让他们信心如此坚定。
“可怜的臣民,刚才军中气象师预测今晚有暴风雪,这是上天给了你们反思的机会,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给我们答复。”英俊的军官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群“愚民”。
“不,战斗在今晚就得进行,宇宙大神的意愿不可违背。”356个声音震的雪花乱抖。
“那好,我也不好失信,战斗吧,你们不再是平民,我们会毫不客气地将刀剑临于你们的头上。”那军官策马上前,照傲来帝国那老掉牙的上阵规则,冲我而来,口里叫道:“傲来军第三军中郎将屈突六郎问候阁下。”
我也接着抽剑,挥臂,出马,也装模做样地回复:“傲来复国军统帅太宁生问候阁下。”
两人的盔甲在马儿的跑动颠簸下碎碎做响。
我刀枪不入!
我无坚不摧!
我还怕什么?
我大胆地朝这个屈突六郎一剑削去。
这个聪明的家伙,大概从我上午在镇长连屠两兵的情景中知道我手中剑的厉害,他没有接招,反而仰身避开。我笨拙地又连挥5剑,每一剑都划在飘着雪花的空气里,他敏捷得像只眼镜猴。
我那该死的剑术和这神奇的宝剑实在太不相配了。
从屈突六郎一脸吃惊的神情可以见证我的剑术是多么糟糕,他大概开始怀疑我是怎么宰掉帝国第一猛将的。
反攻开始了,这个在帝国军校受过最好剑术训练的家伙,可不会让他的剑和空气过不去,我只觉得眼前闪过五六道银光,道道银光又都落在我的身上。
天,他已经在我身上刺了五六下,而这只是3次呼吸之间的事情,我则完全不能判断对手攻击的频率和方向。
他觉得我应该落地了,于是骄傲地收回了剑。
而我,还傻呵呵地立马在他对面,身上的每一根毛都安然无恙。
“宇宙大神,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可怜的屈突六郎仔细瞧了瞧手中的剑,又瞧瞧我,八字须翘得老高。
我军的阵营一阵欢呼:“我们的英雄刀枪不入。”他们把我的笨拙当成了对刀枪的无畏。
“我们的英雄刀枪不入,我们的军队无往不胜,冲呀,”北在野很适时地发起了冲锋的号令。
300多个无知而勇敢的镇民在我和镇长缔造的神话鼓舞下,气势汹汹地朝神营军和地方兵杀过来。
风雪扑面,刀光闪烁,战马在雪野奔腾回旋,长矛和利箭穿过寒冷的空气扎向裹着冬衣的血肉之躯。
迸——迸——迸——
还有包着火药的突火枪在夜空中爆破,划出灿烂的火光,好象新年的礼炮。
感谢帝国曾有过的边民府兵制度,它使这只准军事部队在一进一退之间极为专业,进攻时如袋狼一般群而出击,防守时如刺猬一般紧紧所拢,一切似乎天衣无缝。傲来军没有料到这一点,所以刚开始交手就有些占下风,而平时只知道拉女人喝酒的地方兵一遇慌乱就毫不客气地将阵地交给了他们的上级部队——傲来军,不少人几乎一哄而散。他们的表现是恰如其分的,因为傲来36世几乎从来不给他们发军饷,而最好的粮食和盔甲武器都提供给了傲来军。
占了这样的便宜,我居然冲进了敌人的核心阵地。
我看见敌方营地中央一座巨大的帐篷,它几乎有两层楼高,里面灯火通明,欢歌笑语,舞女袅娜的身段映在帐篷上。
不知是为了躲避风雪,还是受美女身影的诱惑,我的坐骑竟然朝华丽的大帐篷跑去,恰好有卫兵启开帐门,我那无孔不入的马兴奋地一声长嘶,踩在卫兵的背上,一跃而进。
迎接我的是女人的尖叫声,器皿的翻到声,兵器的碰撞声。我那莽撞无知的坐骑在宽大的帐篷里打了几个盘旋,踩破了两个舞女娇弱的背,踢翻了一座蜡烛台。
真是抱歉,我打乱了一场盛宴。
慌乱中,十几根长矛狠狠地向我这个不速之客招呼过来,四五根矛锋扎在我的衣甲上,两三根横扫在马蹄上,我的坐骑痛得仰立起来,几乎将我掀翻在地。
十几根长矛一阵乱打,将我赶出了帐篷。
奶奶的,里面是甚么高级别人物。
我忽然有了兴趣,用马刺刺了一下坐骑,它嘶叫着又忠心耿耿地往里冲。帐篷门关上了,守卫在外面的二十来个士兵真刀真枪地招呼过来。
我骄傲地挥剑平划过去,哗啦哗啦,摧枯拉朽地削掉他们手中的二十来根矛锋。
我意犹未止,将剑锋抵在帐篷上,刺进那厚厚的恐龙皮,一划,坚实的帐篷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声清脆的开裂声后,巨大的暴风雪狠狠地将这道口子撕开,将它变成了露天场所。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14章 飞龙在天
我正想看清里面,宇宙大神却似乎不愿意这样,她让暴风雪狂怒起来,好似海啸一般掀翻了一切东西,我的眼睛无法睁开,我被风刮得倒悬在空中,一手死死抓住剑——这是我权力的来源,一手死死抓住马的棕毛——这是我生命的保障。
马也被刮得竖立起来。
我们都快要飞起来了。
风稍稍间歇的时候,我重重地落在地上,马在惊嘶中被刮得不知去向。没有马抓我就抓人,我把剑插回鞘,眯着眼睛,伸手四处乱抓,不一会,我抓到两只手,那两只手也抓住我,我们就这样相互依靠,抵御暴风雪。
在史前时代,暴风雪往往有着南方海上台风的威力。
两个人抱在一起总比用一个人的重量去抵挡自然界的狂怒要好。
我们紧紧拥抱,在狂风暴雪中似兄弟一般互相依靠,而对方极可能是傲来军官兵,在大自然的暴怒下,人类的对立和战争是如此渺小和可笑。
我们好象被巨浪冲击着,好象在不情愿地玩漂流的游戏,我们的身体滚过莽莽雪原,不时有被大风拔倒的树木打在身上,慌乱中也有邹皮龙的爪子在我们背上踩过。但这一切反而加深了我们的友谊,我们死死拥抱,彼此从没有放开手。
大概过了3000次呼吸的时间,我感觉到已经在山坡上滚动,碎石碾的手硬生生地痛。我下意识地松了一下手,只听的一声掺呼,对方从我身边望下掉。我慌忙抹去脸上的雪花,一手抓住一棵树,朝前看,看不到人,只看到一只手紧紧攀在地面,似乎我匍匐的地方下面有一个洞,他快掉洞里面了。
我甩了甩头,上下看看,猛然意识到我是在一个比较平缓的山坡上,下面不是一处洞穴,而是一处峭壁,和我生死与共的那家伙快粉身碎骨了。
我一手抓树,一手向那个患难兄弟伸去,抓住他,使劲往上拉,感觉要将整个大地提起来似的——这家伙可真够重的,偏偏暴风雪又在增加他的体重,我的手腕似乎都要脱臼了。
和这样体重的家伙抱在一起抵御风雪是个不错的注意,但当我要拉他一把的时候,我又希望他骨瘦如柴。
当我一屁股跌倒在地的时候,那家伙也上来了,抓住树喘气。
可那棵树也不太愿意和我们配合,已经在吱呀吱呀地呻吟,告诉我们它撑不住了。
我们慢慢地朝峭壁下滑。
忽然,我看到50步远的前方有黑黑的东西,是熊吗?但它一动不动。
那家伙也看到了,叫起来:“哇,那是一个洞,一个洞穴。”
标准的南方口音,而且很浑厚。
虽然是敌人,但总算是老乡,这给我们的合作找到了一点理由。
50步的距离花了我们500次呼吸的时间,我们匍匐着进了洞,听到身后的树卡擦一声折断,掉入深渊。
我们进洞,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更幸运的是,我们还摸到了一捆干柴,可能是猎人用来烧烤野物的。
人的运气来了真是没有办法,即使是最恐怖的暴风雪中,上天会给你安排一个逃难的同伴,一处躲避的洞穴,洞穴里还有干柴,而且,我的怀中还有打火石——这是复国军为野外生存所准备的。
我点燃了干柴,火苗熊熊燃烧起来,光亮在四周的石壁上旺气十足地晃动,我们两的头影也在火光中颤。
看来,这是个不错的夜晚,我急于要看清生存伙伴的面目。
那家伙抹去脸上重重的雪,一张堆满脂肪,红润光滑的脸庞突破雪的堆积浮现了出来。
我想起了后龙时代1886年8月5日,想起了京城格斗场,那个高高居上的用浑厚的声音宣读剑如界叔叔一家人命运的胖子!
