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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仙人清冷,爱恨最是深沉。转载弹杯一笑的《山海异人传》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抬眉市井红尘,一袭轻衫仙人,闲坐街边树下,笑看碌碌众生。窗外桃菊为友,庭前星月做灯,可与狐鼠相伴,亦有龙蛇傍身。即使天地异变,此心不扰纷争,长安千年旧梦,大荒十载离分。一路行去有迹,蓦然回首无痕,谁言仙人清冷,爱恨最是深沉。

聚散已是百年,此心尤未凉透。当时不知雪深,欲醉未醉还休。
如今生死相隔,只剩青丝依旧。谁在窗内窗外?任它朽了衣袖。


红尘温婉少年鬓,楼上离歌与谁听?可把轻狂赊一醉,好梦最是恼人心。
人心淡淡散无迹,旧窗旧庭旧衣襟。更有旧时一片月,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二月的风还有些侵骨,李寂然拎着旧藤箱

二月的风还有些侵骨,李寂然拎着旧藤箱进入梅花镇时,天色还没有亮。与镇口的两株梅花擦肩而过,李寂然鼻端嗅到一股郁郁的冷香。

他再往前走,就是幽深的街巷,几盏气死风的纸糊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照出青石板的路,以及路中间一位长发蒙面的白衣女子。

“闪开。”李寂然淡淡地呵斥一声。白衣女子身躯一震,听话地让开道路,退到一旁。

待李寂然经过她的身边,她撩开黑发,露出半边俏脸,讨好地对着李寂然一笑。

笑送李寂然走远,一股打着旋的穿堂风掠过,掀起白衣女子另一半遮脸的黑发,却是森森的半边白骨。

也不知道李寂然瞧没瞧见这一幕,他依旧往前走,穿过了街巷,走上了一条石桥。

这石桥畔也有梅花,还是百年的老梅,枝干瘦硬,斜斜地遮住了半边桥身。李寂然在石桥上停住了脚步,目光在河两岸的巷陌间流连,月色下有人不眠,倚窗唱着一首苏州评弹,咿咿呀呀地颇有韵味。

李寂然侧耳倾听半晌,便下了石桥,径直往唱曲人的方向走去。待走到唱曲人的隔壁,他推开虚掩的大门,施施然入内。

大约是推门声吵着了隔壁的唱曲人,唱曲声骤然停歇,有妩媚的嗓音隔着院墙询问:“谁?”

李寂然边走边回答这询问:“新来的,明日拜访。”

隔壁刹那间便没了声音,显然不再好奇。

李寂然微笑摇头,也不再多言。他步入一间厢房,伸手扫干净床榻上的积尘,倒头就睡。

第二天清晨,睡醒了的李寂然负手出门,同昨夜相比,这晨曦下的小镇愈发不像鬼蜮。河边两岸润泽了露水的梅花,也绽放得愈发娇艳,朝阳铺在河水中,亦是波光粼粼。

甚至还有早起的老妪,在河边像活人一般刷马桶,李寂然驻足桥上,看得是有滋有味,并忍不住俯身与这老妪打了一声招呼。

不料这老妪被李寂然一喊,竟吓得踉跄地跌落河内,她须臾化成了一尾游鱼,摇头摆尾地钻进水底不见踪迹,连带来的马桶也被她丢弃于河岸上不顾。

这定是一个胆小鬼,李寂然无语地猜测。返身下桥,他继续四处闲逛。

而随着李寂然深入小镇深处,他身后的房屋街道,小桥流水,那些绽放的梅花,以及那只留在岸上的马桶,渐渐幻化成了一幅画卷……

……

这幅画卷,寂寥地挂在无人山野里的一间陋室墙壁上,年深日久,陋室内逐渐落满灰尘,但画卷的表面却仍然是崭新的。

再过了若干时日,这陋室的门窗也腐朽了,一位偶尔山行的读书人,恰好经过此地。从颓倒的门窗间隙,读书人窥到了这幅画。

被画中景物吸引,这位读书人闯入陋室,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揭下了画卷。

日后,这位读书人在红尘中颠沛流离,他经历过大富大贵,也经历过潦倒贫穷,但这幅被他从山野陋室里偷来的画卷,他都一直贴身携带着。

就连最后弥留关头,贫病交加的他在一家无名小旅馆里熬到油尽灯枯,他亦挣扎着要把画卷取出,搁在床头,陪伴自己闭目而逝。

而这幅画卷在读书人死后,自然也落到了这无名小旅馆的老板手中。

小旅馆老板见其精美,亦心生贪念藏之,没有交给赶来为读书人操办后事的亲眷。

小旅馆老板更将这幅画卷悬挂在了自己的卧室,每日端详研究。

且瞧得久了,他总隐隐觉得画中人会动。

一天月夜,这小旅馆老板辗转睡不着,他执蜡烛又在画卷前徘徊。月光洒在画卷上,他忽然恍惚闻到了一缕梅花的香味。

他看到画卷的镇口街巷,隐约飘出了一位白衣女子,可惜这白衣女子长发遮面,看不清容颜。

这小旅馆老板忍不住举烛凑近画卷用嘴去吹,他诡异地慢慢地吹开了白衣女子的半边遮面长发,露出半张倾城倾国的俏脸。

这半张俏脸如猫爪,挠得这小旅馆老板愈加心痒难耐,他索性鼓起腮帮,更加努力地要把这白衣女子遮面的长发全部吹开……

然而待白衣女子的遮面长发被全部吹开后,这小旅馆的老板却是骇得魂飞天外!

……

那一晚,小旅馆的老板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彻底成了一个谜。街坊传闻,只听到一声恐惧的惨叫,然后小旅馆就失火了,烧得是一干二净。

并且在搜出小旅馆老板的尸首后,官府居然判定他是先被吓死的!

从此,无人再敢靠近这小旅馆的废墟。

这般时光又过了数载,人们渐渐忘了小旅馆的旧事,一些顽皮的孩童把这片废墟当成了游乐园。他们在里面翻捡瓦片砖块、捉蛐蛐,或者躲迷藏。

其中有一位孩童,在捉蛐蛐的时候,再次从废墟内翻出了这幅画卷。说来也怪,历经火烧水淹,风吹日晒,这幅画卷还是如同新的一样。

孩童高兴地把画卷挖出,带回家当成了自己的玩具。但是新鲜劲过后,他很快也就将画卷束之高阁,彻底忘记了它。

……

画卷这一连串传奇般的曲折经历,进入画卷中的李寂然自是完全不曾知晓。他隐居在梅花镇中,与一群亡者为伴。他听幽魂夜唱,观白骨舞蹈,醺然早已忘了时日。

直至百年后的某日,李寂然忽然心有所感,他掐指一算,模糊算出了一点东西。方才重新拎起墙角发了霉的旧藤箱,走出宅院。

像来时那样,李寂然悠悠然地往镇外行去。隔壁的小娘子听到他的脚步声不同往常,立即推开了院门,倚着门口的梅树,咬着嘴唇目送了李寂然一程。

李寂然走到镇口,那长发蒙面的白衣女子亦早早躲到了一旁,对着李寂然,白衣女子掀开黑发怯怯欲笑,慌乱里却是掀错了方向。

李寂然不禁摇头,他伸出手指在白衣女子白骨森森的半边脸颊上一点,刹那间,娇嫩的肌肤迅速蔓延,修复了白衣女子的这半边容颜。

“下次剪个短发,精神。”李寂然接着简短地抛下一句话,渐渐走远。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预备一天更一篇,大概三个月吧,希望能坚持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2、走出梅花镇的李寂然,发现自己置身


走出梅花镇的李寂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黑暗封闭的狭小空间,他伸手一摸,四面都是木板。

“棺材?”李寂然下意识地想到,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判断错误了,因为他头一顶,就顶开了这方木制容器的盖子,这只是一只旧木箱而已。

抬脚迈出,李寂然回手带走画卷,看清周围堆得都是各种杂物,他不多停留,随手推开了眼前的一扇门。

门外是向下的楼梯,李寂然走到楼梯转角,看见墙上挂着一副日历。这日历是一天需撕去一张的那种,公历下附着农历。

李寂然驻足一瞧,他暗中推算,时光竟已流逝了百年。他复转身站到楼梯的一扇窗口跟前,向外面眺望,窗外果然与百年前迥异。

一时有些茫然,李寂然呆呆愣住,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一位少女,她望见发呆的李寂然,抬手就从怀中掏出一物。

这物李寂然倒是熟悉,是百年前就有的□□,李寂然微微一笑,他告诉少女:“你握枪的姿势错了……”

少女满脸戒备,回复李寂然道:“这个你也知道,看来是一位惯匪。老实交代,你来我家干什么?”

李寂然却不再与这少女啰嗦了,他轻轻一招手,那把枪就从少女手中飞出,径直飞到了他的手上。

略一掂量,李寂然察觉到这枪的重量不对,他对着窗户一扣扳机,从枪口喷出的居然是一股蓝色火焰。

原来是假枪!李寂然失笑地把枪丢还给少女。“这儿是你家吗?”他笑问少女道。

被李寂然一手虚空夺枪震撼住的少女,目瞪口呆地点头,她反问李寂然:“你是神仙吗?”

“我是修仙者,算是仙人一脉。”李寂然坦然应道,无所谓隐瞒。

“那你来我家干什么?”少女好奇地再次询问李寂然。

“拿一副画。”李寂然指了指楼上,“现在已经拿到了。”

“所以你要离开了?”少女莫名地竟然有些不舍。

“不,我不喜欢欠人情,你的祖辈替我照顾了这画,我也答应你一个要求好了。”李寂然告诉少女。

“什么样的要求都行?”少女的眼睛霎时烁烁发光。

“只要不违背道义……”李寂然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还有,我很穷。”

“放心,我不要钱。”少女兴奋地搓手,“我要你做我师父,教我修仙。”

……

从少女家出来,李寂然就在栖身的这座城市里游荡。像百年前一样,他弄了张□□,这家旅馆住住,那家旅馆住住,幸运地一直没被抓住。

一应生活开销来源,则都是他用曾经积攒的金银,从少女手中换取的人民币。

这般过了数月,李寂然逛到城南的一条旧街,旧街上有一栋高楼,突兀地吸引了李寂然的注意力。

因为这高楼内黑气沉沉,一点儿也不像活人居住的场所。李寂然在高楼外徘徊一阵,当即决定晚上溜进去瞧瞧。

……

孟大宝是城南路九十一号楼的保安。这九十一号楼历来传闻闹鬼,据说之前旧址还是一座城隍庙。当然孟大宝是不信的,因为他在这上班一年,根本就没见过任何鬼魂。

不过架不住总有人好奇,特别是那些年轻人,经常组团过来探险,还美其名曰直播。

这不,夜晚十一点例行巡逻的时候,孟大宝又遇到两拨。第一拨人两男两女,第二拨人三男一女,他们一前一后,相隔十多米的距离,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大楼中,沿着大楼的消防楼梯,往地下一层而去。

孟大宝悄悄跟踪在这群人的背后,准备瞅准时机,吓他们一吓,然后再将他们一网抓住,赶出大楼。

只是这想法虽好,跟踪其后的孟大宝却渐渐地发觉有些不对劲。去往地下一层的消防楼梯总共就二十三阶,作为保安,孟大宝记得清清楚楚。可是现在,前面那伙人下了足有上百阶之多……

这不是通向地下一层,而是通向阴曹地府!吓坏了的孟大宝浑身发软,一下坐到地上。他身上携带的手电筒、警棍等物,也随之撞击台阶,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内,发出巨响。

前方还在往下走的两拨人闻声回头,一同发现了孟大宝。大概也察觉了不正常,他们一窝蜂聚集到孟大宝身边。

互相介绍后,一人战战兢兢地问孟大宝:“保安小哥,我们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

“肯定的啊!这楼梯没那么长。”孟大宝哭丧着脸,神态懊悔。

“那怎么办?”几位女孩子胆小,立刻吓得要哭出声。

“试着往回走走看吧。”心中也没辙的孟大宝提议。

两拨人对此都没异议,于是一起转身又往回爬。只是爬着爬着,一人又突然大声抱怨:“好臭,这是什么味道?”

孟大宝吸了吸鼻翼,果然也嗅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像是死老鼠的味道,又像是猪肉腐败了。

孟大宝莫名想起刚来九十一号楼当保安时,同事曾与他说过一件怪事。也就是在他没来之前的头一年,有四个年轻人深夜在这栋大楼里失踪了,后来怎么找也找不着。

但是值夜班的同事,经常可以从深夜的监控里,发现这四个年轻人在爬楼梯,而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楼梯里面就满是腐臭的味道……

当时孟大宝听得匆忙,忘记了这失踪的四个年轻人里面,到底是有几男几女。或许是三男一女?也或许是两男两女?

