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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庄子传奇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半缘










内容简介

庄周携惠施下凡。庄周乐为贫民,惠施争得宰相。由此展开












纵横
一幅古今百态图,恍恍惚惚,渐来眼底。
这庄周饱尝人间辛酸,痛历生别死离,阅尽官场争斗。看破红尘,悟彻古今:无功无名无为无用,方能保身全性养亲尽年。
一个无拘无束奇人
写出汪洋恣肆奇书
然后逍遥返回天宫













庄子传奇

艺术追求

虚实相间
古今一炉
理趣合璧
雅俗共赏

郑重声明
战国与当今同是激烈竞争的时代.但战国分裂动荡,当今统一安定;战国欲火焚毁了文明,当今文明引导着欲望;战国侯王一怒,将人头落地;当今书记决策,受集体制约.
因此,战国时庄周无用为智,当今事我辈无用至愚.























三十三重天。
玄真宫中。
太上老君端坐乾坤垫上,手握拂尘,双目微闭,脑海里油然浮现出一个远古的故事:
浑沌中,孕育了一个庞然大物。这物人面猪身,名叫豨韦。这豨韦成年累月闭在葫芦里,心烦意乱,憋闷难耐。于是整日嘴拱脚扒,拱扒了十万八千年,尖嘴拱秃了;又拱扒了十万八千年,利爪磨平了.直至秃嘴红肿,四脚分裂。终于有一天,他气绝身亡,轰然倒下。顷刻间,宇宙震动,葫芦破裂,天开地合,日月顿生。之后,风气渐起,雨雾时来,山水相依,草木泛绿。这豨韦死后,浑沌被他的精神所感动,收回魂魄,封为天神。哪知豨韦被封为天神后,居功自傲,以为自己开天辟地,这天地当然该由他猪族来主宰,于是将身上的隔滓搓下,吹口气,然后抛向大地。一转眼,地上到处都是人面猪身,摇头晃脑,嗯嗯高叫。他自己养尊处优且不说,传下一些不肖子孙,也跟着只顾吃喝玩乐,却懒得劳神费力,一个个养得红光满面,肥头大耳,腰满肚圆。可是,坐吃山空。草吃完了,刨根;根刨尽了,就只得槽里无食猪拱猪……
太上老君正入神,不料元始天尊闯了进来,大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啦!你看这邪气都被你带到天宫来了!”
太上老君微睁双眼,顺着邪气,视线已扫向人间:只见人们奔波风尘,神驰梦魇,争宠,争利,争功,争名,争财宝,争女人,争地盘,争权力,争著书,争立说,欲火衷烧,战火绵延,一股股乌烟障气,铺天盖地,直涌天宫。老君看了,仰天长叹道:“哎!这世人的本性都到哪里去了,一个个竟变得如此疯狂?老夫本想图个清静,才隐居昆仑,可昆仑也时有烟尘喧闹,又不得已重返天宫;哪知人间的争斗愈演愈烈,连天宫也不得清静!”
元始天尊沉下脸,责备道:“你怎么也啰嗦起来?还不速速派人下去整治?”
“派?派谁?”
“徐甲不行吗?”
太上老君摇摇头道:“徐甲太无情,道也不深,不足驱使。”
“那碧云童子呢?”
太上老君还是摇摇头:“他修炼久,也文静,与世无争,只是老夫离不开他的侍候。”
“听说太乙真人不错?”
太上老君点点头,道:“他倒懂得不少法术,又带了个十分了得的徒儿哪吒,曾帮文王打得了周朝的天下。”
元始天真道:“那不得了吗?”
太上老君一面摇头,一面否定:“那可不得了啦!如今社会的症结在哪里?就在于争斗。这争斗正如烈火在到处蔓延。如果再用法术、武力与智谋,无疑是抱着枯草干柴去救火,不行!不行!”
那元始天尊正要发火,忽然,太上老君眼缝里金光一闪,道:“对!他准行!”
“谁?”
太上老君顺手将拂尘向西一扬,元始天尊望去:昆仑之虚,云浮雾蒸,林木深处,溪水左侧,绿草之上,百花丛中,一只蝴蝶悠然飞舞,时而翩跹空中,时而拥向花蕊,时而秋千绿叶,时而戏逐蜻蜓,如痴如醉,好不自在。
元始天尊摇头道:“不过一只拈花惹草的蝴蝶,赏玩倒可,重用不得!”
太上老君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蝴蝶。”
元始天尊端详了一番,道:“我看没什么特别。”
“你啊,高高在上,时间一久,快成凡身肉眼了!别看这小小的蝴蝶,他可是与地球俱生,聚日月精华,吮花草精髓,得天地灵性,已修炼成精。他,大可如鲲鹏,小可如虫蛾,水淹不死,火熔不化,能人能物,不生不灭,逍遥自在,其乐无穷。老夫隐居昆仑时,已收他为徒。看来今日重任,非他莫属。”太上老君说完,收回拂尘,口中念念有词。那蝴蝶精顿然知觉,翩然飞来。
元始天尊道:“且慢!我倒想先试他一试。”
那蝴蝶精刚飞到三十二重天,突然眼前尽是潮水,漫天漫地,龙腾虎啸般汹涌扑来,直冲得他翻来覆去,晕头转向,双翅无力,渐渐沉没。幸亏他灵机一动,抖抖双翅,化作大鲲,逆流而上。只觉快如鸣嘀,水涌如翅,不一会儿就到了彼岸。正自得意,不料眼前又耸起一山,那蝴蝶精笑道:“这有何难?”又抖抖双翅,化作大鹏,扶摇直上。哪知这山非同寻常,鹏飞山长,怎么也不见山顶。正在力乏智穷,翅软身沉,惶恐惊惧之时,忽闻呼喊声:“蝴先生,请落小人背上!”
蝴蝶精寻声看去,原来是曾被自己救过的蚂蚁,笑问:“你能助我?”
蚂蚁应道:“恩人勿言,落下便知。”
这蝴蝶精迟疑了一会,才脚着蚁背。转眼间,云山顿过。待回过神来,惊诧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你法力不小!”
蚂蚁笑道:“不过是太上老君的提携,封我为大士,专助人神翻越这山罢了。”
接着开始纵谈别后情形,不觉临近火洞。洞口火舌如剑,火声如雷,火势如瀑,看看四周,无路可走。这蝴蝶精已尝到天上的厉害,哪敢轻举妄动?急忙问道:“你可有办法?”
蚁大士摇摇头,说道:“不过有一人可以帮您。”
“谁?”蝴蝶精如遇救星,急问。
“您可记得五千年前被狼所困的瞎子?”
“当然记得。”
“他被您救出狼口后,几经劫难,终被太上老君召到天宫,充当使者,专渡人神穿越此洞。”
“要等多久?”
“难说.运气好,立等便到;运气不好,十年百载也说不准。”
瞎子带路,奇闻。再说,我等他,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反正我也不怕火,不如闯进去拉倒。于是揖别蚁大士,毅然飞进洞去。我的妈呀,这火可不同地上,越往里飞,越焦灼难忍。何况岔洞如网,钻来钻去,还不知钻到哪里。正在心急火燎,那瞎使者匆匆赶到,大声叫道:“蝴先生,请跟我来!”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他们就已钻出火洞。蝴蝶精想:真是一行服一行,扁担服箩筐。想我在人间无所不能,一到天上,寸步难行。于是感激道:“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只怕要葬身火洞了!”
瞎使者急忙应道:“哪里的话,我这条小命还是您捡回的哩!刚才我的心还砰砰直跳,掐指一算,知是恩人有难,就急忙赶来了。”
蝴蝶精道:“看来我们缘份不浅,只是我现在有要事在身,需要赶到太上老君那里.不知还有几道关口?”
瞎使者道:“这是第三道,还有四道,越到后面越难。”
蝴蝶精急问:“哪四道?”
“这第四道,是一片栎树林,树很大,最短的树枝也有三万六千五百里。犹如一把巨伞,撑在天宫旁。当年断了一根细枝,掉到昆仑山,落地生根,枝叶竟然伸到了东海。西王母和东王公你知道吧?”
蝴蝶精点点头。
“他们就是常常在这树上幽会。”
蝴蝶精好奇地问道:“真的?”
“当然!这树啊,若是常人,嗅着它的味,就会烂醉如泥;挨着它的叶,更会全身腐烂。记住:有一位石师傅可以助您.。第五道是枯桐,枝干横陈,密不透风,得畸先生开路。第六道嘛,是葫芦藤,到处青的藤,绿的叶,白的花,酒壶一样的葫芦。经过时,不是被藤绊倒,就是踩到葫芦上,跌个四脚朝天,永远不得翻身。只有一真人可以使您幸免于困。最后一关就是第七道,那是另一番世界: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无日无月无星辰,无嗅无味无声音,里面住着浑沌大帝,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就是他的邻居。”
蝴蝶精听着听着,嘴合不拢,眼珠儿散了光,他常听人说天宫如何美好,如何幸福,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凶险,这般艰难,一切都是那么稀奇古怪。看来真像人们所说的,听说不如眼见,眼见不如亲历。本想退回,但是老师召唤,怎能不去?只得作罢揖,道过谢,抖抖翅膀,硬着头皮,继续向前飞去。
元始天尊见蝴蝶精连闯七关,着实叹服,笑道:“还是你有眼力,这蝴蝶精果然神通广大!那么,这事就拜托你了。”说完飘然而去。
这蝴蝶精落到老君跟前,打了个旋,顿成白面书生。拱手问道:“老师有何吩咐?”太上老君微启厚唇道:“左!”转身向左,有如一条窄窄幽深的隧道,两边各门紧闭。不知走了多远,是玄德门,呀然中开。却有几道岔门,正在犹豫,隐隐听说:“右!”转身向右,还是那么窄窄而幽深。不觉经过玄政门、玄武门,来到玄文门。蝴蝶精愈觉幽深难测。正在狐疑,正中一门已开,只觉香气扑鼻,沁入心脾。向里看时,烟气缭绕,隐约可见满室藏书,正待细看,那太上老君略扬拂尘,一卷竹简已飘至蝴蝶精的手中。翻开看时:<<道德经>>。这可是绝世奇书,老师从不轻易传人。今日给我,想必有大事交代。于是如饥似渴,一目十行,连一个书蠹钻入袖中也全然不觉。这蝴蝶精确有悟性,转眼就已读完,熟记在心。那老君又一扬拂尘,竹简已飘回原处,遥问道:“你能熟记吗?”
蝴蝶精不假思索,背诵如流:“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缴。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太上老君微笑道:“果然一字不差,一字不错。”于是舒展霜眉,轻捋银须,悠然嘱咐道:“为师今日遣你下凡,化为人形,难免劫难。想你任重道远,所以将这《道德经》传授给你。莫看这五千言是酒后所作,语言却平易明白,乃是集古今人神草木灵肉于一炉,以我的精神意念为气,辅以阴阳真火写成。可谓字字珠玑,句句精华。一字念出,即能见我。如能领会,智与我通,神与我俱。若常常诵习,更能分身隐形,出神入化,醒悟世人。另有一镜,你也带上,日后自有妙用。”说完,将镜旋出,拂尘一扬,已自瞑目养神。蝴蝶精接过宝镜,作过揖,翩然而去,却听到瓷瓶摔碎的声音。












作者:阿廖 回复日期:2007-1-28 15:07:57
沙发支持。


作者:yeyanqing 回复日期:2007-1-28 17:35:14
谢谢下阅!