火光诚实地描绘出他的脸孔。
他,就是傲来36世!
要么,他和傲来36世生的一模一样!
我手中的打火石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暴风雪在洞穴外肆虐,而我心中的暴风雪翻腾得更厉害。
“朋友,我的臣民,你穿着这套复国军的盔甲真是难看极了,想不想换成傲来军的漂亮盔甲,呵呵。”那胖子高傲地说。
不错,眼前的这家伙就是傲来36世!
“掀开你的衣服,看看你的肚皮。”我觉得青筋愤怒地从额头上凸现,我忘了自己已经是威镇北疆的复国军统帅,我又恢复到了每月得捕3条恐龙才能生存的捕龙人子弟的精神状态。
“很高兴你这样对朕大喊大叫,听起来,你还是把自己当成朕的臣民,想申诉你的冤屈,所以,捕龙人,朕赦免你的无礼之罪。”傲来36世笑得眼睛如同肥虫。
“暴君,你连小镇上的鞋匠都镇不住了,那好,我现在用最激进的肢体动作宣布结束对你的效忠。”
我跳起来,抽出剑。
他也想起身,但他过多的脂肪阻止了他这种努力。
我的剑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抬头蔑视着我,脖子在离剑尖半个手指的地方从容地扭了扭:“孩子,这个主意不错,你只要轻轻地往前推进半个手指,你就可以节省上亿两白银和挽救数十万条生命,你们很有可能不再一个道府接一个道府地鏖战下去,富庶瑰丽的京城向你们坦开怀抱,就像一个艳丽的荡妇主动向你们坦开胸脯一样,哇,想想看,多么美好的前景呀,而这一切只需你轻轻向前推动一下。是吧?”
我手抖得厉害。
“孩子,朕知道你下不了手不是因为对我的效忠或者出于慈悲,你就像一个嘴谗的家伙,面对一个巨大和甜美程度超过你想象千百倍的蛋糕,你幸福激动得不知道如何下手来切,我就是那块蛋糕。”这个暴君眨巴着眼睛,厚厚的眼袋抖了抖,用了一个转折词开始下面一句话:“不过,英勇神武的复国军统帅,你的智慧应该可以理解朕的解释,当你省下上亿两白银和挽救数十万条生命时,你却丧失了一个生存的伙伴,所以,你不能切了这块大蛋糕,呵呵。”
我下垂的剑说明了他的话有道理。
“不错,孩子,这是个温馨的风雪之夜,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朕是个健谈的朋友,更何况这个健谈的朋友身上还揣了一大块鹿肉和两瓶陈酿,还好,刚才你和你那不懂礼貌的坐骑踏进我的帐篷时,朕在慌乱撤离中往怀里塞了这些美味,分享吧,傲来国的最高统治者和反对者。”说罢,他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了他所说的美味,那酒居然是“人头龙”——每一小瓶相当于10户中等人家一年的收益。
我骨碌骨碌响的肚子又说明他的话有道理。
这个暴君洞悉人情,却不把这种功能用来了解民情,难怪我们的先知说:实行仁慈的统治不在于能不能,而在于愿意不愿意。
我,一个复国军的统帅,不能这样一败涂地,我打足精神,又提起剑。
“怎么,朋友,你改变主意啦?”暴君先生有点慌。
“不,你说得有道理,我们在暴风雪中是生存伙伴,但这并不妨碍我检查生存伙伴的肚皮,它可是个最大的政治悬案。”我又将剑尖对准他的喉咙,示意他掀开衣甲。
暴君先生耸了耸肩膀,犹豫了着,沮丧地说:“天啦,这将是傲来政治史上最大的耻辱,效忠傲来王朝的人们不得不罚朕以谢天下。”
“在政治耻辱和生存之间做一个选择吧。”
“幸亏我们的先知有教导在先:屈辱不是人的本质,但我们可以通过屈辱达到伸展尊严的目的。好吧,朕现在遵从这条教导。”这位暴君掀开了他的铁甲,掀开了他的内衣和肚兜,一大把脂肪像罐子里的猪油似的流溢而出。
我现在是历史案件的见证人,我代表全帝国幸存的和冤死的捕龙人做这一历史的见证。我生怕火光不够分明,又添了两根柴;我生怕自己的眼力不足,我把眼睛睁到了足足有两个银河系那么大。
熊熊火光照耀,史实是如此分明。
傲来36世的肚皮光滑如缎子,托上天的福,他老人家的腹部连半个伤疤都没有。
那么,京城格斗场那冤死的两千多捕龙人及其妻儿,父亲、蜥龙叔叔、憨头,以及帝国18个道府幸存的捕龙人年余来的展转流离,仓皇亡命,都缘于这肚皮上子虚乌有的一道箭疤。
我被巨大的辛酸感冲得离地面几乎有100步高。
“骗子,骗子才是你真正的职业,为了你的肚皮,多少生灵在京城和北部被涂炭,你狂妄到了连道假伤疤都不愿意做的地步,你视你的臣民为白痴和草芥。”我举剑几乎想将他一切为两半。
“朕是龙体,龙体是不能像猪肚皮那样展示给人看的,谁会想到会有这么一个风雪夜,朕会和叛军的头目共处一洞。”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理智无形中阻止了我的剑往前戳。我在伸张历史正义的同时,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生存。我现在是政治人物了,而政治人物是要学会妥协的。
“客观的原因是想为国家节省开支,主观的原因嘛,是因为朕是一个暴君,做暴君是朕的爱好,傻瓜,你不能用责备贤者的道理来责备一位暴君。”
“那你是不可理喻啦,难怪你割断了你亲生哥哥脚的经脉。”我忽然好奇起来。
“坐下来,容易激动的孩子,不要让愤怒磨损你年青健康的胃,来,喝酒吃肉吧,今晚是上天赐给朕的一个吐露心声的良机,那些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臣民不是在朕面前奴颜婢膝,就是在朕的脚下像待宰的鸡鸭一样瑟瑟发抖,想不到朕沦落到要和叛军头目谈心的地步,哈哈哈,来,来一口。”
我坐下来,接过一瓶酒,浅吸一口,我立马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躺在热气氤氲的浴缸里,舒服得想亲吻整个地球。
“明白朕为什么想做暴君了吧,朕每天要消耗一大瓶这种等于30户中等人家一年收益的的猫尿,一年一年地积累下来,朕不得不加重你们的赋税,以让朕每日都能享受这种美妙的液体,朕读过先知的教诲,知道只有克制自己的欲望,与天下人同共色共财才能四海升平,江山永固,可是朕的欲望是那么不可控制,所以,你们骂朕暴君。”
“为了诸如此类的享受,你割断你哥哥的经脉?亲情抵不过一杯猫尿,告诉你,该死的暴君,我们下层人不是这样的,我父亲母亲即使饥肠辘辘,也会为饥饿的朋友准备最好的晚餐。”原来做暴君的原因如此简单,我把惊讶化为啃鹿肉的力气,啃得嘎嘎做响。
“孩子,你错了,我起初的原因不是为了这香甜的猫尿,知道吗?其实我本来的爱好不是做一个暴君,而是做一个文学家,一位诗人,我热情,我感性,我的父王曾为我惊人的文学才能大宴宾客,甚至民间传闻王位将传给朕,而不是朕的哥哥。”
“文学家是做不好国君的,傲来34世的选择没有错,和你比起来,傲来35世简直仁慈得无以复加。”
“喔,是吗?”我的暴君朋友轻蔑地一笑,口中喷出半口酒——那可是一户中等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他摇摇头:“幼稚的孩子,你不知道,暴君有两种,一种是针对宫廷外的,例如朕,一种是针对宫廷内的,那就是那个残废,那个脚上没有了经脉的残废,他可能会美名长留,臣民讴歌他,怀念他,因为他确实在政治上有善举,可是,你知道吗,历史这样的一些君主往往对待自己的家人冷酷到难以理喻的地步,他屠杀自己的弟兄姐妹,占有自己弟兄的甚至父亲叔叔的女人,而愚昧的臣民总是因为他政治上的善举而为这种暴行开脱。朕若不是7步之内做出一首诗,早就成了历史上一个过去式了。”
“傲来35世有什么必要虐待一个只想做文学家的弟弟?”