孟大宝抬起头,嗅着鼻端越来越浓的腐臭气味,他悄然放慢了脚步,任两拨人超过自己。

“你们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回过头来吓我!”孟大宝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说给某人听。

……

一干人回去的路也是没有尽头,众人越走越是胆寒,空气里腐臭的气息已然浓得让人窒息。但没有人再提这个话题了,甚至无人敢往旁边看一眼,所有人都害怕乱瞟会看到恐怖的画面。

这股沉默压抑的气氛持续良久,直到前方黑乎乎的台阶上骤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浑身民国范儿,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衫,他拎着一个旧藤箱,就那么居高临下地静静地望着众人,目光温和又充满怜悯。

嗯,这人自然就是暗中观察了许久的李寂然。当然,众人并不知晓李寂然不是鬼魂,见他出现的十分突兀,一身打扮又老旧得不合时宜,却是俱都惊骇得要魂飞魄散,以为又来了一只民国时期的老鬼。

众人尖叫着纷纷往回逃,但没逃几步,就见李寂然又出现在台阶的另一端,他神色依旧温和,众人只得再度转头……

如此来回数次,众人绝望地不逃了。他们累得瘫坐在地,欲任凭李寂然打杀。

然而此时,众人却见李寂然转过了身子,向他们招了招手,独自向前行去。

不明白李寂然何意,众人只得爬起来,怯怯地也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众人跟随李寂然只走了三步,眼前便豁然开朗,灯光明亮的大厅伸手可及,无尽的台阶消失不见。

众人顿时齐声欢呼,明白之前误解了李寂然,他们一起向李寂然道谢。

李寂然微笑摆手,示意无须多礼。他对着众人再次招了招手,众人中,有四个人身体霎时就定住了。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皮肤与肌肉迅速收缩,两颊变得干瘪枯萎。

四道透明的人影,紧跟着从他们的头顶冒出,轻飘飘地飘到李寂然身后,排成了一行。

……

李寂然率领着这四道透明人影,走出九十一号大楼。楼外原本现代化的马路,这一刻,变成了一片旷野。旷野里还开满了一树树的梅花,梅花群中,隐约可见一座造型古朴的小镇。

镇口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一位短发齐耳、婉约秀丽的白衣女子,盈盈站在气死风的纸糊灯笼下面,就像小镇的迎宾小姐。

待李寂然走到她身前时,她甜甜地笑了一下。迎着她的笑脸,李寂然伸了个懒腰,对她说道:“这四个怨魂就交给你了,你安排他们住下,等他们身上的怨气消解,去留随意。”

白衣女子颔首,引领着李寂然带进来的四道透明人影,转身进了镇子里面。

交接完毕的李寂然,一回头却见九十一号大楼的保安孟大宝居然也跟了过来,他连忙挥手驱赶:“这是亡魂的地界,你一个活人凑什么热闹!赶紧出去。”

“我不是要凑热闹。”孟大宝委屈解释,“大师,是刚才又有一位女孩闯进了大楼,我来通告与你……”

“哦。”李寂然回看暗夜下的九十一号大楼,它阴沉沉的像一只巨兽,他安慰孟大宝:“没事,那是我新收的徒弟,进去练胆的。”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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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鉴于九十一号大楼依旧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鉴于九十一号大楼依旧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李寂然索性在九十一号大楼的斜对面租了一间出租屋,他每天就坐在门口的躺椅上读书。

当然这是假相,真相是李寂然想找出九十一号大楼的问题。他就像一个钓鱼的人,守着香饵静等大鱼上钩。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李寂然读了半个月的书后,便又开了一家酒馆。酒馆的位置还是在九十一号大楼对面,名字叫做黄泉。

黄泉酒馆没在工商局登记备案,因为一般人也看不见它,它实际上还是藏在画卷内,只不过出入口被李寂然设定到自家出租屋的一堵墙上。

至于酒馆里的服务员,李寂然从梅花镇随便招聘了两位,其中包括他以前的邻居,那位喜欢睡在棺材里唱歌的女子春兰;以及总是站在梅花镇口迎宾的萌妹子玲玉。

黄泉酒馆开张的第一天,孟大宝特意送来了一串鞭炮祝贺。李寂然欣然接过这唯一的贺礼,随手高高挂在酒馆的门边燃放。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李寂然和孟大宝一脸笑呵呵。

然而这一幕挺美好的画面,却让这条街上的行人嘲笑了许久,毕竟在这些行人眼里,两个傻子对着墙壁燃放鞭炮实在是莫名其妙。

自然也有能看到酒馆的行人,但他们看清了酒馆的名字又吓了一跳。于是总而言之,无论是看到还是看不到酒馆的家伙,都认为李寂然的脑袋有坑。

这般一来,李寂然的酒馆开张了好几个时辰之后,才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一位身材矮矮胖胖的高中生,他今年读高二,名字叫做董温。他路过这儿觉得酒馆的名字很酷,所以就好奇地进来看看。

而这董温推门而入,他第一眼就被摆放在酒馆角落的一口红漆木棺材吓了一跳。紧接着,棺材旁坐着的春兰,那大红的衣裳,猩红的嘴唇又吓了他第二跳。

转过身,董温当即下意识地就要往酒馆外跑。站在酒馆门口,看起来甚是萌哒哒的迎宾玲玉立刻伸出手,拦住了董温的去路。

“这位客人,您进来了至少要喝一杯酒才能离开。”玲玉笑眯眯地对董温说。

“不喝不行么?”董温哭丧着脸,眼前的小姐姐虽然好看,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幸好这时,一直站在门外傻笑的李寂然闻声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外面的阳光味道,顿时让董温安心。

但接下来李寂然说的话,还是让董温觉得自己进了黑店。因为李寂然对董温说:“我家酒馆第一天开张,你又是第一位客人,给个面子吧,你就随便喝一杯好了。我给你优惠,只收你十元钱一杯。”

十元钱一杯的酒倒是不贵,董温踌躇半天,为了离开这黑店,他终究还是心疼地掏出了十块钱。

付账时,董温小心翼翼地又问李寂然:“大哥,这酒可以打包么?”

这里阴森森的,董温实在想早点离开。

当然,在抬头看到了李寂然瞬间垮下脸色,见机不妙的董温马上又机灵地嘿嘿一笑,自个转圜道:“大哥,我开玩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介意!”

然后端起玲玉给倒的一杯酒,董温赶紧躲到了一旁。

只是董温环顾四周,很快又发现这酒馆里居然还没有桌子,只在那红漆木的棺材附近放了几把老式的太师椅。

装修真简陋!暗暗鄙夷的董温,见状只得硬着头皮坐到红漆木棺材旁边。

……

“小哥,听曲子嘛?”

瞧见董温坐近,也坐在红漆木棺材旁边的春兰凑过身子撩拨董温,她伸出舌尖,在自己猩红如血的嘴唇上挑逗地舔了舔。

董温浑身一哆嗦,他酒杯中的酒差点洒掉。

“要钱吗?”已吃过一次亏的董温可怜兮兮地询问春兰。

春兰回望李寂然,见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便懒洋洋地回答:“不要钱。”

“不要钱就来一首吧!”董温抿了一口杯中液体,突然发觉还挺好喝,酒香里含着浓郁的梅花香味,令他觉得这十元钱花得值得。

心情平静下来,董温再看春兰也不那么害怕了。特别是他发现春兰站起身后,一袭合体的旗袍竟衬托得身材十分绰约完美……

而当春兰一手勾着兰花指,轻启歌喉,朱唇吐出软糯动听的苏州评弹,董温更是忍不住双眼发光,冒出了无数的小星星。

一改之前的恐惧,董温忽然就不想离开了。

如此磨蹭到下午一点多,董温快要去上课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黄泉酒馆。

……

在董温之后,这一天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客人。

最后一位客人,在夜里十点之后才光顾酒馆,他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满脸胡子拉渣的男子。

这位男子点了一杯酒,就默默地端到角落里独饮,且喝着喝着,他就泪流满面了。

待到十一点多钟,这位男子喝光了杯中酒,他放下酒杯,起身出了门。

一直坐在门口读书的李寂然,抬头瞥了这位男子离去的背影一眼,他悄无声息地也站起身,悄然跟在了这位男子的身后。

临近午夜,大街上已然没什么人行走了,这位男子孤独地走了蛮远一段距离,最终停步在一个十字路口。

远远地,李寂然见这位男子又坐了下来,他坐到了这十字路口附近的马路沿子上,就像一位普通的、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细心的李寂然发觉,这位男子的眼睛一直紧紧地在盯着对面商厦大楼上的一座电子钟。

十二点十三分,这位男子又猛地一下子站起了身,他眼眸里的颓废和孤寂忽然消失不见,换成了一种让人心悸的血红,里面仿佛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此时,一辆大货车恰好正由北往南地急驶而至,一辆小轿车则由东至西而来,它们的交汇点就在这十字路口。

正常情况下,有红绿灯控制路口的通行,这两辆车必有一车会遇到红灯停下,它们根本不可能碰撞。

但就在这位男子眼眸变成血红色的一瞬间,路口的一盏红灯诡异地变成了绿灯。

两辆车所见都是绿灯,于是都没有减速。它们继续风驰电掣地往前开,眼见一幕人间惨剧就要发生!

这位男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高高举起双手,似乎是在欢呼,又似乎是在控诉老天。

……

李寂然站在这位男子身后,他摇头叹息了一声,轻轻抛出了自己手中握着的书,这本书的封面上画得是是一条文青范的、彩绘的旷野公路,公路两边都满是各种各样的野花,盛开得是灿烂又明媚……

这本书在空中神奇地迎风变大,大到它封面上的那条公路与十字路口的道路几乎等宽。

由北往南冲过来的大货车,一头就扎进这本书的封面里消失不见。

由东至西的小轿车则急驶而过,幸运地没有与大货车相撞。

隔了数秒,站在这位男子身后的李寂然又招了招手,屹立在道路中央的巨大书本迅速缩小,它眨眼间又缩成了一本正常的书籍,飞回李寂然手里。

之前冲进了这本书中的大货车原地出现,它速度还是和之前一般,平稳地穿过了十字路口。

一场车祸惨剧就这样被一本书消弭于无形,唯一的痕迹,就是大货车的司机在穿过十字路口时觉得自己长途疲劳驾驶,好像产生了奇怪的幻觉。

这幻觉十分美丽,令大货车司机在深夜十二点的城市街道上,竟然看到车窗外是晴朗无云的白昼,两边的房屋与城镇也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开满鲜花的一片旷野……

……

眼眸血红的这位男子骤然回头,他死死地瞪着李寂然。

“你是谁?”他沙哑着声音质问李寂然。

“我是谁并不重要。”李寂然亦盯着这位男子,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因为老天不公,也这样害过我,还害得我父女分离,天人永隔。”这位男子恨声回应李寂然。

“还有这样的事情?”李寂然微微皱眉,他紧盯着这位男子的眼睛,渐渐从他血红色的眼底深处,看到了往昔的一幕……

也是在这个十字路口,也是午夜十二点多钟,这位男子驾车带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其经过红绿灯之际,前方明明是红灯却诡异地跳转为绿灯。

正在和女儿说话的这位男子,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反常的状况,他像往常一般穿越路口,须臾间被一辆泥罐车撞翻!

一片狼藉中,这位男子躺在车子的残骸内,他艰难回头,看到小女孩的头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流了小女孩满脸。

这位男子大声喊人求救,可这深更半夜根本没人来救他与小女孩,那辆泥罐车也翻了,司机生死不知。

他彷徨四顾,最终只看到红绿灯下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转身离去。

……

这位男子眼底的影像到此中断,想必后面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李寂然再往后翻看,是漫长的浑浑噩噩的一段。

这段记忆里,这位男子四处漂泊游荡,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可爱的小女孩,这位小女孩与他车上的女孩外貌相似,一下子唤醒了他的记忆。

于是带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带着对老天的仇恨,那天深夜,这位男子又来到自己失事的十字路口。

在当时事故发生的前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有超能力了,可以改变红绿灯的颜色。

……

“其实你没有超能力。”李寂然看到这里懒得再看下去了,他怜悯开口。

“那不是超能力是什么?”这位男子不忿地冲着李寂然大喊大叫:“你骗不了我的!那就是我对付这不公尘世的超能力!”

“不,这真不是超能力。”李寂然淡淡地告诉这位男子:“这只是一只冤魂的痴念而已。””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4、被李寂然点破了真身的这位男子,他原地冒出一股


被李寂然点破了真身的这位男子,他原地冒出一股黑烟,形象霎时改变。

他变得衣襟残破不堪,浑身血迹斑斑,同时,在他的额头上,隐隐生出了一对小小的黑角。

“你瞧你,都快修成厉鬼了!”李寂然望着这位男子叹息摇头。

“纵使是厉鬼,我也不悔!”这位客人厉声咆哮。

咆哮声里,他的嘴唇又露出了两根锐利的獠牙。

“就算是被女儿看见了你这幅模样,你也不悔?”李寂然盯着这位男子的眼睛轻声询问。

这位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又变成了无限凄凉,“女儿?呵呵,我可怜的女儿,她应该早化成了一堆白骨吧……”

“都是你们害的,你们害的!”这位男子突然又陷入癫狂,他鲜血淋漓的双手指甲突兀伸长,化成了乌黑的一双利爪,扑过去掐住了李寂然的脖子。

“当时我们父女惨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像救他们一样,救救我们?”这位男子悲愤地质问,他双手用力掐紧!

李寂然任凭这位男子的乌黑利爪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刹那间有些失神。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我又救得了几个?”李寂然反问自己,不禁有些惘然若失。不过道心坚固的他转瞬一笑,立刻又将这烦恼的问题抛之脑后。

望着眼前男子逐渐魔化的脸,李寂然平静地说出一句话:“你的女儿其实没死。”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得李寂然眼前的男子浑身一震。

“没死?”这位男子呆滞半天,不敢置信地反问。

“没死。”李寂然肯定地点头,“但你这样子,她肯定害怕。”

“是,是,她从小就怕鬼。”这位男子松开手,一点点后退。

“可是我变不回去了呀!”这位男子捂住自己的脸,放声嚎啕大哭。

“谁说变不回去?”李寂然拍了拍这位男子的肩膀,安慰他:“我有法子让你变回去。”

“什么法子?”这位男子希翼地抬起头。

“相由心生这句话听说过没有?你现在就开始想象一些美好的事情,想象你们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李寂然盯着这位男子的眼睛,缓缓说道。

“能行吗?”这位男子狐疑地闭上眼睛,依言开始想象。

片刻,这位男子头上的黑角慢慢消失了,他伸出嘴唇外的獠牙,也一点点地缩了回去,他乌黑的指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一盏茶功夫不到,这位男子又重新变成了那个胡子拉渣的、三十多岁的人类形象,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潦倒的外观下,脸上却带着一抹微笑。

“果然还是人类的形象,让人看得顺眼啊!”见这位男子终于变回人形,李寂然转身,施施然离去。

“明天晚上,再来黄泉酒馆,你将会见到你的女儿。”待走得远了,李寂然的声音又遥遥传了过来。

……

第二天一早,李寂然空手出门,一路七拐八拐,他横穿整个城区,来到城北的一所农贸市场。

在这农贸市场外的一个不起眼的早点摊子旁,李寂然要了一碗小馄饨,慢慢悠悠地品尝。

这早点摊子的生意不错,几张桌子不久都坐满了人,唯独李寂然坐的那一张桌子一直空置着。

这时,从市场里面走出来了一位二十七、八岁模样的女人。这女人领着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径直坐到了李寂然的对座,也点了两碗小馄饨。

李寂然见这年轻女人领着的小女孩活泼可爱,便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而这小女孩见李寂然穿着一身长袍与众不同,也奶声奶气地问李寂然:“哥哥,你是说相声的吗?”