作者:悠悠然自得 回复日期:2007-1-30 10:58:57
气魄浩大!作者欲把宇宙天地布成棋局,任一小小的蝴蝶横刀立马、纵横驰骋耶?


作者:寂寞天堂99 回复日期:2007-1-30 11:05:23
好文章!


作者:悠悠然自得 回复日期:2007-1-30 11:11:23
庄周叫蝴蝶比较好,叫蝴蝶精就有点怪了。这家伙其实就是一个大俗人---一只随风飘摇、悠然自得的蝴蝶而已!
作者将我等凡夫俗子都目为猪人,该打八十大板!


作者:悠悠然自得 回复日期:2007-1-30 23:19:53
再赏看一遍,那蝴蝶精过七道关口,竟都需要蚂蚁等俗仙的帮助,颇有点释家的因果报应之意.若果我是那庄周,是断不肯枉屈自己去过那关口的,我只等七道关口来过我!!!


作者:悠悠然自得 回复日期:2007-1-30 23:22:38
再赏看一遍,那蝴蝶精过七道关口,竟都需要蚂蚁等俗仙的帮助,颇有点释家的因果报应之意.若果我是那庄周,是断不肯枉屈自己去过那关口的,我只等七道关口来过我!!!


作者:悠悠然自得 回复日期:2007-2-2 20:08:51
“翩然而去”便罢了,“却听到瓷瓶摔碎的声音”又是为何?



作者:yeyanqing 回复日期:2007-2-2 20:28:09
"凡夫俗子"非猪人也!
瓷瓶摔碎自有余音.


作者:悠悠然自得 回复日期:2007-2-3 21:54:27
"“蝴蝶精揣着宝镜,顺着拂尘的风气翩然而去,”这样岂不是要好些???
“原来人间竟如此悲凉、残酷!此等世道,我托身为谁呢?”这一问问的好!!
第二部居然不让发评论!岂不怪哉!!!


作者:yeyanqing 回复日期:2007-2-4 19:29:22
善哉!
“第二部”曰:“非也.岂不闻水满则溢乎?”



蝴蝶精顺着拂尘的风气,揣着宝镜,翩然而去,却不料那袖中的蠹虫倒先落入凡间。
以前,书蠹虽然身处仙境,无灾无难,但整日与书打交道,爬来钻去,冷冰冰,枯涩涩,死气沉沉的,总觉得索然无味。特别是些功利书、无聊书的那股怪味,像狐臊,像脚臭(何况发酵了几百上千年),仿佛还夹着馊酸,即使整日整月整年地熏着香,也难免使它时时作呕。不得已,只得龟缩到太上老君的<<道德经>>中。天长日久,竟然缩微得像尘埃一般大小。
那日知道太上老君要蝴蝶精去人间施法说教,不觉心动神驰:何不随这蝴蝶精出宫逍遥逍遥,到人间捞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受人崇拜。也享享天伦之乐,不强似这天宫百倍?于是顺书钻进蝴蝶精的袖中,偷偷出宫。
书蠹一钻出蝴蝶精的袖口,只觉神清气顺,灵感自来,不禁诗兴大发,仰天豪吟:
豁然开朗!
爽!
爽之又爽!
压抑千年的身心,
顿然膨胀!
抛洒尽,
染色的沉重的思想!
任由我,
乘蝶儿畅饮无知的芳香!
吟罢,向前看去,蝴蝶精早已远去,要追也来不及。一时后悔自己得意忘形,以至有此失误。但想回来也未尝不是好事,正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于是诗兴又起,吟道:
禁不住,
自在地,
翱翔!
急切地,
向人间,
张望!
书蠹兴高采烈,倚云乘风,轻盈飘飞,很快就到了鲁国。不料阵阵声浪,此起彼伏,汹涌袭来。细细辨听,不过“学而优则仕”,“克已复礼为仁”,“耕也,馁在其中也;学也,禄在其中也。”之类。
扫兴!
噪音!——据说使人短命,颜回一定是深受其害!
书蠹狠狠地“呸”了一声,掉头向西而去。
没过多久,更是阵阵喊杀之声,甚嚣尘上;处处刀光剑影,眯人眼目。直吓得它魂不附体,面如死灰,栽向刀刃。幸亏寒光一闪,惊魂得定,急忙避开,才捡回了这条小命。
不知何时,它飞向了南方的楚国,却是一条鬼谷。奇怪!深山峡谷,秃石壁立,中无草树,白骨遍野,看去,却仿佛还有几个人影在那里攒动。它正想下去探个究竟,刚入峡谷,一股乌烟涌起,携着森森寒气,迎面扑来,直把它冲到九霄云外。
这一冲非同小可,险些使它精神崩溃,生意全无。它干脆闭上双眼,任随风气,推来搡去,竟至撞向一座城门。幸亏它身体如尘似埃,总算没有伤筋动骨。翻身起来,定睛一看:睢阳。原来到了宋国。门内尘灰蒙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叫骂不绝。它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喧闹,急忙逃向乡间,却听到一声声断人肝肠的嚎哭。近前细看:荒草丛中,一位老妇守着已经断气的老翁,旁边瘫着两个奄奄一息的小孩。这书蠹在天宫哪里见过如此惨状,不觉泪如泉涌。那眼泪落到老妇身边,化作一堆白花花的大米,书蠹才掩面离去。原来人间竟如此悲凉、残酷!此等世道,我托身为谁呢?官吏(以前曾想捞个一官半职)?狠若豺狼;百姓?牛马不如;士卒?砧上之肉。世界之大,难道无我立锥之地?人群之众,难道无我托身之躯?
它飘啊飘,犹如秋风中翻卷的残叶,颓然辗转。
突然,它的耳边传来悠悠的琴声:如呓语,如轻歌,如山石间的涓涓清泉;蜜一样甜,风一样柔,梦一样朦胧。像喝了兴奋剂一样,它的精神顿时振作起来,麻木的身体立即恢复了活力。它循声而下,迫不急待地向下,向下。落到小山,钻向绿树,顺着小溪,飞过石桥,已见一幢连三间的草屋。好一个幽雅所在:屋后两棵梧桐,侧面一束翠竹,门前几畦蔬菜,桥边簇簇金菊——一缕缕清香,随风飘来,扑鼻沁心。更有几只母鸡在草丛里扒动,不时啄着虫。高兴起来,你撵我,我啄你,拍打着翅膀,嘎嘎嘎地叫。这不比仙境好似百倍?书蠹大喜,由后门溜进屋里,直入卧房。只见床靠西,床前靠北的条桌上,端放着一把古朴典雅的瑶琴。那紫红的琴面,那如丝的琴弦,那鼓动着的十弯葱指,两圆洁玉;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时如蜻蜓点水,时如游龙戏波,伴随那窈窕的身姿,白里漾红的面颊,晶莹泻情的眼波。一切那么娴熟,一切那么轻柔,一切那么和谐。桌旁的土墙壁上,挂着帛书和白绸布。一位三十来岁的书生站在布下,随琴所适,口中自吟,手中自书,陶然怡然,挥毫自如。显然是书香门第,却也温柔快乐。想我一只书蠹,从天宫偷偷溜到人间,还是离不开书。不过书也有雅俗秽洁,那就认命吧!
话说这书生姓惠名夷齐,字慕隐。原也是魏王的嫡亲,只因羡慕伯夷、叔齐的骨气,又不满官场的争斗,尘世的喧闹,就带着娘子——就是那弹琴的女子白玉兰,离开魏国,找了这个僻静地方,隐居下来,在此自耕自织,闲下就弹琴作诗自娱。只是有一样心病,他们结婚十载,竟无一子,因此常常各自偷偷落泪。夷齐写着写着,正写到“惠施万民”的“施”字,琴声戛然而止,娘子“哎哟”一声,歪倒琴旁。夷齐见状,甩笔奔到琴旁,将娘子抱到床上,一面喊着:“娘子怎么了!娘子怎么了!”一面颤抖着将手探向娘子的额头。正惊恐难当,一个白净净,圆滚滚的东西从娘子的裤子里钻了出来,将身体一抖,在床上转了几转,站起来,原来是个婴儿:身小如猫,机灵如狗。嘴唇薄似刀口,手脚细若柴棒。偶一看,仿佛从地府里钻出的怪物;细瞧来,一对眼球如珠如玉,的溜溜的转;两只耳朵如环如珮,颤巍巍地动。这婴儿见白玉兰躺在床上,立即扑过去,呼喊着:“娘——,娘——”
说来也巧,这一喊,白玉兰竟醒了过来。睁开眼,见一个婴儿伏在自已身上,丈夫守在身边,眼睛瞪得有如灯笼。她不敢接受眼前的现实,在她的印象里,刚才正在弹琴,突然肚疼,转眼间,竟有一个能喊娘的儿子。她望着丈夫,又仿佛是自语:“这是真的吗?”
夷齐仍然愣在那里,也不知回答。还是婴儿乖巧,轻轻摇着白玉兰的脖子撒娇道:“娘,什么真的假的?儿不是您刚刚生下来的吗?”随后又松开白玉兰,扑向夷齐的怀里,求援道:“爹!您可是亲眼见到的,您说呀!”
这夷齐如在梦中,听到喊声,回过神来,暗暗称奇,急忙抱起婴儿,喜不自胜。白玉兰也从床上撑起身,从丈夫手里搂过婴儿。夫妻俩凑在一起,左瞧瞧,右看看,越看越觉得可爱,越看越高兴不已,齐声自语道:“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白玉兰只顾自语地亲着婴儿,夷齐却发问了:“孩子有了,该起个名字呀?”
话音刚落,这婴儿已挣出白玉兰的怀抱,跳下床,跑到白绸下,指着惠施的“施”字,说道:“爹!娘!儿与‘惠’有缘,长大后要为将为相,惠施万民,您们就叫我惠施吧!”夫妻一看,正是“施”字,墨迹未干,香味犹浓,更觉奇怪。虽然自己不愿为官,可孩子一生下来就立志做官,给万民造福。如果真能这样,也未尝不是好事。何况因写“施”而生,又是孩子自己所起,看来也合天意。只是“与惠有缘”难懂,你既是我惠家骨血,岂会无缘?算了吧!婴儿之言,何必多虑。于是齐声答道:“妙!妙!惠施聪明,宝宝聪明!”说着,夷齐已抢上前,抱起惠施,与白玉兰一起,又是啃,又是咬,亲了个够。
这一年正好是公元前三七零年。
自从惠施降生,这小屋更是洋溢着欢声笑语。夷齐本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每天除与妻子弹琴作诗,还教惠施读书写字,累了就逗鸡捉虫,攀树探鸟打水漂,其乐无穷。这惠施呢?本来是天宫书蠹,天上的书全知;后来又托胎书香门第,父母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地上的也知之八九。每跟父母闲聊,奇谈怪论,常使父母目瞪口呆,无言对答。
这天,夷齐与惠施带着一葫芦水、几个烧饼和熟鸡蛋出来赏春。临近蒙泽,旭日东浮,凉风拂面,鸟鸣啾啾,银雾飘散。惠施顿觉欣悦,灵感时来。夷齐递给他一个鸡蛋,他坐下来,抚摸了一番,然后转了转,在石上敲破,剥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似乎看出了什么秘密,小眼珠的溜溜一转,自语道:“蛋有毛!”
夷齐惊诧,凑近细看,光溜溜,白净净,怎么也看不出一点异物,说道:“没有啊!”
惠施站起来,装作夷齐平时的样子,背着手,歪着头,反问道:“糊涂蛋,如果鸡蛋没有毛,孵出的鸡怎么毛绒绒的呢?”
夷齐听罢,轻轻地拎着惠施那如珮如环的小耳朵,笑骂道:“你才是个孵了二十八天还孵不出的小坏蛋,小臭蛋。谁像你大逆不道,竟骂起老头来了?看老头怎么揍你!”
惠施心里甜滋滋的,见父亲扬起手,灵机一动,指向背后,惊叫道:“爹!蛇!”
夷齐急忙松开手,跳向一边,结果踩到圆磙石上,跌了个仰面朝天,又怕蛇袭过来,翻身爬起,看时连个蛇影都没有。知道中计,转过身来,惠施已跑着跳着拍着手抛下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了。
到了蒙山,太阳已探出山顶,雾则隐向草树的绿叶间,沐浴着温柔的阳光,仿佛一双双躲在门缝里羞涩而含情脉脉的晶莹的眼睛,令人心醉神迷。惠施更是追蝶捉蜓,抚草嗅花,时而呆看着露珠,用手摸去,一股凉意顿时滑向心脾,清爽极了。转眼已经跑到山顶,而夷齐还隐现在山腰的草树间。于是兴奋地将手拢着小嘴道:“爹——,快上来呀!”