“妒忌,因为妒忌,他每次做出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和诗歌都让粗通文理的人捧腹大笑,而朕在他面前是一个胜利者,没有遮拦的朕总不会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得意,更糟糕的是,我的妃子,也就是现在的王后——花千树,和他的妃子比起来,简直是琼玉和粪土的对比。不幸的人呀,你总是因为自己的优秀而遭来妒忌和残害,难怪先知曰;美木良树,你总是被斧头无情地戕害,烂草杂灌呀,你却因为丑陋在深山长命千年。终于有一天,他登基了,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朕,每天要做打30板子的功课,以至于朕成了天气预报专家,因为每到阴雨天前,朕身上的伤疤就作痛。他占有了秋水伊人,可怜的绕指揉公主那年才5岁,看着母亲成了自己的伯母。”
说到这里,我的暴君朋友仰头长叹,忽然起身,对着风雪如怒的洞口,任狂风掀起斗篷,大声吟道:“苍苍往事,悠悠吾心。今我北渡,风雪如磬。乌鹊南来,无岩可栖。绕山九匝,其鸣凄凄。奈何奈何,吾将醉兮。”吟罢,又吞了一口“人头龙”。
我开始同情我的暴君朋友,虽然我并不原谅他对捕龙人的残暴。同时,一想到我们复国军所拥戴的是这样一位没有人性的禽兽,那种透骨的让我不由得向温暖的火堆靠得更近些。
“然后,宫廷里有了一次至今史家都不知晓的政变,那些太监宫女为了不让自己朝不保夕,为了不让自己的肢体不被今天烙个印,明天少个指头,他们用绸缎和剪刀完成了改写历史的使命,也就是说,趁他睡觉的时候,宫女们心惊胆战地将被子蒙住他的头,十来个太监压在被窝上,本来剪刀可以戳穿他发出罪恶指令的咽喉,但朕不想落个弑兄的罪名,于是,挑断了他的脚筋,为了活命,我篡位了。”暴君先生轻描淡写地回述当年的登基史。
“不过,傲来35世,我们拥戴的英明君王,在割断了脚筋的情况下,却出现在了北部的大地上,还怀着半个玉玺,他似乎比你有能耐。”我感觉到好象在听一群最残忍的肉食动物在进行老大淘汰制的故事,即使火堆燃烧到最旺的程度,也不能消除我身上泛起的冷疙瘩。
“所以,当初朕应该了断他的生命,一个有皇室血统的家伙,哪怕是一堆废肉,只要他还有呼吸,还有意识,就能成为叛乱者最好的王牌,你们拿到一张好牌了,喔,亲爱的哥哥,当初那把剪刀要是能前进半个手指,进入你的咽喉,今天你的弟弟就用不这和叛军头领在这里聊天了,一切都缘于朕的慈悲,慈悲是万祸之源。。”
暴君先生从洞口回过头来,盯着我说:“至于你们拥戴的哪个残废是如何从宫廷的地下室里飞到北部恐龙怀抱的,你去问那些该死的恐龙吧,如果那条差点丧命京城的老龙不愿意告诉你,那你可以阅读朕十几年来写的笔记,如果你幸运到能够将朕从龙椅上拉下来,将京城在你们的铁蹄下化为齑粉,那你就可能有幸读到朕的笔记,朕很希望你可以做到这点,孩子。”
“以毁灭江山的代价来读你的笔记,你似乎并不在乎你的天下。”
“朕只在乎自己的心情,天下是属于那个残废的,因为朕慈祥的父王是通过合法途径传递给他的,朕登基没有合法的来源,所以朕视天下如草芥,朕要花光他的天下,弄得他的天下憔悴不堪,甚至洪水滔天,他是个有政治责任感的家伙,他会心痛的,哈哈哈哈,那些愚蠢的戏剧家,没有见识只有文才的诗人,可能会在几百年后这样的讴歌朕;啊,任性率真的傲来36世,他失去了江山,却赢回了人性,他敢说敢做,他才是真正的人。然后那些被朕杀戮的捕龙人的血泪都被这些赞美化成烟云,哈哈,朕还要流芳千古呢。”说到流芳千古,暴君朋友笑得几乎直不起身子,似乎他已经看见了千百年后那些哗众取宠,对历史几乎完全无知的编剧。
这位暴君复又坐下,在我对面醉眼朦胧,他已经喝光了那瓶中30户中等人家一年的收益,粉红色的液体沿着他的嘴角往下流。
想到这个暴君的流芳千古,我就怒不可遏,父亲那为了每个月3条恐龙而愁眉不展的脸色和他嘴角流溢的粉红色液体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头盔被愤怒的头发撑起来,于是,我用剑鞘朝着这个残忍的家伙连击十来下,打的他的铁甲哐啷做响,而铁甲里的脂肪一颤一颤,酒精麻痹了他的痛感,他只是像猪似的哼哼了几下,即使我用剑鞘抽他的脸时,他也如此。
我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愤怒,而没法改变一位暴君。
暴君先生又横着倒在火堆旁,含含糊糊地说:“亲爱的朋友,朕不应该骑一匹日行800千步的良马……糟糕极了……朕把自己的10万大军甩在了后面……不过,朕喜欢这样,因为可以悄悄会见一位重要人物……哦,深草小镇将会是历史上一场大战役或是一场大屠杀的发生地,将是产生荡气回肠的凭吊诗篇的古战场……”
我只觉得手脚麻颤,我凑过去问:“你们干嘛调集10万人马来深草?会见什么重要人物?”
回答我的,是一片呼噜声。
我也开始觉得脑袋的体积在增大,血管膨胀得厉害,腿却开始发软,洞顶的岩石在摇晃。
我没有和这种感觉对抗,而是顺着这种感觉软了下去,卧倒在火堆旁,风和雪的咆哮渐渐远去,远去……
美梦总是伴随着美酒而来,就像美女伴随着金钱而来。
明朗的天空,香软的微风,金碧辉煌的殿宇,落英缤纷的草地。一忽儿,我坐在一群女人当中,她们都长的有点像春日晴空,但都带着春日晴空在我面前不曾有的淫荡和谄媚,美酒从头顶淋漓而下,潺潺如溪水流动;一忽儿,我坐在明亮宽敞的大厅里,一张长桌摆在面前,盘子碟子里堆满热乎乎的火鸡驼峰,琼玉搬的酒水果汁,各种镶金嵌银的器皿和食具如同星星在闪亮,那些服装华丽,仪态典雅的高官和夫人在小心地切着火鸡肉和驼峰肉,金属制的餐具发出悦耳的叮叮声,侍者川流不息,萤火鸟随着宫廷乐队轻快的音乐而飞翔;一忽儿,我立在猛犸像的背部,一手撑腰,一手举着权仗,千万臣民伏在宫廷和国会山之间的广场上发抖。
“啊,暴君,我们赞美暴君,您敢于自己对整个世界发泄兽欲,您的意愿到达每一个范围,放纵吧,蹂躏吧,兽性就是人性”一位学者模样的家伙在向我朗诵用自由诗歌体写成的论文《暴君合理论》——据说这填补了政治人格学的空白。
不过,我脚下那头巨大的猛犸像老是发出讨厌的咯咯咯声,而且越来越大,震的连广场都在动。
我觉得梦境渐渐模糊,岩洞的顶渐渐呈现眼前。
喔,这头发出咯咯声的猛犸像应该就是傲来18世吧,不,不,他虽然贵为君王,但毕竟是人,在生理上没有道理发出这么大的呼噜声,因为我们栖息的这个洞穴都在抖呢。
我睁开眼睛,发现洞口比昨晚小多了。
一个巨大的脑袋正伸进来,上面布满巨大的疙瘩,发出巨大的声响,巨大的眼睛发出恐怖的绿光,两把军刀似的牙齿离我只有10来步远。
一头剑齿龙在向我们——也就是它相中的早餐问候早安!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这家伙是恐龙谷来的类人龙。
我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复国军铁甲,大声宣称:“我是傲来复国军统帅太宁生,你是哪一部的?”
