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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仙人清冷,爱恨最是深沉。转载弹杯一笑的《山海异人传》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6、蒋芳与李寂然约好的时间应该是第三天晚上


蒋芳与李寂然约好的时间应该是第三天晚上,但第三天下午两点,她就迫不及待地走进黄泉酒馆。此时李寂然恰好在酒馆后面的梅花镇里教囡囡读书识字,而慵懒的春兰尚躺在棺材里睡午觉,只有曾生与玲玉两人坐在柜台后看电视。

蒋芳与他们不熟,要了一杯酒就自己去找座位。巡视一圈,她发现了那尊摆在角落里的鬼差雕像。

心中一疼,蒋芳快步走到鬼差雕像附近,那里新加了一张小桌子,她放下手中酒杯就坐下。她自是认得这尊鬼差雕像,当年在男生老家游神时她便见过。后来她询问男生,男生解释说是家人为病弱的自己祈福,所以才造了这么一尊与自己面目一模一样的古怪雕像。

蒋芳回首往昔,昔日恩爱之人已经没了踪影,只剩酷肖他的这么一尊雕像尤存。她猜测李寂然将这尊雕像带回酒馆,估计也是发现他确实死了,无以交差,就用它来宽慰自己一二。

其实回去后蒋芳已然想通,死而复生或许可以伪装,但概率太低,而且她也猜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欺骗自己,那时她与他早就约好了,他短暂的一生让她陪着走完,此后她嫁人生子,绝不痴缠。她相信他应该不会再骗自己,因为都已经骗了那么多年。

所以蒋芳今天来酒馆,她做好了听闻他还是死去了的准备。当然,内心深处,她又渴望有奇迹诞生。

……

“会有奇迹诞生么?”蒋芳托腮望着眼前的鬼差雕像,像个小女孩一样歪着脑袋问它:“如果那个负心人没有死,这些年他躲在哪里?又在干些什么?”

“他会不会骗了别的女人,一起亲亲我我?他肯定想不到,我还惦记着他,念念不忘他。”蒋芳好笑地摸着鬼差雕像的脸颊,似乎嘲笑自己的一片痴情。但转瞬她一低头,泪珠连串地滴落桌面。

抿一口酒,蒋芳稳定了一下自己情绪,她继续面对着鬼差雕像自言自语:“我很后悔没有为他生一个小孩,这样思念他时就有一个寄托。当初我骗他,等他死了我就嫁给别人,其实这根本做不到的,我又不像他那样铁石心肠。”

蒋芳絮絮叨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没注意到鬼差雕像的眼中,这时也流出了泪水。直到一滴泪水滑落鬼差雕像僵硬的面颊,坠进蒋芳手中的酒杯,发出叮咚一声脆响,并在酒杯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她才抬起头,诧异地看到鬼差雕像居然也哭了。

“你为什么哭?”喝得微醉的蒋芳醉眼朦胧地问鬼差雕像。但转瞬她就清醒过来,猛然站起身,她颤抖着伸出手再度抚摸鬼差雕像的脸,指尖划过它的嘴唇。

僵硬的触感让蒋芳心一凉,不死心的她转到鬼差雕像后背,趴在雕像□□的青黑皮肤上她仔细寻找,最终让她在靠近臀部的位置,找到一块模糊的蝴蝶形状胎记。

死死盯着这块胎记,蒋芳突然嚎啕大哭。

她嚎哭得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难受,又是那样的撕心裂肺。

柜台后的曾生与玲玉吓得一起瞠目结舌看着她,梅花镇里正在教囡囡写字的李寂然也停下手中笔,回首酒馆方向。

……

等李寂然赶回酒馆,蒋芳慢慢收住了哭声。她抱紧鬼差雕像,就是不松手。

“他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蒋芳冲李寂然嘶吼。李寂然取出昨天没点完的那半支香,重新点燃。

等待鬼差雕像吸收袅袅升起的香雾时,李寂然回答蒋芳:“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利益两个字!”

“他家为了荣华富贵,牺牲了他,活人炼俑。而他为了家族,也心甘情愿如此。”

“什么是活人炼俑?”蒋芳听得一头雾水。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就当做是养小鬼。他就是被养的那只小鬼,活生生地,一点点地从一个人慢慢变成一只鬼。”

“那他还有救吗?”蒋芳望着李寂然,着急询问。

“有救!”李寂然肯定答复。

“他外表变成了俑,内在还有一缕阳气没有炼化。放在这儿慢慢调理静养,两三年的时间也就恢复了。最多损失十年的寿命。”李寂然漫不经心地告诉蒋芳,仿佛救活他是一件小事。

蒋芳却身子一歪,绷紧的精神顿时松弛,软软瘫倒在地。

半支香此时燃尽,鬼差雕像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它嘴唇不动,咽喉部位发出闷声。瘫在地上的蒋芳敏捷地翻身爬起,将耳朵靠近鬼差雕像的嘴唇,鬼差雕像又说了一句,这次连李寂然也听清楚了,是“阿芳”两个字。

喊完阿芳,鬼差雕像又用力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确实对不起我!”蒋芳发疯似地捶鬼差雕像胸脯,“枉我一片痴心对待你,你却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如此作践自己,作践我们的爱情……”

蒋芳捶得鬼差雕像的胸脯嘭嘭作响,李寂然瞧得眼角直抽搐,他吓唬蒋芳道:“捶坏了可就修复不了了,你悠着点!”

蒋芳闻言,马上放轻了手脚。

“他吸了还魂香,能够说一个时辰的话。你俩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李寂然惦记着囡囡的教学,转身准备回梅花镇。

余光一瞥,酒馆的大门又被人推开,三个人并排走了进来。

这其中一人白衣飘飘,李寂然认识,正是三天前被自己贴了一符的那只狐狸。仇人上门,李寂然叹口气,囡囡的教学今天看来是没戏了。

垂着衣袖,李寂然迎上前。

“三位要喝一杯吗?”他微笑着招待。

“你这厮好不晓事!”三人中一模样俊秀的少年喝斥李寂然,“我们三位怎么可能只要一杯,至少也要三杯嘛。”

李寂然一愣,竟然发觉他的话毫无瑕疵,令人反驳不了。他摸摸鼻子,讪讪对柜台后的玲玉招呼:“倒三杯酒给三位。”

“且慢!”李寂然的仇家,那只狐狸变的白衣女人出声制止。

“这里鬼气森森的,一看不是好地方,我也不敢喝你的酒。”她斜着眼睛瞪着李寂然,三天前被李寂然一符打回原形,现在她的脸还没彻底恢复模样,鼻子尖尖的,隐约还带着狐狸脸的感觉。

“我只是来找你讨个公道。”她气鼓鼓地说道。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8、简挚知道这栋教学楼闹鬼,其实学院里的每一位


简挚知道这栋教学楼闹鬼,其实学院里的每一位学生都知道,不过因为简挚当警察的父亲,简挚比别人还多知道那么一点,这栋教学楼不仅仅有闹鬼的传闻,它每隔三年还失踪一对男女。

所以简挚一直尽量避免靠近这栋教学楼,特别是夜晚的时候。他平平安安地渡过了三年,再熬一年就可以毕业。

当然像大多数的莘莘学子,三年的时光里他也找到了一位同窗做自己女朋友。他的这位同窗姓孙,叠字绾绾。

孙绾绾有一头柔顺的黑发,性格乖巧懂事。她听从简挚的劝告,也尽量避免去教学楼。但是最近,在她身上还是发生了一些怪事,或者说她居住的整个寝室都透着古怪。

她们整个寝室的女生,这些日子都感觉睡不好,第二天起床个个精神萎靡,并且脸色发青发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她们去看了医生,查了寝室的甲醛,一切都没问题,最终只好不了了之。

……

今天早上,鸡鸣时刻,孙绾绾睁开眼睛,赫然惊恐地发觉自己穿着睡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这片黑暗沉闷压抑,就像深埋地底的洞穴。

没有手机,身上没有任何照明物的孙绾绾哭泣着自我救赎,她摸着洞壁里的冰冷石墙一点点挪动。

不知道挪动了多远,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孙绾绾终于在石墙上摸到一个开关。

按下开关,头顶有灯照亮,昏黄的灯光下,孙绾绾发现自己是在一个迷宫似的地下走廊里。这空荡荡的走廊里没有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响。

孙绾绾愈发害怕,她按亮走廊所有的灯,终于找到往上去的楼梯。跌跌撞撞地连爬两层楼,她才看到外面的天光。

借着这天色,腿脚发软的孙绾绾筋疲力尽地爬出楼梯,爬进一间大厅。她认出这大厅正是闹鬼教学楼的入门大厅,一群来上课的学生正推开门进入。

孙绾绾艰难抬起手,昂起头向他们求救。这群学生顿时被孙绾绾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们大叫着鬼啊,纷纷转身就跑。

事后,闻讯赶来的简挚也被孙绾绾吓住了。因为当时她不光脸色一片苍白,长发遮面。更恐怖的是,透过垂落的缕缕发丝,可以看到她额头还贴着一张符。

……

这张符被简挚揭下,小心翼翼地藏好,他打算周末带回家,让老爸利用职权调查一二。

接下来他护送受了惊吓的孙绾绾回寝室,亲自陪伴着她睡着,才返身离开上课。

黄昏,简挚又去看望孙绾绾,见她一脸憔悴,还在熟睡。不忍心叫醒她,他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学院食堂常有外人进来用餐,简挚打了饭菜坐下后,便看到一个奇怪的家伙坐到了自己对面。这人穿着民国的一袭白袍,手上拎着一个旧藤箱,像个老古董一般。

但因为颜值高,还是显得儒雅有气质,并频频招来女生们的注意。

这人自然是李寂然,他坐定不语,很快替他买饭的小鸾端着餐盘也过来了。看了看简挚,小鸾忍不住抱怨:“师父,那边有很多空座位……”

“就坐这儿。”李寂然接过餐盘,放到自己面前的桌子上。而小鸾见李寂然态度坚决,只好也嘟着嘴坐到旁边。

“别光嘟嘴,看出什么了吗?”李寂然提点小鸾。

小鸾一愣,方才明白李寂然坐在这儿,原来是别有深意。她瞪着大眼睛,朝简挚肆无忌惮地仔细观察。

“他印堂发黑,近日要倒霉,师父对不对?”小鸾迟疑着说道。

李寂然拿起筷子,啪地轻敲了一下小鸾的头,“再看。”他训斥。

小鸾捂着脑袋俯身靠近简挚,近距离地盯着他打量,又用鼻子嗅了嗅。

“师父,他体质偏弱,但阳气极其纯正,是纯阳之体。”小鸾回头兴奋地告诉李寂然。

李寂然点点头,夸奖小鸾:“不错,终于有进步,但这仍然不是我要的答案。”

……

简挚用餐时被小鸾盯着看,已然十分尴尬。他听李寂然的话,似乎还要这女孩继续观察自己。我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简挚生气了。他一端碗,就欲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吃,懒得理这对神经病。

只是下一秒,简挚就僵住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这种失控的感觉分外怪异,就像□□与灵魂剥离了,但灵魂却依旧困在□□内。

小鸾察觉到简挚眼眸中的挣扎与惶恐,嘻嘻一笑,她问李寂然:“师父,你对他做了什么?”

“别磨蹭,赶紧的……”李寂然对小鸾一瞪眼,“否则让你也尝一尝这滋味。”

小鸾一缩脖子,不敢怠慢。这次她站起来,围着简挚转圈。如此转了七、八圈,连李寂然都被她转得头晕了,喝道:“停!停!别转了!说结果。”

小鸾嘴一瘪,“师父,没结果。”

李寂然以手扶额,“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连自家门派的符味儿也闻不出?”

小鸾眼睛一亮,得了李寂然如此明显直白的提示,她再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真的是猪了。她皱着鼻子,在简挚身上一通乱闻,很快锁定了简挚的上身内衣口袋。伸手入其中掏摸,小鸾摸出了昨夜镇住厉鬼的那张符。

“说吧,这张符为何在你身上?”李寂然神色淡然地对简挚询问,却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势。

简挚身上一轻,灵魂归位,他张着嘴,不由自主地回答:“它贴在我女朋友的额头之上,今天早晨才被我取了下来。”

李寂然和小鸾对视一眼,李寂然又问简挚:“你女朋友呢?她现在在哪里?”

这次简挚一梗脖子,怒视着李寂然,拒不开口。

“你以为我们是坏人?”看简挚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李寂然哑然失笑。

“你女朋友被厉鬼附体,夜夜去那闹鬼的教学楼输血。昨天她被我徒弟撞破,今早又受了惊吓,意识里肯定有了抵触的情绪。今晚厉鬼再来,她必然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就范。到时触怒了厉鬼,恐怕性命不保。”

“我们是修行之人,讲究因缘,你女朋友如果就这样被厉鬼害死了,我徒弟也会沾染因果,所以我才来保她平安。”李寂然耐心与简挚讲述,此前他怀疑简挚是厉鬼一伙,现在知晓他不是,却是不能再用强了。

简挚对李寂然的话将信将疑,他迟疑道:“我怎么相信你们是好人?”

“你只能靠你的直觉。”李寂然盯着简挚的眼睛,平静告诉他:“一切外物都是虚幻的,我甚至能够立刻变出国际刑警的所有证件,但那没有意义。”

……

简挚选择了相信李寂然,从食堂出来,他带着李寂然、小鸾前往女朋友的寝室。

这时暮色渐黯,校园里路灯纷纷点亮,走到女生寝室楼下,简挚一拍脑袋,对李寂然犯愁道:“宿管跟我很熟悉,我进去没问题,这位姐姐进去也没问题,但大师你……”

“无妨,你只管前面带路。”李寂然摆手,不以为意。

简挚听罢径直入内,和宿管阿姨打声招呼,他就进了女生楼。一回头,他看到李寂然施施然跟在自己身后也进来了,宿管阿姨对李寂然根本视若不见。

走到女朋友寝室门口,简挚伸手就要敲门,李寂然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李寂然侧耳聆听了一会,脸色一变,寝室的门顿时无风自开。

门的对面,寝室的窗台上,一位女孩坐在上面,正在夜风里梳头。她背对着门口三人,动作舒缓轻柔,可惜瞧不清面目。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19、女孩安静地坐在窗台上梳头,三人安静地站在门口


女孩安静地坐在窗台上梳头,三人安静地站在门口。这幅画面挺唯美的,如果这不是在六楼。

李寂然看了一会,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屈指一弹,符纸轻飘飘地粘到女孩背后。寝室的门又无风自闭,李寂然退后两步开口:“她没有被厉鬼附体,但被人催眠了。”

“催眠?”小鸾好奇地询问:“催眠她坐在窗台上梳头?”

“当然不是如此简单,如果我猜的不错,因为她暴露了,额头上又被贴了玄门的符,幕后之人害怕我们顺藤摸瓜找下去,就想杀人灭口,断了我们的念头,同时也是一种警告。”

李寂然略微停顿,继续讲述:“但幕后之人又担心她的意外死亡又会招来官府方面的注意,就催眠她坐到寝室的窗台上梳头,一旦有人推开门闯入寝室,她将被激活指令自己跳下去。那时有闯入者作证,所有人都会相信她是自杀的。”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简挚焦急地询问,坐在窗台上的女孩,他一眼认出来就是自己的女朋友孙绾绾。

“有两种办法。”李寂然回答,“一种是用更强的催眠抹去这道催眠指令,缺陷是如果为多重嵌套指令,抹得不干净的话还会复发,甚至因为这个指令的被清除而激活另一个指令。这等于是在赌博,赌催眠者有没有留后手。”

“至于另一种方法就简单了,完成催眠者的指令。当然这也是赌博,赌催眠者对六层楼高度的自信。如果他深信从这么高摔下去必死无疑,催眠指令里只包含跳下去,而没有包含跳下去不死应该怎么办的后续,则我们只要让她跳下去不死,就彻底破除了这个催眠。”

李寂然讲解完毕,他盯着简挚,“等下我和小鸾去窗台下守候,到位置了小鸾会给你电话,然后你大胆闯进寝室……”

简挚双脚发抖,“大师,你有多大的把握?”

“百分之百。”李寂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紧张,肯定不会让她摔死,这点你放心。至于她摔下不死,催眠者有没有后手,到时候我们再走一步看一步。”

李寂然自信满满的神态给了简挚信心,他双手握拳,用力一点头。

……

十分钟后,简挚接到小鸾电话。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寝室的门。

仍然坐在窗台上慢慢梳头的孙绾绾,回首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哀婉与浓浓的不舍。她向简挚伸出一只手,仿佛要简挚拉住自己,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跌落窗台外黑乎乎的虚空。

“不!”简挚失声大喊,他猛扑过去趴在窗台上,俯身向下张望。

“绾绾!”他忍不住痛哭,手指用力紧抓窗台上的水泥,指尖都磨破了,渗透斑斑血迹。

不过下一瞬间,简挚就惊讶地止住了哭泣。他看到贴在孙绾绾后背的那张符忽然发光发亮,且以它为中心,延展出一个透明的气泡,包裹住了孙绾绾。

这气泡的颜色像萤火虫一般是淡淡的幽绿,在夜风中它显得十分轻盈梦幻,躺在气泡里面的孙绾绾素面朝天,正和简挚互相凝视。

六层楼的高度,气泡飘了一分多钟方才落地。光芒照射下,简挚望见李寂然和小鸾正一左一右站在气泡两旁。

李寂然伸手摘下孙绾绾背后的符,气泡刹那消失不见。小鸾扶着一脸茫然的孙绾绾,边走还边朝六楼窗口的简挚比了一个V型的胜利手势。

简挚转身,背靠着墙,浑身无力地滑坐在地。

……

这座城中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黄泉酒馆。带着简挚与孙绾绾回到酒馆,叮嘱他俩待在酒馆里老老实实地不要出门,李寂然与小鸾再次来到学院。

“师父,现在我们怎么办?”走在黑暗的校园内,小鸾问李寂然。

“先随便逛逛。”李寂然取出一张符贴到自己身上,符上字迹微光一闪,他一身长衫变成了普通的休闲服,手上拎着的旧藤箱也变成了年轻人常用的拎包。

对着小鸾左看右看,李寂然又取出一张符递给小鸾,小鸾兴奋地接过来,“师父,这是换装符吗?我要换成公主装!”