这时,惠施似乎又感到点什么。等夷齐一到,劈头就说:“山有口!”
夷齐喘着粗气,跌坐到山石上,喝口水道:“山怎么有口?”
惠施见父亲不解,又将两手拢向嘴,对着山谷喊道:“喂——”
不久传来回声,含糊悠长,惠施两眼转向夷齐道:“如果没有口,能回应吗?”
夷齐用手指轻轻地抵住惠施的前额道:“你呀!搞突然袭击,乘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惠施也不争辩,反而紧挨夷齐坐着,从袋中掏出烧饼,一人一个,边啃边观赏着风景。
眼看日已西斜,父子俩也疲倦了,才一前一后,踉跄着参下山来。
行至山腰,惠施见到一只小狗,又兴奋起来。一面唤,一面用烧饼把它逗来,抱到怀里,轻轻地抚顺绒毛,好柔、好滑,同时感到一股生命的暖流。他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越看越觉得可爱。特别是那眼睛,水灵灵的,仿佛刚刚被雨淋过的熟葡萄,显得那么温润,那么机灵。夷齐已经看出端倪,抢先问道:“惠公子,你是否又有高论啊?”
惠施仍然凝视着小狗的眼睛,自语道:“白狗黑。”
夷齐再也不反驳,讥讽道:“甚矣,汝之不慧,惟钻牛角尖而已!这有什么高妙,就不是白狗的眼珠是黑的吗?”
正说着,忽见前面不远处围着一堆人,有的摇首而去,有的还围在那里叽叽喳喳。惠施觉得奇怪,急忙奔了过去。











作者:yeyanqing 回复日期:2007-2-3 20:12:24
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yeyanqing 回复日期:2007-2-8 20:13:54
阳春白雪,和者果寡?