与李寂然同桌,坐在一旁的年轻女人闻言扑哧一笑,她赶忙纠正小女孩,“你别乱说,这位哥哥或许是演员。你看,小哥哥多英俊!”

“没事。”李寂然摆摆手,表示自个不介意,他低下头,继续回答这小女孩的问题:“哥哥其实不是说相声的,也不是演员。哥哥是个说书人。”

“什么是说书人?”小女孩一脸迷茫。

“就是讲故事的人。”李寂然耐心为小女孩解释,并反问小女孩:“你喜欢听故事吗?”

“喜欢,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小女孩拍手雀跃,她向李寂然请求:“哥哥讲一个故事给我听吧?”

“没问题。”李寂然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笑眯眯地讲起了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李寂然讲述的故事开局很老套。

“究竟是多久呢?”小女孩打断李寂然的叙述。

“这个嘛……”李寂然举了一个例子形容道:“那时候你的妈妈,应该还跟现在的你差不多大。”

“哦。”小女孩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时候有一个男人,他妻子很早就病逝了,他带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相依为命地生活……”李寂然的声音透着一股空灵。

“但他其实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是一位逃犯,他使用私刑干掉了害死自己妻子的凶手。”

“这个男人,经常从这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大多数时间,他和他的女儿都在颠沛流离中渡过。”

李寂然的故事讲到这里,他仿佛不经意地瞟了一旁的年轻女人一眼。见这年轻女子也停下了用餐,目光十分迷离扑朔。

“有一天深夜,这男人驾车来到了这个城市……”

李寂然接着讲述,却被小女孩又一次打断。

“这个城市?”小女孩一脸疑问。

“对,就是这个城市,我们脚下的这座城市。”李寂然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这个男人转头给熟睡的小女孩掖好被子,他没有察觉红绿灯变了,依旧正常地行驶过十字路口……”

“结果砰地一声,这个男人的车和一辆泥罐车剧烈相撞!”李寂然的声音骤然变大。

被李寂然吓了一跳的小女孩脸色微微发白,她关心地问李寂然:“他们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李寂然摇头。

“这男人当场重伤濒死,他在临死前看到车后座的小女孩也受伤非常严重。”

“啊,真的死了呀!”小女孩同情地惊呼。

不过惊呼过后,小女孩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又问李寂然:“后来呢?”

“后来……”李寂然叹口气。

“后来这男人就死了,且他以为自己的女儿也死了。带着枉死的愤怒,他漂泊世间,渐渐化成了害人的厉鬼。”

“不,他永远是善良的人!不可能化为厉鬼害人!”一旁侧耳倾听的年轻女人忽然失控,她站起来大声反驳李寂然。

这年轻女人的过激举止,立马吸引了周边食客的好奇目光,李寂然怜悯地抬起头望着她,却是没与她争执。

半晌,这年轻女子又一屁股坐回原位,她双手捂住脸,悲伤地埋头哭泣。

小女孩彷徨不解地左右看了看,她悄声请教李寂然:“哥哥,我妈妈为什么哭了?”

“因为故事的这个男人,就是你妈妈的亲人。”李寂然告诉小女孩。

小女孩冰雪聪明地恍然大悟:“这个男人莫非是我从没见过面的姥爷?”

“真聪明!”李寂然夸奖小女孩。

“想看到姥爷么?”李寂然突然又诱惑这小女孩道。

“当然想!”小女孩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但我姥爷成了厉鬼,他会不会很吓人?”

“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没死,一身戾气就能化去,又可以变成了以前的模样,是个很英俊的大叔。”李寂然继续诱惑小女孩。

“有哥哥你英俊吗?”小女孩天真无邪地追问。

“差不多吧。”李寂然老脸微红。

“妈妈,我姥爷以前是不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小女孩转头找还在哭泣的年轻女人印证。

年轻女人抬手抹干净眼泪,她非常认真地点头回答小女孩,“反正在妈妈心里,他是最帅的男人!”

……

回答完小女孩的问题,这年轻女人转而又盯着李寂然,她一字一句道:“你讲了一个很荒诞离奇的故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李寂然摸着自己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年轻女人这话让他不好回应。

而这年轻女人停顿了一下,她再度又问李寂然:“说吧,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又要我做什么?”

“我没什么目的。”李寂然抽出口袋里的纸笔,写下黄泉酒馆的地址,递给年轻女人,“我就想请你今晚去这个地方喝一杯酒。”

“仅仅是喝酒?”年轻女人愣住,她上下打量李寂然,似乎要看穿李寂然的企图。

“别那样看着我……”李寂然再度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告诉这年轻女人:“是你的父亲,他在那儿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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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离开城北菜市场,李寂然又去了昨夜的十字路口


离开城北菜市场,李寂然又去了昨夜的十字路口,昨夜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抹模糊黑影,让李寂然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不过在十字路口站了半晌,李寂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就是一条普通的十字路口,既不是大吉之地,也不算大凶的场所,不值得高人布局。

带着一腔疑惑,李寂然又回转黄泉酒馆。

推开酒馆大门,李寂然看到酒馆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位昨天来过的年轻男性顾客,在勾搭萌妹子玲玉。

这位年轻男性顾客,李寂然记得他姓傅,单名一个远,看他身上的华贵服饰,估计是个富二代。

李寂然进门之际,见这傅远正坐在春兰的红漆木棺材上,绘声绘色地在给玲玉讲鬼故事,逗得玲玉咯咯咯地花枝乱颤。

讲到紧张处,这傅远还用力一拍身下的棺材烘托气氛。

却不料棺材内,跟着就传出一缕幽幽的女声:“谁坐在我的床上?还没素质地乱拍!”

傅远顿时吓得小脸儿煞白,他火烧屁股似的一下子从这红漆木的棺材上蹦起。他回身手指着棺材,颠三倒四、结结巴巴道:“棺材里面有人在说话?不,是有鬼!”

李寂然和玲玉见状笑而不语,一个搬着躺椅就要去门口晒太阳,一个照常擦拭柜台酒具。

而在傅远惊恐的目光下,红漆木的棺材盖子被一点点移开了,紧接着,一双惨白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抓住了棺材的边缘……

傅远再也承受不住这刺激,他尖声惊叫,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出酒馆。

但这家伙一冲出酒馆,被外面暖暖的阳光一晒,他好奇心又渐渐占据了上风。

在酒馆门口犹豫一阵,傅远不甘心地又重新返回酒馆,他斜趴着酒馆的大门,探头探脑地伸进半边脸,往酒馆里面窥视。

这会儿棺材里的人已然坐起,她伸个懒腰,正在用一把象牙梳子梳头。

这人肤色洁白如玉,容颜秀美,傅远却是认识,居然是酒馆的另一位服务员春兰。

傅远一颗心落地,他当即拍着胸脯推门而入,并对坐在棺材里梳头的春兰抱怨:“春兰姐,你怎么睡在棺材里?可吓死我了。”

春兰却没理睬傅远的抱怨,她放下手中梳子,不满地瞟了傅远一眼,质问傅远:“刚下乱拍我棺材盖子的是你?”

“这不不知者无罪嘛……”傅远不好意思地向春兰解释。

这时,一旁搬完躺椅,又进来搬茶几的李寂然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傅远的手腕。

“大哥你干嘛?”傅远再次吓了一跳。

“别动,你中了邪!”李寂然沉声低喝。

“你才中了邪!”傅远不忿反驳,他自我感觉状态挺好的,除了刚才被春兰吓了那么一下。

李寂然见傅远反驳自己,他也不与傅远争执,反而伸手一指傅远落在地上的影子。

只见傅远灰色的影子上,诡异地缠着一条条似蛇似虫的物体,不断地上下盘旋蠕动。

“这是什么恶心玩意?”傅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这就是邪祟!刚才你被春兰一吓丧了胆气,身体阳气骤弱,体内潜伏的邪祟就趁机显形。”李寂然为傅远解释。

再松开傅远的手腕,李寂然宽慰傅远道:“幸好不是什么厉害的家伙,你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用放在心上,最多就是少活几年而已。”

傅远闻言一脸苦相,他一把反拽住李寂然的衣袖,“大哥,不,大师,你这消遣我呢。我若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你一定要帮我。”

“这样啊。”李寂然皱眉。

此刻随着时间的流逝,傅远影子上的蛇虫之物越来越淡,终究消失不见。

看着傅远恢复了正常的影子,李寂然再度缓缓开口,“邪祟的根源其实不在你的身上,应该在你家中的某一件器皿之内。”

“玲玉,去折一支梅花镇内的梅花给他。”李寂然转身吩咐玲玉。

“好嘞。”玲玉脆生生答应,她放下手中抹布,进入酒馆后门。

片刻功夫,玲玉带了一支鲜艳艳的梅花出来。七月份的酷暑季节,这支暗香浮动的梅花霎时让傅远看直了眼。

“你这反季节的梅花,是用冰库种出来的吗?”傅远好奇地问李寂然。

“你哪有那么多问题,拿着就是了。”李寂然冲傅远一瞪眼睛。

傅远不敢多问了,他只得茫然接过这枝梅花。

而见傅远接过了梅花,李寂然又吩咐傅远道:“你带着这支梅花回家,在家里四处走动,如果有器物反应异常,就直接密封装箱带过来。”

“切记,不要私自处理,也不要好奇探查,否则惊动邪祟,让它藏入你的身体,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李寂然认真叮嘱。

……

待傅远失魂落魄地走了,玲玉靠近李寂然,她亦惊讶地询问:“我们梅花镇上的梅花,居然还有这等功效?”

“因为梅花镇的梅花,被你们这些鬼物滋养,早就是天底下的至阴之物。邪祟也是阴物,同性相斥,那邪祟见了梅花,自然会有所反应。”李寂然随口为玲玉解释,他一只手却抚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陷入沉思。

“这阴蚕蛊绝迹多年,为什么突然重现江湖?而且这阴蚕蛊除了能够吸人寿命,就只能制造厉鬼。再结合十字路口的黑影,酒馆对面大楼的布局,似乎有人在费心谋划,要制造一方鬼蜮。”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李寂然喃喃自语。

自语完,李寂然决心做点什么,他信步走到黄泉酒馆门口,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再用手指上的血液在酒馆大门上方龙飞凤舞地画了一道符。

这道符李寂然画得甚是潦草,其作用也很简单,就是吸引那些身上被人动了手脚的家伙看得见黄泉酒馆,从而走进酒馆。

之后,李寂然却是重新躺回到躺椅上晒太阳。

……

因为符的作用,这天陆续进入酒馆喝酒的人变多了,李寂然留心观察,果然发现不少人身上有问题。

暂不准备打草惊蛇,李寂然便先什么也没做。

天快黑时,早上和李寂然同桌吃馄饨、并约定好了的年轻女人出现了,她手牵着早上的小女孩,站到了李寂然跟前。

这年轻女人拿着李寂然早上写的纸条,疑惑地问李寂然:“你纸条上写的黄泉酒馆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躺在躺椅上的李寂然微笑招手,示意这年轻女人俯身。

等年轻女人弯腰低头,李寂然抬起手,飞快地在她眼皮上一抹而过。

李寂然这动作乍看颇为轻佻,年轻女人脸上瞬间浮现出怒色,她抬头就要喝斥李寂然。

但下一秒,这年轻女人脸上的愤怒就变成了惊愕!

年轻女人看到对面光秃秃的水泥墙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门边还有招牌,写着“黄泉酒馆”四个大字。

这离奇诡异的一幕,令年轻女人害怕了,她犹疑着不敢进入。

这时,年轻女人牵着的小女孩却骤然发力,她挣脱了年轻女人的手,自己推开酒馆的大门跑了进去。

年轻女人担心小女孩,只得壮着胆子跟随其后,也进入了酒馆。

而望着小女孩的背影,李寂然眼神一亮,露出了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寂然记得,他刚才可没给这小女孩开眼,这小女孩却能瞧见黄泉酒馆。说明这小女孩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就是也被人动了手脚。

……

话分两头,且说这年轻女人追逐小女孩,追进了黄泉酒馆。她看见酒馆里除了有一口红漆木的棺材,倒也没多阴森恐怖。

细心的年轻女人还发现酒馆里面的客人也都很正常,没有想象中的各种牛头马面,妖鬼蛇神!

这年轻女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上前重新牵住小女孩的手。

春兰见状适时走了过来,询问年轻女人要不要点一杯酒?

这年轻女人本不爱喝酒,但身在酒馆不点一杯又实在太过于怪异,于是她便向春兰点了一杯。

而端着酒杯,这年轻女人却又无处可坐。因为酒馆唯一的桌子,红漆木棺材那儿已坐满了人。

一旁玲玉见到年轻女人窘迫,又立马给她加了一张小桌子,摆在角落。

……

等到太阳彻底下山,整个城市陷入无边的黑暗,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推开酒馆的大门,走了进来。

这男子站在酒馆门口,缓缓扫视酒馆里的诸人,他神情里充满了希翼,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慌张。

最终,这男子将目光落到了年轻女人身边的小女孩身上,他凝视着这小女孩良久,又遗憾地摇摇头。

小女孩被这男子瞧得不好意思,她害羞地伸手推了推一旁闭目发呆的年轻女人,“妈妈,有位叔叔一直看着我。”

“谁,谁一直看着你?”年轻女人骤然清醒,她紧张地护住小女孩,四处张望。

“就是这位叔叔。”小女孩抬手一指还站在酒馆门口的男子。

年轻女人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半晌,她颤抖着站起身,轻轻地冲男子喊了一句:“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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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走进酒馆大门的男子,在听到年轻女人这一声.


