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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仙人清冷,爱恨最是深沉。转载弹杯一笑的《山海异人传》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26、126 ...

章无尘与李寂然又说了一会话,喝了一杯茶,大约半小时后方才离开。
接下来无所事事的李寂然,忽然想散步走走,他侧耳倾听隔壁阿达房间里,月宝与小百合两个家伙谈笑甚欢,于是便也就放心地站起身,慢腾腾地从城南走向城北。

最终,李寂然走进城北那条破破烂烂的旧巷,走入了旧巷里黛丽亚装饰得流光溢彩的占卜屋。
默默等待黛丽亚为一对小情侣占卜完婚姻爱情,李寂然一屁股,抢坐到黛丽亚面前的客户椅子上。

“我也要占卜。”李寂然对黛丽亚说道。
黛丽亚一脸无奈:“城隍大人,你要是太闲可以去捉妖,也可以去审案。上次审了一次,现在可又重新积累了不少新的案卷。”

“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不加班。”李寂然拨浪鼓一般摇头,顺手掏出十元钱,丢到黛丽亚的桌面上。
“你也没多少时间是在认真工作啊。”黛丽亚抱怨,不过还是从桌面上拾起了这十元钱。

“说吧,你要占卜什么事情?”就着灯光,黛丽亚顺手辨别了下这十元钱的真假,然后放入自己口袋。
“占卜你们西方的死神,如何杀人?”李寂然淡淡问道。

黛丽亚闻言一愣,她认真地打量了李寂然一番,确认他不是开玩笑。
“难道你遇上了西方的死神?”黛丽亚疑惑反问。

“不是本尊,只是一个化身,被黄巾教请动了,要来对付我。”李寂然回答。
“化身也不能轻易越界拘魂!更何况是针对异地的神灵。”黛丽亚表情变得严肃:“作为一地城隍的书吏,这事我必须向上级报告。”

“你上级不是我么?”李寂然奇怪。
“不,我是指地府的十殿阎罗。”黛丽亚解释。

“放心吧,他们很快会派人来处理这事。”黛丽亚安慰李寂然道,同时真的拿出纸笔,伏案写起报告。
“别报告了,我不怕那死神的……”李寂然对黛丽亚的小题大做甚是无语,“我就是无聊,想找你这个曾经的西方人士探听下消息而已。”

“无聊都不去审案!”黛丽亚抬头白了李寂然一眼,手中的笔却依旧不停:“报告是我的职责,我可不像你那么散漫。”

“对了,我收了你的占卜费,你的问题也应该告诉你答案……其实死神的拘魂方式有两种,它对待普通凡人,直接是用它的镰刀勾出魂魄就成,就像我们地府的牛头马面;至于对待像你这样的修行者或别的什么神灵,它则多半是先祭出自己的死神结界,然后在结界里与对方战斗。”

……

花十元钱就换了这么一个答案,李寂然深感不值。但估摸黛丽亚一定不肯退钱,李寂然只好作罢。
他挥手告别还在专心写报告的黛丽亚,怏怏地回归酒馆。喊回在隔壁玩疯了的月宝,命令她上床睡觉,李寂然跟着洗漱,也同样上床。

次日醒转,李寂然照例朝容纳了王睿等人的末日梦境里看了一眼。李寂然看到,王睿团队里的老者,与三十来岁的女人在高楼小庙里做饭;王睿与少年、少女三人一起,则正从那栋高楼的楼顶往下层探索。
他们互相掩护,撬开了一户户人家的房门,然后土匪似的闯进去把里面的粮油米面搜刮得干干净净,包括零食与饮用水。大约因为之前已经把丧尸都从窗口钓走了,他们几乎没遭遇什么凶险。

即便偶尔遇到没被钓走的丧尸,也是落单的那么孤零零一个。三人一拥而上,用钢筋戳、斧头砍,很快就凶残地结束了这些可怜丧尸的性命。
然而这般顺风顺水了一阵,他们终究因为大意,陷入了危险之中。危险发生的具体位置是这栋楼层的一套公寓,它其中的一间房,恰巧四壁都没有窗户。更恰巧的是,原先住在这套公寓里的一家四口,灾难发生时全都躲藏进了这密闭的房间里面……

以为丧尸差不多都被钓光了的三人,简单戒备着打开了这间房的房门。房间里四只丧尸呼啸而出,霎时就将他们冲散了。
混乱中,王睿与少年还好,他们都只需面对一个丧尸,用手中的武器搏斗,暂时还能支撑,但少女可就惨了,她被剩下的两只丧尸逼到了一个角落。

……

眼见这少女即将丧命于丧尸之口,偷窥的李寂然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救她,还是等她在梦境里死了,再重新复活?
但接下来少女发生的变化,让李寂然却是不用犯愁了。李寂然看见这少女突然大声尖叫,尖叫声里,围攻她的两只僵尸莫名地就捂着脑袋跌倒于地,不远处搏命的另外两人两尸也被这尖叫声震得站不稳。

死里逃生的少女,她疑惑地望了望地上痛苦打滚的两只丧尸,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什么。面露喜色,她对着地上的两只丧尸又短促地一声尖叫。