夕阳下,山脚旁,小村边,惠施钻进人群,只见一个少年倒在路上:发如乱草,脸尽灰色。傍晚的寒风仍在施展着冬天的余威,阴狠地扇动着他那破旧的衣裤,疯狂地针砭着枯柴般支撑着的挂皮。这生命的余烬,似乎点燃了人们瑟缩的心火,渐渐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看这孩子,怕是不在了。”
“唉!看去只有十来岁,造孽哟!”
“这世道,乞丐到处是,死尸无人收!”
“大哥不说二哥,我们今年是收成好一点。要是老天不佑,又逢战乱,再加上苛捐杂税,一样变成野鬼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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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归议论,可谁都没想到把他救活;即使救活,谁又有信心把他养活?
这时,一个老汉挤了进来,见此情景,眼泪已簌簌地从他那又圆又大的眼眶里涌了出来,淌向脸上那纵横的沟壑。他用衣袖揩去泪水,掠了掠霜染的花发,蹲向少年,将满是青筋的手伸向少年的额头,感觉冷冰冰的,他的心里嘎噔一沉。紧接着将那嶙峋的手指伸向鼻孔,似乎还有一丝气息 。老汉的眼里顿时流泻出一束光亮,嘶哑地对身边的女孩道:“慧儿,快回去煮点稀饭!”
眼见慧儿已去,立即起身拉过一个小伙道:“曹商,来,帮伯伯抬回家!”
老汉弯下腰,托起那少年的肩膀,曹商抬起脚,惠施也主动上前托着腰,拖着沉重而狭长的身影,散乱地向老汉家里走着。前前后后跟着一些大人和小孩。
抬到老汉家里。惠施看去,房屋很破旧,仅两间,另搭一个偏房。堂屋里一张饭桌,饭桌上方是神龛,神龛中间供着黄帝的塑像。塑像的右边放着一个瓦壶和两个瓦杯。除此以外,就是两个板凳歪斜着无力地蹲在那里。里屋摊着些稻草,旁边是些草鞋,一个破柜靠着墙,紧挨着一张旧床。进了里屋,抬到床前,老汉颤巍着将少年托放到床上,顺手拉过被子,让少年靠着。仍然觉得不放心,又叫曹商扶着,自己忙到堂屋里,将神龛上的瓦壶和瓦杯拿下,倒了一杯水,回到床前,用勺子缓缓地喂了几口。
旁边的庄发富突然奇怪地问道:“看这小伙计也不重,你们怎么都流汗了?”
其中一人嗔怪道:“只怕你是二百四十九加一吧!”
庄发富不解,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人家庄老汉急的嘛!”
惠施道:“我可不是急,是怕!”
庄发富道:“人家又没有死,你怕个鬼?”
惠施回道:“不是怕鬼,是这小伙计太瘦,就只剩几根骨头,怕一不小心散了架。哪像你,活生生的一个胖墩!”
好一会,那少年总算醒了过来,嗫嚅着嘴,微微睁开眼,却愣着。
惠施和庄发富惊喜地叫道:“醒了,总算醒了!”
老汉的脸上立即漾起了笑意,说道:“醒了就好,你们扶着,我去盛碗稀饭来。”
不一会,老汉从偏房里端来稀饭,热腾腾的。舀起,轻轻地吹着,然后一勺一勺慢慢地喂。喂完两碗稀饭,老汉拉开被子,替下曹商,将那少年平躺下来,然后盖上被子。
躺了一下,少年竟能自己坐起。老汉问他家住哪里,他摇摇头;问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他摇摇头;问他姓甚名谁,为什么流落到这里,他还是摇摇头;老是翻着白眼,流着泪,就是说不出话。
惠施倒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还想看看,无奈他爹已挤进来,拉着他就走,一面气喘吁吁地说道:“太阳都落山了,你就不怕娘担心?”
惠施朝西天看去,太阳似乎被谁削去一半,鲜血在漫天漫地地流淌着。蝙蝠如饥渴的幽灵,贪婪地肆无忌惮地在天空狂食暴饮。
他任由惠夷齐拉着,也不反抗,只是不停地叹息道:“太可怜了,如今社会,怎么就人不如狗?”
惠夷齐冷冷道:“不如狗,你又能怎样?”
“我要是当官,让百姓活得像狗,干脆就钻进狗子衩里撞死拉倒。我要是出将入相,非把那些贪官脏官庸官全都赶回家当看门狗不可!”
“好,讲得好!为民父母,不能为民造福,连猪狗都不如!”惠夷齐正在对惠施大加赞赏,却不料被白玉兰给打断:“好了,快进屋吧!什么出将入相?我看你们最好变头大象,连门也进不来最好!”
说着转身进屋,忙将桌上的菜又热了一遍。父子俩帮着端上来,吃着饭,禁不住又发泄起来,白玉兰则不免在旁边责备一通。
从此,惠施常到老汉家。渐渐知道老汉姓庄,那个慧儿也是庄老汉收养的,就跟着庄老汉姓,起名叫慧。
一日,天正阴,惠施、庄慧正逗那少年在屋里玩耍。突然,那少年抬起头,侧耳细听,既而眼睛闪出一道奇异的光彩,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喊:“老师,老师——”
惠施与庄慧一愣,随即也赶出屋。只见一团紫气中,一个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老头,手持白拂尘,骑着一头青牛,头上仿佛闪射着一圈强烈的紫光,从村庄的一条小路上蹒跚而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圣人不积,既已为人己愈有,既已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刚念完,就已来到少年身边,看了头上看脚下,看了胸前看背后,然后将后脑勺轻轻敲了三下,朗声笑道:“是你,是你!徒儿,你怎么将这镜子给丢了,叫为师担心?”那少年忙揖手道:“学生知罪,以后不敢了!”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将那镜子挂到少年颈上,朝庄慧、庄老汉瞟了瞟,点点头。当看到惠施时,特意靠近庄周耳语了一会,才念念有词,骑上青牛,一扬拂尘,乘一团紫气飘然而去。
小屋旁已聚集了一堆人,面朝天空,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久,几个小伙子才收回视线,吵开了:“嗨!真有神仙能飞来飞去,今天总算大开眼界了!”
“到底是神仙,你看那眼神,初看时,就像我们刚睡醒时睁开眼一样迷迷糊糊的,仔细一看,就大不一样,像三伏天正中午的日头一样,明晃晃的,叫你睁不开眼!”
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见曹商说话有趣,就开起玩笑来,学着曹商的样子道:“还有那声音,就是不一样,初听时,就像曹商的媳妇,那樱桃嘴微微轻启,娇滴滴软绵绵,让人晕乎乎的。仔细一听------”
曹商见那人取笑自己,忙道:“去!去!就数你不正经。”
可其他的人却来劲了,笑道:“仔细一听,怎么样?”
那人故意顿了一下,才道:“仔细一听,就大不一样,像曹商三更天半夜里的鼾声一样,如雷鸣,像拉风箱,叫他媳妇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那不正好呀!”
“是呀!嘻嘻------”
“嘿嘿------”
年纪大的则聚在另一边议论着:“这孩子大难不死,又得神仙相助,必有后福!”
一位老太婆也瘪着嘴,口不关风地说道:“神也好,人也好,孩子,你要不是庄老头,只怕早就见阎罗王了。你以后可要讲良心啊!”
惠施爱表现自己,转了转眼珠,凑上前大声问道:“各位,你们可知那白胡子神仙是谁?”
人们摇摇头。有人反问道:“你知道吗?”
惠施扫了大家一眼,神密而得意地答道:“当然。他就是太上老君。传说是三皇时候的人,至今已有两三千年了。”
“真的?”人们齐声问道。
“当然。春秋时期,他曾和鬼谷先生一起,骑青牛,过函谷,酒后一口气就写成了五千字的《道德经》,被后人称作奇书,真言。‘酒后吐真言’就是因此而来。”
“有道理,刚才那仙人骑的就是青牛!”
有人质疑了:“不对呀!听说老聃是双鼻梁,厚嘴唇,缺巴齿,大耳朵,怎么会如此仪表堂堂呢?”
惠施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大凡凡人都有缺陷,缺陷越大就越有才气,所谓歪瓜正果就是这个意思。一旦成了正果,上帝在名人册上一记,仙气四溢,这人的缺陷马上尽然消失,立即成为一个完人了!太上老君就是如此。”
人们听罢,张着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望望这少年和惠施,一个个唏嘘道:“世上竟有这等奇事!”
却不防庄老汉跨步上前,拉着少年的手道;“这就好,这就好!你总算明白了,只怕你父母的眼睛都望穿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老汉就送你回家。”
这少年一听,看看庄老汉,哇地大哭起来。
大家见此情景,一个个莫名其妙。
庄老汉忙替他抹泪,劝道:“孩子,别哭别哭!有什么苦衷只管讲,老汉一定帮你!”说着自己也流下泪来。
这少年挣脱老汉,倒地便拜,哭诉道:“庄老伯,我已父母双亡,又无兄妹 ,既得您相救 ,您就是我的再生父亲。我以后也要学您周济别人,您就叫我庄周吧!”
庄老汉听罢,泪如雨下,连忙扶起少年,又用衣袖抹去少年的泪水,说道:“那好!只 要老汉有一口饭吃,就饿不倒你!”
大家听了,无不落泪,都感叹这少年命苦。接着又赞叹庄老汉真是大好人,以后必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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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谢谢关注与支持!半缘一定用心去写!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庄周既认庄老汉为爹,又比庄慧大两岁,当然称她为妹妹。
从此,一家三口,相依为命,那一张旧床就是他们共同的归宿。
庄周能说话后,惠施来得更勤了,俩人好像亲兄弟,总有说不完的话。连庄慧也觉得疑惑不解,常常暗自忌妒他们。惠施开始感到很惊异,这庄周看起来其貌不扬,也不像出自名门世家,或书香门第,可为什么天文地理,古往今来,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后来一想,既然他是太上老君的学生,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因此常常把庄周带到自己家里。庄周也乖巧,来后也不毛手毛脚,喊过伯伯、阿姨后,就跟惠施一起谈天说地和玩耍去了。
有一天,惠施跟着惠夷齐到菜地摘菜,庄周在房里偶尔发现了一堆竹简,检视一看,尽是些好书,就情不自禁地盘坐在地上看了起来。白玉兰耳尖,听到悉悉嗦嗦的声音,进房一看,见几卷书都翻了出来。白玉兰心想,这小孩怎么这不懂规矩?正待发作,见庄周如痴如迷,连自己气冲冲地到了他身边也没有发觉,也就不忍心打搅他,那一股怒气更不用说,早已烟消云散了。转身悄悄地向堂屋走去,心里却在嘀咕着,没听说这孩子读过书啊?那庄老汉她也是知道的,连大字也识不了几个啊?
后来只要有机会,庄周就一头扎进书堆里。开始看些《论语》、《墨子》之类的书,后来就看《诗》、《书》、《春秋》,再后来,就钻进《黄帝阴符经》、《鬼谷子》、《齐谐》、《易》这类书里不肯出来。惠施可没有庄周那个耐心,开始还耐着性子陪一陪。时间一长,就要拉庄周出去。但庄周好像着了魔似的,赖着就是不肯离开,搞得惠施后来不敢要他到家里来。庄周却不客气,往往不请自来。
惠夷齐却特别喜欢庄周,常找机会跟他谈谈。每当跟白玉兰谈起他来,总是赞不绝口,说这孩子以后可不得了。有时惠施喜欢在惠夷齐面前撒娇卖弄,惠夷齐往往会冷不丁地泼一盆冷水道:“别看你能说会道,我看你连庄周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惠施也不示弱,翘着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谁叫我摊到一个弱智老头的呢?”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庄周也大了。