走进酒馆大门的男子,在听到年轻女人这一声爸爸的呼喊后,他身躯猛地一震,眼神从小女孩的身上移向了年轻女人。

但打量了年轻女人良久,这男子却脸露疑惑之色,一直犹豫不前。

直到年轻女人拨开刘海,露出额头一点朱红色的胎记,这男子才颤巍巍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年轻女人的手臂。

“阿莲,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这男子喜极欲泣。

“爸爸,你没做梦,你摸摸,这是女儿的脸。”年轻女人反抓住男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抚摸。

“真的,我没做梦!阿莲,想不到你还活着,并且这么大了……”

“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吧?我可怜的孩子,没娘又没了爹。”男子感慨。

“都过去了,爸爸。女儿现在过得很好,你瞧,现在又给你添了个外孙女。”年轻女人一把拉过小女孩,她指着男子吩咐小女孩:“快叫姥爷!”

“姥爷好!”小女孩仰着头,甜甜地叫唤了一声。她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子,不待男子应声,又接着自言自语:“姥爷真的很英俊,和大哥哥差不多呢。”

男子难得的老脸一红,他摸摸小女孩的脑袋,对年轻女人说道:“有你小时候的影子。”

小女孩嘴里的大哥哥,李寂然此时也推开酒馆大门走了进来,他脸皮厚,对小女孩的夸奖欣然接受。

李寂然倒了一杯酒酒递给男子,顺手也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同时悄然拔下了一根小女孩的头发。

“就冲你刚才说哥哥英俊,哥哥一定要送你一件礼物。”李寂然藏起小女孩的这根头发,笑着调侃小女孩。

……

男子与年轻女人在黄泉酒馆一直待到打烊,他们一时执手微笑,一时抱头痛哭。最后无奈的李寂然只好拉下脸皮驱赶,父女俩才带着小女孩依依不舍地离去。

而这时李寂然送给小女孩的礼物也制作好了,是一只精美的香囊,里面盛满梅花镇的梅花花瓣,包括一张小小的符。

小女孩很喜欢这香囊,接过来就贴身佩戴。

而待男子与年轻女人走后,喧闹了一天的酒馆终于沉寂,让春兰与玲玉都去休息,李寂然却拖着躺椅,又坐到了门口。

昏黄的路灯下,李寂然的身影冷清寂寥,但说不清道不明地又带着一丝温暖,仿佛就像是渡口的船,夜归人的孤灯……

这般安宁地坐了一个多时辰,李寂然望见男子又走了回来。

“你将她们送回家了?”李寂然微笑着欠身询问男子。

男子点点头,欲言又止。

“你心事已了,再无挂碍,魂魄即将消散,欲要谢我,又觉得矫情;欲要托付我照顾她们,又觉得实在是交浅言深,对不对?”李寂然再笑。

男子面无表情,但最终还是又点了点头。

“其实你不必烦恼,这酒馆的后门进去,有一梅花镇,是我先师祖缔造的一方乐土。你径直去里面挑选一间空宅居住即可。那里可保你魂魄永不消散,除非你自愿离开,选择轮回转世。这样一来,你们父女自可时常相见,也不用托付他人替你照顾她们。”

说完这一大段话,李寂然拖着躺椅回酒馆,一回头,却见男子还是呆呆站在门外不动。

“走吧,难道还要三请四接?”李寂然再次邀请男子。

男子嚅喏:“我没钱。”

“我是修行之人,要那些铜臭阿堵物何用?赶紧进去吧,免费的。”李寂然失笑。

……

七八月的天,亮的早。

昨晚折腾大半夜,才躺下休息不久的李寂然,清晨六点,又被一阵拍门的嘭嘭声吵醒。

因为春兰睡在酒馆,李寂然一直还是睡在酒馆旁的出租屋内。他起床打开门,发现制造噪音的是傅远。

这家伙正在狂拍酒馆的门。

“别敲那门了,我在这儿。”李寂然从出租屋探出脑袋,制止傅远继续拍酒馆的门。

傅远闻声回头,看见李寂然,立刻面露欣喜之色。

“大师,你真神了!昨天我带你送给我的梅花回家,上下左右,前前后后这么一走动,果然就遇到了一件奇事。”

“是瓷瓶还是玉盒?”李寂然直接打断傅远的叙述,直截了当地询问。

“一个花瓶,瓷的。”傅远一愣,赶紧老老实实地回答。

“带来了吗?”李寂然追问。

“没敢,它动弹的厉害,谨遵大师的吩咐,我立刻退出房间,并叮嘱他人一律不准进入。”

“你这家伙,还算靠谱。”李寂然夸奖傅远一句。

“前面带路吧,我们现在就去收了它。”李寂然拎着旧藤箱,走到傅远身旁。

傅远是开了车来的,他见状屁颠屁颠地引李寂然上车。然后一脚油门,飞一般载着李寂然回家。

半小时后,傅远将车停到了一栋豪宅门前。然后他领着李寂然,穿堂过室,径直到了二楼的一间书房门外。

在这书房门外,傅远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指着书房角落的一个大花瓶,他压着嗓音向李寂然介绍:“就是它。”

李寂然绕过傅远,走到这大花瓶跟前,仔细打量一番后,点点头就要打开旧藤箱。

不过李寂然抬首查看书房环境,看到那一排落地的玻璃大窗,又不禁微微皱眉。

“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傅远察言观色,担心问道。

“这里太敞亮了,恐怕那孽畜寻机脱逃。”李寂然回答傅远,并询问道:“可有无窗的密室?”

傅远略一思索,回答李寂然:“有,有一间地下室,绝对符合大师你的要求。”

“那就去地下室。”李寂然从旧藤箱里取出一张符,封住花瓶的瓶口。

花瓶刹那间剧烈摇晃,内中传出咯咯咯的怪声,甚是渗人。

傅远吓得一步蹿出书房房门,他惊恐大叫:“大师,昨天就是这般动静。”

“别怕,它出不来。”傅远耳畔传来李寂然温和的声音。一回头,他看见李寂然单手轻松拎着花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真的出不来?”傅远将信将疑。

“当然是暂时的。”李寂然催促傅远,“所以快带我去密室。”

……

傅远用最快的速度带领着李寂然来到地下室。而一进入地下室,傅远就被一只手提旧藤箱,一只手拎着花瓶的李寂然赶了出来。

“你外面待着,别碍事。”李寂然反脚关紧地下室的门。

“待着就待着,我还不稀罕进去冒险呢!”被轻视了的傅远倒也不恼,他转身进了旁边另一间房。这间房里全是监控屏幕,有一块监控屏幕里李寂然正赫然其中。

傅远看见李寂然将花瓶放到地下室的正中心,然后远远伸出手指从上到下轻轻一划,花瓶连同瓶口的符纸,便一起整齐地被剖为了左右两片。

花瓶里异物也显出了身形,居然是一只独眼冒着红光的小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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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这小骷髅骨骼瘦小,显然是一具孩童的...


这小骷髅骨骼瘦小,显然是一具孩童的尸体,但较之狭窄的花瓶口,它的直径还是太大,也不知道制造此物的人是用了什么秘法异术,将之完整地塞进花瓶内?

此刻花瓶被李寂然剖开,小骷髅获得了自由,它上下颚快速张合,独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

适才花瓶内咯咯咯的怪声,现在倒是让人找到了真相,原来就是这小骷髅两排牙齿连续磕击的声音。

李寂然静立一隅,冷眼旁观着这小骷髅。

却见这小骷髅除了张嘴吓人,半天也毫无新意,李寂然遂一挥衣袖,喝道:“出来吧,别躲了。”

李寂然挥袖之风拂过小骷髅,只见这小骷髅立刻也如同花瓶一样齐整地裂为两片,以头顶心为界,左右分开。

它右半边颅骨之中,一只金翅赤首身形如蚕,但又有百足的怪虫,迅疾地腾空飞起,仿佛一道金红二色交织的光线,直袭李寂然面门。

李寂然后退一步,右手一翻腕,一枚纸符脱手掷出,迎头击向这怪虫。

纸符与怪虫半空相撞,纸符瞬间炸做一团火球,包裹住了怪虫。

吱吱地发出一连串惨鸣,这怪虫被烧得体冒黑烟,突出火球后,它慌不择路地掉头逃窜。

但地下室四壁都是坚硬如铁的水泥墙,它寻觅一周,无路可退,只好又退回小骷髅附近。

悬停在小骷髅的上方,如春蚕吐丝,它竟然慢慢地吐出了一缕残魂。

这缕残魂一离虫体,充气一般变大了,变成了一位七、八岁模样,如同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女孩。

不过这小女孩外观虽然可爱,表情却是阴森森的,她脑后还有一根细线,系在怪虫的腹部。

李寂然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地上的骷髅,他温和的表情第一次显露出愤怒。

……

李寂然愤怒中,怪虫又吐出了两具残魂,这次倒不是孩子,而是一对古稀老人。

他们头顶同样有一根细线联系着怪虫,面目也不复老人的慈祥,反而带着残暴嗜血的味道。

三具残魂,被怪虫控制,分三个方向慢慢地朝李寂然逼近。

李寂然面沉似水,脚下衣袂无风自动。他正要出手收了这些残魂,忽然却听到头顶的监控里传来傅远的惊呼。

“大师,他们是我死去多年的爷爷奶奶!”傅远提醒李寂然。

“正常,如果我不出手,多年之后你的父母及你,也会步你爷爷奶奶的后尘,成为此虫的傀儡。”李寂然淡然地抬头回应傅远,同时他反问:“这个小女孩又是谁?你可认识?”

“这小女孩……”监控里傅远沉吟,他突然想起一则恐怖的旧事,忍不住又大喊道:“她……她是我的姑姑!”

“说清楚。”李寂然皱眉。

“是。”傅远压抑心跳,“我爸曾经告诉我,我有一个姑姑,就是她这么大的年纪时失踪了,当时大家以为她被人拐走,从未想过她居然就被人藏在这花瓶之内……”

傅远打个寒战,他直觉浑身冰冷彻骨,“我想起来了,我有姑姑的旧照片,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

很多很多年前,一位小女孩被困在花瓶中,隔着咫尺的距离,她的亲人们正在焦急地寻找她。

她却发不出声音来,甚至连动一动都不行。因为一只怪虫控制了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噬咬她的躯体。

这样的悲伤无助如何是一位小女孩能够承受得了的?

而她偏偏却就只能这样待在花瓶内忍受,一天,两天,甚至直到自己化成白骨……

傅远的眼珠变得血红,他话语里的恨意透过监控线路穿出:“大师,请您杀了那只虫给我的姑姑和爷爷奶奶报仇,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李寂然微微点头,其子有情,倒是不枉自己出手助他。

不再多言,李寂然身形一晃,就晃过三具残魂的包围,突兀地出现在怪虫的后方。

怪虫惊叫一声,拔高躲避。李寂然手腕一抖,这次射出的却是一枚银色小剑。

这柄银色小剑死死地追逐在怪虫身后,于这密室之中化作了两道流光飞舞盘旋。

一白、一金红,煞是好看。

……

怪虫疲于奔命,自是无暇再操控三具残魂。

而三具残魂失去控制,马上变得呆滞不动。

李寂然给地上的小骷髅扔了一道火符,将它烧成了一堆灰烬。然后他又从旧藤箱里摸出一个小罐,细心地把骨灰盛入其中。

而等李寂然做完这一切,银色小剑与怪虫的追逐也分出了胜负。

银色小剑终究还是略胜一筹,它贯穿了怪虫头尾,牢牢地把怪虫钉在了地下室的墙壁上。

李寂然走过去,见怪虫犹在挣扎扭动,抬手便要取了它性命。身后地下室的大门突兀地被人推开了,却是傅远拖着一套氧焊工具闯了进来。

傅远点燃焊枪,他双目通红地看着怪虫,期盼道:“大师,求您让我亲手为他们报仇!”

怪虫所害都是傅远一家人,就连他自己也遭了毒手,这等要求合情合理,李寂然后退一步,给傅远让开了位置。

傅远高举焊枪,立即站到怪虫的跟前,他将火力调整到最大,接近三千度的高温白色火焰,一下全都喷到怪虫身上,

怪虫坚持不到一秒钟,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就被气化了。

“倒是便宜了这厮,死得没什么痛苦。”李寂然笑着摇头。

……

怪虫一死,它控制下的三具残魂渐渐恢复了清明。他们面色变得柔和如正常人。

其中两位老人残魂牵着小女孩的残魂,慢慢地走向傅远。

李寂然不欲掺和他人家事,避到地下室门外。

良久,见傅远呼喊,李寂然才重新走进地下室。

“多谢大师出手,救我等亡人于囹圄,更为我傅家除一大患!”两位老人的残魂向李寂然一起弯腰致谢。

李寂然坦然承受他们一拜,见他们拜完,随口问道:“你们心事已了,即将魂魄消散。你们可还有恋栈之意?如有留恋,我有一处所在……”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们活了一辈子,此生再无遗憾,只想早些投胎转世,另换一个活法。大师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两位老人的残魂相视一笑,他们拒绝了李寂然的好意。

“也罢,如此甚好!”李寂然欣赏他们的豁达,却又垂手摸了摸他们身畔小女孩的脑袋。

“她呢,也让她就此消散?”李寂然再问两位老人。

“小女凄苦,一切就由她自行做主好了。”两位老人同声说道。

李寂然点头,觉得理该如此。

李寂然接下来伸出一只手,掌心对准小女孩额头,传输了一些梅花镇的风景与她观看。

待小女孩看完,李寂然柔和地询问小女孩道:“你愿意去那里常住吗?”

这小女孩本性还是孩童,对人生依旧充满留恋,她当即睁大眼睛,连连颔首。

“这儿好看,囡囡愿意去常住!”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8、从傅远家出来,天色还早。傅远要开车送李寂然..