从它依旧发绿的眼神里,我明白我的举动和一头在袋狼面前跳来跳去的兔子没有任何区别——这家伙只是一条恐龙而已。
我的暴君朋友使劲地揉眼睛,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脂肪穿透过衣甲发出芳香,剑齿龙对他表现了浓厚的兴趣,它朝这位暴君凑过去,鼻翼梭梭地颤动,嗅着我的暴君朋友,就如同我们在吃水果时先嗅嗅它的气味。傲来36世面如白纸,一步步往后退,贴着背后的岩壁,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很诚恳地说:“朋友,你瞧瞧,虽然我肥胖如许,但我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国王,我缺乏锻炼,我的肌肉松弛无味,吃起来会如同泥巴似的,怎么样?你不至于想使自己的早餐乏味吧?”那食肉动物稍微偏偏头,盯住这位暴君,鼻翼继续颤动,和喉头的咯咯声混合着,震得整个山洞好似一个即将烧开的水壶一样。它似乎在考虑暴君说的话。
突然,它把头转向了我。
它的鼻子在嗅我的时候喷发出来的气流把我逼退了几步。
我拿起剑准备给它点教训,然而,在这狭小的空间,它的鼻子向前拱一拱,一根獠牙挑落了我的宝剑,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臭烘烘的气流让它的口腔如同一个刚剖开的榴莲,再接着,我就躺在这个剖开的榴莲里面了。
它把我叼出洞穴,上下两排锐利的牙齿开始撕扯我那作为它早餐的身体。
我开始想象这家伙的胃酸会把我打扮成什么样子,一阵辛酸拥上心头,惨!惨!掺!英勇的傲来复国军统帅成了一条剑齿龙的口中餐。
那些污浊的口水涂满我的衣甲,冷得我直哆嗦。
然而,尽管我浑身被它的利齿嚼的酸疼,但一滴血也没有流,衣服上半个窟窿也没有——喔,我忘了我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盔甲。
那家伙把我嚼了一阵,发现口中的食物一点损害都没有,便焦躁地将我吐到地上,又转向另一件食品——我的暴君朋友。
这件多脂肪的食品已经跑出洞穴,朝山坡上跑。
剑齿龙伸出脖子,鼻头一拱,把我的暴君朋友拱落下来,张开大嘴,对它怒号,我的暴君朋友浑身抖糠似的抱住了头。
我完全可以趁这时独自逃生,但我一想到这个绝世暴君以作为动物早餐的方式被推翻,实在不甘心,这死胖子应该面临捕龙人的公正审判,他必须在捕龙人的愤怒面前低头认罪,而不是化成恐龙身上的营养,再从恐龙的肛门里安然无恙地被排泄出来。
处于历史的责任感,我跑回洞穴,拿出剑来救这个该诅咒的家伙。
剑齿龙的舌头正在舔暴君那镶满珍珠的头盔,那暴君还在和和它做交易:“朋友,我这头上的每一颗珠子都可以买下一座人口10万的中等城市,足足有12颗,你把它那走,去建立你的龙宫吧,在里面吃喝玩乐,繁殖子孙,随你怎么快乐,好吗?只求你放过我这200磅松弛乏味的骨肉。”
那畜生对这些不能转化为自身营养的珍珠毫无兴趣,它的舌头托起傲来36世,准备往嘴里送。
我对准剑齿龙肉鼓鼓,皮皱皱的腹部下端,一剑刺去,仿佛切入一块豆腐,剑锋轻而易举地穿透它结实的肌肉和骨骼。
我又抽出剑,一大股恐龙血喷射。
巨痛转移了这家伙的注意力,它转头找到了让它受伤的来源——我和我手中的剑,然后狂怒地嚎叫一声,让傲来36世从它的舌头上掉落下来,一只后脚张开5个硕大的爪子,对着我踩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变成肉饼,我又朝它的脚板中央刺了一剑,像切进一块蛋糕似的,利剑轻易地穿入它的爪子中央,只留剑柄在外面。
这下它可受了重创,它足足有50步长的身躯倾斜在地,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似的满地翻滚,我舍不得那把给我带来功名的宝剑,便随着它后肢的摆动而颠簸着,想把它抽出来。
然而,我们都忘了离洞穴50步远的地方就是悬崖峭壁,这巨大的食肉动物由于那本来强有力的后肢如今不能支撑它山丘般的躯体,便不由自主地向悬崖的方向滑动。
这样一来,它的两个后肢很快就悬空对着悬崖下方,我就悬在它的后肢下面,唯一的支撑点就是我手中插在它脚板心的剑,可是,这个锋利的支撑点正一点点地脱离它所刺入的恐龙脚板。我看看下方,雪雾升腾,深不见底,大概一只小鸟飞翔在空中看下面时也是这个味道,可是小鸟有翅膀,而我没有。
剑齿龙该为这顿早餐后悔了,它像被杀了几刀的猪一样哀叫,细小的两个前抓攀住峭壁上的一棵枯树,并努力向上爬。但是它山丘般的体重注定它的挣扎是徒劳的,山崖上的积雪大块大块地崩溃,下泄,好似雪崩发生了。
暴君先生受到这股震荡,也从山坡上滑下,接着就向万仞山谷滑去。他经过了我的脚下,我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去抓他,抓住了他的帽缨。
我看上方,剑正从龙爪中一点点地滑出来。
我看下方,肥硕的傲来36世全身的重量全拜托他头盔上那根绶带了,而那根绶带全拜托我抓他帽缨的手了,我们两个的重量就拜托我手中扎在剑齿龙朋友脚中的那把剑了——可它已经从中退出一半了。
只过了10次呼吸的时间,剑齿龙发出一声绝望的响彻云霄的叫声,前爪抓着那无辜的枯树,重重地朝下掉落。
我们在雪雾里翻滚,谷底的尖石慢慢清晰,并向我们伸出开了狰狞的牙齿。穿过寒冷的空气时,空气都化成刀子般的寒风,撕扯着耳膜。
最糟糕的是,我的宝剑终于从剑齿龙的肌肉中滑出来,傲来36世脖子上的绶带也发出撕裂声。
我们完全悬空了。
我们异口同声地向宇宙大神祈祷。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15章 王者之冠
宇宙大神似乎听到了这种祈祷,一阵风送过来,将我们稍稍上托了十来步,在这峡谷中,风力往往比较强劲,可以减缓我们的下落速度。
这已经够了,因为我们已经被刮到了剑齿龙的上方,这家伙正仰身下落,我们在风力过后,就啪啪落在它的大肚皮上,像马戏团的演员落从高空落在大海绵上。傲来36世的绶带终于断了,可以购买12个中等城市的头盔抓在我手中,我趁着恐龙还是仰身状态的时候,插剑回鞘,将头盔揣入怀中。
我们两个死死抓住恐龙朋友那皱巴巴的肚皮。
等到这大家伙在空中翻过身来时,我们各自双腿悬空,双手抓住肚皮,绝不放手,就好象是婴儿吮着母亲的乳房。
100多次呼吸的时间之后,我感觉到大地在摇晃,惊耸,周围扬起巨大的雪花,雪花组成了一道道向上喷的白色喷泉。
一排红松齐腰折断。
这个笨拙的飞行器着地了,而且是仰身的。
我们趴在它肥大安全的肚皮上,虽然安然无恙,但所有的胃水几乎在落地时给震了出来。
山谷里,冬日高照,群鸟啾啾。
“朋友,这是一次了不起的飞行,这是朕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朕以后就有了一种娱乐的好方式,最好是在庆典的时候进行。”这位暴君一面吐着胃里倒出来的酸水,一面沉湎于自己的发现。
“暴君,人渣,请不要提那些该诅咒的庆典,我朋友的父亲就在尊贵的绕指柔公主生日的庆典上,与一条和我们飞行器差不多大的剑齿龙同归于尽,你却在一个捕龙人付出生命之后吝啬得不愿意给他儿子一个公职。”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脂肪荡起层层涟漪。
傲来36世眼睛里几乎喷出火焰,他捏紧诺大的肉拳,很缓慢地勾过来。我很轻易地避过,他却一屁股跌在雪地上喘气。
当他还想将这场拳击赛继续下去的时候,不远处却响起了细碎的马蹄声。
我们弄不清来者是哪方人马,便匆匆躲进剑齿龙尸体旁的一处灌木丛中。
马蹄声由远而近。
山谷的琼玉世界里绽开一朵鲜艳的花。
那是春日晴空,她头戴貂裘帽,身穿兰色小战袍,脚跨白色小骏马。
美人的出场总会有英雄相伴,所以,高大俊猛的暴龙就策马在这位美丽的公主身旁。
类人龙部队的第一先锋已经出现,深草镇将有一场大战?