老汉会编草鞋,庄周看着好奇,就学着编。他有悟性,一学就会;手脚也麻利,喜得老汉合不上嘴。不久,老汉见编的草鞋多了,就自已拿到集市上去卖,留他们兄妹俩在家里编,有时也带庄周一起去逛一逛,散散心。由于草鞋打得好,价钱也便宜,老汉又和气,买的人自然多。这样一来,赚的钱就渐渐多了起来。除买些米,有时还买点肉,不像以前,吃了上餐愁下餐。
一次,老汉病了,庄周帮着到邻近的楚国去卖鞋。回返,路旁,风吹草低,一个死人的头骨凸露出来,伴随着微弱的呜咽声。庄周见后,顿生怜悯,放开马,怯怯地凑近,用马鞭轻轻地从旁拨动了一下,自语道:“骷髅,你怎么会抛尸荒野呢?是贪生害理获罪被诛吗?不?那就是遭到亡国之祸了?”
不知怎么,就流下泪水来,他继续问道:“那是不是偶然失足,羞见父母妻子呢?或者是累死病死冻死饿死老死呢?”问着问着,仿佛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倒在路边,不知怎么幻化出自己随父母被追杀出都城时的情景,既而又幻化出父母倒在血泊中,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晕倒在路上。仿佛那骷髅就是自己的亲父母。
他不禁痛哭流涕起来:“骷髅啊骷髅 ,自从你骨肉分离,哪一日不是孤零零、灰溜溜的,谁又不厌恶你,害怕你,远远地避开你?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家好吗?”说着从草丛里捧起骷髅,用袖口轻轻的擦拭干净,然后用布精心的包好带回家。
已近傍晚,庄慧扶着老汉在路口急切地盼望着。见他回来,老远就迎上去拿包包,牵马。见他脸黄如蜡,眼红如桃,高高的鼻梁旁还印着条条泪痕,整个人像夏日里晒过的蔫草。
老汉忙问道:“周儿 ,是谁欺负你了?”
庄周摇头。
庄慧也急忙问:“是生意不顺?”
庄周还是摇摇头。
已到家 ,庄慧系好马,老汉端上饭菜,自语道:“总没有单独出过门,大概是累狠了,那就吃饭吧!以后还是爹自己去。”
热饭,热菜,还特意做了一碗鸡蛋菠菜汤,都腾着香气,庄周就是吃不进。勉强塞了几口,就要去睡。
回到房里,他小心翼翼地把骷髅取出,解开布,不停地摩挲着,然后放在枕边,细语道:“骷髅啊骷髅,你今天终于有我陪伴,再也不会日晒夜露了,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我倾诉吧!” 说着和衣躺下,泪水不断地流到骷髅上,到半夜,骷髅全被浸湿了。朦胧中,那骷髅仿佛葫芦(大概是从后脑看去)一般,渐渐地长出肉,长出眼耳口脸鼻舌身,如活人一般,跟庄周交谈起来:“庄周啊!今天听了你一大箩筐痴话,其实不过是庸人自扰。你问的,都是活人的负担;死人哪里会有呢?你想知道死人的乐趣吗?”
庄周听罢,欣喜道:“想啊!”骷髅笑道:“请跟我来!”说着飘飘然出了房屋,来到村北的墓地:星光照旧,坟地依然,只是夜深人静,略显寒冷。骷髅道:“这就是鬼城。”庄周惊疑道:“这不是我们村北的坟地吗?我常听人说鬼城戒备甚严,阴森恐怖,哪里会这么祥和宁静?你可不要哄死人不填命咯?”骷髅也不反驳,只是顺手指道 :“你再细心看吧!”只见杨二婆蹲在地里采摘野果,塞进口里,撅着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她是五年前闹饥荒饿死的!前两年死去的寿大爹也在这里,只见他吮吸着露珠, 咂咂嘴,然后怡然自得地飞了起来,仿佛水中游鱼一般。对!那不是杨小狗吗?前两个月病死后,他娘的眼睛都哭瞎了,想不到他在这里又是呼哨又是蹦跳,如此快乐。新奇!难以置信!庄周试探道:“骷髅,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拿这些幻景来哄我。阎王是我舅舅 的侄子的外孙的同学的朋友的爷爷,现在只要有钱有权有后门,鬼也可以变成人。我托人叫他恢复你的形体,长出你的骨肉,回到你父母妻子兄妹乡邻道德学问里去,你一定乐意吧?”骷髅愁眉苦脸道:“庄周,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哪里舍得这无忧无虑的乐趣 ,再受人间争斗的苦恼呢?何况鬼界根本就没有什么阎罗王崔判官牛头马面,这些只怕是人们根据世间的情景虚妄杜撰的,特别是那些怕死的人,更是把鬼界说得阴森恐怖,把鬼描绘得张牙舞爪,其实都是狗屁打胡说。请问,你见过牛头马面阎罗王吗?”庄周摇摇头。骷髅道:“你再跟我来。”于是携着庄周飞了起来,越山涉水,来到一个山谷,月已偏西,岩石叠如书页,绿树附崖而上,雾丝袅袅升起,泉如清钟奏鸣。乌纱者自饮自食,王冠者自行自寝,布衣轻盈飘飞,儒服自唱自吟。好一个极乐世界,鬼域净土!骷髅一面领着观赏,一面大发议论:“当今世界,人们的眼睛灯笼般地盯着帽子车子票子房子,如此才能欣欣然腆着肚子上馆子逛窑子玩婊子封妻荫子,洋洋得意翘着侉子享乐一辈子。假如身不得美宅,口不得美味,衣不得美服,见不得美色,听不得美声,就会怨天怨地怨爹娘。遇到大灾大难,失恋顽疾,更会失魂落魄,呼天抢地。人们为富劳碌奔波,为贵处心积虑。及至富有,又怕被盗。于是惶惶不可终日,捆紧箱子,锁紧柜子,关紧房子。可是大盗一来,连箱子柜子袋子甚至房子一起抢走了。贵了呢 ?又想保住自己的帽子车子房子票子,整日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设暗探,布岗哨,带保镖。纵然躲过暗算,自己还是免不了常常通宵恶梦,致使惶惶恐恐,昏头转向,疑神疑鬼,神经分裂。人一生背着这么多包袱,长着这么多脓疮,受得了吗?还有那风尘仆仆,争先恐后的模样;口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眉来眼去的丑态,耍猴戏般,不可笑吗?”庄周如听天书,如进天堂,但还是不免叹道:“你也过于片面了。人间到底充满阳光,充满活力。虽然不该恶死,但更不能厌生呀?万物都是这样,从自然中来,回自然中去。生也自然,死也自然,由生转死由死转生都是自然。既然如此,何不顺其自然?”骷髅笑道:“看来你并不糊涂,不过,说来容易做来难,现在跟你说也是枉然,以后你自然明白难得自然。”不知怎么,自己仿佛在楚国王宫,父亲仿佛是王族,正在与其他王亲议论一个什么叫吴起的。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回到家,惊慌失措,催促全家人收拾行李,急忙离开楚国。就这样胡缠了一个晚上,后来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有个人老是跟在身后。
庄老汉本来就病了,又见庄周睑色不对,只是不好多问,不过心老是悬着。估计庄周已经睡着,才和庄慧蹑手蹑脚地摸到床边,脱掉外衣,轻轻地躺到床上,深怕吵醒了庄周。庄慧瞌睡急,不一会就睡着了。只是庄老汉,躺到床上,就像躺在针毡上,几次刚刚合眼,就被庄周闹醒。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一直在胡言乱语,急得整夜没有睡好。
天没亮,庄老汉就起床做好饭菜,只等他起床。可太阳晒破屁股还不见起来 。只得喊,可是喊破喉咙也喊不醒,吓得庄老汉直哆嗦。忙叫慧儿照看,自己赶到几里外的小镇去请医生。
医生刚来,还没落座,庄老汉正用瓦壶倒水,庄周却念念有词地醒来了。医生莫名其妙 ,看看庄老汉,见他胖肿的脸吃力地支撑着网状的皱纹,红桃般的眼上印着两道浓浓的黑圈,口正喘着气,手在打着颤。心里想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庄老汉感到奇怪,我叫你给我儿子看病,你怎么看起我来了?不好意思地说道:“医生,请看看我儿子吧!”
庄周立即起床道:“爹,我好好的,看什么病?”
“没有病,怎么喊破喉咙都喊不醒呢?”
庄周莫名其妙,仔细想想,才记起自己做的怪梦,恍然大悟道::“哦!可能是在做梦。爹,我看您脸色不好,还是自己看看吧!”
医生也道:“我看您儿子不像有病,倒是您真得看看。”
老汉憨厚地摇头笑道:“我没什么,睡睡就好了。”
然后递上一杯茶,左一个对不起,右一个拖了步。喝完茶后,双手捧上一串钱和一双草鞋作为酬劳,送走了医生。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实在对不起!文中有一段应分为若干段,只因电脑程序出了问题,不便分,也许会影响阅读!
半缘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这日,正春暖花开。白玉兰焚三支新香,抚五弦瑶琴,弹高山流水。果然那琴音听去,时而巍巍峨峨如泰山,雄峙云天;时而洋洋洒洒如长江大河,奔腾入海;时而如鸟鸣溪涧 ,悠悠悦耳;时而如桨击晚霞 ,灿然动心。惠夷齐则随琴音高唱低随,弦引声转,声与弦和,浑然一体,珠连璧合,真个伯牙转世,秦青复活。
那惠施目睹耳闻,出神入化,思绪缥缈,昏昏欲睡。
突然,似有一人在轻声叫他:“喂!书蠹,你在玄文馆好好的,怎么溜到人间来贪玩啊?”
惠施一惊,潜意思向那人看去,似曾相识,却模糊难辨, 揖手问道:“仙人看来有些面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将手拢向嘴边,“嘘——”的一声,然后凑到惠施耳边道:“天机不可泄漏,且跟我来。”
惠施尾随,拐来转去,恍惚间,一堵白墙向他轰然扑倒,将他打退一丈多远。哪里是白墙,是一股涌起的浪涛。他定睛看去,大海茫茫,一望无际。风在狂奔,水在咆啸,云在汹涌。
惠施忙捂住耳朵,埋怨道:“什么鬼地方,吓死我了。”
那人反问道:“你没听说过渤海吗?”
“渤海?”惠施来神了,问道,“怎么不见仙山?”
那人蔑视道:“真是书呆子,仙山就那么容易到?”
“那怎么去?你快让我开开眼界吧!”
那人道:“要去不难,只需回答我三个问题。”
“这倒是我的拿手好戏,只管问吧!”
“渤海原有哪几座仙山?”
“五座:岱舆、员峤、蓬莱、方丈、瀛洲。”
“挺熟的。”那人点点头,继 续 问道:“为什么现在只有三座?”
“为什么?因为这五座仙山非同小可,每座都高达三万里,山顶就有九千里,山与山之间竟相隔七万里。这五座仙山互相牵连,像浮萍浮在海中,随波逐流。山上的仙人恐怕流离失所,就向上帝反映。上帝心想,这仙山本该我管,若流向西极,岂不沦落他人之手,造成人才大量流失?于是立即下旨,命北极神禺强派十五只巨龟用背顶着仙山,每三只顶一座,准许各山六万年挨拢一次,因此这五座仙山才对峙不动。哪知龙伯国住着些巨人,高大百万余里,几步就能走过五座仙山。偶尔有一人到渤海垂钓,一钩就钓了六只巨龟,投入篓中,回去刀剐水煮,下酒果腹,剩下的硬壳,则免不了火灼之苦,作卜卦用去了,致使岱舆、员峤无所依托,重浮海面。当时正刮南风,将这两座仙山吹到北极,沉于大海,所以现在只剩下三座仙山。怎么样?难不倒鄙人吧!”
那人见他得意洋洋,道:“别高兴得太早!最后一问,山上有些什么?”
“仙人呗!”
“废话!除了仙人,还有些什么?”
“这个——”
“怎么样?还得意洋洋哩!谁叫你贪玩厌学的?”
惠施搔了搔那小脑袋,小眼睛转了几转,道:“哦!记起来了!上有金台玉观,居之长生;树结珠花石果,食之不死。鸟兽全然白色,往来尽是仙人。”
那人笑着点点头道:“不错,到底是书蠹,还算名副其实。走,闭上眼!注意,我没准许,千万不能睁开。否则,后果自负!”
惠施想,还真被本人蒙着了,看来仙人也不过如此!什么书蠹,什么不能睁眼,故弄玄虚罢了,但还是闭上眼,不知不觉就飞了起来。渐觉风平浪静,惠施以为仙山已到,不好好看看,不是白来一趟吗?也顾不得那人嘱咐,偷偷睁开眼。这一睁不打紧,却被一阵南风吹到了北海。只见大海茫茫,雾气蒙蒙,身下仿佛浮着一座仙山。惠施心想,仙山不是固定下来了吗,怎么又在浮动?嗯,如今这世道,谁不想吃喝玩乐,真正把事当事做的,只怕打灯笼都难找。说不定几只乌龟王八抛下仙山赴宴、跳舞、“围城”、桑拿、陪小秘去了也未可知。你想,那背负岱舆、员峤的六只乌龟不是偷偷出去旅游,考察,到处贪食,抢食,怎么会一钩就被外国人给钓去了六只呢?哎!那是仙人们的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不知这是哪座仙山,山上有哪路仙人。可惜那人不在身边,不然,还可以问问。
想着想着,却不料一头栽了下来。山上毛绒绒,暖融融,蓬松松,软绵绵,虽然头落地,却不疼。只觉得掉到厚棉絮里一样。嘿!到底是仙山!跟凡间就是不一样。今天即使躺在这里睡一觉也舒服。