地上的两只丧尸这次齐翻白眼,瞬间倒毙。
“原来我有了超能力!”少女忍不住再次高兴地大喊。

好嘛,本就昏头涨脑的王睿与少年顿时再也坚持不住,被少女的嘴炮重重击倒了。
幸好他们各自的丧尸对手同样倒霉,亦跟着昏倒。

数分钟后,王睿与少年醒转,他们面前的丧尸已经全被少女一个人收拾了。两人沮丧地互相对视一眼,少年垂头丧气地低语:“原来这本书走的不是脑核吸收流,而是自然进化流呀。”
“那又有什么区别?”王睿只爱玩丧尸游戏,书却读的少,他虚心向少年请教。

“区别大了去了。”少年摇头:“在脑核吸收流的某点小说里,我们只要够勤奋够努力,多弄些脑核吸收就能变得强大。而在自然进化流的小说中,一个人的强弱却是与勤奋无关,只于天赋挂钩。”
“天赋啊!”王睿与少年一起哀叹,很显然,他们的天赋比不过一个女孩。

……

后面的情节李寂然懒得再看了,这少女第一个与自己输入梦境的灵气契合,产生了超能力。
有她保护,王睿与少年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虽然在李寂然的设定中,丧尸们同样也会进化,但毕竟它们的进化速度要比人类慢一些的。
退出梦境,李寂然起床去买菜。同月宝一起生活,李寂然现在偶尔也要做做菜的,以给年幼的月宝补充营养。

即便月宝无数次向他哀求:“师父,我们还是吃面条吧!我吃得惯。”

……

李寂然买菜的市场有些遥远,他八点钟起床,九点钟才进入菜市场。
挤在熙熙攘攘的买菜人流里面,与两边高声吆喝的各色摊贩讨价还价。李寂然称了半斤猪肉,又拿了几把蔬菜,便实在受不了大爷大妈们的战斗力,被他们推挤得是举手投降,打算逃离这战场。

一转身,李寂然这时却看见一袭全身黑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兜帽的奇怪男子,迎面往自己这边行了过来。
这男子身材高大,面目完全掩藏在兜帽的阴影内。同样行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他身形却毫无滞碍。

上午的阳光照耀下,他胸前挂着一条银色项链烁烁生辉,愈发衬托出项链底部坠着的那把银色镰刀造型精致优美。
李寂然被这把银色的小镰刀晃花了眼,他略一闭上眼皮。

……

等待李寂然再度睁开眼眸,周围暄熙吵闹的声音奇特地消失了。李寂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空旷荒芜的旷野中央,天空是黑色的云层,云层后透着昏黄色的光芒。
脚下的苍茫土地也是黑色的,其上点缀的杂草也漆黑如墨。

拎着猪肉与蔬菜的李寂然似乎一脸茫然,他向前走了一步……身后一道银光划过,却是一把巨大的锋利镰刀虚影出现在他适才站立的位置。
李寂然继续往前走,他身后的银光一道接着一道划落了下来。

突然,他又蹲下身子去拾捡一块石头,一道更璀璨明亮的银光顷刻间贴着他的头顶掠过,消失于极远处。

“这死亡的光也是非常美丽啊!”李寂然叹息着直起身躯,向着旷野天际的无边尽头,李寂然拎着他的猪肉与蔬菜再次出发。
他的脚步依旧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让那些从四面八方的虚无里劈出的银光总是落空。

这般耗了一段时间,藏身于虚无内的神灵终于失控地怒吼:“凡人,在我的空间里面,你的躲避毫无意义。不如早点引颈受戮,少受些痛苦!”
“你当我傻啊!”李寂然冲天空比划一根中指:“我就是要让你抓不着我。”

“你想躲多久呢?”虚无内的声音镇定下来:“这是我的神界,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向你出手。我承认,你是我见过最灵活的生物,但你终究会饥渴,会困倦,会走神……”
“你想得太遥远了。”李寂然微微一笑:“其实我并不需要等待太久,只要忘川花开,这个游戏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27、127 ...

西方死神的神界,怎么可能会有东方地府黄泉的忘川花?
死神对李寂然的痴语自是嗤之以鼻。

他好整以暇地休息了一会,对着李寂然又挥舞起硕大的镰刀。银色的光芒继续划破虚空,李寂然蹦蹦跳跳地在这光芒间闪躲。
等死神累得再一次停手歇息,李寂然托在手上的半斤猪肉,已经被切成了均等的许多小块。

“刀功不错!”李寂然夸奖死神。
将猪肉装回塑料袋,李寂然又举起那几把蔬菜:“别偷懒了,我们接着干活……”

死神顿时被李寂然重新激怒,他连连怒吼。不过吼完,他却忽然福至心灵,将手里的硕大镰刀一转,他改劈砍为拍击,居然用镰刀宽阔的侧面去拍李寂然的脑袋。
“你再跳啊!你再躲啊!我拍死你这个小虫子。”边拍,他边还在虚空里咒骂不休。

不同于躲避锋利的镰刀刀刃,这拍击的截面积实在太大了,李寂然闪躲的距离相应也变长了不少,这令李寂然的动作开始显得狼狈,没有了之前的潇洒适意。
甚至有一次,他不得不以驴打滚的方式在地面滚了一圈,才躲开死神的拍击。

爬起身,这回换李寂然对着天空怒吼:“孟婆,你再不出手我可就走了!”
李寂然的喊声未落,就见布满乌云的天空突然明亮了起来,一条宽阔的长河,由极远处的天穹垂落地面。

河水滔滔,河中心的位置隐约浮现出一叶轻舟,舟上可见一人持桨,顺着河水在往这边划。
死神空间里的时间,刹那间仿佛停滞了,似乎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轻舟终于慢悠悠地划到了李寂然跟前。