说完,小鸾将符飞快地贴到自己身上,符上字迹也微微一闪,但她的衣服和裤子,却没有任何变化。

“师父,我的衣服……”小鸾不解。

“给你的是隐身符,只是让鬼魂看不见你,与你的衣服无关。”李寂然打破小鸾的幻想。

公主梦破灭的小鸾,垂头丧气地跟在李寂然后面,不知不觉,两人走到闹鬼的教学楼附近。路两旁是黑暗的树林,拐过一个弯,就见一位女孩出现在李寂然前方。

这女孩走得很慢,似乎在等待李寂然超越自己。李寂然却放慢脚步,故意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师父,她没有人的气息,是鬼魂吧?”隐身的小鸾在李寂然耳畔低语。

“嗯。”李寂然点头,轻声道:“我不光改变了外形,还改变了体质,你师父在厉鬼眼里,现在就是一块美味的大蛋糕,你一旁瞧着,一会儿会有更多的鬼魂出现。”

仿佛印证李寂然的话,李寂然前后左右慢慢冒出来更多的‘人’,有男有女,一开始都是学生装束。但到了后来,老者与中年人,壮汉与孩童也陆续出现。这条黑暗安静的校园小路,一时纷纷攘攘,热闹之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好嘛,百鬼夜行!小鸾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鬼魂,“师父,这里莫非有坟场?怎么有这么多的鬼魂?”小鸾低声询问。

“岂止是坟场,那栋教学楼下肯定有一处万人坑,否则鬼婴丸不会放在那儿孕育。”李寂然幽幽地回答。

……

夜越来越深,教学楼附近的这片小树林里却越来越热闹。李寂然和小鸾两人身畔的那些家伙,已经可以用川流不息来形容了。甚至有老婆婆、中年小贩等角色蹲到路边摆摊,贩卖各种零食及古董杂玩。

李寂然一眼扫过,就认出它们所卖东西的其实是泥土石块、残砖碎瓦,或者是白骨蛇虫。但为了装得更像,李寂然还是时常蹲下来看看,他似乎忘了自己在这条小路上走了很久很久。而这条路,并不漫长。

一位懵懂的,无知无畏,毫不害怕的人,就算被群鬼迷住了,也没有谁敢去冒然动他。因为他身上的火气还旺着,没有因为恐惧而黯淡。

李寂然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他扮演的这位学生和群鬼僵持住了。群鬼此时也感到一丝不对劲,它们愈发不敢主动出手,但李寂然身上美味的灵魂味道,又让它们舍不得放弃。

临近子夜,这僵持最终还是被打破了,主动出手的是一位小鬼。它假装和别的小孩玩闹,奔跑失足,一下跌进李寂然的怀内。它抱住李寂然的脖子,张嘴露出上下两排绝非儿童的尖锐利齿,狠狠一口,就朝李寂然的脖颈大动脉咬去……

周围群鬼一时动作停顿,它们一起望向李寂然,身形蠢蠢欲动。

而这小鬼眼瞧着自己的牙齿离李寂然的脖子越来越近,眼里亦忍不住露出残忍的喜悦,它似乎已然品尝到了李寂然鲜美的灵魂。可是接下来眼前一黑,一本书突兀地挡在了它和李寂然之间。

“你不乖,没有刷牙。”李寂然笑嘻嘻地一拎小鬼的后领,轻松地将它拎在半空,另一只手翻开刚才那本唐诗大全,随便翻开了一页。然后他拎着小鬼的手随意一扔,小鬼半空变成一道黑色的剪影,飘荡着落入唐诗大全的页面上。

将这本唐诗大全再翻一页,李寂然端着书抬起头,他微笑着问周围瑟瑟发抖的群鬼,“这一首诗是李青莲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适合送给美丽的女鬼,你们谁先来?”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20、一本唐诗大全总共有多少页?李寂然其实也不清楚


一本唐诗大全总共有多少页?李寂然其实也不清楚。不过小树林里的鬼魂,统统被他当做书签夹了进去,还有一半多的页面空置。

再次安静下来的小树林,迷障自是已经解除,闹鬼教学楼的阴影,前方隐约在望。

迈步向前,李寂然变回原先的模样,他穿出小树林,来到教学楼的门口。只见入楼的门没有锁,就像怪物的嘴巴,黑黝黝敞开着。

“师父,我们进去吧,找那些厉鬼报仇。”被厉鬼掐过脖子的小鸾怂恿李寂然。

李寂然却突然停下脚步,“它们不在里面。”李寂然侧首告诉小鸾:“但里面有一个活人。”

“活人?”小鸾皱眉,难道是像自己一样好奇过来探秘的朋友?还是被厉鬼迷惑,留着享用的夜宵?

“这活人是干嘛的?”她忍不住询问。

“谁知道呢,他或许是睡不着出来看风景,也或许是像某人那样胆大妄为喜欢冒险。”李寂然取笑小鸾。略略停顿,他森然又道:“更或许是催眠孙绾绾的那个家伙,不服气我破了他的局,要再与我斗一斗。”

“催眠孙绾绾的是人?”小鸾大为惊讶,“我还以为是厉鬼干的。”

“记住,鬼魂们最爱附体,它们并不会催眠,除非它们生前就学会了催眠技巧。”李寂然教导小鸾。

“倒是人类最爱催眠鬼魂,湘西的赶尸就是例子。孙绾绾当时神色正常,是典型被人催眠的征兆。”

“厉鬼肆虐,还有人暗中催眠。”小鸾捂着脑袋,“好复杂啊!”

“复杂的还在后面呢。”李寂然弯腰从旧藤箱里取出一只淡黄色的纸蝶,一松手,纸蝶扑扇着翅膀,飞向教学楼。它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在暗夜中,拖出一条微弱的轨迹。

李寂然与小鸾,跟在这轨迹的后面,一步步走进了教学楼。

……

纸蝶进了教学楼,它不往地下的密室走,居然反往楼上飞。

沿着楼梯,它飞了一层又一层,最终停在天台上。

李寂然将纸蝶收回旧藤箱,见空荡荡的天台上还有另一个人,他相貌堂堂,是一位魁梧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寂然,“就是你救了孙绾绾?”他负手问道。

“举手之劳。”李寂然谦虚地回答。

“我不是夸奖你……”中年男子有些无语。

“哦。”李寂然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你这么年轻,不应该趟这一池浑水,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这儿了。”中年男子语重心长地谆谆教导李寂然。

“你一定是老师吧?”李寂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曾经是,现在不负责教学了。”中年男子回答。

“我很好奇,作为人师,是什么样的原因令你操纵厉鬼,伤害自己的学生?”李寂然挠挠头,一脸疑惑。

“这算什么伤害,只是借用她们一点点血液,还比不上她们来例假的损失。”中年男子无所谓地挥挥手,一副你太迂腐的表情。

李寂然睁目结舌,他自诩能紧跟时代,但在这中年男子面前,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落伍了。

半晌,李寂然缓过神,又道:“催眠孙绾绾呢?”

“我是被迫的……”中年男子脸露惋惜的神色,“你们突然横插一手,完全不按江湖规矩来,我以为是官方介入调查。为了不暴露,只好铤而走险。”

“这么说,倒确实是我们错了。”李寂然点头,“按照规矩,没有命案,应该是留贴先询问,再介入。”

见李寂然服软,中年男子神色缓和。

“守规矩的人越来越少了……”他感慨道。

李寂然再次点头,对中年男子的话深以为然。

“但我还是很好奇,你这么做的目的和动机。”李寂然问中年男子。

“哪有什么目的和动机?”中年男子爽朗地一笑,“就像有的人喜欢养花,有的人喜欢养玉,我就喜欢养几只鬼……”

“这点爱好说来还是祖传的,我爷爷辈就开始玩票,当时他是校董,力排众议,自己出资在这座万人坑上建了教学楼……”

“传到我手上时,才终于养成了那么几只。”中年男子骄傲自恃,转瞬又对李寂然解释:“我知道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但除了孙绾绾,我真的不曾害人性命,你要相信我。”

李寂然眨了眨眼睛,“好吧,我相信你。”

“但炼那鬼婴丸,需要育龄男女的骨灰,这么多年来,莫非你家还开了间火葬场?”

……

中年男子的脸色闻声巨变,他知道自己瞒不过李寂然了,他连忙后退数步,靠到天台的边缘。接着张开双臂,仰头尖啸。他的声音初始尖锐,拔高后反而变得无声,只是令人耳膜震动,颇不舒服。

应和中年男子的超频尖啸,不远处的学院角落里纷纷有黑影窜高,半空中一个转折,这些黑影迅疾地飘到中年男子身后,排成了一排漂浮在夜色下的虚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李寂然抬指清点,“你养出这八只厉鬼,不知害死了多少冤魂?”

轻叹一声,李寂然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折叠数下,须臾折成一把纸剑。他再迎风一抖,纸剑便变长变硬。

这时,中年男子对李寂然一指,厉鬼也呼啸着朝李寂然扑了过去。当头一只更是喋喋怪笑,漆黑的爪子刹那间已到了李寂然的头顶。

李寂然闭目,仿佛伸颈待戮。然而就在这厉鬼的爪子碰到自己头顶发丝的瞬间,他手腕微微一动,厉鬼就突然凭空裂为了两片……

余下的七只厉鬼霎时胆寒,远远绕过李寂然避开。它们在天台上飞舞一圈,再重新一起从七个方向接近李寂然。

李寂然还是闭着眼睛,等它们靠得近了,手腕再微微一动,黑夜里绽放七点寒星,七只厉鬼的左眼顿时都被纸剑刺穿。

厉鬼们失声哀嚎,疼得在天台上胡乱逃窜。它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从来不会被实物伤害的躯体,在李寂然的纸剑面前,却是会受到永恒的伤害。地上那只被劈成两片的厉鬼,身体已经渐渐透明、消散……

七只厉鬼胆怯地退到中年男子身后,无论中年男子如何驱使,它们都不肯再上前了。

中年男子脸色变得狰狞,他双手在胸前连结数个手印,然后用力虚虚一团,双掌团成了一个球。

他身后的七只厉鬼顷刻间嘶声哀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揉捏,顺着中年男子的手势,它们也被混合起来,团成了一个球。

中年男子接下来双手快速捏弄,将七只厉鬼团成的球捏成一位巨人,这巨人手中还提着一根大棒。

他再一指李寂然,命令巨人轰隆隆朝李寂然冲过去。

这时,李寂然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他挥纸剑一斩,巨人横棒拦截,居然拦住了。

李寂然抽剑回防,巨人大棒顺势横扫而至。李寂然连忙纵身跳起,落到巨人的大棒顶端。并顺着大棒,他快速奔至巨人的手臂上,又沿着巨人手臂,跃上巨人的一边肩膀。

巨人侧身,用力旋转一圈,欲将李寂然甩下去。李寂然单足立在巨人肩膀上,却是站得稳稳的。同时他缓缓抬起纸剑,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合并成剑指,顺着纸剑的剑身一捋,将纸剑再度捋长捋宽。

等纸剑超过了自己身高,李寂然反手轻轻一挥,剑刃轻飘飘地挥过巨人脖颈。

……

巨人变得一动不动,李寂然跳下巨人的肩膀,落回天台。他手中纸剑重新化成了一张纸,被收进了口袋。

半晌,一阵夜风吹过,巨人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地上,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成了一团黑烟。

黑烟拼命扭曲,想重新团聚在一起,但渐渐地还是消散了。连同地上的头颅,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尘归尘,土归土……”李寂然弯腰拎起地上的旧藤箱,望了眼手足无措的中年男子,欲说什么,终是无语。他转过身,往楼梯口而去。

快走到楼梯口时,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李寂然脸色一变,也不回头,一柄银色的小剑从他怀里呼啸飞出,绕了一个半弧,飞向中年男子。

呯的一声巨响,也就在这时候,中年男子掏出一把手枪,对准李寂然的后脑勺,扣下了扳机。

不过他射出的子弹,出膛不远就被李寂然的银色小剑拦截,剑尖在子弹的边缘轻轻一碰,子弹就拐了一个弯,出人意料地返回,射中了中年男子的双眉之间。

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大睁着双眼,直挺挺地往后跌去。他在教学楼天台的边缘,这一跌,直接就跌下了高高的教学楼。

李寂然喟叹摇头,银色小剑自动飞回了他的怀中。刚才隐身一旁,吓得呆住了的小鸾心有余悸地出声询问:“师父,你怎么知道他要开枪?难道你背后也有眼睛。”

李寂然却是轻轻地笑了笑,回答她的疑惑:“你忘了我是乱世过来的人?实在是见多了各种人心险恶,也听多了各种枪械打开保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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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李寂然回到黄泉酒馆时,简挚和孙绾绾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


李寂然回到黄泉酒馆时,简挚和孙绾绾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李寂然叫醒他们,告知危险已经解除,首恶与那些厉鬼全部伏诛,他们可以安心地回去睡觉。

简挚和孙绾绾闻言大喜,对李寂然千恩万谢一番才离去。接下来酒馆打烊,李寂然感觉有些倦却又不想休息,他走出酒馆,慢慢行走在城市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让自己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

最终他停在一条巷子里,因为巷底有一位盲眼的女孩,正坐在一扇窗户后面唱歌。她声音清澈柔和,一下子触动了李寂然的心弦。

李寂然静静地倾听,直到女孩唱累了,托腮坐在那儿发呆,李寂然才出声感谢女孩:“谢谢你的歌。”

女孩闭着眼睛,偏过脸,朝向李寂然的方向,她好奇问道:“你是谁?你喜欢听我唱歌?”

“是的,我喜欢。”李寂然点头,又补充道:“我是一个睡不着的路人。”

“那我为你再唱一首吧?”女孩微笑着建议。

“不用,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李寂然制止女孩。

“我想送你一件礼物。”李寂然打开旧藤箱,从里面摸出一支老旧的毛笔。

“什么礼物?”女孩询问。

李寂然抬头看了看天色,推算时辰,“三个小时的光明。”他说道。

“三个小时的光明……”女孩低声重复一遍。

“是让我能够看见吗?”她有些雀跃。

“是的,不过只有三个小时。”李寂然申明。

“三小时也非常非常好了!”女孩雀跃,“我会开心地疯掉……”她微不可闻地自语。

见女孩没有异议,李寂然执笔走近女孩跟前,隔着窗,他用笔尖蘸了蘸头顶的星光,开始在女孩额头勾抹一道符。

符成,李寂然又仔细地描绘女孩的眼睛,完完整整地描了一遍,他抬起笔,后退数步。

仔细端详自己的作品,见顺着笔迹有隐约的星光在女孩脸上闪烁,李寂然满意说道:“行了,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

说完,他收好毛笔,转过身,往巷子口而去。

……

女孩睁开眼睛后的表情,一定很有趣。李寂然边走,边暗想,但他没有回头。

他心情愉悦地回到出租屋,心底的那点不适,早就灰飞烟灭,躺到床上,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李寂然发现简挚在酒馆门口徘徊。没有李寂然带领,昨夜的酒馆现在只是一堵墙。

简挚心中讶异,索性就在这儿等着李寂然出现。

不过李寂然真的出现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嚅喏半天,他鼓起勇气告诉李寂然:“昨晚教学楼死了一个人……”

“我知道。”李寂然打断他,“死的就是催眠你女朋友的家伙。”

“教学楼闹鬼也与他有关吧?”简挚追问。

“是的,那些厉鬼就是他蒙养的鹰犬。”李寂然回答。

“教学楼内,每隔三年失踪一对男女……”简挚眼神里透着疑虑,“是不是也是他所作所为?”

“你说呢?”李寂然反问简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知道的不少嘛。”

“我爸是警察。”简挚坦白。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李寂然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还知道死者有枪,他开枪射击了一发子弹,击中的却是自己。”简挚将听闻的消息,毫不隐瞒地都讲述给李寂然知晓,“所以警方初步判断,他是自杀身亡。”

“但你不相信这个结论,怀疑是我杀死了他,对不对?”李寂然直截了当地问简挚。

简挚讪笑地摸着后脑勺,“我就是好奇,其实就算是大师你干的,那也是他死有余辜,我绝不会告密!”

李寂然懒得理简挚,推开酒馆的门,他进入酒馆。简挚跟在李寂然身后,也蹭着进入。他紧跟着李寂然,喋喋不休地继续纠缠,“大师,你就别卖关子了。”

李寂然嫌他聒噪,一转身又出了酒馆,身形一晃两晃,转瞬到了数十米开外。等简挚追出来,李寂然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眼前只有一派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致……

简挚沮丧地回身,欲回酒馆守株待兔,却惊讶地看到,酒馆的大门又变成了一堵墙。

……

凭着记忆,李寂然来到傅远家附近,找到当初那条林荫道,缓缓地前行。走了数分钟,李寂然随意地往旁边一拐,又拐上道旁的那条小径。

这小径还同前些时日一样,草木葱郁,烟雾袅袅。初时只是一条狭窄的泥路,但随着深入,慢慢铺满青石板。地势也变得越来越高,高到一定程度后,两边出现连绵的村屋旧舍。只是没有人烟的痕迹,显得荒凉。

李寂然掏出那本唐诗大全,拎着书脊一通乱抖,抖落无数黑影。这些黑影落地,又变成小树林里的群鬼,它们畏惧地看着李寂然,不敢乱动。

“这是城隍庙的洞天福地,你们也算百余年的老鬼了,应该明白鬼魂能够进入洞天福地内生活的意义。不光白昼不用耗子一般躲在阴暗潮湿的地底,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耕作栖息;就连城隍老爷受了供奉,也会分你们一丝。福德攒够了,日后投胎转世,还可以选个好人家……”

李寂然侃侃而谈,群鬼的神态由畏惧渐渐变成惊喜。有积年的老鬼懂得好歹,突然双膝跪地,向李寂然哭泣叩首。

“多谢城隍老爷大恩大德!”老鬼边叩首边猜测,这城隍的洞天福地,自然只有城隍老爷才能做主。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显然就是城隍老爷了。

老鬼开了头,群鬼纷纷跟随,所有的鬼魂都跪倒一片,捣蒜式地磕头不止。

李寂然修的终究是仙道,不是神道。他受不了这么多‘人’给自己下跪,一挥袖子,“大家起来吧,各自去找空置的房屋安身。”

说完,他穿过‘人’群,走向更高的山顶。

山顶上的那座城隍庙,李寂然几天没来,似乎又变新了不少,不复之前的残破。就连大门前,曾经倾倒的那只石狮子,这时也自己扶正了,一左一右地守着门口,摇头晃脑颇有威势。

李寂然好笑地摸摸它们脑袋,推门入内。径直坐到香案后的太师椅上,李寂然心中一动,他低下头,吹开香案上的灰尘,果然看到香案上雕刻着一幅城市地图。

地图上有数点位置闪闪发光,城北学院那一块区域,更是亮起一片。这就是我的功德图?李寂然心中明悟,他低头仔细查看,昨夜偶遇盲眼女孩的那条小巷,隐约也亮着一丝微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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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时间一晃又是半月,这半个月的时光里


时间一晃又是半月,这半个月的时光里,除了傅远、林晏、简挚三人频繁来骚扰拜师,李寂然难得地安闲下来。

每日教导囡囡读书习字之余,再化身城隍处理一两件琐事,李寂然便无所事事地在酒馆中厮混,或者坐在门口读书,晒七、八月的太阳。

这天午后,李寂然坐在酒馆门口时,一位精精瘦瘦的男人在马路对面观察李寂然良久,然后穿过车流走到李寂然对面。他自我介绍叫做简卫国,是简挚的父亲。

李寂然从躺椅上坐直身体,疑惑地望着他,“我还记得你是一位警察,你下一句莫非是:你事发了,请配合跟我走一趟?”