正在得意,却不知怎么浮了起来,像滑滑梯似的,风驰电掣般向那水中滑去。紧急中向山上抓去,却着实地抓起两大把鸟毛,手一松,到处飞舞。
我的天呀!仙山竟是这般模样。看来仙山也欺生,非仙不容,我只得葬身鱼腹了。他干脆闭上眼,等待厄运的亲吻,渐渐后悔自己没听那人的话。脚正感到水寒,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不由自主地向山顶滑去。
怪哉!睁眼一看,那人盘坐山顶,周围一团彩光,映着那山与水,就像水晶宫一般。惠施心想,救星来了!不料那山勃然冲向空中,惠施也被甩起,翻来覆去,不知折腾了多久,回过神来,定睛看时,哪里是山,却是一只巨鸟。这鸟背大如泰山,翅膀好像漫天乌云,一阵旋风卷起,水柱如羊角直冲九万里,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哪是水,哪是云。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九天云外。不一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树木摧折,房屋翻飞,暴雨如注。仿佛那人竟安坐鸟背,而自己却被风雨网裹着向地上掼去,掼去!正在心灰意冷,闭目待毙,那人吐来一朵白云,雨消风散,托起惠施。惠施心想,有救了!将到地面,那白云却如绸缎掀去,惠施落到一束蓬蒿与荆棘间,直叫道:“哎哟哟,疼煞我也!”
哪知惊动了几只寒蝉和斑鸠,纷纷探头笑道:“看,多么精彩的表演!”
“请问帅哥,你乘坐大鸟,要到哪里去潇洒啊?”
惠施见这些小虫小鸟也来讥笑自己,恶狠狠地答道:“背气,落到这么个小人国!鄙人要到南方去,怎么样?”
这些寒蝉和斑鸠也不示弱,道:“哦!南方够美的吧?”
“我们是小,只在小树丛飞来飞去,饿了就去地上找食,累了就到树上休息,三点一线,平淡如水是吧!”
“你到南方去,一定是想升大官,发大财,切莫误入了大棺材咯!”
语语带刺,句句伤心。惠施转转眼珠道:“小聪明哪里比得上大智慧,短命鬼哪里会相信老寿星?”
寒蝉蔑视道:“黄婆卖瓜!”
惠施指着寒蝉冷笑道:“朝菌只能寄生一天,哪晓有月头月尾;你们寒蝉不过苟活两季,怎知一年有春有秋?”
寒蝉不知所云,只知干瞪眼。
惠施继续问道:“而冥灵大龟以五百年为春,以五百年为秋;上古大椿以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人们不知这些,以活八百岁的彭祖为高寿,不是很可悲吗?”
斑鸠叽叽喳喳地笑道:“吹牛不带叫具,我们可悲,你不可悲?你连跌跤都跌得可喜可贺,够刺激吧!”
“是啊,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没有非份之想,不过蹦蹦跳跳,像跳梁小丑是吧?”
“你有大智,再乘大鸟展翅南飞呀?怎么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呢?”
“是呀,快去呀!衣服开着窗,身上挂着彩,落汤鸡一般,够酷吧!”
“嘻嘻”,“嘿嘿”,“哈哈!”
周围的鸟,周围的蝉,周围的树,甚至还出现了周围的人,连鸟背上的那人也笑了。
那人朗朗说道:“才智胜任官职,品行合乎民心,道德取悦国君,能力取信同僚,也极富极贵极荣极耀了,不知他们与这大鹏有什么区别?”
惠施觉得这话有理,问道:“像宋荣子,世人都称赞,他不得意;世人都指责,他不沮丧;知内外,辨荣辱,怎么样?”
那人摇头道:“不足道。”
惠施想了想,问:“像列子,乘风翱翔,十天半月才回来,悠哉游哉,总可以了吧!”
那人仍摇摇头笑道:“也不足道。”
“那怎样才足道?”
“乘万物规律,驾六气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界,像这样的人,能忘掉自我,不急功利,不慕虚名,如此方足道。”
惠施想,如此奇谈怪论,叫人实在难懂,正待再问,那人却忽然不见,大鹏也已南飞。而那斑鸠眼,乌眼鸡似的;那嘴,挤出一线白咧咧的牙,牙边的唇,牙旁的肉,牙后的舌头,都是红彤彤的,仿佛刚吃过人似的。还有那蝉,眼珠都暴突出来,更不用说那一人一口,唾沫四溅,一齐向他汹涌而来。那架势,足以令他魂飞魄散,因而尖叫道:“啊,不!不!”
惠施这一叫,却惊动了父母,琴止歌停,一齐向他奔过来,喊道:“施儿,施儿!”
白玉兰一面用手摸着他的额头,一面问道:“怎么?”
惠夷齐则凑在白玉兰身旁,问道:“不是发烧,说胡话吧!”
惠施似乎觉得身上还隐隐作痛,摸了摸,拿到眼前一看,不是血,而是汗,不置可否地说道:“梦。<<齐谐>>上曾记载,水中是鲲,化而为鸟,就是鹏。他们为什么笑我?那人是谁?”
父母俩则莫名其妙,惊慌失措。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金猪迎丰年,文友笑开颜.慧眼网妙文,逍遥胜神仙.哈哈哈哈,恭喜发才咯!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过奖了,请多指教!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惠施满怀疑虑,来找庄周,却扑了个空。
庄周和庄老汉一样,自已有了,不忘乡邻。有人鞋子穿了孔,就叫来换一双,也不要钱。哪家揭不开锅盖,又羞于启齿,就主动送些去。本来庄周就来历奇异,人又好。人踩人低,人抬人高。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乡邻县衙都称赞他聪明能干,仗义疏财,仁厚孝道。当时漆园极不景气,连国家分配的任务都不能完成。县太爷发怒,决定换派主管官。于是有人推举他为漆园吏。
当官?官是什么猴样?他在楚国的集市见过,大多穿着绸子,腆着肚子,崴着身子,仰着脖子,粗着嗓子,前呼后拥,招摇过市,看着就倒味。现在要把我当猴耍,呸!我不干!不!官也有清、赃、好、坏,我为什么不能当个清官、好官,为百姓干点好事呢?对!从我庄周开始,要改变官的形象。接到委任状的第二天,他一不换官服,二不接风,三不拜上司,仍然穿着那套旧麻衣,破草鞋,走“路”上任。
漆园离他家不远,就在蒙山的西北面,山上种着成片成片的漆树,绿叶黄花,经风一吹,此起彼伏,叶海花浪,好不美妙。庄周路过箕子墓,赶到蒙山,钻进树丛,吸着新鲜空气,仿佛吸着兴奋剂一般,禁不住掐下一朵花,跑着跳着,左顾右盼,尽情观赏。突然,他的眼光盯到漆树上,那漆树上刻着一道道刀痕,仿佛厚厚的嘴唇翻卷在树上。他轻轻在树上摸了摸,仿佛摸着自己的伤口,感到一 阵阵心痛,自语道:“漆树可用,所以才被割伤。”
走着走着,前面传来一阵阵小孩的欢笑声,近前一看,原来几个小孩正在吃桑枣。大孩扒在树枝上,小孩踮起脚拉着树枝,再小一点的,只得从地上拣起来吃。有的吃得高兴时,仰着头,张开嘴,把枣往空中一抛,然后用嘴接着,朝左右得意地一笑。一个个嘴都吃得发乌。他自己也不禁跑过去,摘了几个乌枣,往嘴里一抛,哇,好甜!惹得几个小孩一面笑,一面用手在脸上划着道:“大人也吃,羞!”
庄周笑道:“怎么?树上写着大人不能吃了吗?”
说着爬上树,又摘了几捧塞进嘴里,然后兴奋地在树枝上用力摇着。桑枣像下雨一般。那树上的小孩或吓或喜,哇哇大叫;地上的小孩则只顾笑歪了嘴,相互抢着。庄周开怀大笑,跳下树,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大步而去。
回过头时,见地上抛落着树枝树叶,几个小孩还望着他笑哩!他若有所悟:果实一熟,就会被摘。这时,大枝被折断、小枝被剐掉,惨遭摧残。人不也像这样吗?不防脚绊在树根上,草鞋被拉破了,裤子的膝盖处也烙上了两个金印。爬起,拍了拍手,看看自己的尊容,禁不住张开手臂,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哦,前面有嚷声,去看看。只见一个人举着皮鞭,在那里叫骂着:“快干,快干!今天新官上任,完不成任务,老子也陪着倒霉!”
另外几个呢?穿着破麻衣,打着赤脚,脚镣手铐,双手在树上不停地割着,那么吃力,那么缓慢,伴随着阵阵脚镣手铐的撞击声,令人魂惊心碎。
只见一人痛苦地瘫在地上,根本不能动弹。皮鞭“啪”的一声抽到他的身上,衣服破露处,一道血痕有如一道闪电,深深地灼伤着庄周的心。
那人哀求道:“大人,我实在不能动!”
“不能动,谁给你 白吃?”又是一鞭。
庄周赶紧冲上前道:“不准打!”语气里带着命令。
执鞭者先是一惊,既而看看庄周,禁不住捧腹大笑道:“一个叫花子,也来狗拿耗子?”
庄周没有理他,蹲下身,看看那人:六十来岁,脸上仿佛漆树干,到处刻着刀痕,手腕只剩下根骨头,由于长期铐着,上面勒出了深深的印痕,仿佛勒着庄周的心。庄周实在不忍看下去,只是那么摸着,摸着,眼泪不住地往外涌。继而激起一股怒气,立起身来道:“我就是新来的长官!”
“你?!”那人用手指着庄周,继续笑道:“你看,你看你那个刁相,破衣烂衫,乌眉皂眼的,给我提尿壶都嫌脏!”
其他几个人也怀疑地端详着庄周。
庄周道:“你没有见过我这样的新官,是吧?那因为你是狗眼。”
“什么?你敢骂我?”那人举起鞭就要打来。
庄周用左手拦住道:“且慢!你用镜子照照就知。”右手将镜子递给那人。
看时,果然是毛绒绒的狗眼,凶狠得像狼,煞是吓人。那人转了转眼珠,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温顺得象羊,实在可怜。这就是狗性。大家也觉得奇怪,只以眼神示意,却不敢作声。
庄周道:“怎么?没骗你吧!你们各位呢?因为平时不敢看他,当然没有发现。我现在要把他变成人眼。”
说着将宝镜翻了一下。那人眨眨眼,再照照那镜子,果然圆圆的,大大的,眉目分明,像个人样。庄周拿过镜,递去委任状道:“你再看我是不是你们的新官?”
那人一看,倒地便拜,浑身筛糠似的,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冒犯大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庄周不想以官压人,刚才亮出委任状也是不得已,于是上前扶起那人道:“冒犯我没什么,我也是人,只是不要把他们不当人。”
那人连连道:“是,是!”
原来那人是专管割漆的,名叫胡二。庄周接着卷起袖子,示意胡二道:“来,把他老人家抬回去,请医生看看。”
其他几位见新官如此待他们,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抬回作坊后,庄周叫胡二去请医生,自己舀了碗水递给老人,问道:“老人家,您多大岁数了?”
老人无力地答道:“不知道。”
“您多大来这里?”
“几代人都在这里。”
“都是割漆的?”
“不割漆能干什么?”
“您们这样过得惯吗?”
“什么过得惯过不惯,只要有口饭吃,怎么都行。”
庄周看了看这低矮潮湿挤满铺的房屋,那又破又薄又脏的被子,嗅着一股浓郁的霉腐与臊臭味,心里涌起一阵阵的辛酸,叹息道:“老人家,您躺一躺,我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于是在身上拍了拍,把草鞋用细绳兜底系紧,又用袖子将汗擦了一擦,带着满脸乌枣印到漆坊、漆店转了一趟,和分管张柏、李漆一起把漆树、漆店、人数统计好才回家。
一回家,庄老汉和庄慧就端上饭菜。
庄老汉笑着问道:“情况怎么样?”
庄周扒了口饭,叹道:“他们太苦了,都带着镣铐在皮鞭下干活,简直连牛马都不如。”
庄慧瞪大眼睛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脚镣手铐?”
庄周道:“是呀,漆园是官府的,当然落后些。”
“那你烧他三把火,改一改呀!”
“对,知兄者,妹妹也。我就是要烧他三把火,烧得旺旺的,把那些落后的残酷的枷锁全烧成灰烬!”
“好!奖你一个大圆宝。”话音未落,鸡蛋已夹进庄周的碗里。庄周向庄慧看去,她那潮红的脸已垂向桌面。
经过大半夜的思考,改革方案出来了。早上起床,好好地吃了一顿早饭,用袖口擦了擦嘴巴道:“爹,我走了!”
庄老汉塞了两个饼子给庄周,嘱咐道:“好好干,莫让别人指背心骨!”
庄慧也凑出来,站在门前椿树下,说道:“哥!火烧旺些!”
庄周小跑步到漆园,日头才一 竿高。他分咐胡二、张柏、李漆,叫员工全到作坊前的场地上集中。
人来齐了,他数了数,男女老少,总起也只有四十六人。除几个分管,不能动的老人、小孩外,全都被镣铐牢牢地锁着。