我旁边的暴君朋友笑歪了嘴:“乖乖,那位曾囚禁在地牢的小公主如今成了最美艳的娇花,王后,你总是缔造出连宇宙大神都自叹不如的精品!”
“她和绕指柔公主出于同一个母亲吗?”
“只是父亲不同而已,她具有朕的公主所具有的美艳,但朕的心肝的那种尊贵典雅,她是修800年也修不来的”
我看到一位慈父为自己的女儿骄傲地笑了。
2000年前一位犬儒派的先知曾经说:“圣人无仁义,视其民如刍狗;虎狼则不然,于其子,至仁至义也。”我现在明白这句话了。暴君也有仁义,对他的亲生骨肉即如此。看来,仁义也是一种偏执呢。
而灌木丛外那位猛俊的将军正在为自己的女人骄傲地笑了,他们虽各骑一匹马,但手与手相牵,眼睛看着眼睛,恨不得连马也成为连体动物。
冬天的日头给这对恋人最恰当的色调和温度,山谷里的冰雪给了这对恋人最华丽的背景和气氛,头顶飞过的几只毛茸茸的小鸟好像是恋爱进行曲中蹦出的几个轻快的插曲。
总之,因为有一对相爱的人,山谷里的一切都显得恰当极了。
而我,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旋在灌木丛的石块后面。
我不是妒忌他们的爱情,而是妒忌他们的优秀。
我恨春日晴空在那次在餐桌前对我的嘲弄和鄙视,我恨暴龙英俊如高山可以藐视我的资质,我恨这对绝妙的组合,本来,我卑微如一株小草,静静地在阴暗的角落里孤芳自赏,可是,我却被安排与一群从外貌到内质都很优秀的人相处,他们的光芒让我不能安于自己的卑微和委琐,使我想去摧毁这种美丽。
我捏紧了手中的剑。
我看看旁边的暴君朋友,我忽然想起这时候我只要揪着这个家伙的脖子站出来,我就建了旷世奇功。
但有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傻瓜,难道你要让那个骄傲英俊的王子分享你的战功吗?你还想为他的优秀再添上一笔吗?”——那是我心中的魔鬼。
“呵呵呵呵呵,傻小子,你爱朕的侄女,你配不上她,你恼恨那位勾搭朕侄女的英俊后生,可怜的人呀!”我身边的魔鬼在笑。
我满脸诧异地看这个能穿透我内心的暴君。
“你不要惊奇,是你毒蛇般的目光告诉了朕,朕那该死的哥哥在看美丽的花千树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我害怕和嫉恨那些看透我内心的家伙,我恶狠狠地咬着嘴唇:“混蛋,闭上你的嘴,你没有资格和可能做我的心理大师了,现在的事实是,你已经是傲来复国军的俘虏了,我将和你的侄女婿将你交付给捕龙人法庭”
“傻瓜,难道你要让那个骄傲英俊的王子分享你的战功吗?你还想为他的优秀再添上一笔吗?”
他和我心中的魔鬼说的话一模一样!
“多么美妙的前景呀,你们的复国大业可能提前完成了,眼前的这一对妙人儿可能很快就结合了,准备接受你最诚挚的祝福呢,喔,那个可恶的英俊的将军,你希望他战死沙场的机会都没有了,而这一切,就只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将朕俘虏。”
这真是个魔鬼,他冰雪聪明,但不愿意将这种冰雪聪明运用到治国上。
我被说服了。
“你这个魔鬼,我接受你的建议,等我将你的京城踏成粉末时再审判你吧。”
“作个交易吧,作为你几次出手相救的回报,如果以后你被朕抓获,朕饶你3次不死,呵呵。”暴君朋友脸色白如开水泡过的猪皮,但还是得意地笑了。
“不过,我会借你一样的东西。”我指指他的头。
“什么,借朕的这个?”他不由得双手捧住自己的下巴。
“不,是上面的这个。”我很得意他被我戏弄,因为我刚才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我掏出怀中的国君盔甲,那个值12个中等城市的玩意。
“可怜的纳税人呀,为了这个逆贼的无礼,你们又得多交相当于12个中等城市财富的赋税了,因为朕不能没有华丽的头盔”傲来36世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
我把这个万民诅咒的暴君丢在灌木丛中,走出来,朝那两个妙人儿的方向走过去。
冬日洒照着因爱情而幸福的人们,也洒照着因卑微因妒忌而内心如暴风雪的人们。
我装成和他们不期而遇的样子,并自然地扮演出因不期而遇而惊奇的样子。
欢乐的人无须遮掩,痛苦嫉妒的人需要面具。
春日晴空看见我,想松开与暴龙相牵的手,但没有松开;想勒马回避,但没有回避。只好像雪人似地立在那里。
“早上好,复国盟军最美丽的公主和最英俊的将军。”我用剑挑着傲来36世的头盔,旋动着它。
暴龙打了个寒颤,从玫瑰色的故事中回来的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政治角色,他下马,按一个先锋大将遇见友军主帅而应该有的礼节迎上来,他很惊讶,但没有惊喜。
“喔,主帅大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荣幸,在这个清晨遇见您,您可能不知道,10万人马都在为您的下落而悬心。”暴龙稍稍欠身,双目炯炯。
“喔,谢谢你的牵挂,真是抱歉,因为贪于追逐那位万民诅咒的暴君,我到了这里,害得你和尊贵的公主在彼此牵挂的时候还牵挂我这个多余的家伙。”我得意地摇着春日晴空叔叔的头盔:“不过,我在昨晚暴风雪中的收获不只是自己的安然无恙,而且,我还取得了盖在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脑袋上的帽子,看看,这顶帽子值12个中等城市的财富。”
“英勇的统帅,您过谦了,对于我们复国军来说,您可不是多余的人。”暴龙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我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总透露出不屑的眼色。在妒忌的目光中,被妒忌者哪怕最纯真的一个眼神也会成为挑衅的罪证。
“我真是无能,没有取得套在这个帽子下那个圆圆的东西,否则的话,复国大业提前大功告成,有情人提前成眷属,真抱歉,我没有为有情人提供这个条件。尊贵的公主,请原谅傲来复国军统帅的无能。”我调侃地对春日晴空鞠躬。
“谢谢您的忠贞和热情,太宁生将军,复国大业不能太急切,一切都按它所应有的规律发展,无论是复国大业,还是有情人的心愿,我们操心自己所应该操心的,不要超出自己的职责范围,是吧,尊贵的太宁将军。”这个被激怒的公主很得体地回应我。
我想自己笑得难看极了:“谢谢公主的大量,我会为复国大业更操心了,无论复国大业的核心事业,还是这个核心事业的周边小事,是的,我会更呕尽心血地为公主效劳了。”
春日晴空用一种惯有的冷漠眼光看着我。
可能我的说话口气太像他的叔叔。
她不知道,在刚过去的暴风雪之夜,我接受了他暴君叔叔的教导。
我们3个走出峡谷,经过5000步的距离,回到了深草镇,其实昨晚我和暴君没有被刮多远,只是剧烈的颠簸和动荡使我的空间观念在主观上被扩大了。