从傅远家出来,天色还早。傅远要开车送李寂然回去,李寂然坐车坐到一半却突然心血来潮,想自己走一走。他下了车,沿着一条林荫道,缓缓前行。
走了数分钟,见左右无人注意自己,李寂然随意地往旁边一拐,就拐上道旁的一条小径。这小径草木葱郁,烟雾袅袅,初时只是一条狭窄的泥路。但随着李寂然脚步的深入,它慢慢变得开阔,地面也铺上了青石板。

只是雾气越来越重,七、八月的盛夏上午,人浸雾中,皮肤上竟然微凉。两边似乎还有一些村舍旧屋,也绰绰约约看不清楚。行至后来,李寂然发现这条道路更是蜿蜒向上,通向一座山。
想不起闹市附近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孤山?李寂然最终也懒得多想。他抬起脚,任凭这路带自己乱走。

如此走到山顶,一栋残破的城隍庙赫然李寂然浮现跟前。它殿堂高大,斗角飞檐也做得精致,但大门上蛛网密织,门前的石狮子也倒了一只。
李寂然伸手敲门,寂寂无人应答。李寂然于是改敲为推,门倒是吱呀一下便开了,顺带激起一片浮尘。

面朝黑洞洞的大殿,静待尘埃落尽,李寂然接着进入殿中。他随意巡梭,见主案上城隍老爷的雕像已然不在,两旁的小鬼们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只乱扔了一地的哨棒木牌。
半晌,感觉无聊的李寂然转身欲走,香案上隐隐一物忽然反射金光,射入他的眼角。他拾起来擦拭干净,发现是全铜铸造的一方大印。

这大印造型古拙,印面上用阳文镌刻着“提举城隍司印”数个字。提举城隍司!这是古城隍用的道印啊!非城隍神祗使用不得。

李寂然大惊,顿时知晓自己这是无意中闯进了一地城隍神灵的封界洞天。只是此地城隍呢?瞧这荒凉颓败的光景,莫非陨落了?他暗暗猜测。

一地城隍的陨落,在古代可是大事。不过四九年之后,倒也算不得什么。那场运动,不知道令多少比城隍还强大的神祗都陨落了呢。人世变迁,沧海桑田,必然连累神鬼之道跟着剧变,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李寂然喟叹,想清缘由的他亦不再久留。握紧手中印,他闪身出庙。迎面阳光耀眼,待他松开遮阳的手掌,发现自己已经身在91号大楼前面的街道上,身旁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

因为上午的经历,李寂然对这91号大楼愈加好奇。他预感这91号大楼与此地的古城隍庙之间应有渊源。于是仔细观察,果然在大楼隐蔽的一角,发现一块石碑,石碑上端端正正刻着“城隍庙”三个大字。

黄昏时分,有一老妇人提着一篮香烛纸钱到石碑前燃烧祭祀。李寂然坐在马路这边,老妇人的香烛纸钱一点燃,他居然奇异地听到马路对面老妇人祭祀的话语,清清楚楚如在耳畔。

这异相一直维持到老妇人的香烛纸钱燃烧贻尽,方才恢复正常。但紧接着又来一老叟,带一孩童跪拜,他们絮絮叨叨的声音顿时又浮现李寂然脑海,仿佛就对着李寂然低语……

李寂然深感诧异,把玩手中的铜印,暗暗猜测或许与这印有关,“难道因为自己一时好奇取了此地城隍庙的印,就等于替上天接受了此地城隍庙的职责?”他暗想。

也罢,走的是入世修行路子的李寂然,讲究一切随缘。既然误打误撞接了这差事,就好好地做这一地城隍吧。想通了的李寂然微微一笑,不悔不恼,反倒坐直身躯,认真侧耳聆听那老叟与孩童的祈语。

听了半晌,李寂然却是听明白了老叟与孩童的要求。原来这老叟有一儿子,孩童有一父亲,都是同一人,职业是出租车的夜班司机。

最近一些时日,这老叟的儿子似乎撞了邪,每天半夜总有人打他的车去火葬场,给的还是冥币。这些人有时是女人,有时是男人,有时是衰朽的老者,有时又是怪异的小孩……
而且如果他拒载了,下一批乘客依旧还是会要去同一个地方。反正总而言之,似乎每天他不跑一趟火葬场的生意,这些“人”就会没完没了。

这不,这事被老叟知道了,领着孙子就来找城隍告状。
他絮絮叨叨地对城隍说,要城隍老爷多管管这些孤魂野鬼,不要老逮着自己儿子一个人欺负。

……

第一次做城隍老爷的李寂然,敏感地从老者的叙述里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他掏出一张符纸,手指虚虚在上面画了一道符,再使用城隍的印往符纸上盖了盖。然后伸指轻轻一弹,这张符纸就轻飘飘越过车水马龙的马路上空,径直落到了正在跪拜的老叟跟前。

老叟显然是识字的,估计还懂一些老旧的文化,看到符纸上‘提举城隍司印’六字篆文,眼眸顿时一亮,他双手颤抖着拾起符纸,按着孩童的头,对着石碑又重重磕了三下。
“老天有灵,城隍有灵!这么多年了,城隍爷你果然还在,看来我儿有救了!”一边磕头,这老叟激动地还一边喃喃念叨。

李寂然被老叟虔诚的模样弄得好笑,却莫名地又有一丝心酸。苍天以众生为刍狗!自己的境界还是未到啊。不过未到就未到吧,总要把人的喜怒悲乐体验了再说。李寂然宽慰自己,起身回了酒馆。

这时候的酒馆里没什么客人,当然,积年的老鬼倒是有几只。他们聚在红漆木棺材旁,竟然是在打扑克消磨时间。
李寂然偷眼瞧了瞧,春兰坐东,玲玉坐西,刚入伙的酒馆杂工,阿莲的父亲曾生居然坐北洗牌,看他那一手流利的动作,估计生前也是赌圣。
曾生的对面,却是搂着一只洋娃娃的小女孩囡囡,她貌似天真,但她和曾生面前,赢的钱却是最多。

酒馆里唯一的生人,小胖子中学生董温,津津有味抱着胳膊站在春兰身后看牌。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被这些老鬼的阴气侵袭,脸色都有些发青了。李寂然无语,好心过去提醒这家伙,“你不冷么?”

董温扯了扯自己衣袖,七、八月的暑季,他突然打了个哆嗦。
“嘿,别说,还真的有些冷,老板你这空调开低了。”董温抱怨。

“不是空调的原因,是你和这些家伙们待太久了,要出去晒晒太阳。”李寂然赶他出门。
“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待太久?我就喜欢春兰姐。”董温梗着脖子不走,“她又不是鬼。”

中二少年就是这般固执,李寂然一手扶额,只好吩咐春兰,“你惹的麻烦,你解决。”
“好嘞。”春兰专心打牌,上半身不动,往后一扭脖子,美丽的头颅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她盯着董温,俏皮地眨眨眼睛,“乖,听话出去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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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董温的伤心应该不在于畏惧,当他哭泣着跑出去


董温的伤心应该不在于畏惧,当他哭泣着跑出去时,李寂然认为他难过,并且无法接受的是:春兰或许是他奶奶辈的人!

这大概就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悲哀吧。

始作俑者春兰,倒是没那么多感慨。目送董温跌跌撞撞地退出门,她还温柔地喊了句:“小哥下次再来啊。”然后她就继续转回脑袋,专心地去打牌了。

懒得理这群没心没肺的家伙,李寂然摇头自己去厨房煮面。待面煮熟了,他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就要吃时。耳朵一动,又听到有人在城隍石碑前祈祷。

这次祈祷听声音是一位少年,他祈祷的内容也很独特。他不求财也不求富贵,更不求驱鬼去邪,所求的只是一碗面。

李寂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端着的这碗面,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城隍也挺辛苦的。

……

千里迢迢,林晏是来见一位网友的。在他心中,这位网友‘应该’是位漂亮的女孩。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林晏只见过她的照片,还没见过她本人。不过估计,林晏以后永远也见不到她本人了。因为林晏被她放了鸽子,约好了在火车站见面,却根本没有出现。

被放鸽子的林晏,凄惨地在街头又遭遇扒手,手机和钱包都失窃了。身无分文的他流落街头,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天色擦黑,林宴茫然没有目的地走入街边一块空地,靠着一块石碑他滑坐在地。石碑上有字,林晏顺着笔画无聊摸索,摸出是城隍庙三个大字。

又饿又渴的林晏回过头,开玩笑般地祈祷:“城隍老爷,您如果有灵,就赏我一碗面,以后初一十五,我都给你上香进贡。”

祈祷完,林晏自己又感到好笑。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林晏吃惊地看到一幕景象。

他看到华灯初上的街道中,车水如龙的马路上,一位身穿长袍、儒雅出尘的青年仿佛穿越时空,就那么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径直向自己走过来。

青年一直走到目瞪口呆的林晏身前,他站住一伸手,便将右手的一碗面递给了林晏。

“接好了,这碗面是你的,小心烫手!”青年边说,边又从袖子内抽出两双筷子,分了一双给林晏。

林晏傻乎乎接过面与筷子,想礼貌地说两句,却发现青年一屁股坐到石碑旁,埋头呼啦啦已经开吃。

……

李寂然先开吃,但他的速度显然比不过饿了一天的少年。等他吃了一半抬起头,发现林晏早已经风卷残云般清空了面碗,并且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舔着嘴角可怜兮兮地询问:“大哥还有吗?”

“有,管饱。”李寂然仰脖吞下剩余的半碗面,索性帮人帮到底地领着林晏横穿马路,回到黄泉酒馆。

“厨房锅里都是,自己去盛。”他随意告诉林晏。

等到林晏吃饱,酒馆里开始热闹起来。一些或人或鬼的家伙陆陆续续进来喝酒,春兰、玲玉她们牌自然是打不成了,忙的时候,李寂然都要搭把手。

林晏本是富家子,没吃过苦,更帮不上忙,他找李寂然借了手机,躲在角落,不死心地继续联系那位放了自己鸽子的漂亮女孩。说起来他和女孩网恋也有半年多了,感情没那么容易放弃。

很快,林晏联系上女孩。对自己失约的行为女孩解释了一番,获得了林晏的谅解。她再次约林晏晚上出来见面,并保证绝不失约。

林晏此时身无分文,只好转身找李寂然借钱。这种举手之劳,大多数人不会拒绝。然而令林晏想不到,李寂然在看了看他的脸后,断然拒绝了他的借钱要求。

“我不会借钱给你赴一个死人的约会。”这是李寂然的原话,把林晏震得一愣一愣的。

“你凭什么说她是死人?”半晌,林晏回过神,不信质疑。

“因为我是城隍啊。”李寂然口气淡然。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城隍老爷?你当我是小孩子吗?可以随意哄骗。”

林晏气得原地转了一圈,深感李寂然自称城隍十分好笑。但李寂然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动作立即停顿。

“我如果不是城隍,为什么要送一碗面给你吃?你当时向城隍祈求了什么,莫非忘记了?”

……

其实作为一地城隍,李寂然也想看看这女孩,不,这女鬼的目的。所以最终,林晏还是去赴约了,带着李寂然一同。

两人来到说好的约定地点,一条不算热闹也不算偏僻的步行街口。

为了不打草惊蛇,李寂然远远坐到一旁观察。

九点半,内心忐忑不安的林晏看到女孩准时出现,她撑一把伞,样貌与照片里一模一样。她站在人群中东张西望,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孤独感觉。

这种孤独感觉,也让林晏彻底相信李寂然的判断,她真的是一只鬼。

只有某些鬼,站到人群中,才会如此孤独吧。

此时林晏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转身就走,反正李寂然已经说过,她出现了就算完成任务。另一个却是继续赴约,与她相互欺骗,或者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没怎么犹豫,林晏迅速做了第二种选择。他站起身,高喊女孩的网名。女孩在人群里回头,看到挥手的林晏,顿时展颜笑了。

……

陪少年人谈恋爱是最无趣的事情了,特别对于一个修行人外加单身狗来说。幸好只坚持了一个多小时,李寂然看到林晏和女孩就并肩向自己走了过来。

“新鬼吧?”不等他们两人说话,李寂然突然先开口。

女孩脸色一滞,接着点头承认。

“还没有过头七天?”李寂然继续问道。

女孩依旧点头。

“所以你白天不敢出来,只能晚上带着伞出来。且依旧要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就为了见一见这傻小子?值吗?”李寂然摇头。

“也不知道谁为你烧的纸伞,难道魂魄头七天需要静养也不知道?还出来吹风晒月光……”

“他是这段时间唯一真心陪伴我的人,虽然只是网络上。如今我要离开这个世间,总要让他真正见一次我的模样。”女孩懦懦辩解。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恩爱爱,看在你们与我有缘的份上,就问你一句:是想七天后魂魄消散,再入轮回。还是想一直以这一具魂魄活着,直到厌倦……”

选择权给了女孩,李寂然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一旁林晏倒是忍不住,一直挤眉弄眼。女孩侧头看到林晏的表情,扑哧一笑,两人心有灵犀,她温柔握住了林晏的手,抬起头,回答李寂然道:“我想留下来。”

……

女孩选择留下来,李寂然自然就要保全她的魂魄。再让她这般继续晃悠,带回梅花镇也是一位失忆儿。

蹲下身,李寂然在旧藤箱里翻翻捡捡,挑出了两本泛黄的线装书。这两本书一本是讲唐诗的,一本记载宋词,李寂然一起递给女孩。

“选一本。”他说道。

女孩左看右看,选了那本宋词。

李寂然不置可否,放回唐诗,展开宋词,对准女孩一招手……

只见须臾之间,女孩的身形迅速缩小,转瞬缩成了一枚撑伞女子的剪影,被收进了那本宋词。成为了薄薄的一片书签。

将宋词递给一旁看得双眼发直的林晏,李寂然吩咐他拿好。回了酒馆再把女孩放出来。这样可保她魂魄无忧。

林晏小心翼翼地拿好,仿佛拿着稀世奇珍。

“我们这就回去吧?”他连忙向李寂然建议。

“不急。”李寂然却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这张符上有一个发亮的箭头,正指向一处方位。

“我再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像你一样同样招鬼的人。”李寂然领先往箭头指的方向走去。

“他正好还是出租车司机,回去我们可以免费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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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寂然举着符,就像举着一个导航仪,左拐右拐



李寂然举着符,就像举着一个导航仪,左拐右拐,他带着林晏就来到了一条胡同口。这时从胡同里缓缓驶出一辆出租车。幽幽月光下,只见这出租车的车底正飘出丝丝缕缕的白雾,不知不觉中,悄然把半个车身都遮掩了起来。

透过模糊的车窗玻璃,可见开车的司机是位壮汉,他面相凶恶,但是印堂发黑,脸颊泛青。

收起符,估摸着眼前就是今晚要找的正主,李寂然挥手,喊停了这辆出租车。拉开车门,李寂然一屁股坐到后座,林晏自是紧挨着李寂然坐下。

“要去哪里?”出租车司机有气无力地问道。

“哪也不去,先等一位朋友。”李寂然回答。

“哦,你们的朋友?”出租车司机随口应和,这种车上等朋友的事情他见得多了,只要不是太耽搁时间,大多无所谓。

然而李寂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微微变了脸色。“不是等我们的朋友,是等你的朋友。”李寂然说,并特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的什么朋友?”出租车司机好奇反问。

“就是那种朋友啊,每晚十二点打车回火葬场,还老是拿着□□骗人的家伙……”

出租车司机蓦然回首,死死盯着李寂然。李寂然坦然迎着出租车司机的凶狠目光,温和地笑了笑。

良久,仿佛被李寂然的微笑抽走了精气神,出租车司机收起凶狠的表情,转回头,他疲软地靠到椅背上,“我早就跟爹说过,城隍庙几十年前就拆了,求城隍没用的。我爹就是不信我的话,非要去求。求来这么一张破符,现在好了,以前一天就一位朋友光顾生意,忍忍还能承受,今天却多了两位……”

出租车司机喃喃自语,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随手丢弃车窗外。

符在车窗外的雾气里翻腾,一时飘荡不得落地,李寂然一伸手,又将它捉了回来。

“你误解了。”李寂然慢慢地捋平符纸,“你以为我们是你每天晚上遇见的那些家伙?”