庄周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大声说道:“各位父老兄弟姐妹,我也在穷人家长大,看到你们被沉重的铁镣锁着,我心里难受啊!我们是人,不是猪,不是狗,猪狗也没有锁着啊?!我们是劳动者,我们的脚是走路的,我门的手是做事的,我们应该自由自在、轻轻松松,才能把事情干快干好,为什么硬要将它锁着呢?我今天宣布:开锁!”
人们愣着,一动不动,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盯着这位新官:大头,高个,头发蓬松,黄皮寡瘦,粗布衣,破草鞋。
庄周又重复了一次,声音提高了十六度:“开锁!”
这是怎么回事?几十年,不!几生几世,都是这么锁着,习惯了,今天要开了,反而怀疑起来?不是在做梦吧!他们望着眼前的新官,这位跟自己差不多的新官,这位把他们当人的新官,他们跪下了,哭了,嘶哑地呼喊着:“谢谢长官,谢谢!”
镣铐全开了!他们动动脚,动动手,然后动动整个身体。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从来没有过的自由,从来没有过的愉快!他们蹦跳着,拥抱着,欢呼着!
庄周清了一下嗓门,大声说道:“各位父老兄弟姐妹们,静一静!”
大家安静下来。
他继续说道:“你们的手脚自由了。我还要将漆树、漆坊、漆店也分给你们,你们将自由地割漆,自由地制漆,自由地卖漆。”
他们过去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现在将有自已的漆树,自己的漆坊,自己的漆店。他们太兴奋了,他们屏住呼吸静听着,心仿佛要跳出胸口。
“大家听着,因为这漆园是国家的,所以,必须向国家缴纳一定的油漆作赋税。我算了一下,平均每人每年交两桶漆就够了,多余的都归你们自己所有。干得好吃鱼吃肉,干得不好腌菜拌粥,不干就喝西北风去。谁也不会吼你们,骂你们,更不会用皮鞭去逼你们,打你们!”
人们沸腾起来了:“每人两桶,按以前算,不多。剩下的变卖掉足够吃穿。”
“是啊!如果将漆树管好,制漆少浪费一点,还有余地。”
“以前,官吏抠屁眼舔指甲,恨不得将我们骨子里的油全榨干,喂饱他们的皮囊。哪像庄老爷,一心为我们百姓着想。”
“是啊!我爹昨日病得不能干活,还是庄老爷亲自抬回,喂水请医哩!”
“这样的清官、好官,真是打灯笼都难找。我们不好好干,老天都不容!”
“各位父老兄弟姐妹,山上还有一些空地,你们可以各自开一些,种点菜,改善改善生活。希望你们定时定质定量把油漆交上来就够了。张柏收货,李漆记帐,两人负责保管和交送给国家。你们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他们说,也可以直接找我,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我们现在就开始分,分好后,你们就可以自由去干好自己的事了!”
分完后,庄周每三天到漆园去一次,跟园工一起劳动聊天,有什么困难,就想办法及时帮他们解决。张柏、李漆也各自把自己的事情干好。胡二分了些漆树自食其力去了。
一种巨大的潜力像岩浆冲破地壳一样释放出来。他们再没有仇视,没有怠工,没有破坏,更没有想到逃跑。年底一到,不用催促,他们就提前把上等的漆交上来。县太爷当然满意。庄周笑了,自语道:“还是老师说得好:‘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一天,庄周正在家里编草鞋,被胡二鞭打过的老人提着些苹果,蔬菜进来了。庄周急忙起身道:“老人家怎么找来了?”
老人放下东西,笑道:“这是自己收获的东西,大人收下吧!”
“那怎么行?这是您老人家的血汗啦!”
“什么血汗?要不是大人,连我这把老骨头都怕成灰了。自从大人让我们自由,吃的喝的不愁了,连老鼠都沾了光,我们孝敬大人不该吗?”
“您吃的喝的不愁是应该的,您自由也是应该的,我也拿了国家的俸禄,自己又打些草鞋,再占您老人家的东西,万万不该!”说着将神龛上的瓦壶瓦杯拿下,倒了杯茶给老人。
突然张柏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道:“大人,不好了!”
“什么?”老人的茶杯掉落在地,庄老汉和庄慧也探出头来,瞪大眼睛,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非常感谢您的细心阅读与评点!只是不知哪里有悖现实?望明示!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非常感谢您的指点!我想,文学作品追求的应该是神似.庄周不为形役,身份可以变,可以是官,可以是民;地位可以变,可以贵,可以贱.但庄周就是庄周,他不因身份和地位而变.这就是他的"神",没有变,也不会变!而且,哪怕是见魏王,庄周也是"衣大布而补之,正(jie)(对不起,微机中打不出来)系履"(见<<庄子>>山木篇)另外,还可以营造一种喜剧气氛.不知可否?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谢谢您的启示!"济公""周伯通"也许会给半缘灵光.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谢谢!欣闻新道教,定往乐逍遥!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谢谢!欣闻新道家,半缘乐开花!定当往故园,唿哨入篱笆.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原来这天上午,张柏、李漆正在清货算帐,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出门看时 ,一群人正谈笑风生,向这里蜂拥而来。那群人见有人露面,立即收起笑容,稳着方步,缓缓前行。
只见一个县官清了一下嗓子,拖长声音道:“你们什么——”
旁边一人连忙提醒道:“长官,庄周。”
“哦,对!长官——”
那人急了,小声提醒道:“不是长官,是庄周。”
县官胀红着脸,大声道:“笨蛋!你不是说长官吗?”
那人吓得不敢做声。
县官接着道:“我说是长官就是长官!你们长官——在哪——里啊!”
李漆早在心里嘀咕,你才是一个大大的笨蛋!只到他们扯清楚,才躬身道:“ 大人,他没来。”
“什么?没来?”
张柏见县官沉下脸,知道不妙,灵机一 动,在旁边道:“回大人,庄老爷昨天就病了,所以没来。”
说着端了一只高凳,用手擦了擦,躬身道:“大人请坐!”
随从急忙掏出手帕,又擦了擦,县官才缓缓牵起绸袍坐下,凳子压得吱吱作响。看看漆还不少 ,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道:“快传你们老爷见我!”
这一说不打紧,那大肚子抖了几抖,凳子咔嚓一声,给压垮了。县官来不及起身,啪的一声跌到地下 ,连身旁的油漆都震了出来,溅得满身都是。
张柏、李漆暗笑,却不敢出声,装作战战兢兢的样子,上前扶着。随从也急忙来扶,只觉得他身上的肉一抖一抖地,直往下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他本人的通力合作下,立了起来。哪知那一下跌得太重,他肚子又大,竟将裤腰带都胀断了。这一站起来,那裤子全都垮了下来 。随从忙给他提起。县官恼羞成怒,骂道:“他妈的,你们想戏弄本官,是不是?”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量你们也不敢,怎么,还不快传庄周?”这一跌倒把他跌清醒了。
“是,是!”李漆忙道,“大人受惊了!小人给您烧茶去。”
于是一个人躲到灶台下笑个不住。接着轻轻地呸了一声道:“活该!”
张柏则又好笑又害怕地赶到庄周家,叫他来见这位县官大人。
要是以前,把县官请到餐馆里一咬,鱼肉荤腥,山珍海味,地方特产,农家小吃,几瓶名贵白酒,起坐喧哗,吹牛拍马,烂醉之后,扶上马车,然后送上几桶好漆,躬腰,哈哈,嘴巴一抹,等着发达。可庄周不搞这一套,不紧不慢地来到漆园,只管直通通地问道:“大人光临敝园,不知有何指示?”
县官本来有气,但那闪亮的油漆很快使他平静下来,和气生财嘛!他看了看庄周,太瘦了!一个漆园吏,怎么会这么瘦呢?你看那大头压在高个上,谁都担心会散架的。于是微笑着和蔼地问道:“你不懂做官的规矩吗?”
“请大人明示!”
他不过在衙门坐腻了,出来散散心,揩揩油水,打打牙祭而已,明示个屁!只得干咳两声,借口道:“做官要守班守点,勤谨工作!”
庄周开始反驳了:“大人,我们的漆是不是按时缴上去了?”
“缴了。”
“缴完了没有?”
“缴完了。”
“质量怎样?”
“优。”
“请问大人,我没有勤谨工作,那任务都完不成的倒是勤谨了?”
县官的脸上立即掀起了波澜,正待咆哮,还是被那闪亮的油漆镇压下来,似乎关切地说道:“庄周啊,你还嫩了点。我问你,如今考核晋级凭什么?”
“德能勤绩嘛!”
“屁!老实告诉你,第一是要有后台有票子或会拍会吹会哄会送的,这类人往往飞黄腾达,官运亨通。第二嘛,是不要脸不要命行死放赖哭骂摔打的,这类人有时也能捞个一官半职,至少不敢随便动他一根汗毛。第三,则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领导只看他在不在做,不看他做好做坏做多做少;只看他听不听话,不看他懂不懂话;只要你不伸出脑袋接石头,老老实实,自然会鸭子上轿排队进笼,数年算月,论资排辈就是了。”
“第四种呢?”庄周问道。
“侍才自傲,要说能说,要做能做,想说就说,想做就做,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种人,头一仰就碰个大包,尾巴一翘就要挨打,最吃亏。”
庄周笑道:“我只怕是这第四种人了。”
县官见庄周根本就没有要意思的意思,只得装腔作势道:“本官是县太爷(哇——,县太爷竟然亲临,人们的心马上挤紧了)——派来(原来是拉大旗当虎皮。人们松了一口气)——考察的,你这里的管理——是松散的——,本官回去是要向县太爷——反映的——,你们这样,是一定不行的——!”
说完拂袖而去,气哼哼地挤进马车,揉着那圆鼓鼓的熊腰,总算沾了满身的油漆,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庄周摇摇头长叹道:“蛀虫,可恶的蛀虫!”
漆园现在是块肥肉,谁都想来啃一口。这是庄周最伤脑筋的。慷慨割肉,他喜我安,可是,每一块都来自园工,庄周不忍心啊!不意思意思,他们是上级,以后有的是麻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说谁没有三差两错?米中也有沙,鱼里还有刺。何况还有同僚心怀忌妒,恶意中伤。
更有一事,令他头痛:近来给他做媒的真是踢断了门槛,叫他一刻也不得安宁。哎!人怕出名猪怕壮。对!今天不是上巳节吗?与其在家里受罪,不如约慧妹出去散散心。
庄慧牵牵衣,梳梳头,颤巍巍地拿起她不愿拿起的镜子。看时,还是身体矮若孩童,腰背驼如满弓,眉黑如墨,额突如猿.天啊!是谁造就了我这副尊容?她恨,她伤心,她捂住自已的脸,泪水从指缝间漫涌而出。想她跟庄周自幼在家编织草鞋,两小无猜,说说笑笑,何等快乐!不想日月如梭,把他们的感情越织越密,越织越紧,越织越长,就像花惹蝶,蝶恋花那么简单,那么自然。同时也使她的痛苦与日俱增,酿成源源不断的泪泉,常常在暗地里湿透了衣衾。特别是近段,给庄周做媒的人简直如蚁趋蜜。那可恨的敲门声,常使她心痛欲裂。尽管她能感受到庄周不嫌弃她,爱她,但谁能肯定这不是一种纯真的兄妹之情呢?
今天 庄周约她出去,说是在村南桃树下相会,叫她怎不激动?她揩干泪水,牵了牵衣,在门前椿树下静了一下,才向村南走去,心里仍在不停地咚咚直跳。滴翠的野草,着火的桃花。那蜂拥香蕊,嗡嗡嘤嘤的软语;那鸟戏碧叶,叽叽喳喳的调情。啊,春!我的春呢?我丑,但我聪明,我温柔,我为什么没有春呢?庄周!庄周!她在心里呼唤,禁不住喊出声来。她要喊出声来!她走着走着,最后几乎是小跑步到那棵桃树下。庄周叫我在这里等他,怎么还没有来?她左顾右盼,不时用手摆弄着衣角。时间啊!就是善于捉弄人。当你期待的时候,它长得叫你望不到头,让你等,让你盼,让你如坐针毡。当你欢快时,它却如梦如烟如闪电,一晃就消失了。