伴随轻舟划过,大河两岸出现无数的摇曳白花,初看像是芦苇,细看又如同鸢尾。
它们稠密地由大河两岸向外延伸,转眼就占满了空间内黑色的土地。

“你们终于来了,速度真慢!”李寂然站在花海里,对着轻舟上的人抱怨。
“昨晚才递的报告,我一大早就出工,已经很快了好不好!”轻舟上的人撩开遮面的黑发,露出一张白惨惨的面孔:“再说我也不是孟婆,我是出外勤的摆渡人!拜托下次认准了,别以为地府里的女性都是孟婆。”

“百度人?我还谷歌员工呢。”李寂然嘀咕一句,低头掩饰自己认错人的尴尬。
再抬起头时,李寂然发现死神显出了身形,正是市场里穿着一袭黑衣,戴着一顶黑兜帽的那个家伙,他挥舞着一把长柄的镰刀,在不远处疯狂切割着那些白花。

“这里是我的地盘,应该我做主,我讨厌鲜花,讨厌你们这些雀占鸠巢的坏人。”他大声叫喊,模样非常癫狂。
可惜这些白花割了又迅速生长,他永远也割不完,并且渐渐地,白花越长越高,把他包裹了起来,包成了一个漂亮的花茧。

轻舟上的人一招手,花茧被遍地的白花托着,送上了轻舟。
“任务结束,我回去交差了。”她朝李寂然一拱手。

“多谢,多谢!”李寂然客气地也回了她一礼。
“下次有空来玩,我请你吃饭,我手艺不错的。”李寂然热情地举起猪肉与蔬菜示意。

……

长河一点点地后退回天际,满地的白花亦如梦如幻般倒飞上天空。
等它们全部消失,李寂然眼前的景物再度一变,又变成了拥挤嘈杂的菜市场。

身后有一大妈用力推搡了一下李寂然:“好狗不挡道,你这年轻人在菜市场里发什么呆!”
李寂然回头瞧见大妈壮硕的身材,他敢怒不敢言地抱头鼠窜。直至出了这菜市场的大门,李寂然方才放慢自己的脚步,恢复了之前的洒脱悠然。

这般回到了酒馆,李寂然见天色尚早,他想起昨晚黛丽亚的抱怨,一时心血来潮,又进了城隍洞天的城隍庙,敲了一下摆放在桌子上召集人的铃铛,李寂然穿戴整齐城隍老爷审案的官袍官帽……
他座位身后的域内奸恶榜上,如黛丽亚所言,又多出了一长串姓名。

……

审到下午时分,积案差不多都审清了,李寂然又获得了不少功德值。
他转到域内奸恶榜的后方,发觉可兑换的物品又多了一种。

这多出来的物件是一方石印,喊来准备回占卜屋的黛丽亚,李寂然向她请教。黛丽亚只瞟了一眼,就熟稔地告诉李寂然:“这是土地印。”
“一方城隍,手下总有几个土地的。”黛丽亚继续向李寂然介绍:“想当初,我的旧主可是管辖着数十位土地呢,每年的年末叙职,这大殿里都是济济一堂!”

黛丽亚回忆起往昔繁华甚是感慨,她忍不住对李寂然摇头:“哪有像你这么懒散的城隍,大半年了,除了我这个旧人,至今都没招来一位手下。”
“喂,你这话可就诛心了啊。”李寂然恼羞成怒,他一口气兑换了十枚土地印,“要人多还不好办,等着瞧吧,三天后我也能招募到十个土地,年末时同样济济一堂!”

“别……”黛丽亚哭笑不得地欲制止李寂然,却还是慢了一拍。
“土地一般都是从当地的鬼魂里面,寻找出德高望重之辈担任的。而一般人的鬼魂七天左右就开始消散……换句话说,你欲三天便招募齐十个土地,等于是要从全城七天以来新死的鬼魂中挑出十个德高望重的,这概率太低了!”黛丽亚不想打击李寂然。

“还有这等说法?”李寂然抱着一堆石印反问:“可曾明文规定,只能从鬼魂里挑选土地?”
“那倒没有,只是惯例而已。”黛丽亚在脑海中回忆搜索天庭给城隍府制订的种种条文,“记得某些城狐社鼠,如果善事做得多了,也是可以任职一方土地的,但这种事例极少,毕竟那些家伙们的性格都太跳脱,不去捣乱已然难得。”

“既无明文规定,那就简单了。”李寂然放心地把所有的土地石印藏进怀抱:“妖怪当得,活人亦应当得。”
“我一会就去本地的论坛里面发个帖子,招募土地。对了,当土地可有工资拿?”李寂然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关键的问题,他紧张地盯着黛丽亚:“包括我这个城隍,是不是也有工资?”