“你们不是?”出租车司机苦笑。

“当然不是!我们是人,和你一样的人。”李寂然严肃地申明,同时暗地里用肘部顶了一下林晏的腰部,让他也跟着点头。

“但是你们为什么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目的?”出租车司机狐疑地再次转身质问。

“目的嘛?你爹求了城隍,受其委托,我们只好跑这一趟。”李寂然举起符纸,上面“提举城隍司印”六个篆书大字流光烁烁地开始发光发亮……

……

接近子夜,已经信了李寂然的出租车司机,把车停靠在路旁。

此时,诡异的白雾已经彻底笼罩了这辆出租车。街上来往的夜行人对它视若无睹,即使是那些急着打车的人,也纷纷绕过它,登上别的车辆。

它仿佛在众人面前隐身了。当然,在某些奇特生物面前,它还是非常显眼的,显眼得像一盏引路的灯。

比如这一会,李寂然就看见有一位老婆婆颤巍巍挤进雾气,径直朝出租车而来。

老婆婆用鸡爪一般的手拉开出租车后车门,很自然地坐进车内。

“去火葬场的殡仪馆。”她沙哑着嗓音吩咐。

出租车司机阴沉着脸,不发一语地启动车辆。出租车裹挟着白雾,开始驶向城外郊区。

“你知道吗?喜欢暗夜里出来的家伙,除了鬼魂,还有一种生物。”李寂然为了打破车厢里压抑的安静,突然开口对身边的林晏说道。

“什么?还有什么?”神经紧绷的林晏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问。

“还有一种叫做僵尸。”李寂然摇头劝慰林晏,“你别那么紧张。其实实行火葬之后,国内的僵尸越来越少了。”

林晏苦笑,抱紧怀内的书,他能不紧张嘛?他坐在后座中间,旁边就紧贴着那诡异的老婆婆。一阵阵阴冷的气息正从这老婆婆身上散发过来,林晏鼻端隐约还嗅到一股冷藏猪肉的味道。

“再少还是有啊!”林晏带着哭音询问,“怎么辨别?怎么防御?”

“说到辨别,就得从僵尸的形成说起。其实僵尸的形成不外乎两种,一种天然,一种人为,其根本都是禁锢魂魄于肉体之中。”

“天然者,多半是心有牵挂,魂魄不肯消散,肉体虽亡,却强以魂魄之伟力而活,待到其心愿已了,则必然泯灭。”

“人为者,却是利用迷魂之术,欺骗那些魂魄尚未离体的亡人,以为自身还没死,再催眠控制其行为。”

“两者都是受欺骗,不过一是自我欺骗,一是被人欺骗而已。要辨别它们,只需伸手一摸它们的脉搏。因为它们肉体终究是死亡了,无论是自我欺骗还是被人欺骗,都不大可能时时刻刻浪费魂魄之力去模拟心跳。”

……

摸脉搏?林晏偷眼瞧了下面目阴沉的老婆婆,觉得这个方法太过于冒险。他刚想再问李寂然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方法,却见一直闷不做声的出租车司机忽然插嘴。

“大师,那僵尸如果是受人欺骗的可怜生物,它递给我的钱币,又如何做到当时眼看是真钞,过后却发觉是冥币的?”

这个问题显然困扰了出租车司机许久,问完后,他从车内的后视镜紧张望着李寂然。

“这也很好理解,幕后之人能做到让死人相信自己还活着,自然也有办法在冥币上附着一丝法力,让看到冥币的人暂时相信它是真钞。区区遮眼法而已。”李寂然解释。

“原来如此!”出租车司机点头恍然大悟,转眼切齿。“不知道谁人如此无聊,捉弄我也罢了,还玩弄这些尸体不得安宁!”

这出租车司机真是胆大!李寂然看到他从后视镜里望向老婆婆的目光竟然毫无惊惧,反而带着怜悯。

李寂然暗暗点点头,这般胆大之人,死了才是最好的鬼差。结合此地发生的一系列异相,幕后之人所图甚大啊!

“知道这人为什么每天如此孜孜不倦地捉弄你吗?”沉吟一会,李寂然决定还是告诉出租车司机真相。毕竟,若无出租车司机自己的理解配合,李寂然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为什么?”这次却是出租车司机和林晏一起好奇问道。

“因为他想要你的命……”李寂然森然回答。

“你的命硬,胆子又大,阳气旺盛无比,如果就这样弄死了,必定是一方厉鬼,他控制不住,甚至会反受其害。”

“所以他便寻了这些阴物,每日里来侵蚀打磨你的阳气,等到将你身上的阳气磨光,他再害了你的性命,取了你的魂魄,那时你便只能乖乖成为他的奴仆,任他驱使。”

……

李寂然骇人的话语,在车厢里回响。上了车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婆婆,终于慢慢抬起了头。

“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她一脸茫然地张望,嘴角却悄然伸出两颗獠牙,鸡爪一般的手上,乌黑尖锐的指甲迅速生长……

林晏啊地一声尖叫,就往李寂然身后躲。李寂然一探身,快速和林晏交换位置,他一屁股坐到老婆婆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年轻人说事,老人家听不懂很正常。”用另一只手轻拍老婆婆手背,李寂然望着她没有焦点,瞳孔已经扩散的黑眼珠,轻声细语地说道:“你快到家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人老了,就不要到处闲逛,多躺少运动才是正道。”

随着李寂然的低语,老婆婆逐渐恢复正常,头一歪,她居然真的就睡着了,胸口上下起伏,口鼻处还有微微的鼾声。当然,李寂然抓握的手腕处,她还是没有脉搏的跳动。

“我大意了。”李寂然抬首。

“让他有所察觉,刚才只是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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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出租车载着众人,停到了



出租车载着众人,停到了殡仪馆门口。李寂然喊醒老婆婆,她睡眼朦胧地下车,径直走入殡仪馆的大门。目送老婆婆不见了踪影,李寂然收回目光,发现出租车司机正一脸愕然地望着自己。

“干嘛这样盯着我?”李寂然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她这次连□□都没有付……”出租车司机哭丧着脸。

“付了也是冥币,徒增晦气。”李寂然宽慰他道。

“我还以为,你们所谓帮我,就是帮我追回损失。”出租车司机嘀咕。

李寂然被出租车司机的嘀咕一下子噎住,他不理解这家伙脑海里想得是什么?他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僵尸鬼魂骚扰自己,在乎的仅仅是它们不给真钱。

被他彻底打败的李寂然拉开车门跟着下车,“好吧,我去替你要账。”

他对出租车司机说道,同时叮嘱林晏:“我走后,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下车。除非这张符纸上的箭头亮起。”

说完,李寂然将适才充当导航仪的那张符,顺手贴在了车窗玻璃上。

……

沿着老婆婆的脚步,李寂然也走入殡仪馆。空荡荡的殡仪大厅里没有人,只有头顶昏黄的几盏灯光在摇晃。

李寂然站在大厅左右张望,记起老婆婆是往右手边的走廊而去,便抬起脚,也进入右手走廊。狭窄的走廊内,他的脚步声渗人地回响。

连续拐了几个弯,李寂然终于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他却又看到一间厅。这间厅不小,四壁是一排排冰凉的金属柜子,李寂然一眼认出,它们是储藏尸体的冷藏柜。

只是此时此刻,所有的柜子都敞开一半,里面空洞洞毫无一物,尸体们不知道跑去了何方?李寂然举目四望,发现只有角落里的一个柜子,是唯一关闭的。

他走过去,好奇地打开,触目一双小脚和旧式的黑麻衣裤。李寂然一眼认出正是刚才乘车的老婆婆。“得,您老继续安眠。”李寂然关上柜门,后退两步。

李寂然转身欲离开这儿,去别处寻找出租车司机的债主。忽然听到门口寂静的走廊中,传来孩童的追逐嬉闹声。他抬起头,看见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追赶着两位略小的小男孩跑进这间厅。

他们同时也看到了李寂然,发一声喊,两个小男孩格格笑着掉头往回跑。小女孩紧追不舍,追出门口时她回头恶毒地一笑,突然用力就把厅门重重关上了。

……

厅门关闭,厅中大量冷气无法排泄,温度骤然下降。如果是一位普通人,大概很快就要被冻成了冰块。

李寂然无奈地笑了笑,却并不慌张。他走到门口,凝视着门锁。片刻功夫,只听门锁内咔嚓一声轻响,厅门自动打开了。

闪身出门,李寂然扫视走廊,三个小孩自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沿着原路返回,一段路后,李寂然耳朵微微竖起,他半途一拐,拐上了走廊的另一条岔道。

这条岔道更是黑暗,一盏灯都没有。中途还装了好几扇铁门,仿佛牢狱一般。李寂然静静行走其间,约摸走了一刻钟,前方隐约有了光亮,似乎是一个密闭的小房间。他看到许多穿白色孝衣的男女聚在一起,围着一具铁推车上的尸体哀哀哭泣。

李寂然走近,瞧见适才的三个小孩也在这儿。倒是没有嬉闹了,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身侧一股热浪袭来,李寂然转身回顾,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李寂然看到,在这小小房间的一角,还搁着一具焚尸炉。一驼背的老头正在燃烧尸体。然而他并没有将炉门关闭,透过敞开的炉门,李寂然看到焚尸炉内挣扎的竟然是林晏。

……

林晏和出租车司机在殡仪馆门口等待李寂然。这一等,就等去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有三人也打着出租车回到殡仪馆,一人是一农民工模样的中年男人,一人是一大着肚子的孕妇,还有一人却是穿着高跟鞋的妙龄女子。

他们匆匆走进大厅,和老婆婆及李寂然一样,消失于右侧的走廊。

林晏和出租车司机无心细究他们是人还是僵尸,装作看不到,两人都在闭目养神。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俩想就这样等到李寂然回来,有人却偏偏不遂他们的愿。

先是一开始进去的农民工中年男人很快走了出来,他围绕着出租车无头苍蝇般乱转。并且转着转着,就显出一副头颅残破,浑身浮肿的本相。

他嘴中嗬嗬有声,半边脸上的一只眼珠垂出眼眶,数次血淋淋擦过车窗玻璃,与车内的林晏诡异对视。林晏吓得手足酸软,直欲弃车而逃,但看到出租车司机若无其事的表情,渐渐也就平静下来。

“你一点都不害怕?”林晏好奇询问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不屑撇嘴:“他们活着我都不怕,死了缺胳膊少腿,走路都走不稳,我怕个屁!要不是惦记着我的钱,我油门一踩就走了,他能拦得住我?”

“你厉害!”林晏一翘拇指,衷心佩服这傻大个的胆量。

两人说话当头,农民工中年男人大概转累了,折返殡仪馆大厅。

他消失不久,这次换了那孕妇出来。

孕妇蹒跚地靠近出租车,却在离车还有数米时失足跌倒。她坐在地上唉声叫唤,并朝车上两人伸出手臂:“两位兄弟,能扶我一把吗?我爬不起来了。”

出租车司机头脑一热,同时出于职业本能,他打开车门,就要下车搀扶这孕妇。但林晏这时却多了一个心眼,他一把拽住出租车司机,“大哥,她有问题,别过去!”

“她有什么问题?”出租车司机朝林晏一瞪眼,反问道。

“你看她的肚子……”

林晏指点出租车司机观察孕妇的肚腹。七八月的酷暑时令,这孕妇只穿了一件薄衫,跌倒时薄衫被夜风一掀,圆滚滚的肚子便整体裸露在外。然而月光下,她本应该雪白的肚皮竟布满了紫红色的斑点,密密麻麻甚是可怕!

“啊,这是什么东西?”出租车司机打个寒战,再愚笨的他此时也知道这孕妇有问题,缩回身子,他一把关紧车门。

“我如果猜的不错,那应该就是尸斑。”林晏隔着车窗盯着孕妇,回答出租车司机道。

……

孕妇坐在地上哀声呼唤半天,车内的两个人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终,可能自己也觉得无趣,她慢慢地又爬回了殡仪馆大厅。

在向右拐弯,消失于黑暗的走廊之前,她还怨毒地回眸一望,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

“她在怪我们没有爱心。”林晏有些无语。

“狗屁!老子天天被它们骗着白跑一趟,工钱不说,油钱还要倒贴,我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要糊口,那时候它们的爱心呢?”出租车司机大爆粗口。

“大哥你别激动!”林晏摸了把脸上被喷的唾沫星子,赶紧转移话题:“你猜下一位该谁上场了?”