她等啊等!哦,有声音,那么轻;有气息,那么弱。相信感应吗?相信。凭着感应就知道是他,肯定是他!她屏住呼吸,如木偶般僵硬地站在那里。她装作没发现,直到两只手慢慢地,慢慢地挨近,突然蒙住她的眼,她的脸。是他的手,是的!闪电一般的触动,温泉一般的流泻。红,柔,——烫,她都感到了。
“好,你欺负我,看我告诉爹去!”
“小妹恕罪,为兄再也不敢了。不然,罚诗一首,怎样?”
“好,不中,再告也不迟。”
撒娇。松手。默默对视。羞怯地低头。庄周转眼看看桃花,再看看庄慧,围着桃树转了一圈,吟道:“桃花多妖娆,鲜红如火烧。招摇。蝶来绕,蝶来闹,蝶入芳心别羞恼!------”
还没吟完,庄慧就吵嚷道:“又来了,又来了!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扑上去,连拉带蹬脚。跑。撵。拉住。倒入怀中。偎依与抚摸,久久地。
“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包你满意,将功赎罪怎么样?”
“随你。”
软语罢,牵着手。跑。跳。太阳投来灿烂的笑脸,白云吐着缕缕情丝。
乡间小路,春燕,麦浪,菜花,河边,好清的水!毯一样的碧草,金黄的蓝色的小花,还有那火红的芍药。一对对男女青年,嘻戏,偎依,花伞,野餐。水里,你捧洒,我还击。说,笑,疯,闹。春的活力,春的流泻,春的色彩,春的勃动。
庄周摘了一枝蓝色的小花,金黄色的小花,还有一枝芍药,用几根青草束在一起,捧送给庄慧。坐在河边,两个身影,两张笑脸,中间一束鲜花,合为一体。看着,看着,朦朦胧胧地,醉了。
“慧,我们结婚,好吗?”
“我们还是兄妹不好吗?”
“不!我要娶你。我、你、爹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那么多的好姑娘,那么多人给你做媒,何必娶我这个丑八怪呢?”她哽咽了 。
“不!我怕她们,那俗气,浊气,酸气,令人生气。她们自认为美,我却看不出美来,她们认为丑的,我看美极了。我怕不起,躲得起。我的心中只有一颗闪亮的星星,一颗最聪明,最文静,最能干,自认为最丑然而最美的星星,它就是你——我的心!”
她抬起头,望着庄周,泪光闪烁:“你不后悔?”
“不后悔,哪怕太阳烧成灰!”
静静地偎着,偎着。
渐渐地,他们似乎在飘啊飘,飘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云雾缭绕的地方。一朵硕大的已经枯萎的花,上面趴着一只硕大的蝴蝶,一动不动。
庄慧十分惊奇,问:“这里的蝴蝶怎么像人,花怎么像伞?”
庄周道:“这里可能是仙界。”
庄慧走近细看,更吃惊了,喊道:“周!你看那蝴蝶大汗如雨,眼泪如泉,血涌如注,会没命的!”
“没事。不信,你问那仙道。”
庄慧看去,旁边果然坐着一位白发老翁,抱着拂尘,打着瞌睡。于是上前请求道:“老伯,这花、这蝴蝶实在可怜。记得谁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您去帮帮他们吧!”
老翁半睁双眼道:“求人不如求己,蝴蝶自会救花。不过,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纯任自然,勉强不得。”
庄慧听罢,不忍再看,掩面而去。不料斜刺里冲出一个怪物,人面虎身,大叫道:“哪方妖孽,竟敢擅闯仙境?”说着抓住庄慧就跑。
庄周惊骇。回过神后,拼命追赶,却被脚下的树根绊倒。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谢谢!欢迎光临!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感谢"夜宴会"的推荐!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谢谢指点!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过奖了!谢谢您(haiwangpo)的一直支持与评点!望多提宝贵的意见!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庄周醒。人已散尽。蛙唱。蟋蟀长吟。嫦娥投来银白的婚纱,牛郎织女捧出金黄的珠玑,河伯那圆润流畅的旋律轻轻地掠过心弦。他俩温馨地偎在一起,仍然紧握着那鲜艳而清香的花束。啊!大自然的婚礼太美妙,太神奇,太令人陶醉了。什么繁琐的婚仪,什么猥亵的喧闹,什么扭捏作态的交杯酒,什么荤腥苦辣饕餮贪婪的喜宴,俗!呀,不好!月已偏西,爹在家里不知会急成怎样。庄周急忙叫醒庄慧。惊!花落水中。一起奔回家。
家里黑漆漆,无人。问邻居,都说庄老汉找过他们。夜深人静,会在哪里呢?气喘吁吁,心急火燎。全村的人都被他俩闹醒,慌忙爬起床,糊里糊涂地打着火把到处找,到处喊。伴随着散乱的人影,寒颤的回声,焦躁的犬吠,闹腾了一整晚,连他的影子也没找到。
第二天早上,有人见他浮在河的转弯处,惊叫了一声,跑回湾里,心里还在擂着响鼓,下气不接上气地告诉了同湾的人。大家有的拿着粗竹篙,有的抬着门板,慌慌张张地跑到河边。战战兢兢地捞上岸,胆小的往后退,几个胆子大的男子汉把尸体抬到门板上。简直不敢相信。庄周兄妹和别的邻居们奔向那里。是他!满头溢水的花发,满脸绷紧着皱纹,一对圆圆大大仍含慈善的眼睛,睁着。
庄慧不见则已,一见,“爹”字还没喊出声来,眼一瞪,肚一缩,喷出一口乌血,弓倒在地,没气了。
雪上加霜。
庄周伏向庄慧,狼一般的嚎叫;紧接着又扑向他爹,疯狂地呼唤。他软了,累了,无力地自语:“我是魔鬼,我是冤孽,我是罪魁祸首。我为什么要约慧妹出去,为什么?为——什——么?!”
人们围观,叹息,流泪,摇首,议论:
“昨晚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去了?”
“这女孩也是想不开!”
“庄老汉命太苦了,一生无儿无女,做好事,救了两个孩子,长大成人,风光了,他却撒手去了。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了呢?”
“哎,命。我前天正在厨房炒菜,忽然听到有人喊庄老汉,出来,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心里还在不断地嘀咕,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不是鬼在叫他吗?”
其中两人正在交头接耳,小声道:“这一男一女,深更半夜,犹如干柴烈火,莫不是------”
“这也说不准 ,你看他刚才伏向庄慧的样子,就不对劲。”
旁边的人听见后,瞪了他俩一眼,气愤道:“我看庄老爷决不是这种人!”
“哼!小人之心!”
另有一人插进道:“人生苦短命无常,何必妄自议短长。”
人们瞥了那人一眼,原来是惠施,蔑视立即从脸上消失了。他是有名的聪明人,说的话肯定有道理。
不少人上前劝道:“庄老爷,人已经去了,哭也哭不转来了,还是节哀为是!”
“是啊,还有两个人的后事等着您办哩!”
这句话仿佛提醒了庄周:是的,还要办后事。
他撑起身,定了定神,浑身鼓足了劲,对挤到身边的惠施说道:“麻烦你和曹商把我爹抬回家!”
他自己则双手托起庄慧,一步一颤地往家里挪动。惠施和曹商抬起庄老汉。人们跟在后面,也有在旁边帮着抬的。小孩乖乖地牵着大人的衣角,一声也不哼。
经过昨天偎依过的河边,他的泪水不断线地流到庄慧脸上,耳边仿佛响起昨天的依依絮语。还有梦中,那位白发仙道,那蝴蝶,那蝴蝶拥着花,用自己的泪,汗,血去滋润那花。他满脸是汗,满眼是泪,满身水淋淋的。汗,你流吧!泪,你淌吧!只要能救活慧妹、救活爹,我情愿流干!我愿用自己的死,换回慧妹的生,换回我爹的生。
又经过那棵桃树,花依然开着,但跟昨天绝然不同:冷、红、湿、重,仿佛淌着泪,滴着血,血!他看着,看着,昨天的情景不禁又浮现在眼前,慧妹的声音仍然清晰在耳。他痴痴地,口中念念有词:“桃花多妖娆,鲜红似火烧。招摇。蝶来绕,蝶来闹,蝶入芳心莫羞恼------”
这次不像昨天那么欢快,那么流利,而是慢慢地一字一字地挤出来的。
乌云从天边偷偷涌起。一阵阴风掠身而过。
庄周打了个寒颤,几朵桃花落到庄慧身上。庄周因又哽咽起来,继续吟诵着:“桃花正妖娆,因何落树梢。魂销。蝶来抱,蝶来嚎,蝶拥芳躯情怎了?”
又一阵风,既而旋转风。桃花雨一样地飘落,飞旋,狂舞。庄周干脆站在树下,他就是要站在这树下!这是苍天的神圣的赐予,这是我爹、我慧妹应得的赐予!
人们也跟着停了下来,一个个凝神屏息。
旋风过后,那桃花已盖满了庄慧的全身,盖着庄周的头和肩,也盖满了庄老汉的身体,盖满了门板。还有,人们的头上、身上,全都是。
人们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轻轻地缓缓地向前挪动,谁也不敢吭声,仿佛怕得罪神灵一般。
庄周汗快流完,泪快流干,继之以血,而微微含笑。直至回到家里,轻轻放下庄慧,把爹也在堂屋里安放好,才突然眼珠一翻,脸色苍白,嘴漫唾沫,劈柴般倒下。
“不得了啦,庄老爷也晕倒了!”
“快拿水来!”
“哎,庄老爷太伤心了!”
手忙脚乱。掰嘴,橇齿,用匙灌进,漫出来,又灌。人们的心仿佛被紧紧地箍着。
天黑了,庄周还没有醒来,只是有那么一口气在悠着。人们有的已渐渐散去,有的被张二叔劝走。庄周就由他、惠施和曹商三人守着。
风小了些,却下起了雨。屋顶的茅草上滴下水来,滴答滴答的,仿佛也流着泪。门的框架和轴是桑树做的,中间扎着草。窗子有瓮那么小,墙裂开一些缝,间或袭来一股股寒气。昏昏的灯光,微风,闪烁着。
庄周仿佛飘然而起,他要去问那位仙道:“为什么我的汗快流完了,泪快流干了,血快流尽了,就是救不活我爹和我慧妹?”
似乎到了梦中那块小石,老道不在,却从地里涌出一股浓烟将他托起。庄周大惊,喊道:“哪方妖孽?放下我,我还要找那仙道。”
空中传来袅袅清音:“周,你的汗,你的泪,你的血,已浇灌了我,使我复返仙躯,如今太上老君将渡我归天。”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你现在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庄周一面寻觅,一面说道,“慧妹,我要守着你、爹,就象蝴蝶守着花儿一样。”
“周,你是蝴蝶,可我却不是花。我原是太上老君房屋里圣水瓶中的圣水,因瓶被打翻,圣水溅到人间,经风吹雨打,尘裹烟熏,致使我形体丑陋。而你不同凡俗,不但不嫌弃我,还引为知己,我已心满意足了。现在我将回归圣瓶,再也不经受人间的悲欢离合,辛苦辗转了。”
庄周仿佛记起来了:我下凡时,是听到一声清脆的瓶响,原来世事竟是如此奇妙虚幻。于是急忙问道:“你走了,那 ,我怎么办?”
“周,太上老君已到,你快回去吧!”
“不!不!不——”
云消雾散。庄周睁开眼,哪里是什么仙境?明明是自己的家里。
惠施惊呼道:“你醒了,总算醒了!”
张二叔正在打盹,听说庄周醒了,一看,果然。也说道:“你看你,都快把我们急死了!”忙推挤在自己身边的曹商,叫他去端稀汤。
曹商颤抖着爬起来,壮着胆子到灶边端过备好的稀汤,见庄周痛不欲生的样子,道:“快,喝点稀汤!你可别再吓唬我们了啊!”












楼主:yeyanqing  时间:2020-12-27 18:10:42
《庄子·外篇·知北游第二十二》:“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老子>>第二十三章: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
半缘曰:天地人生尚不能久,而况情乎?当今离婚如戏子更衣,觅情如小儿吹泡.真能白头偕老有几人哉?

楼主:yeyanq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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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07-02-09 04:35:00

更新时间:2020-12-27 18: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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