……

“你想得倒美!”黛丽亚啐了李寂然一口,“真要有工资的话,你们城隍系统还欠我一千多年的工资呢。”
“神道一途,那些功德值就是你我的报酬,土地亦然。”黛丽亚无奈说道。

“土地的功德值能换些什么?如同城隍一样吗?”李寂然关心追问。
“自然不同,土地只能换些治病救人的东西,或者威力弱小的降妖除魔物品。”

“入梦之术呢?”
“有单体入梦之术。”

“神道真是小气!”李寂然感慨,他随即迈出城隍大殿,身影从城隍洞天里消失。

……

从城隍洞天里出来的李寂然,站在空地的石碑旁边。
附近的青牙卦摊难得没有顾客,他看见青牙趴在桌子上,和白尾巴大眼瞪着小眼。

“你俩在干啥?”李寂然好奇。
“师叔,青牙与我比赛谁先眨眼呢。”白尾巴转头回答李寂然。

“输了有什么惩罚?”李寂然询问。
“这……”白尾巴一愣,“我们居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你俩可真是无聊!”李寂然从怀里掏出一方土地石印,“我帮你俩设个赌注算了。”
“谁输了就拿着这印,给我当十年的土地吧。”李寂然说完,把土地石印丢到青牙的卦桌上。然后不给他俩拒绝的时间,就急匆匆地走了。

走到马路对面,胡三娘的小情人眼巴巴地望着李寂然,显然,李寂然适才的话他听见了。
“你也想要一个?”李寂然再掏出一方土地石印在他眼前一晃。

胡三娘的小情人连忙点头,“本着科学研究的精神,这是一个揭露神道秘密的大好机会。”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胡三娘的小情人一脸为了科学献身的悲壮表情,朝李寂然伸手:“拿来吧!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行!”李寂然干脆地就要把这方土地石印放到他手上。一抬头,看到胡三娘酒馆门口的节能灯,李寂然心中一惊,飞快地又把手缩了回来。
“不行!这印不能给你。”李寂然断然说道。

“为啥?”胡三娘的小情人一脸愕然。
“因为你喜欢偷窥。”李寂然揭露他老底:“当了一方土地,估计你管辖下的居民都没了秘密,特别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我不能害了人家,也不能对不起胡三娘。”李寂然收起土地石印就走。
他身后,胡三娘的小情人跳脚怒骂:“你这叫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当初是谁十分感谢我的偷窥工具的?”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28、128 ...

陈一鸣大学毕业,在家里待了半年多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常在本地的论坛上消磨时间,每晚临睡前都会打开来看看。
这天夜里,论坛中忽然多了一个奇怪的帖子,内容居然是要招募人来做本地的土地公公。

按常理推测,这一定是一个恶作剧。但发帖人又很认真地留下了联系地址与电话号码,并在贴后申明,来应聘者都会额外赠送一件小礼物。
如此一来,又不像是开玩笑了。

闲极无聊,陈一鸣记下这地址与电话号码。第二天清早,他便按着地址寻了过去,一直寻到了一家小酒馆的门口。
接待陈一鸣的,是一位穿长衫的年轻男子,他安排陈一鸣先坐到一张茶桌边喝茶。

比陈一鸣还早到的是两位女孩,她们是朋友,一个叫谢小意,一个叫于苗。
三人互相介绍认识,不久,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新的应聘者,其中甚至还有一个老头。

等这酒馆门口差不多聚集了十多人时,适才穿长衫的年轻男子再度出现,他一挥手,制止了大家的喧哗吵闹。
“本城的土地管理者招聘大会,现在开始!”这年轻男子大声宣布。然后,不给这些基本上是来看热闹的家伙们起哄捣乱的机会,众目睽睽下,只见这年轻男子像一个神棍一样高举起双手,散发出七彩光芒,将众人都笼罩其中。

……

等光芒消失,陈一鸣惊讶地举目四顾,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现代都市之中了。他拄着一条木杖,穿着一袭葛衣,竟端坐于一方窄小的案台上。
案台下有一妇人在磕头跪拜,口里喃喃念叨,“多谢土地爷保佑,小儿的夜啼之症彻底好了。民妇多烧几炷香给土地爷享用。”

说完这妇人真的拿出一大把香点燃,插进陈一鸣跟前的香炉里。
氤氲香烟如云雾似的袅绕升起,丝丝侵入陈一鸣的口鼻。陈一鸣以为自己会呛得咳嗽,结果却发现这香烟入体一点都不难受,反而令他浑身舒坦通透,隐隐有升腾之势。

待这妇人烧完香离去,陈一鸣赶紧飞快地跳下了案台,他走出放置案台的小屋,回头一看,却是一间小小的土地庙。庙里供着一尊神像,外观与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
“我还真的当了土地爷啊!”陈一鸣惊叹不已。他年纪轻轻,感觉拄着一根木杖实在多余,便把手里的木杖倚到门口墙边。

空着双手,陈一鸣轻松地沿着小庙前的一条土路随意乱走。一会儿功夫,陈一鸣就走入了一处古朴村落。
有村民在门口劈柴,有儿童在屋舍前后嬉闹,他们竟然俱看不见陈一鸣,倒是有一两只村狗仿佛能见到他,但村狗们也不吠叫,而是跑过来温顺地匍匐于地。

陈一鸣感觉有趣,但不禁又有些悲伤,这般成了透明的神灵,与漂泊的鬼魂又有何异?心有所思间,陈一鸣的心中一动,他忽然莫名地知晓,自己也可以变成普通人的样子。
当即躲到隐蔽处,陈一鸣依照心中的想法,现出了身形。他再在村中行走,那些村民真的就可以看见他了。