“不用猜,就剩那穿高跟鞋的女人了,□□是她。”出租车司机一挥手,肯定道。

林晏点头,也赞同出租车司机的分析。

将目光转向大厅门口,林晏拍打自己的脸颊,抖擞精神,准备与这最后出场的僵尸斗一斗。任尔千般诡计,我就是不开门!他暗想。

但显然想法与现实之间总是有出入,刚做好准备的林晏眼前一黯,他看到从殡仪馆大厅里果然又出来一个人。只是这人并不是那穿着高跟鞋的女子,而是穿着一袭民国时期的白色长袍,右手拎着一个旧藤箱,面目年轻,气质儒雅的李寂然。

李寂然快步走到出租车跟前,他一手拎着旧藤箱,一手抓着一叠钱。

“你的债要回来了。”他对出租车司机说道,又转头吩咐林晏,“把车门打开。”

“好嘞!”精神紧绷了一晚的林晏浑身一下子放松了,他伸出手,打开了车门。李寂然一屁股坐了进来,他手上抓着钱,示意林晏继续替自己把车门关上。

这时,林晏却紧盯着车窗上的那张符发呆。半晌,他抬眼瞪着李寂然,上下排牙齿连连颤抖磕击。

“你不是李寂然!”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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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李寂然读他唇语,分明是救救我三个字


林晏在焚尸炉中挣扎,转瞬被烧得浑身漆黑,如同焦炭一般。驼背的老头用一柄长长的铁钩伸进炉内搅拌,将之敲碎成许多小块残骸。李寂然冷眼旁观,却见穿着孝衣的那些人将推车上的尸体也推送到焚尸炉口,他们一把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拉拽尸体的两条腿就要往焚尸炉里塞。

昏黄的灯光下,尸体的头偏向李寂然,他面目凶恶,胡子拉渣,赫然是出租车司机。他快速眨动眼睛,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竟是未死!

李寂然读他唇语,分明是救救我三个字,“你要我救你?”李寂然凑近问他。

腿已经被拖进焚尸炉的出租车司机身子用力一挣,似乎挣松脱了某种神秘桎梏,他勉力向李寂然伸出一只手,同时拼命点头。

李寂然叹口气,他终究心软。明知此情此景有古怪,还是接近出租车司机,拉住了他的手。触手滑腻冰冷,李寂然眼角余光看到驼背的烧尸老头突然笑了。手上一紧,李寂然低头看到出租车司机也正在笑;他举目四顾,围在自己身边,穿孝衣的男男女女也俱在笑;就连乖宝宝一样坐在角落的三个小孩,亦是咧嘴在笑。

“你们笑什么?”李寂然好奇。

没有人回答他,或者说,手上传来的巨大拉拽力就是最好的回答。

配合出租车司机的拉拽,李寂然周围的一干人等,同时抓住他的手脚躯体。那三个小孩也猛扑了过来,抱紧李寂然大腿。

就像被巨大的尸球裹挟,李寂然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人,一起都恢复了僵尸的本色。它们流着口水,浑身散发着腐臭味道,同心协力,又拉又推地将李寂然与自己一点点塞进焚尸炉。

……

小小的焚尸炉内,最终密密实实地挤满了人。不,应该说是挤满了尸体和一个人。驼背的老头哐地一下用力关紧炉门,打开油阀浇淋燃油。

这次他特意多用了十多倍的燃料来燃烧,一按点火开关,焚尸炉里的烈火就烧得特别旺。火光透过炉门上的观察口,映射得他的面目也越发狰狞与孤独。

不过这孤独显然只是暂时的,在驼背的老头盯着焚尸炉内仔细观察的时候,一道平静温和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将它们一股脑烧了,明天如何与它们的亲人交代?”

驼背的老头手一抖,细长的铁钩子当啷落地。他缓缓转身,看到李寂然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你……你……”驼背的老头颤抖着指了指焚尸炉,又指了指李寂然,一副惊骇见鬼的表情。

李寂然摇头,拨开他的手指,“你绝不是那幕后之人,因为行事格局差得太远。境界也低了,如果是他,肯定不会像你这样惊讶。”

见驼背的老头思索不语,李寂然复伸出左手,“拿来!”他低喝。

“什么?”驼背的老头一脸茫然。

“出租车司机的车钱呀,你害他的恩怨他估计懒得与你计较,但拖欠的车钱总要还给人家。”李寂然一瞪眼。

……

取了驼背老头还回来的车钱,李寂然不想再在这充满烤肉味道的地方久待,拎着旧藤箱,他转身就走。身后的那间屋子里,此时真的只有驼背的老头一个人了。他孤零零地站在焚尸炉前,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等李寂然走出略远,就听到背后哐啷一声巨响。一种不好的预感令他回头,赶紧返回小屋。

站在屋子门口,李寂然看到驼背的老头重新打开了焚尸炉的门,佝偻着腰,他动作敏捷地一下子钻进了焚尸炉。临入炉前,他似乎还侧脸对李寂然笑了笑。

这次笑的倒不怎么诡异,反而有一股解脱了的轻松。

“你这是何必!”李寂然喟叹。

……

退出殡仪馆,李寂然回到停车的地方,就着大厅昏暗的灯光,他看到车内的林晏与出租车司机似乎都睡着了。两人歪着脑袋睡得很香。林晏更是摊开手脚斜躺后座,那本书也掉落在车内地板上。

“这两人,睡相也忒难看了。”李寂然笑着调侃,但快靠近出租车时,他却停住脚步。一转身,他转到出租车的尾巴部位,伸手拉开了后尾箱。

尾箱里横躺着一位大肚子的孕妇僵尸,眨巴着眼睛,她显然一时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按计划,应该是眼前人坐上车后,她偷偷从后面掐他的脖子才对。然而现在,自己一开始就暴露了算什么?

孕妇僵尸懵懂,李寂然却是温和地一笑。他伸手拽住孕妇僵尸的手腕,轻柔地将她拉起来。

“就算是死了,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下次不要随意躺在肮脏的地方。安静贤淑地去,干干净净重新投胎做人多好……”李寂然替孕妇僵尸理好衣裳,掸去灰土,还掏出手绢,擦了擦她脸上的污迹。

孕妇僵尸木木呆呆地任凭李寂然摆布,眼眶中悄然留下两滴泪水,她布满尸斑的脸表情渐渐柔和。等李寂然做完,她自行蹒跚地朝殡仪馆大厅走去,走到一半时,还回头向李寂然比划。

李寂然微笑点头,明白她是在提醒车内的两个家伙也有问题。

……

车内两个家伙有问题,李寂然其实早就知晓。原因无他,就在车内乱扔的那本书上。要知道那本书里可是夹着林晏的女朋友,真正的林晏无论如何也不会乱扔它。

暂时懒得去管那两个家伙被弄去了哪里,李寂然从车尾部又绕回自己贴符的后车窗。这次一改之前的温和手段,他伸指一点符纸。

噼里啪啦的蓝色电光刹那间以符纸为中心,笼罩了整个出租车。电光中,车内两人四肢抽搐,恢复为一头颅缺损半边的中年男人,与一穿高跟鞋的妙龄女子。

他们在出租车内痛苦嘶吼,先是向外面的李寂然各种威胁恐吓,慢慢承受不住,又改为苦苦哀求。李寂然不为所动,直待他们身上被雷电炼出黑郁之气,双眼一翻,各自失去意识,变回尸体方才停手。

他打开车门,将两具尸体拖出出租车,又蹲下来用力一击两具尸体的头顶心。两具尸体眼白翻转,眼珠恢复正常,他们颤悠悠地爬起来,垂手立到一旁。

“回去吧!尘归尘土归土,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李寂然对他们说道。说完,李寂然跟在他们身后,一步步地走进殡仪馆大厅。

……

李寂然目送他们钻进冷藏柜,将自己放好,折腾一夜的殡仪馆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不出他所料,林晏和出租车司机这两个家伙也躺在冷藏柜里,睡得挺香。

他喊醒他俩,领着他们走出殡仪馆。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家。”李寂然宽慰这两个垂头丧气的家伙。

“你得先把那符纸点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林晏,仍离李寂然远远的,指着出租车上的符纸说道。

出租车司机倒是相信这次的李寂然是真的,他纯粹从利益化的角度考虑,因为僵尸已经制住了他们,再欺骗一次又有何意义?但对于被僵尸欺骗的车费,他还是耿耿于怀:“他们欠我的车费,你都替我讨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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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凌晨三点多,李寂然和林晏搭乘出租车司机的车回家


凌晨三点多,李寂然和林晏搭乘出租车司机的车回家。为了坐一趟免费车,辛苦了大半夜。车上,林晏向李寂然抱怨。当然这只是开玩笑。

翌日下午,李寂然往常一般坐在酒馆门口读书。看到昨天的老叟领着孩童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一只硕大的猪头与许多香烛。

老叟将猪头摆放在石碑前,点燃香烛,然后诚心实意地跪下磕头。

“我那劣子说了,昨夜城隍老爷您派了使者替他要回了钱财,并惩罚了那些鬼物。”

“劣子糊涂,若对使者有什么不敬之处,还请使者担待一二,老朽替劣子赔礼道歉……”

老叟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一字不漏都传到对面的李寂然耳中。李寂然抚摸铜印,好笑地想回他一张符旨,第一不要久跪了,第二走的时候记得带走猪头。

他这个城隍老爷,不喜欢吃冷猪肉的。

然而恍惚之间,李寂然感到身边的车声、喇叭声突然消失,他猛一抬头,发现自己又身在那颓败的城隍大殿之内。并且端坐在香案后方,前方老叟与孩童,以及他带来的猪头香烛俱以一种金色虚影的形式呈现。

伴随老叟与孩童的叩拜,从他们身上和猪头香烛上面更浮出一缕缕淡淡的金光。这些金光照射到大殿内破败的墙壁屋顶,渗入其中,那些墙壁屋顶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新变好。

这就是世俗的信仰之力?李寂然大感好奇。他还欲再仔细观察,却发现那老叟因为没有获得昨日的城隍符纸答复,竟然还是虔诚地跪在地上。恐他跪久了伤身,李寂然只好赶紧抛给他一张盖了城隍印的符。

这次符的功能无须定位,李寂然赋予的功效是强身健体。斟酌良久,怕以后祭拜之人都带猪头过来,李寂然刻意又在符后题了一行字:猪头带走,下次勿用。

……

打发走了老叟与孩童,李寂然在香案后伸了一个懒腰。眼前景物一阵恍惚,他退出城隍大殿,又坐在了酒馆门口。

有哭泣声从酒馆里传出来,李寂然赶紧从躺椅上爬起身,推门而入。站在酒馆门口,李寂然看到哭者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大概喝多了酒,想起了某些伤心事。

李寂然倒了一杯酒,就欲过去宽慰她。却见春兰一伸手,抢过他的酒杯。“这种事情,一个大老爷们凑什么热闹,我去就行了。”说完,春兰还飞了李寂然一个白眼。

李寂然摸摸鼻子,退到一旁。他讪讪看着春兰端着酒走到那女人对面,款款坐下。

“妹妹我们干一杯。”春兰举起酒杯邀请。

三十多岁的女人,愕然看了看春兰,见她表情平和,迟疑一下,便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与春兰轻轻一碰。

“妹妹叫什么名字?”抿一口酒,春兰打量眼前女人的脸。

“我叫蒋芳。”三十多岁的女人抹了把眼泪回答。

“你是不是在思念一个人?”春兰放下酒杯,盯着这名叫蒋芳的女人的眼睛,直率地问道。

“是。”蒋芳一仰脖,喝光了杯中的酒。

……

伤心人别有怀抱,但伤心人喝醉了都一样唠叨。蒋芳很快将春兰当做了知心姐妹,对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这个故事要从蒋芳读大学说起,那时她喜欢班上的一个男生,追了这男生一年,最终成为情侣。大四的时候他们同居了,可是这男生从不与蒋芳一起洗澡,每隔一个月还必定回老家一次。

对于热恋的人来说,这些当然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但等到他们毕业,这男生却突然要与蒋芳分手。没有理由,熟悉彼此的蒋芳当时只从男生眼眸里读出痛苦与不舍。

蒋芳于是瞒着男生,偷偷跟着他回到他的老家,也就是脚下的这座城市。她吃了很多苦,几年后,慢慢在这儿扎下了根。

而在这几年中,蒋芳奇怪地发现男生好像突然失踪了,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蒋芳遍寻男生不得,直到某一年中元节,她随同事去乡下看灯,在游灯的队伍里,她方从一群鬼神像中看到了男生的影子。

那是一尊城隍像前的鬼差,虽然打扮的很狰狞,但蒋芳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发疯一般扑过去,用力撕扯鬼差,却愕然发现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尊泥塑。

蒋芳颓然退后,不死心的她通过多方打听,打听到供出那尊鬼差的人家和男生是同一个姓,再继续打听下去,她发现他们果然与男生是一家人。她便坐在那家人门口,日夜守候。

大概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般守了一年多,男生终于又出现了。他比以前消瘦了很多,挽着蒋芳的手带她快步离开。

回到蒋芳在城里的住所,这次男生时刻不离地陪着蒋芳。蒋芳能感受到他浓烈到极致的爱意,也能感受到他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同时,他每隔一个月,还是必定要回老家一次。

这般又过了三年,某一次他们出门旅游遇上了水灾,误了男生回老家的时辰,在赶回家的路上,蒋芳亲眼看到男生突然没了呼吸,脸色青黑可怖。蒋芳吓得驾车拼命赶回到男生家。

当时,男生的家人赶紧将男生抬进室内,放到一台仪器上,通过这台仪器,他大哥输了一些血给他,男生方才恢复了正常。

至此蒋芳也知道了男生的秘密,原来他患有一种怪病,每月必须依靠家人的血液续命。而且即使是这样折腾也活不了长久。

所以男生大学毕业就和蒋芳分了手,并且藏起来销声匿迹。直到后来被蒋芳日日守在门口所感动,才又出来与她相认。

……

“这故事挺让人感动!”春兰摸了摸眼角。

“后来他死了吗?”春兰追问。

“是的,那次耽搁了之后不久,他就死了。”蒋芳消沉自责地回答:“他的家人恨我,说是都因为陪伴我,他才误了时辰,伤了元气,不然他可以活得更久。”

“他们赶我出门,不允许我参加他的葬礼,也不告诉我他埋在了何处。”

“我不怪他的家人,一点都不怪他们。因为他是被我害死的,我是罪魁祸首!”