简卫国神情一滞,被李寂然如此开玩笑,脸色变得有些尴尬。“李先生说笑了,我不是来抓你的,而是来请求你的帮助。我知道你是一位异人,我最近恰好也遇上了一桩奇怪的案子……”

“我一般不和官方人士合作。”李寂然一口回绝。

简卫国仍然站着不走,“我家兔崽子说了,你是一位好人,我以他父亲的身份再恳求你帮一帮我。”

“师门规矩,恕难从命。”李寂然依旧摇头。

“凶手已经残忍地杀害了三个人,其中一位还是五岁的小孩。”简卫国叹口气,只得回身欲走。

“等等!”李寂然突然喊住他,“简警官从业多少年了?”

简卫国一愣,回答道:“快三十年了吧。”

“那也算是老警官了,你们这一行的老规矩,遇到此类非人的案件应该怎么做,难道你不知晓?”李寂然提点简卫国。

“老规矩带我入行的师父教过,但我师父说四九年之后,这些规矩基本上都没用了。”简卫国像个年轻人一样挠头。

“糊涂!四九年之后那段时间山河肃清,也没魍魅鬼怪横行啊!”李寂然忍不住训斥他。

“年代变了,又变回一个循环。有些老规矩还是需要捡回来的。”李寂然感慨。

“可是按照老规矩,我得给本地的城隍上三炷香。”简卫国举目四顾,“但是现在,连城隍庙都找不到了。”

“谁说找不到?”李寂然指着91号大楼旁边的城隍庙石碑,“那块碑就代表了本地的城隍庙嘛。”

“那块破碑就是?”简卫国运足了目力,隐约才透过穿梭的车辆,看到马路对面藏在角落里的石碑,以及石碑前的一些香烛。

“肯定是。”李寂然点头,“你赶紧去买三炷香试试,或许有奇迹发生也说不定。”

附近不远就有卖香烛的店,简卫国犹豫一阵,将信将疑地跑过去买了一束香,走到石碑跟前。他抽出三支香点燃,并默忆师父教的祷词念诵:“本地巡捕衙役,遇邪祟犯案,害人性命,特向城隍爷报禀……”

一番祷词念完,简卫国将手中香插到石碑前的地上,又拜了三拜。

接下来他起身,静等城隍的提示,半晌却没看到什么异相。感觉自己受到了李寂然的捉弄,简卫国气恼地掸掸裤子上的灰尘,就要离开。

一抬头,却见李寂然拎着一个旧藤箱,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

“走吧,去案发地看一看,你应该开了车吧?”李寂然微笑着对他说道。

简卫国脑子顿时有些转不过弯,“你……你答应了帮我?”

“你求了城隍,我受城隍所托,没办法,只好趟一回浑水了。”李寂然翻腕亮出城隍司印。

……

李寂然托词城隍的话简卫国一点都不相信,但他知道奇人异士多半性格古怪,既然人家答应了就好,何必管他什么理由。

为防止李寂然反悔,简卫国将车开得飞快,三十多分钟后,就停到一栋老式的居民楼跟前。

“这是第一位死者的案发地,死者是一位女性老人,年龄六十八岁,死亡时间是晚上十二点二十分左右。”简卫国一边为李寂然详细介绍案情,一边下车为李寂然前面带路,登上这栋老式居民楼的楼顶。

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梯,一共七层,简卫国爬到顶时有些喘气,他休息了一下子,继续说道:“当时夜晚下雨,死者记起白天晒的被子忘了收,就独自上楼顶收被子。一个多小时她还没有下来,死者的儿子与丈夫上楼顶寻找,看到死者躺在血泊之中,身首分离,他们立即报警。”

楼顶上用白色粉笔画了一个人型痕迹,简卫国站在痕迹旁边,“这里就是发现死者的地方,法医鉴定她是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扯断了脖颈。”

“这栋楼每一层都有监控,因为以前发生过高空抛物伤人的事情,外面也有监控监视楼层外表,几乎没有死角。调取这些监控查看,发现当时除了死者,没有人上楼,事后也没有人下楼。”

简卫国絮絮叨叨,还要介绍更多的细节。李寂然一摆手,制止了他。

“城隍办案,自有自己的手法,不需要知道太多案情。”李寂然很酷地放下旧藤箱。

“不审查案情如何破案?”简卫国职业病犯了,一鼓眼睛,反驳李寂然。

“当然是询问死者,让她自己来叙说。”李寂然白了简卫国一眼,“否则你应该找福尔摩斯,而不是我。”

简卫国被李寂然这一句话噎得无语,但又不得不承认李寂然说得有道理,他闭住嘴,且看李寂然如何让死者自己叙说。而李寂然看简卫国不再絮絮叨叨了,就从旧藤箱里取出一把小纸伞。

李寂然拿着小纸伞迎风一晃,小纸伞瞬间变得很大,他撑开纸伞,放到粉笔画的人印上。又在纸伞下点燃一根香。

香烟袅袅升起,全部聚集在纸伞下方,慢慢托起纸伞,轻飘飘地让纸伞浮起一人多高。

李寂然咳嗽一声,“出来吧。”他敲门似地敲敲纸伞伞面。纸伞下的香烟飞速盘旋,香烟里从上而下,慢慢显出了一个人形。

简卫国一旁瞧得清楚,这人形正是死者模样,他倒是胆大,忍不住插嘴喝问:“到底是谁杀了你!”

纸伞下的人被简卫国吓得浑身一哆嗦,身形立刻有些不稳。李寂然连忙制止简卫国,“你身上煞气重,我来问。”

转身面对纸伞下的人,李寂然轻言细语,面色和蔼,“大姐,我是城隍爷派来的人,你死得冤,城隍爷要替你报仇,但你必须告诉我,杀害你的是人是鬼,长得什么模样?”

城隍爷在六七十岁的老人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纸伞下的人神色闻声恢复了平和,她模仿戏台演员用词,回答道:“回禀大人,害我的不是人也不是鬼,它身材高大,浑身赤裸,遍体黑毛,长得怪模怪样,额头还生有两只利角……”

李寂然皱眉倾听,等她说完,低头从旧藤箱里摸出一本书,翻开到其中一页,展示给她看,“是这幅样子吗?”他询问。

“是,就是它!”纸伞下的人用力一点头。

收起书,李寂然神色变得严肃,“大姐你去吧,找个好人家投胎转世,我一定为你报仇!”

纸伞下的人闻言对李寂然弯腰深深一鞠躬,身形一点点黯淡,随着香烟消散,她也消弭于无形。

纸伞此时无物可以依托,缓缓飘落在地。李寂然伸手捡起,轻轻一抖,纸伞又重新变得小巧,被李寂然放回旧藤箱。

“凶手是什么东西?”一旁闭嘴良久的简卫国再也忍不住。

“是夜叉,幼体。”李寂然淡淡地告诉简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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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幼体的夜叉喜欢屠杀人类,成年之后它们反而安静隐匿


幼体的夜叉喜欢屠杀人类,成年之后它们反而安静隐匿。这大概就像人类一样,婴幼儿时期行事单纯却残忍,喜欢用力地拉扯小动物,但成年之后,却变得不愿轻易地伤害生命。

拎起旧藤箱,李寂然和简卫国下楼,“还去看看另外两处案发现场吗?”简卫国询问。

“去案发时间最近的一处吧。”李寂然回答。

简卫国点头,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等李寂然也上了车,他一踩油门,小车飞驶而出。这次一直驶出了城,简卫国将车停到了郊区的一所平房前。

“这次死者是一位五岁的男童。”简卫国介绍,“他昨天黄昏在屋后独自玩耍,父母久久不见他出声,就急忙去寻找,最终在一堆草丛后发现了他的遗体,同第一、第二位死者一样,他的脖颈也被扯断,更凄惨的是,他的手脚也被折断了丢弃一旁。”

简卫国一边说,一边带领李寂然绕到屋后。在一片粘满黑褐色血迹的草堆旁,用白色的粉笔也画了一些图案,不过这图案不是完整人形,而是一处躯体,四处手脚,外加一颗头颅的模样。

“就是这儿了。”简卫国指着地上的图案介绍,“你要不要再招他上来问一问。”

“已经知道了凶手,再问没什么意义。”李寂然摇头,“不如试一试直接找凶手。”

李寂然说完,从袖子里捉出一只紫色的纸蝶,放到沾满鲜血的草丛上,纸蝶煽动翅膀,轻盈地绕草丛飞了一圈,便径直向一个方向飞去。

“这蝴蝶能找到凶手?”简卫国大为好奇。

“如果凶手还在一定范围内……”李寂然解释,“这是我师门的寻妖蝶,对妖气分外敏感。”

跟在紫蝶后面,两人穿过一片田野,绕了一大圈,又绕回了城。纸蝶飞飞停停,中途数次栖在一所游乐园的门口,最终却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徘徊不前。

李寂然见状招回纸蝶,对简卫国无奈地说道“这里人味儿太重,它跟丢了。”

……

简卫国回了警局,特意申领了一把枪。今天李寂然展示的手段,让他大开眼界,他十有八九相信了李寂然的判断。同时,作为一个老警察,他还发现了一个细节,那便是紫蝶数次停留在游乐园门口,这说明这凶手也喜欢游乐园。

根据这个细节,简卫国决定晚上独自行动,蹲守抓捕凶手。他黄昏时溜进游乐园,躲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地等到游玩的人群离开游乐园,游乐园关门歇业。

暗夜深沉之际,蹲守的简卫国果然见一道黑影嗖地翻了进来。借助微弱的光线,简卫国一眼看清了这黑影的真面目。他心中一惊,发现这黑影身材高大,遍体黑毛,额头生有两只利角,确实与李寂然那本书上的夜叉幼体一般无二。

抬起枪口,简卫国瞄准了这夜叉幼体的一只脚,刚准备扣动扳机射击,忽见夜叉幼体一个纵跃,远远跃到了摩天轮上。它沿着摩天轮攀爬,口中兴奋地呼喝有声。

简卫国举着枪,却跟不上它的速度,只好颓然地放弃,等待它玩累了再说。可是这夜叉幼体仿佛一身精力无穷,它爬倦了摩天轮,又立即沿着过山车的轨道滑行奔跑,数个时辰过去,它依旧玩得乐此不疲。

最后天色将亮,简卫国决定不再等待,他冒险地对着夜叉幼体就是一枪。很遗憾,却是击空了。而轨道上的夜叉幼体闻声回头,它发现了简卫国,漆黑的眼眸顿时露出兴奋的表情。

它直接从高处跃下,落到简卫国身前不远,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如同婴儿观察一个新玩具。趁此良机,简卫国拔枪又射,这回子弹射中它的左腿,噗地一声轻响,如中败革,肉眼可见夜叉幼体的左腿凹下一个大坑。但这个坑立即又回复了原状,一颗子弹的弹头从它肌肤表面当啷掉落地面。

简卫国不信邪,再次连连扣动扳机,弹头落地声响成一片,夜叉幼体却还是安然无恙。

简卫国很快射没了子弹,枪内只剩咔咔空响。夜叉幼体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微笑,突然一伸手抓向简卫国的脑袋。它的速度飞快,简卫国避无可避,只能闭目待死。

危急时刻,一只手揪住了简卫国的后衣领,往后一甩,将他腾云驾雾般甩到身后很远。死里逃生的简卫国站稳了身形一瞧,瞧见刚才自己的位置已被一穿长衫的身影顶替。

这身影自是李寂然,他一只手托住了夜叉幼体的利爪,一边回头对简卫国笑了笑。

“你也来了……”简卫国有些郝然。

“你能发现的细节,我当然也能够发现。而且我来得比你还早,你躲在角落的过程我都看见了。”李寂然回答简卫国。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手?”简卫国抱怨。

“它虽然是杀人凶手,也是一个婴儿。打断婴儿的玩耍,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之一。”李寂然摇头,“我计划是让它玩够了,再抓它的。”

与简卫国说话的当口,李寂然又躲闪了夜叉幼体的数次攻击,同时趁夜叉幼体不注意,他悄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长针。

身形滴溜溜一转,李寂然再一次躲闪后,绕到了夜叉幼体背后,他捻着长针对准夜叉幼体的脑后轻轻一扎……

被长针扎中的夜叉幼体顿时一动不动,李寂然退到了简卫国身旁,“你带走它还是我带走它?”李寂然问简卫国。

“我能带走它?”简卫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能。”李寂然点头,“夜叉这种生物算不得稀有,我估计官方那里都有标本。你运气好捡到一只也不是很奇怪,不过不要提到我。”

“这个我明白。”简卫国感激地回答,如此一来连环杀人案等于是侦破了,李寂然平白送自己一份功劳呢。简卫国赶紧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呼叫警察局派人支援,同时运送一个结实的大铁笼子过来。

事了拂衣去的李寂然往游乐园门口走去,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回头。

“对了,我怀疑这只夜叉幼体是偷溜出来的,你们最好趁早送到上级有关部门,否则它父母寻迹而至,恐怕会砸了你们警局。”

李寂然说得云淡风轻,简卫国却想到一只幼体就这么厉害,它的父母岂不是两只人形金刚?他忽然有些后悔揽这份功劳了,但电话都已经打了,只能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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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简卫国提心吊胆地等到增援部队赶来,在给夜叉幼体注射了大量的麻醉剂后,将之装进大铁笼子里

简卫国提心吊胆地等到增援部队赶来,在给夜叉幼体注射了大量的麻醉剂后,将之装进大铁笼子里,直接送到郊外的一所监狱内。

李寂然回到酒馆,表面不再管这事儿了,其实他悄悄在夜叉幼体上留下了一点隐秘的追踪标志。而李寂然之所以这么做,是夜叉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在城市里出现,它们大多躲在深山老林之中。城市里出现夜叉,多半都是有人刻意引来的,就像前不久的那起活人炼俑事件。

李寂然想通过夜叉幼体,诱出它背后的父母,再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那只隐隐约约的黑手。至于李寂然为什么不自己控制夜叉幼体,第一因为除了梅花镇,他没有关押夜叉幼体的场所。如果他把夜叉幼体关押进了梅花镇,则相当于关进另一空间,它的父母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它;第二就是李寂然最近破坏了幕后黑手的一系列阴谋,他担心自己用夜叉幼体做诱饵,幕后黑手会控制它的父母,使其不上当。

所以最后李寂然权衡利弊,觉得把夜叉幼体送给简卫国处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李寂然则悄悄跟随到关押夜叉幼体的监狱外面,他藏身于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盘膝端坐,陷入漫长的寂定。

……

三天后的清晨,一对身材十分高大的英俊男女出现在监狱附近。他们携手并肩,模样亲昵,但眉目间又透着淡淡的忧色。

当他们经过李寂然入定的那棵大树下时,李寂然突然睁开了眼睛,并从大树上跃下,尾随着他们,李寂然一路穿街过镇,来到城市郊野的一片山林,目送他们走进山林内的一座废寺。

整整衣襟,李寂然随后也进入这废寺之中。穿过长满荒草的天井,沿着台阶,李寂然深入到废寺的大殿。

大殿内的佛像无头,只剩下一只胳臂,四面涂绘的壁画却依旧鲜艳。李寂然抬头巡视一圈,径直走到一幅壁画跟前,他屈指敲了敲壁画上的一扇大门,朗声道:“有客来访,贤伉俪莫非要避之不见?”

说完话,李寂然静静地等待着,片刻功夫,他身前的这幅壁画上一栋楼阁的窗户无风自开,两道小小的人影从窗内飘出,他们与半空中渐渐变大。落地的瞬间,这两道人影已与真人一般大小,俨然就是之前进入废寺中的那对英俊男女。

“你是何人?”英俊男女中的男子讶异询问李寂然。

“在下李寂然。”李寂然抱拳行礼,“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山野精怪,无名无姓,你可以称呼我为夜。”男子回答,他身边女子亦欠身自我介绍:“我叫燎。”

“夜与燎,都是好名字。”李寂然夸赞,语气却突然一变,他严肃质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夜叉一族多居住在深山野庙里,为何违背习俗,靠近人烟之地栖住?”

男子和女子对视一眼,这次女子上前一步,由她答复李寂然的疑惑:“我们百年前被一道人捉住,他胁迫我们夫妻二人必须来此居住,并以一道灵符为引,逼我们发下毒誓,日后他召唤驱使我等,不可拒绝。否则必遭天雷轰顶之灾!”

“那道人什么模样?”李寂然追问。

“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男子不忿瞪着李寂然。

“我用一个消息来交换呢?”李寂然诱惑他。

“什么消息?”

“告诉你们,是谁抓了你们的儿子。”

男子与女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成交!”男子当即拍板。

“你先说。”李寂然一伸手。

“那道人百余年前的模样,颌下三缕长须,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身背一口青鞘宝剑,左手六指,颈部有一圆点朱砂印……”

男子边回忆边讲,讲完他盯着李寂然,“现在轮到你了,请告诉我,是谁捉了犬子?”