只是陈一鸣的样貌与土地爷一样,村民们目光疑惑,令陈一鸣不敢久待。
他匆匆出了村,返回土地庙。

……

时间一晃而过,陈一鸣在这土地的职位上,不知不觉干了十年。他渐渐了解了脚下的这个世界,知道了这个世界里有各种神仙,有鬼魂,亦有妖魔。
做为一方土地,他的职责就是庇护方圆十里内,两三个村落的安宁。他用随身自带的法术抓过恶鬼,驱赶过野兽,也替含冤而死的人报过仇。

再用这些做善事得来的功德值,陈一鸣又兑换了不少新的法术技能充实自己。
他越来越成熟了,也越来越强大。一般的厉鬼妖魔,陈一鸣轻松就能解决。

不过在安稳度过了十年后,他终究还是遇上了一个厉害的对手。
这个对手是新搬来的一位道士,他住在附近的山林里面。

初始,这道士掩饰得很好,经常义务替村民们治病疗伤。他还常常拜访陈一鸣,与陈一鸣相谈甚欢。
说起来,他是陈一鸣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朋友呢。

……

这道士暴露出伪装的真实面目,是在一个早晨。
那天早晨,初来这世界时,第一个给陈一鸣烧香的妇人,又到土地庙里磕头。她哀哀哭泣,说自己的小儿失踪了,她找寻遍了周围的所有地方也找不到,只能求土地爷施以援手。

陈一鸣听完她的哭诉,立刻掐指推算,但冥冥里竟有人干扰陈一鸣,令他无论如何也推算不出结果。
知晓那道士的法力比自己高强,陈一鸣当下便离开了土地庙,去向道士求助。但等陈一鸣进入道士的居所,却发现道士不在家,倒是厨房里的笼屉热气蒸腾,奇香扑鼻,好像在蒸煮着什么。

陈一鸣静等了一会,终于耐不住好奇,他掀开一点缝隙,往笼屉里偷瞧。
触目却和一双大睁的眼眸碰了个正着。

陈一鸣吓得一把掀开笼屉,只见妇人失踪的小儿赤身裸体躺在笼屉中,已经被蒸得熟透了。
见此一幕,陈一鸣悲愤不已,他一转身,恰好遇见道士提着一壶酒进了门。

……

一番激斗,陈一鸣终是不敌道士,落入了道士的手中。看在曾经是朋友的面子上,道士给陈一鸣两条路选择。
第一条路,是与道士一起,一同饮酒品尝这天赋秉异的灵童肉身,不但可以平白增长百年修为,还能与道士继续做好朋友。第二条路,则是陈一鸣绝不妥协,让道士也煮了吃掉,魂飞魄散,连轮回都没有。

说完这两条路,道士笑嘻嘻地等待陈一鸣抉择。
他时不时还伸舌头舔一下嘴唇,告诉陈一鸣,他还没吃过神灵呢,即使这神灵是最低级的土地。

陈一鸣内心之中天人交战,他想起了这十年来自己做土地的一幕幕场景,有孤独有失落,也有被村民们喜爱与关怀。
他更回忆起某年雪夜,这死去小童的母亲,深夜来到土地庙里,为自己的神像披上了一床薄毯的情形……

再往前追溯,陈一鸣想起几乎已经忘怀了的现代世界,想起那天早上,那个穿长衫的年轻男子手中的璀璨光芒。更想起了大概还在苦苦等待自己归家的父母,以及恐怕已经嫁了他人的恋人。
“我已经选择好了。”最终,想通了的陈一鸣抬起头,拿定了主意。

他对道士说:“吃我的时候记得蘸醋。”
“如果撒一点胡椒面,可能味道更好。”

……

陈一鸣在笼屉的黑暗中闭上眼皮,等待中的酷热却迟迟没有来临。等陈一鸣疑惑地再度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在笼屉之中了。
他看见自己坐在了一张茶桌旁边,茶桌上的杯子里盛满茶水,温热地冒着一缕雾气。这茶桌周围的人与景物,陈一鸣感觉陌生又熟悉。

努力想了半晌,陈一鸣终于想起,这就是当初应聘土地的地方。
原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陈一鸣扫视一圈,看见别的应聘者大多数还在闭目沉睡,只有两个女孩和自己一样提前醒了过来。
陈一鸣模糊记得她们的名字,应该一个叫做谢小意,一个叫做于苗。

茶桌对面穿长衫的年轻男子也是清醒的,他此时热情地站起身,递给陈一鸣与两个女孩一人一个简陋的石印:“恭喜你们通过了面试,正式成为土地!”
“好好努力,今后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同事了。”接着那年轻男子举起茶杯,冲陈一鸣与两个女孩致意。

头脑还是昏沉的陈一鸣举杯喝了口茶,指了指身边尤在沉睡的那些应聘者:“他们呢?”
“他们还在梦里与道人一起吃小孩呢。”年轻男子耸耸肩膀,“吃完了自会醒转,放心吧。”

“他们醒来了还会有记忆吗?想想自己吃过人……”两个女孩中叫做于苗的那位,担忧地询问。
“放心,他们醒来时,这梦里的一切都会忘却。”年轻男子回答。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29、129 ...