蒋芳捂脸,再次大声痛哭:“可是我真的很想念他,非常非常想念啊!”

春兰伸手轻拍蒋芳的背,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哭吧哭吧,将所有的伤心与难受都哭出来。”春兰低语安慰。

一抬头,春兰看见李寂然却脸色铁青,板着一张脸不复之前的温和。春兰不禁嗔道:“你们这些男人,这般感人的故事不流泪也就罢了,臭着一张脸又是为什么?”

李寂然鼻孔里冷哼一声,“你懂个屁!活人炼俑,活人炼俑啊!这是多么残忍的家庭,为了什么样的利益,才会这般恶毒!”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4、李寂然的话,吓了春兰一跳


李寂然的话,吓了春兰一跳。埋头痛哭的蒋芳,却因为悲伤而根本没注意李寂然愤怒的话语。直到李寂然又咳嗽一声,她才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着李寂然。

“你想过没有,他其实还活着?”李寂然语出惊人。

蒋芳一愣,转瞬却点点头。“我当然想过,他曾经躲了我一次,自是可能再用装死的法子躲我第二次。可是当时他亲眼死在我跟前,呼吸心跳俱无,我打120叫来医生,给他仔细检查后也宣判他死亡了……”

“难道他真的有法子,连医生都能欺骗?”

“装死瞒过医生又有何难。”李寂然一招手,把柜台后磕瓜子的玲玉叫了过来。

“死一个给这位姐姐看。”他吩咐玲玉道。

玲玉一直有些怕李寂然,不敢像春兰那般给李寂然白眼。她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春兰,用眼神向春兰告状。春兰迎着玲玉委屈的目光,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不是在捉弄你,是这位姐姐的经历有问题。”春兰告诉玲玉。

好吧,既然不是捉弄自己,玲玉还是识大体的。她放下手中瓜子,一屁股躺到红漆木的棺材上。脑袋一歪,她先做了一个翻着白眼珠,吐出半截小舌头的夸张模样。

蒋芳扑哧一声破涕为笑,笑得李寂然颇为尴尬。

“认真点!”李寂然轻拍棺材盖。

“不是这样装死吗?”玲玉眼白恢复正常,不解反问。

“当然不是!”李寂然搜索脑海,酝酿用词。

“就是回忆你真正的死亡时,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被人埋在地底下的样子……”

玲玉打了个寒战,眼神里露出恐怖害怕的表情。春兰瞧在眼里,一把握住她的手,瞪了李寂然一眼。

“别说了!”春兰制止李寂然,自己低声与玲玉耳语了几句。

玲玉点头,通过春兰的讲解,她明白了李寂然的意思。她重新躺好,双手交叠放在小腹部位,眼皮闭合,神情平静,但脸上的颜色须臾转为青黑,皮肤干巴巴皱乎乎也呈现脱水的状态。

蒋芳一下子站起身,她颤抖着伸出手触摸玲玉的鼻端,又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寻找她的脉搏,接着拨开她的眼皮,查看她的瞳孔。

“当初……当初他就是这样!”一套检查下来,蒋芳惊慌地说道。

“人死的样子都差不多。”李寂然解释。当然,关键是要让蒋芳看到玲玉的复活,这样后面的话才有说服力。

“你现在再注意看她。”李寂然提醒蒋芳。

蒋芳闻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躺在棺材盖上的玲玉。只听李寂然说了一声好了,仿佛变魔术一般,玲玉的皮肤颜色迅速恢复正常,她扑扇着睫毛,缓缓睁开眼睛。

……

在事实面前,蒋芳不得不相信死亡也是可以伪装的。她急匆匆地付了帐,就要去质询他的家人。

李寂然连忙暗示春兰拉住蒋芳。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欺骗了你?仅仅因为一个酒馆老板的胡言乱语?”李寂然直白地反问蒋芳。

“你是胡言乱语?”蒋芳睁大眼睛。

“当然不是。”李寂然否认,“但别人会这么认为啊。”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莫非你又打算像之前那样,在他家门口苦苦守候几年?”李寂然摇头,女人就是冲动的动物。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我到底应该怎么办?”蒋芳撕扯自己头发,有些竭嘶底里。

“交给我来办吧。”李寂然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温和的,并且令人信服的语气缓缓说道。蒋芳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她奇怪地打量李寂然。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恢复了之前的知性女性神态。

“因为活得太久了,需要做一些事情打发无聊的时光。”李寂然半真半假地回答。

李寂然的话蒋芳自是不相信,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终究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将男生老家的详细地址告诉李寂然,蒋芳答应李寂然暂时不去打草惊蛇。而李寂然也承诺蒋芳,三天后给她结果。

……

蒋芳走时,天色已经黯淡。李寂然返回门口,站到酒馆门前张望。对面的91号大楼蹲在暮色里,就像一只巨兽。李寂然眯着眼睛打量,发觉笼罩其上的黑气又开始浓郁。

“到底是忍耐不住了。”李寂然悄声自语,他穿过马路,围绕91号大楼慢慢转圈。等李寂然转到91号大楼后方,他看见一年轻人走进一条深巷。

这深巷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灯笼上各自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幽幽的十分诡异。年轻人却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径直走了进去。他走了十余米,巷子里两边都是高达数丈的青砖墙,没有门窗,只看到墙后有许多古老的飞檐伸出。

且每隔一段距离,这些飞檐上就会挂着一只红灯笼,同巷口一样,上面也绘着一只狐狸。

这些红灯笼,将深巷内照得幽红一片。

李寂然远远跟着年轻人,看他越来越深入,一直走到巷底。

巷底是封闭的,只有一棵大树。

这大树上也挂了红灯笼,并且挂了很多很多只。李寂然眼尖,发觉这满树的红灯笼里还垂着一条白影。细瞧之下,竟是一穿白衣的长发女子吊在树上。

这女子被黑发遮住了面目,身躯在夜风里微微摇晃,一双绣花鞋时不时撞击树干,发出笃笃的声音。而那年轻人站在树下,绣花鞋离他头顶只有数寸,他左顾右盼,却是一直没有发觉。

李寂然瞧得心急,欲提醒年轻人抬头往上看,忽见挂着白衣女子的草绳突然断裂,白女女子身形下坠,一下子落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只是白衣女子仿佛轻若无物,她落在年轻人肩头,年轻人亦是毫无觉察。

年轻人皱着眉绕树一圈,站在他肩膀上的白衣女子,衣袂飘飘跟着同行。最终年轻人站定,不再没头苍蝇一般乱窜,他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自然是没有信号,年轻人眉头皱得是更深了。而这时站在他肩膀上的白衣女子缓缓蹲下身子,她伸出一双惨白的手,轻柔地抚摸年轻人脸颊。年轻人依旧木然无觉,待到白衣女子突然捏住他的腮帮,发力将他脸面扭转向上,低头欲吻他之时,他才感到不对劲。他拼命挣扎,却抵挡不过白衣女子的力气,眼见脸一点点被扭转,就要被白衣女子吻住嘴唇。

李寂然看不下去了,他掏出一张符一丢,符纸飘飘荡荡,落到白衣女子后背。一声尖锐的惊叫,就像是被开水浇淋,白衣女子松开捏住年轻人腮帮的手,眨眼间化成了一只嘴尖尾长的白色小兽。

白色小兽转头狠狠瞪了李寂然一眼,一纵身从年轻人身上跳到深巷的墙头,再一跃,跃上飞檐的檐角,消失不见了。随着白色小兽的消失,深巷、灯笼、包括巷底的那棵大树也一同烟消云散。

李寂然看到自己身在一处热闹的小街一隅,放学归家的儿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炊烟带着米饭的香味在空气里飘浮。而刚才那个年轻人,则站在一棵街树下,一脸茫然地举着手机发呆。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5、一只狐妖而已,翻不了多大的波澜



一只狐妖而已,翻不了多大的波澜。只不过受91号大楼黑沉之气的诱惑,过来借势分一杯羹。李寂然很快将它忘之脑后,第二天,他惦记着对蒋芳的承诺,那才是大事,早早出了城,往郊外而去。

十点钟,李寂然来到目的地,一个叫做马头岭村的地方。他径直进了村,在村舍之间信步。这村落里没什么人,只在一个小广场有一些老人带着孩童玩耍。他们看见穿长袍,拎旧藤箱的李寂然都面露好奇之色。

而李寂然也不矫情,随意坐下来与他们攀谈,他自称是风水先生,四处查探风水。这职业倒是与他的形象相符,再加上李寂然口才好,帮几位老妇算了算命,唬得她们一惊一乍,更是令村中诸人对他再无怀疑。

这般与村人熟稔后,李寂然在村内行走更是方便。正午时分,他终于找到蒋芳男友的老宅,一栋装饰豪华的农家院落。

李寂然敲门,半天没有反应。瞧了瞧左右无人,他一腾身,就从墙头跳进了院子。

院子内与外表的豪华相比,却是甚为荒凉。杂草长得有一人多高,只有隐隐的一条小路,从杂草中通向后面的一栋小洋楼。

李寂然沿着这条小路,也来到小洋楼跟前。小洋楼上着锁,不过这难不倒李寂然,他伸手一拂,铁锁便自动开启了。李寂然推门入内,扑面一股湿冷的气息,就像进入阴沉的墓穴。

一尊鬼差雕像,伫立小洋楼的进门大厅中心,它鼓睛怒目,手持一柄钢叉,端的是栩栩如生。李寂然盯着这鬼差的脸,仔细凝神观看良久,深叹一口气,他弯腰从旧藤箱内摸出一根香。

李寂然点燃香,只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萦绕在鬼差雕像的口鼻之间,并一点点侵进雕像体内。

待香燃烧一半,鬼差雕像的眼珠诡异地转动了一下,它的喉结骨碌一声响,似有吞咽动作。

李寂然便掐灭香,将剩余半支藏回旧藤箱,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他坐到鬼差雕像的前方。默默坐了一会,李寂然突然开口说话:“蒋芳托我来找你,她知道你没有死……”

鬼差雕像一阵微微摇晃,它嘴唇不动,但是有沉闷的声音发出:“不可能!当时她是那样的伤心难受……”

“你也知道她伤心难受?”李寂然反问,“却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蠢事?”鬼差雕像的声音变得苦涩,“父母之言,我又能如何?”

“父母叫你吃屎你也吃屎?”李寂然气极反笑,“况且这活人炼俑,就像养小鬼,虽然短期能够偷来荣华富贵,最后肯定全家会遭天谴。”

“遭天谴?”鬼差雕像语气顿时变得急促,“什么样的天谴?”

“呵,你还挺担心家人,虽然他们这样对你。”李寂然冷笑,“当初让你们活人炼俑的家伙,看来是没告诉你们后果。也罢,我告诉你们吧,这活人炼俑的天谴,第一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也就是说,你们整个家族,再也不会有后代,就算之前有后代,必然也会各种惨死。”

“你作俑多年,想必这第一条已经深有体会。”李寂然森然道。

鬼差雕像半晌无语,只是口中嗬嗬有声,李寂然见势不对,赶紧抬手一击它的胸腹,助它呼出一口郁气。

鬼差雕像恨声大喊:“我家被骗惨了!”

“当年我家落魄,债主逼门,几乎活不下去,有一人替我们还了债务,又教我父母此法,当时他说家里只需一人受苦,就能换来阖家富贵,他神通广大,我们深信不疑,于是抽签选出一人。我自己抽中了签,甘愿一身受苦换全家幸福,所以,我不恨父母与兄妹。只是我们尝若知晓这活人炼俑还会断子绝孙,定是不同意的!”

“再多富贵,后代都没了,又有什么意义?”鬼差雕像的声音渐渐转为低沉,“你说的不错,这些年我亲眼看着所有侄子、侄女惨死,我妹妹婚后也一直不孕不育。以前我们只当做是偶然……”

“偶然,哪有那么多偶然?”李寂然乘势追击,“这断子绝孙还是第一步,第二步的天谴才最为恐怖。”

“等你彻底成俑,意识丧失,因为之前是靠亲人血液维持,那时对亲人的血液分外渴望,就会吸尽每一位亲人的血液,阖家上下最终只剩你一个人,不人不鬼地活着!”

李寂然的话语,在阴森森的小洋楼内回荡。鬼差雕塑仿佛吓得痴了,两串冰凉的泪珠从它眼眶里溢出,滑落它狰狞木然的脸颊。

“是不是非常后悔?”李寂然站起身,掏出手绢为鬼差雕像细心擦干净眼泪,“还有蒋芳,她也因为你而痛苦一生。”

说完这话,李寂然拎起旧藤箱转身就走。他迈了两三步,忽听身后鬼差雕像沙哑着嗓子,用一种如同挤出来的声音哀求:“救我……”

李寂然定住,回头问它:“什么?”

鬼差雕像直直盯着李寂然,这次它声音清晰许多,虽然依旧沙哑,“救救我!”它惶急说道。

……

带着一尊等身高的雕像,李寂然自是不能白昼出村。熬到天黑,村子里的老人与孩童都关灯睡觉了,李寂然才做贼一般扛着鬼差雕像溜出村口。

一直将鬼差雕像扛到马路边,他喘口气,立即给出租车司机打电话。出租车司机欠着李寂然人情,再说李寂然又不拖欠车费,自是召之即来,来之飞快。

到了地头,他还下车热心地帮李寂然一起搬鬼差雕像。搬好放入后座,他忍不住好奇地问一句:“这东西干嘛的?”

李寂然瞧着出租车司机古怪地笑了笑,回答他:“我如果说你本来要和它一起共事,是同事关系,你信不信?”

出租车司机大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飞快,但想到李寂然是城隍使者,又怯怯地偷看了鬼差雕像一眼,然后迅速移开视线,专心开车。

一路无话,回城到了黄泉酒馆门口,出租车司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碰鬼差雕像了。李寂然付了车费,只好自己又把鬼差雕像扛进酒馆。

东瞧西看,李寂然选定酒馆的一个角落,把鬼差雕像放下。配合酒馆的风格,别说,这鬼差雕像与酒馆环境还挺协调的。

楼主:山月照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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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0-11-13 04:07:53

更新时间:2020-12-20 15:2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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