李寂然微微一笑,“捉住贵子的,其实就是在下。”

……

男子、女子的眼眸,刹那间泛起一片红雾,其中女子哑声质问李寂然:“拙子按人类年龄计算,还只是一个婴儿,你如何下得去手?”

李寂然叹口气,“它确实还是婴儿,本性率真可爱,但放任一个婴儿爬进一群小鸡之中,连压带掐,这群小鸡又能存活几只?”

李寂然面容一整,接着又说道:“况且你们明明知晓婴儿的夜叉,根本不知善恶,经常以杀人为乐趣,还放任他进入人类社会,难道欺负我人类无人否?”

“他自己偷偷跑的……”女子被李寂然气势所迫,后退一步。

“他偷跑也罢,你们放任也罢,他都身负了三条人命。你们疏于管教,就让人类替你们管教吧。”李寂然摇头。

这时,获得了自己要知道的幕后黑手消息,李寂然不欲再在这儿久待,他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身后一声厉啸,外加连串的骨骼爆裂之音。李寂然回头,发现男女两人都变了模样。他们从英俊的人类面孔,变成了身高三丈,双手利爪如勾,青面獠牙,额角峥嵘的怪物。

“你们终究还是忍不住……”李寂然无语,“你们身上清气纯正,显然从没有害人性命,何必逼我出手?”

“失子之疼,你根本就不明白。”一怪物瓮声瓮气地回答,声音隐约有些当初英俊男子的影子。另一怪物却根本不与李寂然赘言,它纵跃到大殿门口,堵住大殿唯一的出路。

……

两只怪物一前一后,配合着夹击李寂然,它们的动作极快,胜过夜叉幼体多倍,力气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寂然闪躲数招,略感吃力,便抽空取出银色小剑,往天上一抛。只听呼啸之声大作,银色小剑在大殿内纵横飞舞,化成了无数道流光。这些流光越缩越小,渐渐把两只怪物圈禁其中,任凭它们在流光内左冲右突,不停爆喝,却依旧不得逃出。

这般僵持良久,李寂然屈指胸前,又做了一个莲花绽放的手势,银色小剑织成的光圈也随之如同莲花花苞层层开放,露出了被困中心的两只怪物。

两只怪物身上压力一轻,以为李寂然势尽,操控不了飞剑,它们大喜着就要猛扑过来。不料却见李寂然朝它们微微一笑,胸前的手势又骤然合拢。银色小剑顷刻间化作万点流星,从高空激射而下,不断撞击它们的周身关节。

两只怪物顿时被撞得浑身瘫软,依偎着坐到地上。幸好李寂然不欲要它们性命,只是将它们制住便罢手了。

收回小剑,李寂然接着从旧藤箱里取出曾经给盲眼女孩画眼睛的那支朱笔,在废寺的大殿墙壁上勾勾勒勒,添画出了一尊九层宝塔。再走到两只怪物跟前,李寂然伸出手,随意提起了一只说道:“我将你们镇在此塔下,好好修心养性,下次莫再纵子害人了。”

说完,李寂然手中的怪物渐渐变小,李寂然用另一只手拉开塔门,就要将这变小的怪物丢进塔去。此时忽听坐在地上的另一只怪物开口哀求,“求你放了拙荆,我们还有一幼女需要抚养,我甘愿承受双倍惩罚。”

“不光时间双倍,这塔中剔骨罡风的折磨也是双倍,你可也愿意?”李寂然停下动作,回身平静地望着它。

坐在地上的怪物亦平静地回望李寂然的眼眸,“我愿意。”它说道。

李寂然定住思索,半晌,他叹口气,“贤伉俪倒是情深……”

“也罢,我捉一位放一位毫无意义,索性就将你们都放了吧。”李寂然丢回手中拎着的怪物,它落地后被李寂然解除禁制,重新恢复了人类女子的模样。李寂然走过去,拍打瘫软在地的另一只怪物,也解除了它的禁制,它慢慢站起身,也变成当初的英俊男子。

“多谢不杀之恩。”怪物变回的男女一起弯腰对李寂然躬身致谢。

“无须谢我。”李寂然摆手,“我捉了你们小儿,你们心中一定记恨,这般假惺惺的谢,不如不要。”

见男女面色尴尬,李寂然复道:“但你们小儿确实害了三人性命,其中一人亦是幼儿,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三年内你们取得那三户人家的谅解,我就放了你们小儿。”

男女闻言大喜,“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寂然拎起旧藤箱,往庙门而去,“不过不许用强迫手段,否则后果你们知晓。”

“知道,知道!保证让他们心甘情愿。”男女忙不迭点头。

“那就三年后再在此地见面。”李寂然见诸事了结,伸手推开庙门。

这时,身后男女中的女子突然又喊住李寂然,“大师,关于那道人,我还知道他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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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简卫国再次来找李寂然时,李寂然正在教蒋芳如何

简卫国再次来找李寂然时,李寂然正在教蒋芳如何给鬼差雕像电疗。其实说起来也非常简单,就是用两根电线接到插座上,然后一根接鬼差雕像的左手,一根接鬼差雕像的右手。

蒋芳拿着李寂然粗制滥造的电疗工具,却是半天下不去手。

“大师,我总感觉这太儿戏了。”她委婉地抗议,“要么你弄点符水给他灌下去,或者扎几针也行。我看电视上都是这般演的。”

“你懂个屁!”李寂然朝蒋芳一瞪眼睛,“他体内阴气郁积,非要用至阳至罡的能量冲击才可以化解,这插座上的220伏电,和天上的雷霆闪电本是同源,而雷霆闪电是什么,就是天底下最至阳至罡之物!过去没有如此便捷的引电技术,才用那样原始落后的手段。现在再那么做,叫食古不化!叫愚昧!枉你还是读过书的人!”

蒋芳被李寂然一通话训得一愣一愣的,只好听天由命地眼睛一闭,把插头抽进插座。幸好电流接通后,鬼差雕像没有出现她最害怕的翻白眼现象,只是头发微微被电得竖起。

蒋芳松了一口气,瘫倒座椅上。

李寂然这时也察觉到简卫国正在酒馆外徘徊,便叮嘱蒋芳一个时辰后拔插头,自己推开酒馆的门,走了出来。

……

对于李寂然平白无故地从墙里钻出来,简卫国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次他还是便装,职业习惯,他靠近李寂然,低声说道:“夜叉幼体昨晚被人救走了,戒备森严的监狱里,在数百人的监控下……”

“案子结了吧?”李寂然似乎对简卫国提供的情报毫不关心,反而问简卫国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结了。”简卫国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功劳也拿稳了?”李寂然微笑。

“十拿九稳,凶手虽然又跑了,但已经与我无关。”简卫国也笑。

“那就别管了,你拜托城隍的事我也替你完成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李寂然安慰简卫国。

“就是觉得那三人死得冤!我记得你说过,要替她报仇的。”简卫国抬起头,盯着李寂然的脸。

李寂然被简卫国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后脑勺,“好吧,我告诉你,夜叉幼体是我劫走的。我与它的父母定了个协议,给他们三年时间补偿那三家人,如果能取得三家人的谅解,我就在三年后放回夜叉幼体。”

“如果它的父母未取得那三家人的谅解呢?”简卫国追问。

“那就关它一辈子。”李寂然语气变得森然。

“关得住吗?”简卫国有些怀疑。

“肯定比你们那破监狱强,别说我轻易就可以将它劫出来,它的父母随便来一位也是进出随意。”李寂然吓唬简卫国,其实夜叉再厉害,抵挡得了子弹,也抵挡不了大炮。

“时代变了……”简卫国叹口气,佝偻着腰转身离开,目标却不是他的小车,而是马路对面。

“你去哪里?”李寂然好奇询问。

“我去给城隍老爷再上三炷香,一谢他帮我破了案,二请他多多保佑我家人平安。”简卫国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谢一就可以了,第二种愿望就不要说了。城隍不是观音菩萨,没有替人保平安的职责。”李寂然冲简卫国背影大喊,不过他已经过了马路,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李寂然的提醒。

……

送走简卫国,李寂然回返酒馆。他见蒋芳守在鬼差雕像面前,专注地盯着鬼差雕像的脸,便懒得打扰他们。

拎起旧藤箱,他又出门而去,这次他一直往东走,出了城,越过数座村庄,一直到了海边。

见四周无人,他给自己身上贴了一道符,就踏足入水,继续前行。

数步之后,李寂然完全沉入了水底,借着水面上泄下来的天光,他踩着水底的沙滩,越行越深。最终天光也黯淡了,李寂然掏出一张符纸,双手翻折,很快折出一只萤火虫。

紧接着他打开旧藤箱,取出那只毛笔,对着萤火虫的尾部一点。仿佛被晕染了一抹星光,萤火虫的尾部迅速地明亮起来,并且越来越亮,亮得像一盏灯。

就着这盏萤火虫灯,李寂然得以继续在海底跋涉。其间偶有大鱼寻光而至,要吞噬掉李寂然的萤火虫,李寂然便挥手驱赶。

后来大鱼越来越多,李寂然不胜其烦,又折了一只老虎。一松手,这只纸老虎就化身庞然大物,专门负责保护萤火虫的安危。

一人一虎一虫,就这样互相结伴而行。

海面上明月升起的时候,李寂然一行终于走到目的地。

那是海底的一座高山,山的顶端还有一棵树。树上乍看结满硕果累累的蟠桃,但细看之下,这些蟠桃都是一些海藻珠结而成。就连那棵几乎遮蔽了整座山头的大树,凑近了看,也是一株巨型的珊瑚。

李寂然的目标,当然不是这株珊瑚,也不是那些海藻扮的假蟠桃。

他围着山找了一圈,在珊瑚的根部找到一个洞。老虎和萤火虫领头钻进去,李寂然紧跟其后。

很顺利地就下到了洞底,没有遇到任何机关,李寂然倒是一点都不奇怪。修行之人再邪恶,都有自己的胸襟气魄,他们布置的结界普通人根本触不到进不来,而能找到并进入的只能是同类。

对于同类来说,再弄那些普通人的机关只会徒增笑柄。

……

洞底是一间干净整洁,并且没有海水侵入的密室。密室正中端端正正地摆了一口大缸,大缸里盛满清澈的水,李寂然一闻没有海腥气,显然是一缸淡水。

李寂然探头入缸细看,发现这缸淡水里还隐约游弋着一条银影。

银影头角峥嵘,却是一条小龙。

小龙游得挺欢快,可惜颔下被系了一条细链子,直接锁到了缸壁上。

李寂然敲敲缸沿,询问这小龙:“要不要我出手救你?你得吭一声。”

小龙缸中昂首,打量李寂然,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在李寂然耳畔响起:“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别说是乱蹿蹿进来的,我肯定不信。”

“是一对夜叉夫妻告诉我的。”李寂然告诉小龙。

“夜叉夫妻不是那坏道人收的奴仆吗?原来你与那坏道人是一伙的。”小龙头一缩,潜进缸底。

“别呀!我还没说完呢。”李寂然再敲缸沿。

待小龙再次浮出水面,李寂然又道:“夜叉夫妻早已经不与那道人在一起了,他们忏悔往昔,方才托我救你。”

这话自然是谎言,夜叉夫妻不过是为了报答李寂然,才将道人的这个秘密告知他,根本没有托付营救的意思。不过李寂然的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小龙瞧不出破绽,倒是相信了他。

小龙叹口气,“当日我瞧那对夜叉夫妻身上清气纯正,就知道他们与道人不是一路人。”

语气一转,小龙又兴奋地问李寂然,“你打算如何救我?”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26、李寂然把抉择的权利扔给水缸里的小龙,自己抱肘站到一旁静等它

“两种方案,给你选择。”李寂然伸出右手的两根指头。“一种我连缸一起端走,回家后慢慢想办法,稳妥地解开你的锁链;另一种则是就在这里试试我带来的人类社会新玩具,它们或许也能够帮你脱困。”

李寂然把抉择的权利扔给水缸里的小龙,自己抱肘站到一旁静等它做出决定。而小龙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选择了第二种方案。毕竟对于自由的渴望,它实在是太急迫了。

见小龙选择好了,李寂然也不再多言。他低头打开旧藤箱,从里面拖出那套从傅远家借来的气焊工具。零零碎碎的,占满了密室一角。

做为一个修行人的置物空间,就算从里面搬出一座山、一座城,小龙也一点都不惊讶。但望着李寂然从里面拿出的这堆又脏又旧的玩意,它还是有些诧异。“这能解开锁链?”小龙目光充满怀疑。

“鬼知道呢。”李寂然一边按照操作手册,笨拙地打开一些开关,一边耸着肩膀,回答小龙:“反正它喷出的火焰温度极高,或许能够熔断锁链。”

“你这话不靠谱啊!得,先从那一端试验,行了再烧我这边的吧。”小龙被李寂然含糊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制止他端着气焊枪朝自己靠拢。

李寂然也不勉强,捞出固定在缸壁上的这截锁链,搭在缸沿上,他举着焊枪就是一通烧。

气焊炽热的火焰色呈白色,温度高达三千多度,然而烧了半晌,锁链却是毫无变化。

“没用。”李寂然丢下焊枪,“温度还是不够!”

不过李寂然也不气恼,将乱糟糟的一堆气焊工具收回旧藤箱。他伸手里面一顿掏摸,这次竟拽出来一台小型发电机。

摆好发电机,顺着电线,李寂然继续拉出另一台机器。

“这回一定行。”李寂然宽慰看得眼花缭乱的小龙。

“预感嘛?”小龙希翼问道,有些修行人的预感很灵,它知道。

“不,不是预感。”李寂然面色变得严肃,“是价格。”

“这台等离子切割机的价格淘宝可是三千多元!如此昂贵的价格必然有配得上的能力。”李寂然有些肉疼地告诉小龙。

……

三千多元的等离子切割机果然不负众望,轻松地就将锁链从缸壁上割断分离。

没了大缸的滞碍,获得一半自由的小龙拖着半截锁链飞上洞顶,痛快地盘旋飞舞了数个来回,它才落到缸沿上,脖子一歪,露出绕脖一圈的剩余锁链。

“来吧,把它彻底地解开吧。”小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你可稳住了别动!”李寂然举着等离子切割机的切割手柄,慢慢地靠近小龙脖颈……

有了第一次经验,李寂然这次切割的更加顺利,他妙到毫巅地轻轻一点,锁链就完全解开了,顺着小龙的身体,滑落缸底。

李寂然转身去收拾等离子切割机和发电机,等收拾完毕,他看到小龙还躺在缸沿上发呆,连忙催促它道:“喂,走了。你可别装死,我刚刚可是连你的油皮都没蹭到,莫非你还想对救命恩人碰瓷?”

碰瓷这个词百余年前就有了,小龙自是听得懂。它翻了翻白眼,“你这人真是无趣,我被困百年,此时骤然脱困了,还不允许我感慨一下?”

李寂然哑然失笑,他拎起旧藤箱,“你要是个人,这感慨还真令我唏嘘。但你是条龙好不好?你们平常睡一觉也差不多百年。”

小龙被李寂然说得脸红,它从缸沿上飞起,径直朝洞外面飞去。它飞得飞快,银光一闪,倏忽就没了影子,但为自己辩解的话还是遥遥传了过来:“我族睡一觉虽然确实是百年,但我被困在缸内,生死操控于他人掌握,又怎么可能睡得着?百余年的时光,可是实打实熬过来的。”

李寂然摇头,却知晓小龙说的是实话,适才自己误解它了。他命令老虎与萤火虫跟随自己,也一同向洞穴外行去。

只是刚爬出洞口,李寂然站在形如桃树的巨型珊瑚下,就见前方的海底一阵地动山摇,一只巨大的手臂突兀地从泥沙中伸出,一把攥向正游过其上空的小龙。

……

小龙尾巴一摆,泥鳅一样滑出巨手的指缝。巨手一把抓空,立即转变方向,用力朝地上一撑,顿时撑起一个埋在海底的巨人。

巨人头顶、肩膀的泥沙,在海水中倾泻如瀑布,他身高数十米,就像一栋大楼。

望着小龙,这巨人跟着发出一声怒吼,海底听不到声音,但一股肉眼可见的波纹从巨人口中发出,一下子就撞上了小龙,将小龙撞得翻翻滚滚,抛出去老远。

而小龙似乎也被巨人的这一挑衅行为激怒了,它细小的身形在翻滚之间越变越大,等到它不再翻滚时,赫然已经是一条银色大龙。

大龙张牙舞爪,反扑向巨人。巨人一抬双手,抵住大龙的两只前爪,紧接着他低头弯腰,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将大龙狠狠摔到地上。

远处李寂然看得摇头不止,这巨人的格斗技显然比大龙厉害,估计是坏道人藏在这儿,对付缸中小龙的后手。

果然,后面大龙一直被巨人压制狂殴,最后更是没用地被巨人骑在了身体上。只见巨人从腰间抽出一根细细的锁链,就要往大龙的脖子上套。

看热闹的李寂然看到此处,自是不能够再袖手旁观。他对准巨人的方向一掷银色小剑,银色小剑如一尾飞鱼穿波劈浪地就到了巨人跟前。

瞅准巨人手中锁链上的孔洞,银色小剑的剑尖悄然穿过锁链,带着巨人手中的锁链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巨人骤失锁链,一时茫然无措,他不明白这锁链怎么自己跑了,而没有锁链,他又如何缚龙?被他压在身下的大龙趁此良机用力一拱,拱开一丝缝隙,逃脱出来。

逃出来的大龙不敢再与巨人死缠烂打,它身体重新变小,退到李寂然身后道:“这大个子厉害,我打不过他。”

“人家学的是屠龙技,本就是专门欺负你的。”李寂然安慰它:“不过我们有老虎,不用怕。”

……

“阿布,上。”李寂然说罢,一拍身旁纸老虎的屁股,纸老虎回头瞪了李寂然一眼,不情不愿地朝巨人扑过去。

“这纸老虎能行?”变小了的小龙不放心地望着扑向巨人的纸老虎。

“肯定没问题。”李寂然的表情自信满满,“从来没有听说谁会给傀儡灌输屠龙技后,再教会傀儡打虎的功夫。”