一大早起来,李寂然叮嘱月宝,继续去阿达家蹭午饭,他则搬出茶桌,依旧坐在门口,等待应聘者上门。

不料等到日上三竿,也没一个人影过来。

李寂然疑惑地拿起手机查看,看到自己发的招聘帖子竟然被管理员锁了,理由是涉嫌诈骗。

我没诈骗啊!李寂然愤愤不平地要去发帖控诉管理员的偏见与□□,却发现连账号亦被屏蔽。

无奈的李寂然,此时再守在门口就是一个笑话。他气呼呼地一挥袖,索性出门,自己去找余下的土地接班人。

行走在街头巷陌,找了一阵,临近中午时,李寂然仍然没找到合适人选。最后,找累了的李寂然于路边树下休息。不经意地一瞥,他却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人。

这熟人就是乌五,当然他现在换了装束,不再是书生打扮。

故人相逢,李寂然高兴地朝他招手大喊。乌五闻声,也看见了李寂然,他欣喜地走到李寂然身前,躬身行了一个古礼:“想不到于此又遇见了李兄……”

“客气,客气。”李寂然叉手还乌五一礼。紧接着,李寂然便拉乌五坐到一旁,好奇询问他如何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这儿?

乌五也不扭捏,他略一沉吟,就告诉李寂然道:“我奉几位哥哥的命令,是来寻觅一位至亲的。这至亲是我们的一位小表妹,当年须弥结界封闭之前,她跟随父母就迁栖到了此处。”

“三百年过去,她又不在须弥结界里,恐怕早化为了尘土……”李寂然善意地提醒乌五。

“不,不出意外,她应该还在。”乌五摇头。

“李兄可还记得?在须弥结界中,我曾告诉过你,和尚小情人少女时的模样我见过,她衰老时的模样我也见过。”

“记得。”李寂然点头。

“当时我尚未进入须弥结界,一个人从少女到衰老的漫长时间,早超越了普通乌鹊的寿命……”

“对啊!你那时怎么能活那么长?”被乌五一提醒,李寂然顿时深感疑惑。

“因为我们这群兄弟,外加那个小表妹,在没有进入须弥结界之前,就另有机缘,被一道人开启了灵智。所以我们断定她一定还活在这尘世中,三百多年未见,大家甚是想念她呢。”

……

乌五的这个小表妹,按排列顺序,名字应该叫做乌十七。

但这么多年过去,她或许早换了称呼。毕竟不同于乌五他们困在须弥结界内,她可是一直在这繁华的红尘里生活,要与许许多多的朋友们打交道应酬。乌十七这个名字,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怪异了。

但鬼知道她换的新名字叫什么啊!所以乌五找寻了不少时日,也没有获得她的半点消息。这令乌五颇为沮丧,这不,今天如果还找不着,他便要回去了。

热心的李寂然自是要助乌五一臂之力,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个人可能知道乌五小表妹的消息。这人就是号称对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妖怪,都非常熟悉的胡三娘。

当即拖着乌五,李寂然就来到胡三娘的酒馆。然而一问之下,胡三娘却是也没听说过乌五的这个小表妹。

不过当两人失望地欲离去时,酒馆里一位外表胡子拉碴,独自喝着闷酒的三十多岁的孤独男子,忽然抬头叫住了他们:“我有一个关于乌鸦的故事,但不知道主角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小表妹,你们要听么?”

李寂然与乌五立刻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后,两人各自分别坐到这男子的左右位置。

“当然要听。”

“洗耳恭听。”两人齐声说道。

……

“但这故事很长。”男子左右望了望李寂然与乌五,提前告知他俩。

“无妨。”李寂然招手,让胡三娘再送过来两瓶酒。

“我们时间很充裕。”他告诉男子。

“行,那我就开讲了。”男子眯起眼睛,仿佛陷入回忆。

“这故事的主角叫做江生,江生住在一条江边,故事开始的时候,他已经23岁了……”男子的声音平静温和。

“江生每天辛劳工作,回家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搬一把旧竹椅,坐到江堤上休息。顺便眺望天水深处的晚霞,慢慢黯淡下去。”

“在江生屋前的堤上,有一棵古树,冠华如盖,浓荫方圆数十米。这树上栖息着成千上万只乌鸦,一到薄暮时分,这些乌鸦纷纷就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飞回来,在树梢上飞舞,聒噪。”

“江生从小看着这些乌鸦长大,对这些世人厌恶的精灵,他却倍觉亲切。他每天便是如此坐在这夕阳斜晖里,伴着一把竹椅,一棵古树、一群乌鸦、一条大江,有时还有一本书,一杯茶,悠然度过。”

……

“发生故事的日子,是在这一年五月。”男子满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吞下。

“五月是个很有趣的季节,梅雨初歇,有浅浅的风尘在阳光下滋生。某天江生回家,象往常一样搬了竹椅坐到古树下歇息,江风轻暖,他忽然有点渴睡,朦朦胧胧里,似乎鸦声也体贴人心地安静了。”

“这一觉,江生直睡到明月初升,江波皎洁,才被枝叶间的一滴夜露滴醒。醒来的江生微眯着睡眼,他忽然看见一位青衣女子,正坐在自己身畔,翻看着自己带来的《聊斋志异》,一本旧书。”

“江生诧异,他从未见过这女子!他借着月光悄悄打量,发现这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子,读书的模样娴静而又专注。专注到江生轻咳一声,她方才倏然抬头,神情慌张地站起。”

“江生顿时失笑,他赶紧安慰女子:‘没事,没事。’”

“女子神色复归平静,低头浅浅一笑,她把手中书卷不舍地放下,对江生说,‘对不起,适才见您睡着了,不敢惊扰,才悄悄取了来读。’”

“‘难得有人喜欢这些老古董,我很高兴呢。’江生回答这女子,同时把书又递回这女子手里。‘月色太暗,看书伤眼睛,我借你拿回家去读吧。’江生对女子如此说。”