深草镇,已经成了一个中等城市,5万傲来复国军和5万类人龙部队陆续在向这一带集合。
而傲来18世的10万大军也陆续朝在10公里外的地方集结。
双方都急于在这里做一个了结。
指挥部就设在小镇礼堂。
这一切,都是龙父在指挥部分析形式时告诉我的。
龙父带着惯有的老练的口气和调侃的笑容对我说:“亲爱的复国军统帅,你在草皮镇的撤退真是神速,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军事风格让我们驻扎在附近的友军无法摸清你的动向,请允许因为我们部队的迟钝而向你道歉,你在深草镇的存在引起了暴君的恐慌,他的10万大军在向附近调动,为了你的安全,所以,盟军也向这里集结,他们希望越集中越好,我们也希望越集中越好,我们在北部的争夺该有一个了结了。”
我笑笑,一是因为自己的过快溃退而惭愧地笑,一是因为我知道龙父撒了一个谎,暴君昨晚上在山洞里说的那个重要的人物绝对不是我。我隐隐感觉到,他们都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个边城小镇作一个了结。
“惭愧,我差点成为傲来军的俘虏,不过,我想,傲来36世的头盔应该可以作为我军事失利的一个最好补偿吧。”
所有的军事高层都瞪大了眼睛,龙父的胡子因惊讶而几乎僵直,这超出了他所掌握的范围,昨晚的暴风雪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我拿出那镶了12颗珍珠的头盔,在手指上旋:“在昨晚,我单枪匹马地冲进暴君的行营,若不是那场似乎代表天意的暴风雪,诸位,鄙人现在呈现给大家的将是这顶帽子下面的东西。”
唯一能鉴定真伪的是傲来35世,头盔送到了他的轮椅前。
这个残废眼睛忽然亮了,发出剑齿虎看见羚羊时的光芒。
他眼睛里似乎冒出汹涌的河流,将眼前的桂冠淹没,吞噬,就好象他要淹没吞噬整个帝国一样。
“呸——呸——”
突然,他吐出两口唾沫,朝那12颗珠子。
“哈哈哈哈哈,王者之冠,权力的颠峰,痛苦的来源,我要亲自带上你,带上该诅咒的你,该热吻的你,朕诅咒你,朕热爱你,亲爱的可恨王者之冠,千山万水阻隔不了你重回朕的头颅。”
春日晴空,急急跑上来,接过头盔。
父女两浸泡在热泪中完成了带王冠的仪式。
因为夺回王冠的功绩,我又被盟军们欢呼着在空中抛来抛去。
一个传说又在北方散播:
太宁生将军在宇宙大神“雪夜出击,吉,获其冠”的指引下,在暴风雪之夜,单枪匹马冲破数万御林军,击杀了3000余名最剽悍的军人,焚毁了100余座军营,夺取了王者之冠。
我是英雄,我是偶像。
英雄不过如此,偶像不过如此,因为我就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军队一批批集结,龙角声在寒冷的空气里颤动,军靴在厚厚的积雪上踩压,空地上混合着人龙军演的呼号,大家似乎是在为一场狂欢节而准备。不错,战争是一场杀戮的狂欢。
不过,这次狂欢节前的准备活动中有一项奇怪的热身花絮。
这种热身花絮倒像是一种前卫的健身活动。每到夜深人寂时候,每一个帐篷里,每一个将士,都乐此不疲地演习这样一种体操:首先一阵干咳,手捧脑袋,双目禁闭,接着身体摇摇晃晃,似乎喝醉一般,最后惨叫连连,倒地做晕厥状。
似乎这种热身舞蹈不好在正式狂欢前拿出手,我们只在帐篷里悄悄练。
这种舞蹈的前提是:当敌军放出黄色烟火时,马上开始做。
后龙时代1888年2月11日,深草镇外,数十里平滩,数十万大军。
出发前夕,每个将士除装备好自己所应该装备的武器外,每人还有点小小的保健食品——一种口味苦涩的草药,必须在口里细细咀嚼,并抹在鼻孔上。
10万大军齐刷刷的脚步声,伴随着10万张嘴巴的咀嚼声,行进在北部的大地上。我们没有动用骑兵,因为愚蠢的马匹不会演习这种抽筋舞。
盟军布置在一片平缓漫长的山坡上,雪地上刹那春色勃发,泛滥着黄色的花海——复国军和类人龙军均身着黄色盔甲。
傲来帝国的大军对这场“迎春”活动的狂热程度丝毫不亚于我们,他们兴高采烈地将河滩对面的斜坡铺成了灰色的大地,好似雪地上一个早上之间长满了灰色的森林——绿盔绿甲,绿旗绿袍。。
两军之军,一道浅浅的河滩,已经堆满冰雪,鹅卵石突兀其间。
风吹旌旗,猎猎做响。
傲来36世勒马阵地中央,他用手遮着眉头,眯眼看我方阵地,那神情如同一个手持开水盆的人在看一群即将被他烫死的蚂蚁。他有了一顶新头盔,12颗珠子熠熠生辉,看来,倒霉的北部人民在几天之内又多交了相当于12个中等城市财富的赋税。
屈突六郎似一棵挺拔的雪杉,立马在傲来36世的右侧。其他的“雪杉”们围绕傲来36世的周围。帅哥猛男的环绕好象开演唱会时候歌星周边的伴舞者。
一场杀戮狂欢开始之际,总得有点助兴的活动。
双方的鼓手站在阵地最前沿,圆圆的虎皮鼓由两根带子系住挂在身体前方,与腹部齐平。
傲来军鼓手全身盔甲,与战士没有区别,似乎一放下鼓就可以拿器武器厮杀。而盟军的鼓手则给了文职人员的待遇,这种待遇表现在服装上就是:身着北部人特有的男子花格裙,齐膝长,头带羽毛织成的高冠——这是已经被傲来国南部居民抛掉800年的装束,真正古风犹存。
咚——咚——咚——咚——
双方的鼓声几乎同时响起,似细碎的脚步,又似刚刚涌出山岩的溪流。
鼓声渐渐响,我们的血渐渐热。
咚——咚——咚——咚——
鼓声愈来愈急促,愈来愈磅礴,似三军在行进,脚步由细碎汇成宏大,似北部的大河向南流,由溪流汇成江流。
鼓声渐渐大,我们的血渐渐沸腾。
北部的人们由于长期在原始大自然的包围中,所以在艺术上比南部人精巧,我们的鼓乐还添加了管弦的伴奏,也是那群头带鸟羽身穿短裙的北部男子,将一根长而长细而弯曲的管子架在肩膀上,管子的下端笔直地变成笛子,北部大地的最大肺活量就从这根管子里喷发出来,好似响箭划过天空,美丽的乐符就是响箭在空气中激起的火花。
崇高、荣耀、勇敢……一连串的重量级的情感从我的胸膛里涌出,我有一种抓住谁的脖子,砍他几十刀的冲动。
看来,音乐是声音上的酒精和麻醉品。
鼓点急促地快到极点了,仿佛有一道急流要破堤而出。
这道急流终于破堤,
他是暴龙。
这个健美高大的战士健步从队列中跑出,战袍鼓鼓地向后铺展开来。
他大步前奔,修长健壮的双腿跨越出任何人达不到的宽度和弧度,好象一个体操运动员跳在空中将双腿劈叉成一字似的,他以这种姿态向敌阵奔跑,右手持长矛,上身稍稍后倾。
北部大地上的雪色辉映着他的雄姿。
如果春日晴空在场,对他的爱一定会延长一万年。
嗷——
这条最强大的恐龙,发出一声怒啸,上身前倾,两腿还停留在空中时,长矛脱手掷出。
听到那撕人心肺的怒啸,看到那飞射而出的长矛,你会误以为长矛是从他口中飞出来的。
等暴龙双脚落地时,长矛已飞出去500步远,它好象是暴龙怒啸的延续,掀起一股巨大的风暴,将积雪卷起如浪花。
我想起了他说的力量和速度。
在飞到900步远的时候——一个优秀的投枪手最多投出500步远,长矛抖动起来,忽然间好象一朵巨花绽放,它喷地爆开,散发成十来根短矛,带着余势,朝敌方的阵地洒落。