仿佛验证李寂然的自信,纸老虎撕咬巨人时,巨人的动作果然变得笨拙许多。纸老虎却越斗越勇,它如同小野猫在巨人的双脚间盘旋,偶尔还能跳上巨人的膝盖、肩膀,咬那么一两口。

巨人空有一身蛮力,双手左右挥舞,但拿纸老虎就是没辙。数十招后,银色小剑带着锁链又悄悄飞回,在纸老虎的掩护下,它带着锁链缠住了巨人的脚踝。

银色小剑再用力一拽,巨人双脚被绑,面朝下轰然跌倒。在巨人的后脑勺部位,暴露出一个凸出的方块。

“阿布,咬下那个方块。”李寂然大声命令纸老虎。

纸老虎纵身跳上巨人大腿,沿着大腿它向前跑,跑过巨人的屁股,巨人的脊背,巨人的脖颈,最终来到巨人的后脑勺。

一低头,纸老虎叼住方块,后退拔出,它立即转身,飞快地跑回李寂然跟前。

“干得好!”李寂然摸摸纸老虎的脑袋表示奖励,顺手接过方块。

不出李寂然所料,这方块上面有字,是一颗木印。再看失去方块的巨人,身体四肢的模样渐渐模糊,悄然变成了一截巨大的树干。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旁小龙一脸吃惊。

“这可不是鬼东西。”李寂然收好木印,“它是建木的一根枝丫,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呢。”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27、夏静在这个夏季将尽的时节,突然从夜梦里惊醒

夏静在这个夏季将尽的时节,突然从夜梦里惊醒。她推开窗,看到一幕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情景。

夏静看到一位帅帅的、穿着一袭长衫的年轻男子,骑着一条白龙,正从海的那一边飞过来。月光下,这男子面容空灵,微微皱着的眉头,显示恰到好处的一抹忧愁,令夏静看得莫名地心疼。

夏静忍不住朝男子挥手,她想喊他下来,陪自己坐一坐,喝一杯茶再走。

仿佛看到了夏静的挥手,男子乘坐的白龙真的从高空落下来,落在了夏静卧室外面的阳台上。

……

李寂然第一次乘龙,坐飞行器的感觉果然和步行不一样,他有一点小小的晕机。

皱着眉头,忍耐着飞出大海,飞到城市边缘。李寂然打算早点飞回酒馆,趁天色未亮,还可以补个眠。

然而身下的小龙不知道又犯了什么病,突然径直地落到一户人家的阳台上。

关键是,这阳台上还有人。并且是世间最好奇的动物,一位年轻的女人。

“小龙,我们不应该这样在凡人面前招摇的,这不合规矩……”李寂然一拍额头,有些头疼。

“她不是你的故人吗?”小龙缩小身形,好奇道。

“我不认识她。”

“刚才她不停地向你挥手。”小龙倍感委屈。

……

一人一龙嘀咕的当头,夏静穿着睡衣,一点点也向他们靠近。

远看这些异人是一种浪漫,但他们真的接近时,夏静发觉自己又有些不争气的发抖,特别是那条像蛇一样的龙盯着自己时。

“你……你们好!”她颤抖着打招呼。

“要不要喝一杯茶?”这一句她几乎是唱出来的。

“谢谢!那就来一杯吧。”李寂然在咸咸的海水里泡了大半宿,闻言真的有些渴了。

“它呢?”夏静指指小龙。

“它喝汽油的。”李寂然胡扯。

“你别怕,我们其实也是人类,正在实验一种仿生飞行器。”李寂然宽慰夏静,他瞧出了她的恐惧。

……

如果是一百多年前的女人,李寂然的这番谎话或许就欺骗了过去。

但面对一百多年后的新潮知识女性,夏静对李寂然的胡扯只是翻了翻白眼。

“实验仿生飞行器?你还不如说自己是外星人呢!”夏静暗想,不过倒是没直白地点破李寂然。

莫名地,更似乎因为李寂然的这个谎言,她反而不害怕了。

夏静脚步轻快地返回卧室,端出一个托盘,托盘里盛着一壶茶,三个杯子。

将茶壶和杯子摆放到阳台的桌子上,夏静第一杯茶倒给李寂然,第二杯却是倒给小龙,第三杯才是倒给自己。

李寂然接过杯子,仰脖喝尽,伸手放下杯子,夏静又给他倒满。

如此二三,李寂然连喝了三杯夏静倒的茶水,方痛快地一抹嘴角,向夏静告辞。

告辞完毕,李寂然顺手一把扯起尤坐在那细细品茶的小龙。

“你是龙啊,龙喝水不是大口鲸吞么?哪有你这么斯文?”李寂然嘲笑小龙,催促它变大,好让自己乘坐。

“你一百年只喝寡然无味的淡水试试,到时候一定也会像我这样慢慢品尝。”小龙嘟囔着饮下杯子里最后一滴茶,反驳李寂然。

……

小龙在阳台上重新变大,李寂然跨乘其上,

夜风吹拂,夏静看李寂然衣袂飘飘,突然鼻子一酸,很是想哭。

“你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李寂然敏感地察觉到夏静眼眶泛红,喝了人家三杯茶水,他倒是想为夏静解忧一二。

但面临李寂然的询问,夏静只是轻轻摇头,“我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只是今夜遇到了你们,如同推开了一扇窗,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如同蜉蝣看到秋水之外,心情有些落寞,有些悲伤……”

李寂然点头,表示理解,他朝夏静伸过去一只手。

夏静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握住李寂然的这只手。

李寂然接着用力一拉,夏静惊叫一声腾空而起,等她身子落实,已然坐在小龙的躯体之上,背靠着李寂然的怀抱。

“走了,小龙,带她去摸一摸天上的风!”

……

天上的风和地上的风其实没有任何区别,李寂然的本意大概是想让夏静明白,他和她不过是不同的人走在不同的路上。

而每一条路,都有每一条路的快乐。

但是女人婉转多变的心思,李寂然却是永远不懂。如果说前一秒夏静还在为看到另一个世界而感伤,后一秒她依偎在李寂然怀里的时候,她在意的已经不是那些世界。

她将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刻,忘不了身后这个男子。

她微眯着眼睛,用全部的注意力感受着李寂然的气息与味道。甚至偷偷略侧身子,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扫描李寂然的脸,记住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小龙越飞越高,夏静的心也跟着越来越轻。

轻得小龙天上飞舞了一圈,飞回阳台的时候,夏静跳下龙背,双脚接触地面,依旧有飘飘的感觉。

“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对吗?”夏静回身安静地盯着李寂然,问他。

“从概率上来说,我们确实很难再相遇了。”李寂然挠头。

“不过我喝了你三杯茶,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李寂然掏出手机,“互加一个好友吧,下次我请你。”

……

与夏静分手后,在黄泉酒馆的门口,李寂然与小龙也跟着分手了。

被困了一百多年的小龙,估计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办。朝李寂然挥了挥爪子,它身形一闪,远远地飞到夜空高处。长尾搅破一片遮月的乌云,又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李寂然拎着旧藤箱,目送小龙消失,他推开出租屋的门,准备躺到床上休息。

脚步一顿,他突然回头,目光穿越凌晨寂静无人的马路,一直落到91号大楼旁边,那块城隍石碑的附近。

那儿正襟跌坐着一个黑乎乎的,带着一副斗笠,低垂着头的影子,身上煞气浓得仿佛实体。

李寂然一步步向这黑影走过去,走得近了,听到这黑影嘴里还喃喃念诵着经文。

李寂然侧耳细听,听出是佛教的金刚经,不过好好一篇醇和渡人的经文,他却是颂出了一股杀意。

“你这和尚,过来砸场子的?”李寂然不禁叉腰瞪眼,站到了黑影跟前。

“施主何出此言?”这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张青黑色的年轻面孔,坚毅端正,只是面色吓人,“贫僧听闻此地城隍后继有人,特意跋山涉水过来求告的。”

“你教的事情,自有地藏做主。”李寂然挥手,要赶这鬼和尚走。

“地藏菩萨这些年,和各地的城隍一样,散的散,隐的隐,贫僧多年未见了……”面色青黑的僧人露出一抹苦笑。

“那也不能随意找城隍啊,有违制度。”李寂然还是不想管和尚的事情,努力想着借口推脱。

“如果事关上千的冤魂呢?”僧人抬起头,盯着李寂然的脸。

“并且这些冤魂我已经快压制不住了,它们即将冲出禁锢……”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28、第二则是时代变了,冷兵器的

年轻僧人的话说得恐怖,李寂然却没有被他吓着。原因嘛,第一他是个和尚,李寂然修得是道家的仙法,天生与光头八字不合。

第二则是时代变了,冷兵器的古代,一千余冤魂窜出来为祸四方,附体凡人,悍不畏死,确实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组织管理好,甚至攻州灭府亦有可能。但这股力量放在现代,那根本就不是事,随便一根高压水管,或者几枚烟雾弹,就能教这些冤魂们重新学会老实做人。

所以李寂然一点都不急。他打着哈欠,好心地提醒年轻僧人:“城隍前日出门远游,你真要等,估计要等上很久。”

“再久贫僧也得等!”年轻僧人垂首,执拗地回答李寂然。

李寂然摇头,见年轻僧人如此坚决,便也不再劝他,自己独自回转出租屋。

……

第二天睡醒,李寂然朝石碑处打量一眼,看到年轻僧人果然还坐在原处。只是烈日之下,他的身影变得有些透明,仿佛墨紫色的一尊琉璃。

隐约有不少金色的文字环绕他的身躯流转,流转到他斗笠下的面孔上时,越发衬得他的面容宝相庄严。

“咦?这和尚居然用一颗佛心修成了魔体!”李寂然大为好奇,忍不住走到门口欲仔细观看。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李寂然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开车人降下车窗,却是富二代傅远。

“大师,要不要上车兜一圈?这是我新买的车,最新款的。”傅远冲李寂然挤眉弄眼,他车后座上并肩坐着两位美丽女孩,面貌神情酷肖,估计是对双胞胎,也正好奇地打量着李寂然。

昨夜才乘龙翱翔的李寂然,对傅远的新车不屑一顾,他一拨拉傅远伸出车窗外的脑袋,“快闪开,别挡着我看和尚。”

傅远被拨得脑袋一晃悠,心中却是很开心,知道李寂然是把自己当做了朋友,才这般举止随意。

他赶紧将车后退几米,让开李寂然的视线,同时自己也顺着李寂然的视线望过去。不过他望到马路对面的石碑旁只有几位小孩子在追逐嬉戏,根本没有什么和尚。

“大师,哪里有什么和尚?”傅远疑惑地询问。

“就在那儿呀,难道你看不见?”回答傅远的,这次竟是他车后座的那对双胞胎。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这和尚真黑!难道是非洲来的?”

傅远看了看犹自沉默不语的李寂然,又回头看了看尚在兴奋嘀咕的双胞胎,他心中突地一跳,忽然有些明悟。

用力一踩油门,他驾车飞快地离开,这烈日下都能出现的厉鬼,岂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能招惹的,还是让大师专心收拾为好。

……

傅远来去匆匆,李寂然浑然没放在心上。他观察了一阵和尚,转身进了酒馆。

酒馆里,曾生在打扫地面卫生,玲玉在擦拭柜台与酒具,至于春兰,想都不用想,肯定还在棺材里睡觉。

李寂然接过曾生的扫帚,替他扫余下的地,同时叮嘱他:“对面来了一位和尚,这几天你们不要出门,免得被他给吞噬了。”

“和尚?吞噬?”曾生一脸茫然,他知道某些厉鬼可以吞噬小鬼,但从来没听说和尚也好这一口。

“那和尚入了魔……”李寂然理解曾生的茫然,向他解释。

“你不干预?”但曾生还是不解。

“因为我想看他成佛。”李寂然说话间扫好了地,将扫帚递还曾生,微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

曾生其实还是不明白李寂然的意思,但如果就是几天不出门,倒也没什么影响。他信任李寂然,这种信任初期是源自一种感激,但到了后来,就无须感激了。因为他觉得,朋友间是不需要感激的。

曾生放好扫帚,接着去帮玲玉擦拭酒杯。而李寂然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又推开酒馆的门,往外走去。顺手之间,他偷走了酒馆里的一支梅花,以及插这支梅花的青瓷花瓶。

带着这支梅花,李寂然第二次来到年轻僧人跟前。

年轻僧人阖目颂经,对李寂然的到访不闻不问。

李寂然也不说话,他绕到年轻僧人背后,蹲下身子,像个孩童一样挖洞。待挖了十多厘米深,李寂然才满意地收手。他将带来的梅枝轻轻插下,再把挖出的土回填好。

在附近玩耍的几位孩童,此时早就好奇地围聚一旁,“大哥哥,你这是在种花嘛?”一位小孩忍不住问李寂然。

“不,我在种树。”李寂然回答小孩。

“骗人!”小孩不信,“树都很大,没有这么小的。”

“你等着瞧,马上它就变大了……”李寂然笑眯眯举起青瓷花瓶,倾倒里面的水在这梅枝的根部。

小孩子们惊讶的目光中,梅枝吸收了水份,真的吹气一般迅速变高变大,十余息的短短功夫,它就长成了一棵大树。

树冠亭亭如盖,为跌坐其下的年轻僧人遮住了烈日。

……

趁小孩子们还在呆滞之中,李寂然把花瓶悄然放回酒馆的原处,他拎着旧藤箱,出门上街,混进城市热闹的人流里。

一阵随波逐流地散漫乱走,最终李寂然鬼使神差地又走进半个月前的那条深巷子内。巷底的窗户依旧敞开着,盲眼的女孩依旧安静地坐在窗后。

李寂然远远看着她,发现三个小时的光明没有扰乱她的内心,这让李寂然松了一口气。

李寂然转身,不欲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但这时,女孩的脸突然望向李寂然的方向,问道:“是你来了吗?那天夜里听我唱歌的人……”

李寂然惊奇地停下脚步,他反问女孩:“你是怎样发现我的?”

“因为花的味道……”女孩有些得意地微笑,“如此酷热的盛夏,只有你的身上有冬天里梅花的味道。”

李寂然恍然大悟,他点点头。既然被发现了,就聊两句吧。李寂然取消了离去的想法,走到女孩的窗前。

“现在是烈日炎炎的白天,我没办法给你光明。”李寂然先直截了当地告诉女孩,免得她心存幻想。

“是上回那样的光明吗?那样的光明,其实一次就够了。”女孩依旧一脸微笑,瞧不出一丝失落。

“哦,为什么?”李寂然对女孩的豁达再次感到惊讶。

“因为三个小时,足够我看清身边的一切,并记住它们的模样。再看一次,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如果观察更远处,三个小时又实在是太短暂了,不如不要,免得看到一半时间到了,徒增烦恼。”

女孩歪着脑袋,笑吟吟地反问李寂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寂然瞪着眼睛,情不自禁地附和女孩:“对!”

“但无限的光明呢?”李寂然忽然用恶魔似的口吻诱惑女孩:“还有永恒的生命……这些你要不要?”

女孩的呼吸明显一滞,她的神态不复之前的轻松,“代价是什么?”她急迫地追问李寂然。

“代价吗?”李寂然看到女孩终于失控,嘴角微不可见地狡猾向上一撇,“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知晓一点,总要先立此恒心。守此恒心,其心平静,才是真正的道者平静。而无欲无求的平静,只是庸人的平静。”

“你什么时候做到了,我什么时候带你入门。”李寂然说完这话,任女孩低头沉思,不再打扰她。

此刻头顶的骄阳已经升到天心,热浪袭人的大中午,李寂然穿着一袭长衫,开始寂寥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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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中间,他额头数次长出犄角,又数次被他自己压抑平复

年轻僧人在大树下坐了三天了。

三天里,他身上的肌肤颜色越来越黑,金色的经文在他周身缭绕的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

中间,他额头数次长出犄角,又数次被他自己压抑平复。他浑身蒸腾起伏的黑气,里面有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面孔。有好几次这些面孔都失控地逃离他略远,幸好关键时刻他张嘴一吸,又把它们都吸入肚腹。

关于那棵突然出现在空地上的巨大梅花树,官方也派人来调查了几次。小孩子们说是被一位神仙哥哥变魔术变出来的话,官方的调查人员自是打死也不信。他们内心早已认定是某个环保组织外地购买,然后半夜偷偷运进城来栽种的。

这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也是如此。大家皆大欢喜,梅花树也保留了下来。

而李寂然见尘埃落定,在第三天调查人员撤走的时候,也恢复了坐在门口读书的习惯。不过他安逸看书的时间只维持了一会。因为很快,简卫国开着车又过来了。

简卫国将车停在马路对面,领着另一位年轻警察径直拿着三柱香,就先去给城隍石碑上香。

李寂然叹口气,放下书,只得重新拎起旧藤箱穿越马路。

……

隔得老远,简卫国就向李寂然大声介绍:“这是我徒弟。”

“你也不给你徒弟换一身衣服?穿着警服来上香……”李寂然走到简卫国身旁,“你们不能宣扬封建迷信吧?”

“这不显得郑重嘛。”简卫国笑着解释,“按老规矩就得穿上这身衣服。严格地讲,我记得还要县太爷的行文呢。”

好吧,既然简卫国要郑重,李寂然自是无话可说,站在一旁,等简卫国徒弟祷告完毕,他方开口,“这次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的案子,你自己讲。”简卫国连忙一推他的徒弟。

简卫国的徒弟一副二十多岁的模样,略显文静,他抬眼打量了一下李寂然,虽然师父提前打过招呼,但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李寂然比自己更年轻的观感。在他印象里,所谓高人异士应该都是白发白胡子才对。

“我姓王,单字一个睿。”他压抑着心中疑虑,向李寂然自我介绍,又道:“我接到一个案子,两位二年级的小学生在课间失踪了,相隔只有一天。学校是封闭管理的,可以保证他们绝不可能跑出校园。而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都找遍了,甚至化粪池也撬开搜寻……”

“他们失踪多久了?”李寂然插嘴询问。

“两天。”简卫国的徒弟王睿立即回答,“开学两天,一天一位,最早的是昨天上午,最晚的是今天上午。”

“去现场看看吧。”李寂然转身拉开简卫国的车门,一屁股坐到后座。

……

一路无语,三人来到学校,孩子们还在继续上课,校园内却明显看到许多人拿着仪器在到处寻找。

“搜寻是没有死角的,从昨天开始很多学生家长都义务加入搜索队。所有的密室都不放过,所有隐藏的空间都砸开来细看,包括楼梯下面的储藏室,以及有可能的墙壁夹层。地震救灾的生命探索仪都用上了,可偏偏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王睿一脸焦急地说道。

“别急。”简卫国安慰徒弟,他转头对李寂然说:“要不拿出你那把伞,招他们过来问一问?”