“‘真的可以借我拿回家?’女子当时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江生。‘当然。’江生毫不犹豫地回答女子,一本书又值多少钱呢?就算索性送给这女子也没什么,只是初次见面,江生觉得这样有点唐突而已。”

“那真是谢谢您了,我一定会尽快归还。女子便有礼貌地向江生致谢,然后转身向堤下走去,消失在月色之外。”

……

男子学江生与那女子的对白,模仿的是惟妙惟肖,略微停顿,他继续往下讲述。

“第二天,江生已然忘了这件事情,生计辛劳,要记住的实在太多,被忘记的也实在太多。何况只是一本书,一个女人而已。直到第四天黄昏,他搬了竹椅,又坐到堤上看水。”

“不知不觉,江生又被暖风吹得睡去。醒来时月圆中天,江生揉揉眼睛,看见三天前的那个青衣女子,又坐到了自己对面,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江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女子解释,他近来十分贪睡。‘因为生计操劳。’女子也露出理解的表情。”

“江生那一刻,再次对女子好奇,他打量眼前女子,现代社会的都市女孩,都是娇生惯养的笼中鸟,很少能说得出这样知道浮生艰辛的话呢。女子亦被江生的目光瞧得有点窘迫,她侧过头去,望着堤下的流水低语:书已经看完了,正放在您的身边。”

“江生取过自己的书,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随手翻阅,漫不经心地与女子闲扯:觉得如何?”

“觉得这些鬼狐精怪,多半遇人不淑,甚是可怜。女子垂着头,淡淡地、哀婉地回答江生。”

“其实不是遇人不淑。江生放下书卷,为女子解释:人都是如此,贪婪狡诈,以自我为中心。因为浮生苦短,不拼命去争,转瞬就逝了!”

“然后江生叹了口气,继续又说:不象那些鬼狐精怪,有漫长的生命,他们当然可以无欲无求,专心去爱。所以无所谓遇人不淑,爱‘人’本身就是错误。用无涯的生命去爱有涯的生命,怪得了谁呢?”

“那女子静静听着江生的这番话,最终听得痴了。等了良久,江生突然又问女子: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叫我有迹吧。那女子回答江生。”

“有迹,有迹,呵,很奇怪的名字啊。江生当时便笑了起来,笑得眼前女子的脸上,飞起一片嫣红。”

“有迹,假若你是这些鬼狐精怪,你会去爱人吗?”

“会的。”

“会的?”

“是的,会的。”

“为什么呢?”

“因为就算是无涯的生命,也想留下痕迹啊。纵使知道是悲哀的结果,也要心甘情愿地去伤心一回。然后 ……”

“然后?”

“然后抚摩着这深深的刻痕,陪伴无涯的一生。”

……

这醉酒的男子,再次模仿江生与女子的神态,说了长长的一段对白。

说完后,他眼里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30、130 ...

“江生就这样和她认识了。”男子寂寥地笑了笑:“此后每天的黄昏到午夜,除了一把竹椅,一棵古树、一群乌鸦、一条大江,外加一本书、一杯茶,还多了一个女子,陪伴着江生。”
“她总是在江生不经意的时候出现,然后安静地坐在江生旁边,陪他一起看水。像这尘世里的有些女儿家,她温柔而又贤淑,还有不张扬的智慧,她喜欢静静地聆听。”

“柔弱的她让江生觉得温暖。这种温暖,就象突然有了一个妹妹,有了一个需要自己呵护的亲人一样。江生喜欢这种温暖,并且贪恋。”
“某一天,江生喝醉了。喝醉了的江生踉踉跄跄地坐在竹椅上,先是胡言乱语,然后就彻底抛弃了以往成熟男人的面目,暴露了自己孩子气孤单软弱的一面。他呜呜地痛哭,哭得天昏地暗。女子坐在江生的旁边,她悄悄伸手,把江生搂在了怀里 …… ”

……

“第二天江生醒来,昨晚的一幕幕历历在眼。女子怀中的温暖,似乎还沾染在他的衣襟和肌肤上。他想起昨晚的情景,便找到女子,对女子说:有迹,我喜欢你!”
“江生表白了三次,终于捕获了女子的心。”讲故事的男子似乎有些醉了,他口中呢喃,又重复了一次江生的告白:“有迹,我喜欢你!”

李寂然给他倒满酒,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讲故事吧。”
男子点头,他转动桌上盛满酒液的酒杯,醉眼朦胧地再次低语:“第二年的五月,这女子搬进了江生的小屋,开始和江生同居。住进江生小屋那天,她曾慎重地对江生说道,她是这古树上的乌鸦精灵,她要江生别去打听她的情况,以便江生负她的时候,她可以干净地离去。”

“江生当时大笑,他拥着女子,敷衍她道:好的好的,我一切都答应你,我也不打听你的情况,就当你是下凡的仙女。”
“那时的江生,心中坚定地以为,他一定不会负女子,一定!”