这是最近发明的一种一矛多头的投枪,它需要最聪明的大脑来设计,需要最强健的胳膊来投掷。
敌方竖起一面盾牌的铁墙。
在飞到1000步远的时候,那些短矛好似满天陨星坠落,暴龙的神力分散成十来道,击打着那些盾牌后面脆弱的胳膊,那面盾牌竖起的墙壁坍塌了,轰然倒下,30来个铁甲和血肉的混合物成了这场杀戮狂欢的首批垃圾。
啊——啊——
嗷——嗷——
人和龙的欢呼听起来奇妙极了。
敌方阵营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他们用长矛敲打着盾牌,一声紧似一下,同样,也有一个身长9尺的猛哥跑出来,照猫画虎地向我放投掷了一根多头长矛,也撂倒我方一堆铁甲和血肉的混合物,只不过稍稍逊色的胳膊让他不得不比暴龙多跑100来步的距离才投出长矛,撂倒的人山还没有暴龙那么壮观。
完成这种特殊的问候,双方的乐队急急撤回阵后。鼓乐和管乐结束,刀与箭的进行曲开始演奏。
我们的步兵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以每队前后相隔10步的队列向前推进,黄色的河流向前流动。
然而,对面那条灰色的河流却没有向前流动的意思,他们以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们。我远远地看着我的暴君朋友耸了耸肩膀,从他的前俯后仰来看,他应该在得意地笑,似乎我军的推进是一场笑话。
盟军这条黄色的河流向前流动了600步远。
突然,我们听到了嘶嘶的燃烧声,我们看到了火花在跳溅。
敌方从后排走出一排弓弩手,弯弓向天,所有的箭好象响尾蛇似的嘶嘶怒叫——因为,有一小包火药挂在箭头上,引线上火花直冒。
傲来36世开始拍手掌了,上身前俯后仰的更厉害,也说明他得意的更厉害。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第16章 战争与婚姻
嗖嗖声布满上空,冒着火花的箭热情地飞来,在飞到离我方阵地200步远的时候,箭头纷纷爆破。
眼前爆发出黄色的烟雾,随着北风弥漫开来,风是朝着我们方向的,所以黄色云雾也朝我们头顶笼罩。
在这大面积的礼花中,我们开始上演抽筋舞:首先一阵干咳,手捧脑袋,双目禁闭,接着身体摇摇晃晃,似乎喝醉一般,最后惨叫连连,倒地做晕厥状。10万人做同一个动作,壮观极了。不知道我们的傲来36世是否寻回了一种庆典方阵表演的感觉。
我们表现的逼真极了,敌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带着悲天悯人的眼神,他们不知道我们口中鼻中含着涂着一种草药,就好象他们事先准备的一样。
我们是公平对等的,但我们装成是无辜者。
黄色的河流此时顿失滔滔,壮阔的波澜成了沉寂的死水。
对方的阵营从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散成数千条小溪,开始散乱无章,各人坐在雪地上或仰或卧,不少人下了马,甚至将兵器置放在手一时拿不到的地方。骄傲的他们认为盟军成了毒气的牺牲品,对于他们来讲,将傲来复国盟军集中在深草镇,用一种气体全部解决了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我们没有那种解毒的草药的话。
他们在等待黄雾的散去,因为这东西虽然不能伤害他们,但还是挺呛鼻子的。
我趴在地上,脸贴着北部的大地,冰块擦的我的脸颊火辣辣,草药冲鼻极了,要不是此时头上弥漫黄雾,我早把它吐了——为了胜利,得学会忍耐,就像对暴龙春日晴空的忍耐一样。
约过了600次呼吸的时间,黄雾散得差不多了。傲来军朝我方射了一阵箭,我方躺在最前排的战士没有吭声,这批坚韧的牺牲者巩固了傲来军认为敌军已完蛋的信心,他们复又坐下,几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看样子,我的暴君朋友开始搞胜利庆典了。
只在弹指间,好象有一道暗流从地壳的最深处爆射出来,曾经死寂的黄色河流有恢复了汹涌的波涛,盔甲刀枪重新变得生动起来。投枪手首先发难,刷刷刷,还在他们刚起身的时候,投枪就迫不可待地呼啸而发。紧接着,弓弩手齐齐半跪在地,箭雨穿过黄雾落向敌方。
而对方千万条灰色的溪流还在散漫流溢,一时间无法汇成灰色的大河。当他们抬头看时,我们的投枪已扎进他们的胸膛和胳膊;当他们开始系鞋带时,我们的强弩已射穿他们的咽喉;当他们去拿武器时,我们的枪尖已向他们的头颅刺去;当他们要骑上战马时,我们的利剑已切入他们的大腿。
黄色的河流忽然冲进灰色的河流,将其分割稀释在黄色的旋涡中。
“伙长,伙长在哪里?”
“快,快组成方阵,该死,我们的方阵少了15个人”
敌方惊恐的叫喊从前方延续到后方,这表明我们的攻击也渗透到了敌军的后方。
在捕龙人和北方兵还在舞刀弄枪的时候,那些类人龙开始用自己的身体说话——不少士兵变回了快乐而强壮的恐龙,光着大脚丫,张着爪子,一路踩过去,一路撕过去,有的用后脚爪踩住敌方士兵,大口咬住对方的脖子向上拉,那可怜的傲来士兵在这种拉扯下,身子足足长了两三尺。三角龙的方阵也壮观极了,他们组成一条长长的列队,鼻梁上尖利雪白的角直抵对方的盾牌,人类的胳膊在这种坚角的冲击下如同秋后的枯草,盾牌一排排被掀翻,盾牌后的人体一排排被扎穿。和恐龙贴身近战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平时傲来军队都喜欢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作战,但今天他们的大意麻痹使自己丧失了这样的机会。
暴龙却始终保持着人类的摸样,似乎春日晴空始终在瞧着他。他剽悍得令任何一个勇士妒忌,他总是跑出卫兵的保护圈,用盾牌和长矛在敌阵中划开一道道口子,被他击杀的敌军尸体被他的长矛挑得四面飞开,好似用剑在水面划起的浪花,只不过这浪花是红的。
我在暴龙的左侧,我穿着天下最坚实的盔甲,握着天下最尖锐的宝剑,却由一群甲士最严密地环绕着,漫山遍野地乱跑,由于我有了勇夺王冠的业绩垫底,所以没有人会介意我在战场上的表现。我只是跑着,喊着,挥动着剑,就好象球场上一个老碰不到球的队员。
我的部下替我弄到了敌方那涂了防毒草药的马,我驱使着战马,使自己在更高的高度挥剑呐喊,让盟军们看到榜样的力量。
暴龙也跨上了一匹战马。
他更兴奋了,因为傲来36世就在我们前方100来步远的地方。那排“雪杉”紧紧环绕他。
他驱马瞬息间跨越完100来步的距离,一杆长矛挥过去,两棵高大威猛的“雪杉”断了腰,那个长着八字胡子的“雪杉”——屈突六郎惊讶地回过头来,头盔被挥落,暴龙的矛尖在离傲来36世头颅三四寸远的地方划过。我浑身冒了一身冷汗,我最诚挚地祈祷暴龙千万不要建下这一旷世奇功。
暴龙再一矛刺过去,它穿透两个骑兵的身体,直达暴君的肩膀,屈突六郎用剑挡住了,使他的主子避免了少一边肩膀的命运,但血从屈突六郎的虎口流出来——暴龙太超强了!