李寂然闻言,无语瞪了简卫国一眼,好笑解释:“那是给死人用的……这里暂时没有冤魂的气息,他们没死。”

“他们没死?”王睿一惊。

李寂然闭上眼睛,再度感受了一遍,“没死。”他确定道。

“可是他们究竟藏在了哪里?”王睿急得似乎要哭了。

李寂然欲安慰这年轻的小警察几句,一抬头,却在对面的教室里,靠窗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小熟人。

这小熟人正是曾生的孙女,阿莲的女儿,那时李寂然见她个矮,以为她只有六岁,显然是猜错了。她此刻在这里读小学,应该七、八岁了。

当时,李寂然就发现她身上被人动了手脚,便给了她一个香囊,取了她一根头发。想不到因缘却是应在了这儿。

……

在校园内转了一圈,三人走出校园之际,李寂然见王睿还是一脸苦涩,就对他说道:“今晚我们再来一趟,我努力让你看见他们。”

王睿听罢,将信将疑地望了李寂然一眼,他腰间一疼,却是被简卫国狠狠戳了一下,他赶忙点头。

“需要带什么嘛?”简卫国一旁替王睿问。

“多带点他们爱吃的零食吧。”李寂然叹息:“运气不好的话,他们还要在里面待很久……”

“运气好呢?”简卫国老奸巨猾,听出李寂然的话外之音,连忙追问。

“运气好,明天他们就能与家人团聚。”李寂然微笑。

“这解谜的关键,就在一位小女孩身上。”李寂然冲简卫国神神秘秘地卖了个关子,让他心痒难熬。

……

天色擦黑,简卫国和王睿急匆匆地再次来到黄泉酒馆,他们拖着李寂然上车就往学校而去。

翻天覆地找了两天一夜,失踪孩子的父母此时对在学校里面找到孩子多半已然失望,学校内难得地恢复了安静。

三人下了车,就四处乱逛,逛到月亮爬上树梢,被一片乌云遮住。李寂然方一拎旧藤箱,领先走到一间教室门口,他手一推,就将锁住的教室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当先走进教室,李寂然寻一处座位坐下,他安排简卫国与王睿坐到自己对面,并把带来的零食一股脑倒在桌面。

王睿正要说话,李寂然摇头,示意他噤声。

一刻钟后,有嘘嘘索索的衣服摩擦声音在虚空中响起,紧接着一只小手凭空伸了出来。

小手在桌面上摸索,一下抓住了王睿的手。王睿目露惊骇,就要用力抽回手臂,李寂然骤然翻腕压住他的手掌,令他动弹不得。

李寂然再次冲王睿摇头,示意他克制。抵抗不了李寂然的大力,王睿只好忍耐着小手抚摸的麻痒和恐惧,咬紧牙关承受。

幸好小手很快放弃了对王睿手臂的探索,它摸到桌面上放置的一袋袋零食,开始逐一往回拿。

桌面上零食太多,一只手显然拿不过来,一会儿,从虚空中又伸出了另一只小手。

这两只小手都是右手,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的。

等桌面零食快拿光了,李寂然又往桌子上放饮料。

当连饮料都被拿完,李寂然把自己的手轻柔地送给一只小手握住。这小手微微停顿,握住李寂然的手就一点点缩回。只是等到小手即将完全缩进虚空时,它忽然又松开了李寂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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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等小手彻底缩回了虚空之中,李寂然站起身,走出

等小手彻底缩回了虚空之中,李寂然站起身,走出教室。王睿与简卫国对视一眼,也跟在李寂然身后。

“刚才干嘛不把他们拽出来?”王睿第一个提出疑问。

“强拽吗?”李寂然摇头,“最大可能是拽出一只手臂,最恐怖的结果是拽出一具尸体。”

“为什么?”王睿惊讶。

“因为他们掉进去的不是普通的异空间,而是一处胎息小洞天。”

知道王睿与简卫国听不懂,李寂然继续解释:“这胎息小洞天,源自汉末的黄巾道,本是西南的一种巫术,被张角用道法改良,又叫牝宫炼神。”

“它取用诸兽子宫,秘法炼制出一处容器,此术在莽荒巫师手中时,只是用来将一些猛兽幼子投入其内,让它们重新孕育结合,变成模样骇人的怪兽,再放出来帮助巫师们装神弄鬼。”

“而张角得了这秘术,却不满足于它的原本功能,他天纵之才,添加人类子宫做饵,又用符箓之术为引,硬生生将它进化成了一处制造神仆的小洞天。他放人类男女童子入内,一方洞天用数位童子,孕育三年,即可孕育出一位刀枪不入,力大无比的力士。”

“力士?”王睿读过史书,听闻这等秘辛从李寂然口中娓娓道来,不禁骇然插嘴:“这力士可是张角举事时,所向披靡的黄巾力士!”

“正是!”李寂然点头,“张角原本计划孕育更多的力士再举事,可惜被人告密,只能提前,但就是靠这仓促孕育的三千黄巾力士,早期他也几乎无敌于天下。”

停顿一下,李寂然再回望教室,“白天我就发现这事与牝宫炼神或许有关,因为我一朋友的孙女早前就有黄巾教选子的印记,而她,也在这学校里读书。”

“夜里再看到这小手出现,已然肯定无疑。因为进入牝宫的童子,都会被这印记吸引,或诱惑,或拉取有印记的另一幼童入内。我特意在零食与饮料上都设了这印记,他们果然出现。”

王睿打个寒颤,他想到适才小手却是先抚摸了自己的手臂……

“你……你……你不会在我身上也下了印记吧?”他上下牙齿连连磕击,颤抖询问。

“聪明!”李寂然夸奖地朝王睿伸出大拇指,“我怕零食饮料无效,总要先用一个活人试验。”

“简哥老了,就你年轻,最接近童子。”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啊!”王睿苦着脸反驳。

“对啊,所以最后我也给自己下了印记,我希望小手能拉我进去,可惜最后一刻,那小手却松脱了。”李寂然一脸遗憾的表情,瞧得王睿与简卫国甚是无语。

……

简卫国开车送李寂然回酒馆,车经过马路对面,李寂然出声喊停了车子。“我就在这下。”李寂然对简卫国说道。

“别呀,我前方掉头,停到酒馆跟前,你不用过马路的。”简卫国热心建议。

“不了。”李寂然拉开车门,拎着旧藤箱跳下车,“我得去城隍那交差。”

李寂然的理由无懈可击,一直把李寂然当做城隍使者的简卫国更是深表理解,“这叫汇报工作,我懂。”他与王睿一起挤眉弄眼地朝李寂然挥手,然后开着车就走了。这一刻,同为给领导打工的这师徒俩,第一次对李寂然感到了亲切。

而等他们走远,欺骗了他们的李寂然自然不会去给所谓的城隍汇报什么工作。他自己就是城隍呢。

李寂然走进空地,一直走到年轻僧人跟前。年轻僧人身上的黑气此时已然全部凝实,一张脸也由青黑变成了纯黑色。他也不再闭目喃喃诵经了,反而大睁着眼睛,眺望天边的星云。

“你成了魔?”李寂然伸手在年轻僧人眼前晃了晃,一屁股坐到他跟前。

年轻僧人收回视线,盯着李寂然的脸端详半天,他摇摇头,有些茫然地回答李寂然:“我不知道,要么你帮我看看?”

“看看就看看吧。”李寂然点头。他挽起袖子,揭开年轻僧人的斗笠,另一只手慢慢没入他的头颅。

在年轻僧人的头颅内掏摸半天,李寂然从里面摸出一把小人,个个也是黑黝黝的,不过小人儿表情平静,倒是一点都不痛苦狰狞,即使一些小人儿头上长了角,屁股上长了尾巴。

“他们是魔。”李寂然将小人儿摆到年轻僧人跟前,一一指给年轻僧人观看。

“那我也就是魔。”年轻僧人微微颔首,赞同李寂然的判断。

“我再看看你的心。”李寂然把小人儿重新一股脑塞回年轻僧人的脑袋,为他戴好斗笠。

“施主请便。”年轻僧人目光又眺向天边的星云。

征得年轻僧人同意,李寂然这次换了另一只手,还是慢慢地伸进年轻僧人的怀内,他轻轻一拽,拽出了一颗还在跳跃的心脏。

这颗心脏也是漆黑的,只在中心位置有一个佛的万福标志,金灿灿如一座小风车。

“心还有救。”李寂然感叹,小心翼翼地把这颗心脏又塞回年轻僧人胸腔。

“还要城隍助你吗?”李寂然理好年轻僧人的胸前衣襟问道。

“不了。”年轻僧人回答。

李寂然再没什么话可说,他站起身,复往回走。

“谢谢你!”年轻僧人突然又在李寂然身后开口。

“谢我什么?”李寂然回头。年轻僧人伸手一指头顶亭亭如盖的树冠。

“这与你又没什么用处。”李寂然失笑。

“但与他们有益。”年轻僧人回指自己的身躯。

……

第二天,李寂然依旧坐在酒馆门口读书。八、九点钟的光景,一只白色的细犬突然跑到他脚边徘徊。

“我说,你好歹也是一条龙……”李寂然放下手中书,对白狗摇头。

接着,李寂然的耳畔就响起了小龙熟悉的少年嗓音:“我也想变成人啊,可是我做不到。我总不能以龙的本来模样,大白天出现吧?”

被小龙一句反问噎住,李寂然掩饰地咳嗽一声,讪讪转移话题,“那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差不多。”小龙继续回答。

“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吧。”李寂然给小龙建议。

“我也是这么想的。”小龙变的白狗点头,它拖着舌头有些滑稽,“但我发现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问题?”李寂然好奇。

“我失眠了。”小龙沮丧地说道。

“失眠确实很严肃。”李寂然深表同情。

“不过我不养狗!”紧接着他立刻申明。

……

小龙变的小白狗,最终气呼呼地走了。它离开李寂然,一路小跑着往城市边缘而去,它记得那里有一位女孩泡得茶不错。

而且那女孩也见过自己真身,算是老朋友了。她应该不会像李寂然那样无情无义,任凭一条可怜的幼龙流落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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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中午,王睿又来找李寂然,他现在反而没昨天那么紧张了。自来熟地从出租屋搬一把椅子出来

中午,王睿又来找李寂然,他现在反而没昨天那么紧张了。自来熟地从出租屋搬一把椅子出来,他翘着二郎腿坐到李寂然旁边。

“上午又失踪了一位。”他不看着李寂然的脸,却打量着马路上的来往行人,仿佛谍战片里接头传递消息的间谍。

“依然是一位小男孩。”顺手点燃一根香烟,他接着说道:“你说了是女孩时就出手,我和师父就没第一时间通知你。”

“但上面可是震动了,三天失踪三位……案子也不归我这个小警察管了,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我师父也抽调了进去。”王睿吐口烟圈,隐隐有些幸灾乐祸。

“你还是其中一员吧?”李寂然瞥了王睿一眼,“专案小组不可能把最早接触案情的人排除在外。你高兴个啥?”

王睿被李寂然一句话堵住,他夹着香烟呆滞了一下,然后像个二愣子一样傻笑:“反正我就是有些开心,特别是看到那些老警察焦头烂额的表情。”

“你师父也在里面……”李寂然提醒王睿一句。

“没事,我看的出来,他其实也一点不着急。他和我一样,相信你一定能救出那些小孩!”王睿继续笑。

“原来拿话这里等着我呢。”李寂然伸个懒腰,从躺椅上坐起,“我要是不管,你是不是依旧这么吊儿郎当?”

“怎么可能!”王睿扔掉香烟,二郎腿也不翘了,他坐直道:“毕竟是三个活生生的孩子……”

“这还像话。”李寂然点头。

“回去告诉你师父,别再派你来打探消息了,那小女孩不进去,我也没辙。而小女孩进去了,我肯定比你们还先知道,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你们到时候真想帮忙,就尽量不要让别人打扰我。”

说完这番话,李寂然脑袋往后一仰,重新躺回躺椅上。这是要赶客了。

不过等了半晌,李寂然偷偷睁开眼睛,发现王睿还是正襟端坐一旁。九月的正午阳光可是秋老虎,一会儿,王睿满天大汗,一身衣服都湿透了。

“还有事情?”李寂然惊讶地问王睿。

“一点私事……”王睿神情扭捏,颇为不好意思。

“说吧。”李寂然示意王睿不用客气。

“再不说我就要管你午饭了。”虽然李寂然的午饭一直是煮面条,但他还是舍不得与人分享。

“也罢。”王睿一咬牙,“我可说了,要是冒犯了您担待着,不许用雷劈我。”

“保证不劈你。”李寂然好笑,他这一脉又不是神霄派的,从不用雷法劈人。

得了李寂然保证,王睿终于胆大了些,他靠近李寂然,神秘地低声询问:“您老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经常遇到危险,不知您有没有传说中的那种保命符,替身小人啥的,我想高价买一张,不,求一张。”

“就这事?”李寂然看王睿憋的一脸汗珠,有些无语。他转身进屋,拎出旧藤箱,从里面摸出一把符,抽出一张递给王睿。

“这张护体专用的符,以前可以抵挡刀砍十次,高处坠落三次,换成现在的枪击,怎么也能防三次吧。”李寂然商贾一般向王睿推销:“我们是朋友,价格算你低一点,三百,不,五百一张好了。记住了,用完了可以再来买。”

王睿迷糊地接过符,又迷糊地掏了五百给李寂然。

“用完了还可以再买……”他不敢相信。

“当然。”李寂然将五百块钱揣入袖子,“批发还能打折。”

“这等神奇的物品,就这样随意买卖?”王睿还是头晕,“您不怕被官府抓去研究?”

“官府?”李寂然笑了,“我辈修行之人,求的就是一个洒脱,若是怕官府,又何必修行?你熟读历史,左慈可曾在乎过曹操?”

……

打发走了王睿,李寂然回酒馆煮面,端着素面,李寂然刚准备开吃。酒馆大门忽被一只白狗推开,白狗身后,还跟着走进一位女孩。

李寂然叹口气,放下面碗,他盯着白狗看,总觉得白狗眼里有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原来你在这里呀。”白狗身后的女孩此时也看到了李寂然,她高兴地与李寂然打招呼,适时打断了李寂然与白狗的眼神较量。

这女孩正是夏静,她款款坐到李寂然对面,很自然地看了看李寂然桌前清汤寡水的素面。

“真清苦!”她感慨道,“因为只能吃素吗?”

“不,不!”李寂然赶紧摇头,他又不是和尚,并且穿长衫短发,最怕被人误解为秃驴,“我什么都吃,但只会煮素面。”

“所以你中午吃素面,晚上也是吃素面?”夏静露出心疼的表情。

“我帮你重新煮一碗吧。”她端起李寂然的素面,站起身,往酒馆的厨房方向而去。

“别,我不在乎口腹。”李寂然欲阻止夏静,但她动作麻利,一晃眼已经进了厨房。

感觉身后有目光烁背,李寂然回头,发现曾生、玲玉正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

至于春兰,则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她擦拭棺材盖的右手手臂突然很是用力。雪白的胳膊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

“看什么看?没见过有人帮我煮面条吗?”李寂然训斥玲玉。玲玉和曾生对视一眼,笑着继续看电视磕瓜子。

而春兰这时也擦干净了棺材盖,她欠身坐到棺材上,掏出一把梳子缓缓梳长发,嘴里却哼着一首小曲:“短叹长吁泪两行。想正宫,有甚花容貌,竟把奴奴撇半旁。衾儿冷,枕儿凉,见一轮明月上宫墙。劝世人切莫把君王伴,伴驾如同伴虎狼,君王原是个薄情郎……”

这苏州小调甚是婉转清丽,李寂然却听得头疼。他一把抓过一旁听得一脸陶醉的白狗,双手用力捏它腮帮。

“你好好地领她过来做什么?”李寂然审问它道。

“你喝了她三杯茶,欠了她人情,我领她过来给你还人情而已。”白狗一脸正义凛然,“莫非你还想赖掉这份人情?”

“我很后悔救你……”李寂然颓然松开手,任白狗掉落地面。

“要么,我再送你回海底吧?”李寂然威胁白狗。

白狗若无其事地瞟了眼李寂然,将他的威胁完全不放在心上,一摇尾巴,它蹿到玲玉与曾生身旁,同他们一起看电视。

看到得意时,亦一起咧着嘴傻笑。

……

夏静在黄泉酒馆待到天黑,晚餐时又变着花样给李寂然做了一碗雪菜肉丝面,才与白狗心满意足地回家。

吃人嘴短的李寂然送她出门,突然心有所感,他抬足往失踪了学生的学校方向而去。

不同昨夜,今夜学校里到处是警察,李寂然隐身潜入,在校园操场上还看到不少和尚、道士,一处角落还站着几位穿黑袍的牧师。

李寂然巡视一圈,很快找到了简卫国与王睿师徒俩。他们靠着一棵树,正在抽烟。

李寂然站到他们身后,轻声道:“这是要做法事了?”

简卫国老成,听到李寂然声音只是眼睛一眯,王睿就吓了一跳,“是大师您嘛?别吓我。”王睿左右张望,“您怎么也来了?难道情况有变化?”

“没事。”李寂然安慰王睿:“我就是闲着无聊过来逛逛。”

“今天失踪的学生,其家庭有些背景,家长请的这些和尚、道士。”简卫国告诉李寂然。

“原来如此。”李寂然笑道,“不过有趣的很,不知道这位家长知道不知道?他请的人中,凶手也在里面。”

“凶手是谁?”简卫国与王睿一起询问李寂然。

“我不告诉你们。”李寂然的回答却令他们吐血。

“别乱想……”李寂然的声音远去。

“我不告诉你们是为你们好,你们知道了凶手是谁,即使不动手,不一样的目光也会被他察觉,他要是想杀人灭口,你们就危险了。”


楼主:山月照人归  时间:2020-12-20 15:26:45
33、李寂然收了飞剑,踏着一地的纸片与落叶

李寂然收了飞剑,踏着一地的纸片与落叶,转身往回走。他背影有一点点孤独,但又带着说不出的洒脱与决绝。

身后余下一干教士,与一只看热闹的野狗,以及一具尸体,和一位陷入昏迷的家伙。

不过看热闹的野狗很快就打着哈欠溜走了,而那具尸体,也在李寂然走远后,突然化做一股烟雾,消弭在空气中,只在街面留下空荡荡的一套黑色长袍……

至于陷入昏迷的那位家伙,此时也悠悠醒转。他举目搜寻,没有看到中年教士与李寂然,便疑惑地询问同伴:“谁赢了?是胡牧师还是那位异教徒?”