“两个人的生活,就这样舒展开来,此后江生回家,迎接他的是热饭热菜,还有女子的笑脸。黄昏时,江堤上的古树下也不再是一张竹椅,而是两张。”
“不过另外的一张,总是空着,因为江生喜欢拥抱女子坐在自己怀里。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看夕阳落下,看新月升起,看江波荡起的柔辉,装点着江面。”

……

“这段幸福的时光,维持了一年。”讲故事的男子自嘲地一笑,“转眼又到了第三年的五月……这时女子怀上了江生的孩子,怕江风吹坏了腹中胎气,她不再陪江生去江堤上看水。”
“于是江生又再次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了江堤上。”

“某天黄昏,江生又在江堤上睡着了。等他再一次被枝头垂露滴醒时,他朦胧地又看见一位少女坐在自己面前。这少女比女子年轻,长得也比女子美丽。她温柔娴静地坐在那儿,读的也是江生带上江堤的一本书……”
“夜晚归家,江生脑海里便满是那少女的身影。就连女子与他说话,他也走神忘了回答。”

“第二天,江生早早地又上了堤,他有些心神不宁地四下张望。薄暮时分,那少女姗姗地又来了,他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次少女抹了点淡妆,容颜更加出色,江生痴痴地望着她走近。直到少女扑哧一笑,伸手在江生眼前摇晃,他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

“此后,江生每天上堤的时间越来越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男子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江生与那少女的男女界限,终于在某天黄昏,被突破了。当江生褪去少女衣裳的瞬间,眼前莫名闪过女子的哀颜,但他摇摇头,并没有停下手,而是继续和少女亲热…… ”

“亲热完毕,江生意兴阑珊地穿衣,他离开少女的怀抱,沿着江堤往回走。堤上古树冠华如盖,又到群鸦夜归的时候。江生遥遥地望见,古树下摆了一张竹椅,竹椅上坐着的,正是那女子。”

“江生蹲到最终女子面前,把头埋在她的双膝之间,呜呜地痛哭。女子抱住江生的脑袋,像母亲一样抚摩着他的头发,喃喃说到:有涯的人生,不拼命去争,转瞬就逝了啊。”
“我不怪自己遇人不淑,我只怪自己贪恋这刻痕。这是女子对江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

“渣男!”一旁偷听的胡三娘忍不住愤恨唾骂,讲故事的男子,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他叹息一句,也不与胡三娘辩解,接着低头讲述:“女子离去后,江生也离开了这江堤旁的住处,他与后来的少女,结了婚,搬进了城里生活。但他心里仍然念念忘不了那女子。每年五月,他总要去这江堤旁的小屋里看一看旧时的痕迹。”

“但他却是再也遇不到她了。他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通过一位年轻人的转述。”
“这位年轻人是江生一位亲戚的朋友,他借居了江生的这栋小屋。他倒是有缘,遇见了女子。女子同时还托付与他,带了一首诗给江生。”

“什么诗?”李寂然好奇。
“一首五律。”男子轻声吟哦:“问君可有迹?一片懒心情。尘染旧襟黯,月朦新草明。微颌抚掌笑,沾梦入颜惊。多少浮生事,为谁逐转萤?”

“这是诀别之意啊。”李寂然叹息。
“确实。”男子赞同颔首,“江生收到这诗的当日,就大醉了一场,他明白此生此世,他再也见不到女子了。”

……

嘘唏感慨一番,听完故事的李寂然看向乌五:“这有迹像不像你们家的小表妹?”
乌五皱眉,脸现犹豫之色:“性格气质,有□□分相似,但以她过往的经历,很难有这般长性地陪一个人许久。”

“长性?”讲故事的男子仰脖吞下一大口酒,润了润嗓子,他苦笑又道:“其实这故事还没有讲完呢,它真正的结局出人意料。”
“哦?那烦请先生讲完吧。”乌五对男子拱手请求。事关寻找亲人,他态度颇为恭敬。

“也罢,我就将这故事讲完,方便你们判断。”男子大方说道,接着又开始讲述:“时间一晃而过,江生也终于衰老了……衰老的在某一天,离开了尘世。”

“但死去的江生,在暮春五月的夜风中,却是又被一滴垂露滴醒了过来。”讲故事的男子语出惊人,“那入脖的一丝沁人心的清凉,他至今还印象深刻。”
“啊,他难道变成了回魂僵尸?”胡三娘掩嘴惊呼。

“不!”男子一脸悲凉地笑着摇头:“他只是被那女子捉弄,在江堤上做了一个梦。”
“所谓的相识相恋,包括后来的离别与思念,以及与那另一个少女度过的漫长一生,都是一个梦而已!”

……

李寂然大张着嘴,这故事的结局确实出乎他意料。他虽然也常用幻境捉弄他人,但绝不会在幻境中与他人爱恋一生。
他望向乌五,乌五艰难地点了点头:“这等事情,也只有乌十七做得出来……”

乌五歉意地看了男子一眼,安慰他道:“你也无须感觉被欺骗了,乌十七,不,有迹,她虽然用一个梦捉弄了你。但其实她也是在梦里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梦里的时间流逝,与她来说是一样的,那些爱恨与纠缠,对她来说一样真实。甚至,她还一人分饰两个角色,陪伴了你梦中的一生,你知道吗?”

见男子茫然,乌五感慨地点明:“梦里后来那与你结婚,白首到老的女子,她也是有迹啊!”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显然是有迹的化身之一,用来试探你对她的真心……结果明知你负了她,有迹却还是不忍抛弃你,她只是将你抛弃的‘有迹’离去了,却依旧用这个你选择的化身,在梦里陪伴了你一生一世!”


楼主:山月照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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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0-11-13 04:07:53

更新时间:2020-12-20 15:2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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