傲来36世这次没有用他帽子上的12颗珠子和暴龙做交易,他的马刺从没有离开过马臀,以至于刮得它血淋淋的。他的卫士在前后左右替他扫路,但就是扫不开暴龙。
暴龙焦躁地摔掉挂在他长矛上的两具尸体,立起身站在马鞍上,俯身用矛去叉傲来36世,暴君手下用高薪培养出来的卫士马上竖起盾牌,在傲来36身后形成一道防御线。暴龙不管这些,乱刺乱扎,砍翻了好几面盾牌。
屈突六郎横着身子,头向后,一腿搭住马蹬,一腿勾住马脖子,一手抓住马鞍,一手持剑向后一削。
暴龙的马立即向前翻到,两个前蹄以及一部分腿身随着屈突六郎的剑所划出的银白弧线而飞离了马身,暴龙不得不从已变成残疾的马上跳了下来,抓过一根手下抬过来的多头投枪,朝傲来36去的马队狠力一掷,卷起一阵飞扬的积雪,二三十个卫兵落马,但马上有一道新的人体墙壁重新补上这道防护线。
茫茫雪地上,傲来36的更远。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君命全千人亡。人的生命本质是没有区别的,但自从有了等级的概念,生命也有了区别,二三十条生命为一位暴君挡刀挡枪,暴君连他们的姓何名谁都不知道,这就是生命在等级社会的区别。当国家出现自然或经济上的灾难时,用来做防范灾害洪流的沙包的,也是那些卑贱的人们,只有他们担心自己的家园化为泽国,只有他们担心自己的薪水变成废纸。
天从人愿,暴龙总算没有建成旷世奇功。
雪白,血红,北部莽莽雪原的色彩主基调。
10万英雄下夕阳,大战的主体部分在黄昏时结束,包裹着铁衣铁甲的失去了生命的一具具躯体组成一曲阵亡进行曲,绵延数十里地无声地演奏着,他们或仰或趴,或安详或惊恐,黑色的硝烟就是那些飘起的乐符,飘呀飘,飘到夕阳巨大的脸旁,最后化为乌有。
大自然将用化学公式将他们重纳怀抱。
宇宙大神将收纳他们的灵魂。
史学家将这样记录:“战于深草,复国军胜,斩首4万余级,俘2万余,太宁生夺傲来王冠,暴龙斩首最。”
战胜者则开始收集战死者不能带走的财务。财务重新进行分配,低贱的走卒们收集他们需要的银器、衣服和草药,运气好的还能抢到一个女人;高贵而深谋远虑的将军们收集傲来军从南部带来的工匠、图书和仓库。
我跨着骏马纵横,大地在我脚下。
被俘的士兵和工匠被分成两个行列,在我身旁穿流而过。皮鞭的抽打声不时响起,惩罚战俘的身体是一种发泄胜利感情的极端方式,我也没有打算阻止这种娱乐方式。
蹂躏女战俘的身体则是发泄胜利感情的一种最受欢迎的方式,于是,我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喊,一个女人被揪着头发从工匠的队伍里拖出来,她衣着单薄,头发倒翻上来盖住了她的脸,被拖得踉踉跄跄,一只鞋子已经脱落在雪地上, 壮实的脚板冻得如同生姜。她并没有表示屈服,一面尖叫,一面挥起强壮的胳膊,撂倒两个大男人。
一个蓬头污垢的中年汉子从工匠队伍里冲出来,他举起被绳索拴住的胳膊朝施虐者挥去,马上有几道皮鞭阻止了他这种举动。他被抽打得在地上翻滚。
我忽然想起父亲在国会山外因保护我被皮鞭抽打的那一幕,我脑袋上的血管跳动起来,驱马过去。
我的身份不用我开口就已经让那几个家伙马上住手。我金口未开,就有身边的卫士替我开口查问。
两个工匠卑微地低着头,那个胜利者发出最诚挚的感激之笑,他俯身用手抚着胸口得意地说:“喔,伟大的统帅大人,谢谢您,是您的恩赐结束了小人没有女人的历史,从今晚开始,小人的炕就是温热和柔软的啦。”——好象这女人是我送的一般。
他本是一个淳朴的北方农夫,当了兵以后就变成这德行了。
我想看看这个今晚让他炕头温热柔软的女人的面貌,我怕一些闭花羞月的优质产品浪费在了卑贱不堪的家伙的魔爪下。
我用马刺挑起这个惊恐不安的女人的下巴,她被动地抬起头,乱发散开,露出她的脸,嘴唇哆嗦得像一个脆弱的伤口,眼泪纵横泛滥,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不是因为她美貌,而是因为她长得既不动人也不吓人,因为她微微向外凸的眼睛。
她是那个铁匠的女儿:铁花。
她还在惊恐的状态中,眼泪的干扰使她一时没有认出她的“未婚夫”——当时我所有的亲戚朋友和她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这么认为。
怒火从我的脑门蹿起。这是一种奇怪的状态,我不喜欢这个不动人也不吓人的姑娘,我像害怕地震一样害怕和她的婚姻,可是,自私的男人呀,他们总是将被自己所厌恶或所丢弃的女人仍当成自己的财产,一方面躲避惟恐不及,一方面却认为别的男人对她的占有是对自己尊严的侮辱。这个王八羔子,居然要用她来使他的炕头温热柔软!
等到我有点清醒的时候,那个不知厉害的家伙已经成为两半,我的剑在我狂怒状态的驱使下切开了他还奔腾着兽欲的躯体。
北部是个广阔的天地呀,什么人都往这里钻,把我的“未婚妻”也送来了,我以为她早就嫁给同街区的什么阿狗阿猫了。
他们父女两是被作为工匠征到平叛前线的。
那个憨厚的铁匠看到我这个未来的女婿,乐得什么似的。但一听说我是复国军统帅,又沮丧起来。
对父亲母亲来说,这是个欢庆之夜,他们在北部这么多年,喜欢南部的死性仍不改,父亲和铁匠的酒杯碰了一次又一次,母亲将铁花的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餐桌上摆的全是南部口味的饭菜。
我滑稽地保持着傲来复国军统帅的矜持,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而父亲母亲仍像谈首都街区那个19岁男孩一样谈论我。
当父亲喝到开始摇晃,铁匠父女告别而去后,终于提起了我的婚姻大事。
“孩子,感谢仁慈而善于安排的宇宙大神吧,她的的意志透过千里万里,将你的婚姻从遥远的南部送到了眼前。”父亲脸上泛着幸福的红光。
“是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在追捕和战乱中一个个都安然无恙,宇宙大神给我们安排了团聚,现在乖巧的姑娘也毫发未损地到了眼前,这是宇宙大神的意志,不可违背,孩子,妈妈替你高兴。”母亲手里还弄着给铁花梳头时掉落下来的头发。
“尊敬的父母大人,请不要把自己的意志说成是宇宙大神的意志,你们该为你们的儿子骄傲,他的前路铺满了勋章,他将跨越在万众之颠,美丽的女子们争相打开自己的香闺,将瑰丽的花瓣,甜蜜的微笑,柔美的身躯毫不吝惜地投给他,可是因为你们蹩脚的安排,当她们准备将这一切投给你们的儿子时,却发现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粗陋的女铁匠,这不可以想象,不可以想象。”我的嚎声比剑齿虎的嚎声还大。
父母惊讶地看着我,他们觉得这番话不是我应该能讲的。在他们眼中,我仍然是一个瘦弱胆怯的捕龙人的儿子。
父亲的酒杯掉落在地,母亲将铁花的发丝拉得直直的。
“孩子,任何辉煌的业绩和地位都不能改变我们贫寒的出身,娶一个朴实的平民女子会对你有好处的,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美貌而向你提出物质上过分的要求,先知说过:‘美女毒辣的微笑啊,会摧毁100个坚固的帝国,会摧毁100个英雄最坚定的信心,想亡国吗,那就娶一个美女吧。’孩子,贫寒子弟娶门第高贵外貌出众的公主会耗光自己的运气的。”父亲给我泼冷水。
“你们擦亮眼睛看看,好吗,这里不是炎热肮脏的傲来城平民街区,这里不是月月为3条恐龙愁眉苦脸,天天啃冷薯块窝窝头的捕龙人之家,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一个瘦小惊惶的捕龙人子弟,而是带领5万带甲之士的统帅,拜托你们,扔掉那些腐烂发霉的平民念头好不好,我们是贵族,贵族。你们不可以给三军元帅指令婚姻的。我是5万人马的统帅。”我掀翻了餐桌。
“可我是你的父亲。”父亲冷静而伤心地说,他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我袍套上的银光闪得他直眯眼。
父亲说到了点子上,在我们帝国,父亲的权威其实大过国君,你可以反对万乘至尊,无论失败或成功,你都是英雄或枭雄,你却不可以反抗自己的父亲。
我独自驱马在雪原奔驰,月光,雪色,袋狼的长啸,北部的大地森林大面积地铺展我的伤心和愤怒。
我要娶铁匠女儿的消息在10万大军中传播开来,我觉得10万人都在嘲笑我。
婚姻上的挫折会带来事业上的挫折感,如果事先手刃帝国第一猛将,夺获傲来王冠的英雄业绩的最后结果得到一个铁匠的女儿,我想这会让所有的男人失去创业激情的。
宇宙大神对我在事业上的取巧开了一个玩笑,我在事业上的运气没有扩展到爱情和婚姻上。
我在对父命的抗拒和顺从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那就是一个气壮山河的理由:“复国未成,何以家为?”父亲知道在这个理由下面的真实动机,但这个理由太冠冕堂皇了,为了不打击我的爱国护君的激情,他也不得不找到一个平衡点——暂时只要求我和铁匠的女儿订婚。但这已经让我觉得够受侮辱的了。
3月初,铁花开始照料我的起居,虽然不是同房,但父母希望朝夕相处的事实能让我对这个铁匠的女儿能培养好感。我父母压根就不知道,这给可怜的姑娘带来了多少惊惶和伤害。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又发不上了 哎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这么一章一章小心翼翼地发上来都还这么困难 真是急

楼主:liubeiwozu  时间:2020-11-14 10:53:36
兄弟姐妹们 实在对不起 拙作实在发不上来 急着呢!!!!!!!

楼主:liubeiwozu

字数:1676140

帖子分类:仗剑天涯

发表时间:2005-08-16 07:48:00

更新时间:2020-11-14 10:53:36

评论数:793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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