无人搭理他,倒是年老的白发教士沧桑地叹口气,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孩子,你听好了,没有什么胡牧师,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今晚发生的事情,你最好也彻底忘记掉,仁慈的上帝会保佑我们,阿门!”

年老的白发教士说完这番话,带头离开这是非之地,其余教士低着头,纷纷跟随在他身后。

午夜的长街,再一次恢复宁静。

……

李寂然的心,也像这长街一样宁静。慢慢走回到酒馆门口,他还表情闲暇地坐到年轻僧人的旁边,陪他一起眺望头顶的星空。

“你杀了人。”年轻僧人微微耸动鼻翼。

“算不上吧。”李寂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折叠出一个精致的纸杯。他抬手用这纸杯朝夜空中一舀,变魔术般舀出一杯酒。

“最多叫坏了人家好事。”李寂然怠懒地说道。

“这话何解?”年轻僧人露出好奇的神色。

“原来你也会好奇?”李寂然偏首看着年轻僧人笑道,“我以为成魔成佛的人都心如止水。”

“我适才遇见了一个卧底。”李寂然悠然后仰,躺到梅树下,将一只手枕着头,一只脚斜架着另一只大腿。他轻抿一口纸杯里的酒,向年轻僧人讲述:“我挑破他的身份,他恼羞成怒要教训我,我轻轻戳了他一下,他借势兵解遁去……”

“所以算不上杀人。”李寂然摇头自嘲:“更像是一个游戏。”

“你们这些修道的人啊……”年轻僧人阖上眼睛,懒得再理李寂然。

他墨黑的身体,隐约有点点的星光在深处闪烁,明灭之间,竟然和李寂然纸杯内的星光遥相呼应。

……

李寂然苏醒时,他身上一夜的露水已经被太阳都晒干了。掸着灰尘,他从梅树下爬起身。

对面系在出租屋窗户上的一枚小铃铛还在不停摇晃,清脆的铃音似乎压制住了马路上汽车来往的噪音,穿透力极强地响在周围行人的耳畔。好在这铃声十分悦耳,一点都不难听。

李寂然自是也听到了这铃声,穿过马路,回到出租屋。他第一时间摘下铃铛,同时解下系在铃铛上的一根发丝。

将这根发丝小心收好,李寂然拎起旧藤箱,又重新出门。

这次他的目的地,还是昨夜的学校。到了后,也没再用隐身术,李寂然就那样从学校的大门走了进去。

当然,他走得很快,快得就像一阵风。

风一般的李寂然围着学校内部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条走廊的尽头。他拿出那根头发丝,一头系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另一头任它飘浮半空,如同一条小小的蛇,渐渐昂起身子……

几秒钟的时间,发丝由软垂的状态变得笔直如箭,它冥冥之中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拉扯。而这股拉扯的神秘力量,又由发丝传递到李寂然的左手食指,带动他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落地,李寂然低头再观察发丝,发现它指引的方向已经由刚才的正前方变成略微向右,于是顺势,李寂然又向右抬足……如此二三,李寂然顺着这发丝的指引,在走廊尽头的方寸之地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一通乱走。

走到后来,李寂然的身体渐渐隐入虚空,只剩一颗头颅浮在半空时,一位年轻的警察巡逻至此,这年轻的警察正是王睿。

李寂然冲他微微一笑,接着就彻底消失了。

……

王睿被李寂然恶作剧式的一笑吓得魂都要掉了,拿起对讲机,他就要呼叫师父。还好关键时刻他反应过来,放下对讲机,他改为用手机私密联系。

等简卫国气喘吁吁地跑到,王睿将刚才所见所闻又同简卫国详细描述了一遍。简卫国边听边思索,等王睿描述完,他基本上确定李寂然是进入了那所谓的神秘牝宫。

“你我守在这儿,寸步不离!”简卫国叮嘱王睿。

“嗯。”王睿点头,简卫国的话他还是听的,毕竟师父对他的好,他知道是真心。

“师父,要是李哥他也出不来怎么办?”守候一阵,王睿没话找话地与简卫国闲扯。

“放心,以他的能力,这必定不是问题。”简卫国安慰王睿,其实私底下他自己也很紧张。

如此忐忑又等了一会,两人面前的空间终于发生了变化,一点金灿灿的刺目光芒在离地二米左右的距离突兀出现。

初始这金光是微小的,如针尖似的只有一点。转瞬之间,它便越来越大,很快大得像一面圆镜。

忍着这强光刺激的不适,简卫国与王睿流着眼泪往金光内窥视,依稀地看到李寂然身在其中,他护着身后三位表情呆滞的小男孩,另一位模样可爱,有着一头柔顺长发的小女孩则手牵着他的衣角,乖巧地站在他身旁。

简卫国与王睿认真细看,见李寂然右手还托着一颗跳动的、黑色的心脏,璀璨夺目的金光正是由这黑色心脏里射出来的。

金光变得越来越强烈。简卫国与王睿最终承受不住,他们不得不偏过视线,放弃对金光内的观察。

而这明亮无比,威势赫赫,如同一个小太阳的金光终于也引起了校园中诸多有心人的注意。许多人的叫喊声、跑步声快速向这边靠近,简卫国耳尖,还听到手枪子弹上膛的声音。

也就在这个时刻,一声像是灌满了水的皮囊被利物戳破的声音,同时在简卫国、王睿的耳畔响起。

金光骤然间变得更大更盛,它甚至仿佛如同实体,一下把简卫国、王睿推倒在地,余力还将他们推远,狠狠撞到走廊的墙壁上。

……

等简卫国与王睿从地上相互搀扶着爬起,刺目的金光已经消失。

走廊尽头,李寂然拎着旧藤箱,带领着四位小孩子神奇出现。他将手上托着的心脏快速藏进衣袖,抬头对简卫国师徒俩一笑:“孩子们都救出来了,牝宫也被破坏了。这功劳依旧同上次一样,送给你们了。”

回身依次摸了摸三个呆呆傻傻小男孩的脑袋,李寂然又道:“他们这副模样是暂时的,依照进入牝宫的时间,最晚休息三天他们就会全部恢复正常。你们可以将这一点告诉孩子父母,让他们安心。”

接着低头掰开小女孩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李寂然掐了一下她的脸蛋,“这位你们就不用管了,她才进牝宫,一点事都没有。别把她扯进来,就说她是路过的。她如果说哪里不舒服,肯定是逃学的借口,不用理睬。”

李寂然讲完这些话,走廊外嘈乱的脚步声亦非常近了。

他朝简卫国、王睿挥挥手,一个转身撞进背后走廊尽头的墙壁,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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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还心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在车水如龙的大白天进行。虽然白天也没多少人看得到年轻僧人,但朗朗乾坤之下,终归有些骇人听闻。所以等到酒馆打烊,李寂然才越过马路,他走到梅树下,蹲到年轻僧人跟前。

“多谢!”李寂然道一声谢,从袖子里掏出那副漆黑的心脏,贴到年轻僧人胸前。这次不用硬塞,心脏蠕动着自己钻进年轻僧人体内。

年轻僧人的躯体现在黑得趋向透明,体内星光点点,和头顶的星空交相辉映。心脏钻进去后,表面也浮现几颗星辰,斗柄权衡,却是北斗七星的模样。

李寂然拍拍手,站起身。告辞的话也懒得说了,就要离开。身后年轻僧人忽然开口,竟和他适才说的话一模一样,也是两个字:“多谢!”

“你谢我什么?”李寂然头也不回地问道。

“谢你用我心的心意。”年轻僧人说了一句拗口的话。

“其实以你的能耐,根本无须向我借心。”年轻僧人自语,“你借我魔心做佛事,我谢的就是你这番心意。”

自己的用意被年轻僧人识破,李寂然脸微微一红,幸好这是夜晚,幸好背对着年轻僧人。

“你们和尚就是想得太多了。”他掩饰道,不再停留,穿过马路,回到出租屋。

……

一夜无梦,第二天中午,李寂然坐在门口吃面条,远远看到简卫国的车驶过来,停到了自己跟前。简卫国和王睿动作敏捷地跳下车,王睿手里还举着三炷香。

王睿朝李寂然咧嘴一笑,拿着香火就要靠近李寂然,却被简卫国抬脚一踢屁股,“你先去给城隍老爷上香叩谢。”

赶走王睿,简卫国自己走到李寂然身边,“前天失踪的小孩,已经恢复了神智,不过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不挺好?”李寂然一边吃面,一边点头。“反正他们是你们第一时间找到的,这份功劳怎么也跑不了。”

“是,这份功劳稳稳的。”简卫国笑着附和,“我快退休了,功劳只是锦上添花,但小王就不同,他还年轻,有这功劳,后面的路好走。”

“所以我让他中午请客,请您吃一顿,您看如何?”简卫国询问李寂然的意见,同时又偷偷瞟了一眼他端着的素面。这真正有道之人就是清苦啊!简卫国感慨。

为防万一弄错,简卫国酝酿着用词,他试探李寂然:“您要是吃素,我们就找个素菜馆子。”

吃素?闻言已然放下面碗的李寂然连忙摇头,“不,我不吃素!你徒弟请客的话,请让他尽管多上些大鱼大肉!”

……

王睿请客的地点,离他们警局不远。将车停好,他特意安排了一个小包厢。

菜上数味,酒过三巡,王睿说话的嗓门渐渐就大了。李寂然埋头猛吃,却是懒得与他交谈,迫不得已,就偶尔应酬两句。

直到餐桌上新上了一道菜,是一道普通的高汤白菜,李寂然方停箸不食。他笑眯眯地看着简卫国与王睿各吃了一筷子,问他们:“好吃吗?”

简卫国与王睿纷纷点头,“味道不错!”

“那就多吃点。”李寂然举杯劝他俩,“因为一会儿,你们就会昏迷。”

“这高汤白菜里被人做了手脚,不过没毒。”

简卫国与王睿一脸震惊,“蒙汗药嘛?”他们想不到吃个饭也能吃出影视剧中的情节,可现在是什么年代,二十一世纪啊!

“不是蒙汗药。”李寂然摇头,“是黄巾教研发的一种药物,据说能让食物变得美味,当然副作用就是嗜睡。”

“投药者应该是来找我的,与你们无关。”李寂然拎起他的旧藤箱,欲推门往外走。

“你去哪里?”意识开始模糊不清的简卫国好奇问道。

“当然是与投药者见一面。”李寂然推开包厢的门。

……

包厢外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位穿旗袍的女服务员站在走廊中间,看到李寂然出现,她转身就走。

李寂然跟在她身后,一直跟出酒店大厅,跟到热闹的街头。穿街过巷,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走了很久,最终这女服务员停步在前天夜里李寂然飞剑斩杀中年教士的地方。

“你与我教有仇?”女服务员等李寂然跟上自己,突然回身问他。

“没仇?”李寂然坦率回答。

“那为何要坏我教的事情?”女服务员拨开垂额的长发,露出一张俏脸。

“因为我是城隍啊。”李寂然又拿出当日同样的理由。

“切!胡道友说了,城隍只是你的副业,你本质上和我们一样,亦是修行者。”

都怪自己当日多嘴!李寂然有些后悔。摸着下巴,他想词狡辩:“你知道的,这世上有一种人,对副业也很认真……”

“那就是没得谈喽?”女服务员恶狠狠盯着李寂然,打断了他的狡辩。

气氛微妙地有些改变,并慢慢地越来越萧杀。这要是放在古代,再配上一点秋风落叶、筝声烈烈,妥妥就是要砍个你死我活的前奏。

可惜,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街头,一位穿旗袍的美丽女子冲一位穿民国长衫的小鲜肉瞪眼,即使杀气浓烈得让整条街上的人都感觉到,整条街上的人也只会以为是在拍戏。并且是拍那种你侬我侬的情侣之间怄气撒娇的桥段,就像情深深雨蒙蒙,就像金粉世家。

这顿时就尴尬了,转眼之间很多人围拢过来,他们兴致勃勃地对着李寂然与女服务员指指点点。有活泼好动者,开始到处找寻隐藏的摄像机与拍摄团队。

更有猜测剧情党,站在附近交头接耳地大声讨论。他们讨论下一步应该是李寂然强吻女服务员哄她开心呢?还是女服务员扇李寂然一巴掌转身就走?

……

身边众人唧唧喳喳的声音,李寂然与女服务员自然也是听见了。李寂然尴尬地摸着鼻子,想逃离这囧境。但考虑到女人都是奇怪的生物,他又不敢乱动。

这般浑身难受与女服务员僵持良久,最终李寂然说道:“要不我们下次再打?”

女服务员无奈点头,收了凛冽杀气:“走吧,这账以后再算。”

说完这话,女服务员忽然近身贴着李寂然,她抬手挽住了李寂然一只胳膊。李寂然一愣,但看到身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立即明白了女服务员的意思。

他俩只有继续扮作情侣演戏,才能顺利地离开啊。

果然,看到李寂然和女服务员和好,虽然嘘声一片,但为了不影响臆测中拍摄,围观的众人还是自动让出了一条路给他们走。两人面带微笑,趁机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拐了几个弯,回见身后再无好事者跟随,女服务员自动松开了挽住李寂然的手臂:“你与我教还未成生死之敌,就此罢手吧。”她神色柔和地劝说李寂然。经过这么一闹,她估计自己亦再难聚起杀意了。

李寂然却是后退一步,他表情怪异地看着女服务员,“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什么时候你教立了黄天,不以天下苍生为棋子,我必然罢手。”

这话说得含糊,女服务员皱眉思索李寂然的意思,等她想明白了,眼眸内厉色一闪,李寂然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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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

从长街上缓步回酒馆,李寂然望见被自己打伤了的那只狐狸又出现了,她还是变成白衣的女子,正带着她的两个侄子,在收拾李寂然隔壁的房间。

李寂然好奇,问她要干什么?她一抬头,告诉李寂然:“我也要开一家酒馆。”

狐狸果然是记仇的动物啊,李寂然闻言感慨。不过感慨归感慨,隔壁酒馆开业当天,李寂然还是礼节性地送了一个花篮。也就是在这一天,李寂然知道白衣女子的名字原来叫做胡三娘。

至于胡三娘开的这家酒馆,更是欺负人地取名“碧落”。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显然就是要一直压着黄泉酒馆一头。

懒得与一只狐狸计较,再说自己确实是打伤过人家,李寂然最终只是哈哈一笑。何况说起来也怪,经过这么多天的休养,胡三娘脸上的狐狸印迹依旧没有变淡。这大概也是她深恨李寂然的理由之一吧。

带着这份恨意,胡三娘酒馆里的酒卖得比李寂然便宜,下酒的小菜也很丰富。而李寂然的黄泉酒馆,除了酒其实根本就没有吃食。

想想看,你能指望一群鬼魂在热浪熏人的厨房内颠勺炒菜?那太不现实了。鬼魂本质上还是怕火的,否则清明节不会又叫做寒食节了。

只是如此一对比,处于竞争劣势的黄泉酒馆生意迅速冷清。

幸亏李寂然请的店员都不在乎薪水,店铺又是借的梅花镇一角,无须付房租,倒还勉强可以维持。

……

熬到十月,一些客人吃腻了胡三娘的厨艺,他们开始回流,两间酒馆渐渐保持住一种微妙的平衡。当然总体来说,碧落酒馆里还是热闹人多,黄泉酒馆嘛,则是鬼多。

至于那些非人非鬼的家伙,就看它们的心情了。比如某条小白狗,主人在黄泉酒馆里煮面条的时候,它却爱跑去碧落酒馆,独占一桌大吃大嚼。吃完了还不付账,就拔一根狗毛做抵押,偏偏碧落酒馆的老板娘每次都挺开心。

更比如眼前这位少女,有着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蓬松的狐狸尾巴,但就是不去同族开的碧落酒馆,非要在黄泉酒馆里与一群鬼魂喝着冷酒。

她喝醉了还犹自不走,竟然看中春兰的棺材,非要躺进去休息。

眼见春兰的脸色越来越冷,李寂然只好出面。他走过去,拍拍少女的肩膀,少女回头,大着舌头问道:“你谁啊?”

“我是你爸。”李寂然催眠少女回答她,他倒没想占人家的便宜,只是对付喝醉了的问题少女,他感觉装作她们的爸爸容易解决问题。

果然,听到李寂然的回答,女孩顿时安静,她直直地瞪着李寂然,如同呆了一般。

“快给我回家去!”李寂然继续催眠少女,这种事情开酒馆以来他做过很多次了,十拿九稳。这一次,按道理应该也不会出现意外。

保险起见,李寂然这时又瞪了少女一眼,加重催眠的力度。却惊异地发现少女没有像以前的那些问题少年们一样乖乖地转身回家。她喘着粗气,眼眸越来越红,居然有暴走的倾向。

得!遇见一个连父亲都不怕的小太妹了。李寂然暗道一声倒霉,赶紧趁少女还没暴走,回手拎住少女的后衣领子,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少女四肢悬空,一声惊叫还没出嘴,就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兽。

李寂然拎着这小兽,推开酒馆的门走了出去。

……

暗夜里,沿着街道,李寂然在城市中乱走,他渐渐走到一条河边。河堤上有木制的长椅,李寂然坐到长椅一端,将少女变的小兽丢到另一端。

这少女变的小兽现在老实了,团得像一个毛球。

“酒醒了没有?”李寂然问她。

“还没醒的话,就丢你去河里醒酒。”李寂然接着吓唬她道。

“醒了醒了!”少女变的小兽赶紧吱声,同时慢慢地,她又变化成酒馆里少女的模样。

“你根本不是我爸爸……”她怯怯地反驳李寂然。

“为什么?”李寂然不相信她能识破自己的催眠,肯定另有原因。

“因为我爸爸很早就死了。”少女抬起头,盯着李寂然,“而且他是一只狐狸。”

原来自己假扮的“爸爸”死了,李寂然心中了然。细心的他从少女叙述中又察觉到一丝反常。

“狐族不会说‘他是一只狐狸’这种话的。”李寂然疑惑地看着少女:“你难道一直跟随人类长大?”

“是的,我妈妈是人类。”少女坦然点头。

……

坐在这河岸边,喝醉了的少女娓娓向李寂然讲述了一个故事。

挺怪诞离奇的故事。

“我妈是山里人,她打小生活在一座深山中,她一个人陪着奶奶生活。八、九岁的时候,她经常独自在山林内乱窜,于是遇到了我爸。”

“当时她不知道我爸是狐狸,以为他也是一个人类。他们在一起玩耍,一起谈吐交流心事。等到我妈十六岁时,彼此已然互生情愫。最终他们偷吃了禁果,并一发不可收拾。”

“但我妈的身体也在这时突然出现问题,查不出任何毛病,就是器官衰竭。某次他们在一起时,我妈又双眼翻白、呼吸困难,眼看就要不行。我爸立刻吐出一颗红丸喂我妈服下,我妈情况方才好转。”

“但是我爸吐出了那颗丹丸,他自己却倒下了,就倒在我妈身边,他化成了一只狐,我妈哭着亲手埋葬了我爸,回到家,她不吃不喝多天,想追随我爸而去,直到发现自己怀孕了。”

“忍受着他人的白眼,我妈在家里偷偷生下了我。当时我不是人形,而是一只幼狐的模样。奶奶给了村里接生婆很多钱财,叮嘱她保密。”

“可是三姑四婆怎么能保守得住秘密,我妈生了一只狐狸的事情还是在村子里传开了。为了我不被当做妖怪烧死,我妈月子里就抱着我逃出了大山。”

“后来我妈就一路辗转流离,四处打工为生,并抚养我长大。八岁时,我终于可以变化成人类模样,虽然耳朵和尾巴变不了,但掩饰掩饰,已经可以见人。那时我妈境况也逐渐变好,她给我请了私教读书。”

……

少女的故事讲完了,李寂然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孽缘啊!孽缘!”他感慨万千。

少女鼻子一皱,不忿道:“这不是美好凄婉的爱情故事吗?你为什么说是孽缘?”

“你若知道这背后的因果,就知道为何是孽缘了。”李寂然撇了撇嘴。

“第一,你妈妈如果不与你爸爸欢好,她根本不会得病。狐狸吸人精气是本能,你妈的病况就是典型的精气衰竭之症。”

“第二,你妈妈不得病,你爸爸也不用吐出内丹喂她,这样他也不用失去内丹而亡。”

少女被李寂然的话震得是目瞪口呆,半晌,她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我爸岂不是自己做死的?”

李寂然点头,“所以我说是孽缘嘛。”

“其实还有一点,这孽缘也应在了你身上。”

李寂然卖个关子,见少女一脸迷茫,他继续说道:“人与狐原本是无法怀孕的,但你妈那时恰好服食了你爸的内丹,体质变得半人半狐,才能正常受孕。”

“换句话说,你爸不死,你根本就无法出生!”李寂然目光温和地望着少女。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少女的目光顿时由迷茫变成了呆滞。“这……这么说弄死我爸,我也有份?”少女惊慌失措地问道。

李寂然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少女沉默半晌,她突然站起身哈哈大笑,笑完,她指着李寂然说道:“这些都是你骗我的,对不对?”

李寂然这时却也站起了身,他施施然往回走,边走边留下一句话:“好好地活着吧,因为你的生命是你爸给你的,唯有好好地活着才能报答他,以后切莫因为自己非人非狐而自暴自弃地酗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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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李寂然与少女在河边分手,独自走回酒馆。他走着走着,脸上突然一凉,城市终于下雨了,有几分秋天的迹象。

第二天早起,李寂然推开窗,窗外秋雨变得滂沱。眺望对面的梅树下,他看到年轻僧人依旧坐在大雨中。万千雨丝穿透他的斗笠,穿透他墨黑的皮肤,一点点将他的身躯冲刷得愈发晶莹剔透。

看了一会,李寂然收回视线,准备去酒馆消磨时间,但就在这时,一撑伞的身姿穿过雨幕,径直走到他跟前。隔着一扇窗,撑伞人递给李寂然一个食盒。伞柄略微举高了些,露出了伞下面秀气的一张脸,正是小龙的主人夏静。

李寂然接过食盒,夏静收了手中伞,背转身站在窗檐下,却不进来也不离去。李寂然拉开房门,喊她入屋避一避,她摇头,告诉李寂然,自己就想这么看一会雨。

文艺女青年的发散性思维李寂然不懂,但李寂然有个优点,他尊重一切莫名其妙的行为。

不再劝夏静进屋,打开食盒,李寂然从中取出一碗煲好的热粥,端到桌子上食用。

“吃完这一顿,我就为你做饭三十次了……”李寂然埋头喝粥的时候,窗外看雨的夏静忽然幽幽开口。

“是吗?居然三十次了。”李寂然附和感慨:“想不到我们认识了蛮久。”

大雨此时变小了一些,夏静猛地转身,紧盯着窗后还在没心没肺喝粥的李寂然,“我问过小龙,修行的人一样可以结婚。”

“对啊。”李寂然闻言很自然地点头,“除了那些和尚、道士。”

不过紧接着李寂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紧张地打量夏静,“你和小龙千万不要尝试!第一它还小,是条幼龙;第二物种不同,相爱基本没有好结果。”

为了增强说服力,李寂然把昨夜少女的故事又匆忙讲述一遍。

“你看,这结局多么悲催,我可不希望你们俩死一个,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李寂然用真挚的眼神望着夏静。夏静却嘴唇直哆嗦,她狠狠回盯了李寂然一眼,用力一跺脚,连伞也不要,冲进雨中跑了。

……

夏静跑得飞快,只觉心里悲苦难言。她第一次暗恋一个人,这人却是一个棒槌。

城市的秋雨这一刻更是应景般骤然变大,瓢泼而下,稀里哗啦地把天地浇成白茫茫一片。

跑累了的夏静最终改为缓行,蹒跚走在暴雨的街头。也就在这时候,她诧异地察觉自己衣服还是干燥的!没有一滴雨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望天,夏静看到了一把伞,执伞人站在自己的身后,却是不知道是谁?不过夏静的心中,已然隐约猜到了是谁。她慢慢回头,果然看见李寂然那张可恶又英俊的脸。

“你追我干什么?”夏静脸上浮现小儿女的娇嗔神态,“干脆就让我淋湿透算了!反正也没人在乎我。”

“我知道你很难受。”李寂然安慰夏静,“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劝你不要喜欢小龙,那家伙跳脱轻浮的很,又还没成年。等它成年了,龙性本淫,脚踏几只船更是常事。”

李寂然絮絮叨叨,就像一个老太婆。夏静这回看着他,居然难得地没有生气,她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似乎想通了。毕竟李寂然是在劝自己与他人分手,又不是劝自己与他人结婚。潜意识里,李寂然这么做,或许就是在意自己呢。

夏静嘴角含笑地暗想,并悄然地靠近李寂然,伞外的雨越下越大,她默默祈祷这雨下个天荒地老。

等李寂然絮叨完,夏静更是闲闲地问他一句:“中午想吃什么?”

李寂然一愣,脱口回答:“雪菜肉丝面吧。”

……

吃人嘴短的李寂然,午后不再唠叨了。洗完碗的夏静,又给他沏了一杯茶,才拎着空食盒离去。

李寂然抿着热茶,学夏静的模样也坐在屋檐下看雨。别说,李寂然忽然发觉这感觉还真不错。

沉浸其中的李寂然微微闭眼,眼角余光却见又一人冒雨而来。这人李寂然认识,正是昨天的少女。

此刻她浑身淋得湿透,踉跄走到李寂然跟前,便再也坚持不住,一下跪倒在地。她扶着李寂然双膝,满脸泪痕地哀求:“救救我妈妈吧!”

“你妈妈怎么了?”李寂然扶起少女,让她详细叙说。

“我妈妈死了!就在今天早上。”少女悲语。

“我早上去妈妈房间,看到她一动不动,怎么喊也喊不醒,就赶紧拨120急救。等送到了医院一检查,医生告诉我,妈妈死了,死因是器官衰竭。”

“你妈妈有内丹护命,没理由器官衰竭。”李寂然皱眉,昨晚这少女与自己聊天,今天她妈妈就死了,李寂然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你带路,我去看看。”李寂然吩咐少女,同时回屋拿出旧藤箱与一把伞。

……

等李寂然和少女赶到医院,少女妈妈的遗体已经被送入太平间。两人一番打听,又追寻到太平间去。

在太平间的角落,少女找到妈妈遗体。伸手揭开遮盖尸体的白布,李寂然看到少女妈妈是一位颇有姿色的中年妇女。

她脸色发青,嘴唇大张,表情倒是祥和,显然死的时候无知无觉,毫无痛苦。

这种亡者灵魂,招上来也没什么询问的价值,基本上它们都是糊里糊涂而死的。

李寂然放弃招魂的打算,伸手在遗体表面仔细检查,又往遗体大张的嘴巴深处认真端详。

“怎么样?我妈妈还有救吗?”少女希翼地望着李寂然,期待出现奇迹。

李寂然轻轻摇头,“节哀吧。”他安慰少女。

少女闻言失声痛哭,她抱住遗体上紧紧不肯松手。

良久,少女哭累了,痛哭转为抽噎。李寂然扶住她肩膀,稳住她的身体,将她从遗体上拉起来。

“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李寂然盯着少女的脸,声音变得严肃,“你妈妈体内的护命内丹,也不见了!”

少女抬起头,神色茫然地望着李寂然,“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妈妈是被人谋杀的!凶手的目的就是这枚内丹。”

……

打电话给傅远,请他帮忙介绍人员安排少女妈妈的后事。李寂然等少女情绪稍稍平复,跟随她,又回到了她和她妈妈居住的公寓调查。

公寓在城市中心,地段不错,少女家住十三楼,面积有百余平方。李寂然入内,先从玄关查起,他问少女,大门早上是否关闭?

少女想了想,肯定回答李寂然关了,因为急救人员来时,是自己开的门。并且门还是反锁着的。

门没问题,李寂然搜寻窗户,他一间间检查。等检查到少女妈妈卧室的窗边,李寂然眼睛一亮,从地上拾到一物品。

将这物品揣入袖内,李寂然又探首窗外看了看,雨太大,却是什么也瞧不清。缩回身体,李寂然返身查看床前地毯,他蹲下伸手一摸,摸到湿漉漉滑腻腻一片,一直延伸到窗下。

感觉凶手八九不离十的李寂然站起身,他告别少女,承诺会尽早抓住凶手,为她妈妈报仇,并给了少女一张符,叮嘱她一有情况就撕碎符纸。

走出公寓时,心情郁郁的李寂然看到下了近一天的雨终于停了。远处的天边,隐隐还有一朵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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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胡三娘与李寂然作对,原本存了侥幸的心思。她赌李寂然本质上是个善人,而不是过去那些对妖怪一律喊打喊杀的臭道士。

从这一点看,胡三娘性格一点都不像高傲的狐狸,反倒是挺像一只贱兮兮的小狗。你若凶,它就跑;你若不凶,它就一点点地撩拨你……

所以胡三娘晚上看到李寂然板着一张脸,突然推门而入时,心里其实是蛮害怕的。她壮着胆子,给坐在角落的李寂然送了一杯酒,并做好了随时拔腿就跑的准备。

李寂然接过酒,勉强挤出一丝笑颜,客气朝她一笑。胡三娘恍惚中却觉得这笑十分狰狞恐怖,她一下腿软,连连后退着摆手:“别抓我,别抓我!”

李寂然莫名其妙,对这疯狐狸精的行为无法理解。“我干嘛要抓你?”李寂然问她。

胡三娘抹一把额头冷汗,“原来你不是来抓我的……”

她低声说道:“我以为城隍老爷怪我开店与你的酒馆竞争,一怒之下过来报复。”

李寂然哑然失笑,“我心眼没那么小,我过来就是坐一坐,顺便找你打听一个‘人’。”

闻听李寂然不是来寻衅的,胡三娘平复心情,这时她贱贱的本性又暴露了,她好奇地凑近李寂然,“城隍老爷这是要打听谁?你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好。”

李寂然点头,他进门时脸色臭臭的,任谁也看得出来,无须否认,他告诉胡三娘:“向你打听的这个家伙,就是惹我生气的‘人’?”

“究竟是谁?”胡三娘一脸八卦。

从袖子里摸出一片亮闪闪的小东西,李寂然放到桌子上,“就是这东西的主人,它应该是一条蛇,和你一样,已经成了精,以前还无法变幻人形,但现在就难说了。”

胡三娘伸手取过这片亮闪闪的小东西,看出它真是一片蛇鳞。她皱眉思索,想了半天,摇头告诉李寂然:“城里的妖怪,我几乎都认识,但是没有本体是蛇的,除非它是外来者。”

放回蛇鳞,胡三娘疑惑地反问李寂然:“它做了什么恶事?惹得城隍老爷你如此动怒?”

“这事说起来,还与你们狐族有点关联。”李寂然取回蛇鳞收好,把少女的故事又对胡三娘复述一遍。

“昨晚它杀害了她的妈妈,取了那枚狐内丹。”李寂然语气恼恨。

胡三娘嬉笑的神情,霎时变得严肃,她脸上更是浮现出隐隐怒色。弯腰向李寂然行了一个大礼,胡三娘沉声道:“这妖欺我狐族太甚,多谢城隍老爷为我狐族弱小仗义出手,若有差遣,三娘绝无二话!”

李寂然挥挥手,示意胡三娘不必多礼,“这本就是我份内的事情,只希望你有消息速度通知我即可。”

……

秋雨连绵,子夜时,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直下到次日清晨也没停歇,李寂然携一把伞,拎着旧藤箱,早饭也不吃,便出门而去。

慢慢一路走到少女居住的公寓附近,李寂然站在楼下,向十三楼的卧室窗口仰望。

望了半天,李寂然一转身,又沿着楼下的一条小巷前行。

这小巷蜿蜒曲折,地上的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光润油亮,在一处拐角,李寂然又拾到一片蛇鳞。

半小时后,李寂然终于走出这细长的巷陌,他眼前一亮,哗啦啦的流水声充斥耳端,竟是到了一条河边。

李寂然继续沿着河岸行走,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走到了那天夜里与少女对话的地方。望着眼前奔腾的河水,李寂然心中一动,他恍然大悟:原来这根本没什么阴谋!

这一切还是孽缘啊!而自己也参与了其中。

那天夜里,自己捉醉酒少女到了河边,一番交谈后,自己离去,少女却沿着河回家……

但谁也未曾想到,就在这条河底还躲藏着一条蛇妖,偷听了李寂然与少女的谈话。少女沿河独自回家时,蛇妖便跟随其后。

暗夜里,这蛇妖跟踪少女,一个在水中,一个在岸上。后来少女走进那条小巷,蛇妖便也爬上岸,尾随着她一直来到公寓楼下。

少女进公寓楼,蛇妖则通过公寓楼的亮灯,判断出少女居住的楼层,然后悄悄等到夜深人静,它沿着公寓楼的外墙攀游而上,钻进少女的家。

而少女的妈妈,显然正是蛇妖的目标,趁她熟睡,蛇妖施展妖术吸取了她身体中的狐内丹,顺带夺取了她的生命。然后蛇妖再从窗户钻出,爬下公寓楼,穿过小巷,回到河中。

这应该就是案情发展的全部过程了,李寂然站在河边猜测。他心中懊悔,懊悔那晚不应该带少女到河边。

……

细雨霏霏,为了补救自己造成的过错,李寂然举着伞,一步步走进河水深处。

站在浑浊的河底,李寂然举目四望,大概确定方向,他沿着河道一点点搜寻过去。

河底淤泥很深,幸好李寂然脚步轻盈,他踩在摇荡的水草上,行走并不粘泥。

十余分钟后,李寂然搜索到了一堆淤积的建筑垃圾跟前,在这堆建筑垃圾顶端,盘着一条硕大的蛇。

这蛇头有牛头一般大小,它昂起的下颌处堆满森森白骨,有猪羊的,亦有人类的。

李寂然停在垃圾堆下,抬头与巨蛇狭长阴冷的眼眸对视。

半晌,李寂然哂然一笑,一挥袖子,竟懒得再理睬这巨蛇。他从巨蛇旁边信步穿过,身后,蛇头依旧昂起望向前方,却是一动也不动。

待李寂然走出很远,方见一枚银色小剑骤然出现在蛇头双眼之前。它在河水中闪了数闪,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而巨蛇的双眼,突然就变成两个大洞,洞里嘶嘶向外漏气,转瞬巨蛇整个身躯塌落,瘪瘪地塌陷成了一张蛇皮。

“区区一条蛇蜕也想唬人?”李寂然自语,身影在河底越走越远。不过蛇妖得了狐内丹,现在又褪去了皮囊,李寂然担心,它已经变成了人。

……

下午,李寂然再度出门,找寻蛇妖。

这次他依旧先去河底的蛇蜕处,用寻妖蝶在蛇皮上嗅了良久,然后跟着寻妖蝶出水上岸,一路穿街过巷,到处搜寻。

然而寻妖蝶功能终究是有限,寻到一喧哗热闹的菜市场,寻妖蝶如同找寻夜叉幼体的那一回,再一次跟丢了目标。没什么好办法的李寂然只好收回寻妖蝶,打道回府,另想办法。

走到半路时,巧合的很,李寂然又遇到了上次的女服务员。当然这次她没穿旗袍,而是一袭淡黄色的连衣裙,左手举着一把尼龙花伞,右手拎着一袋零食。

她同时也看见了李寂然,脸色一寒,很随意地站在人行道中间,却正好挡住了李寂然的去路。

街上下着大雨,人很少,显然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被众人围观的尴尬事件了。

李寂然远远停住脚步,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杀意。

这杀意凛冽又疯狂,与她温婉的形象完全不符。


楼主:山月照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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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0-11-13 04:07:53

更新时间:2020-12-20 15:2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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