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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蛊精之你死我活 第一章 路满

楼主:由几子  时间:2021-01-15 14:45:04
57 直觉

昨夜地动山摇的雷声和亮如白昼的闪电,搅得玉篆无法入睡,直到凌晨十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睡了没多久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的头昏沉沉的,身体倦乏得不想动弹,她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只见坠儿在那边榻上一动不动地躺着,睡得正香。
“坠儿,坠儿。”玉篆叫道,坠儿仍在熟睡,“坠儿。”玉篆又叫了一声,还是没见坠儿有反应。
砰砰砰,又有人在打门,玉篆起身下床,脚下只觉得像踩着棉花,她晃晃悠悠来到坠儿睡着的卧榻旁,推醒了坠儿。
“小姐,我睡过头了。”坠儿嘀咕道,但眼睛并没睁开,只用手把身子强撑起来,眼睛半睁着。
“你快去看看,谁在打门?”
坠儿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也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她下了床,随手抓起搭在榻上的外衣披在身上,头发胡乱挽了个发髻,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门开了,李玉家的站在门外,“坠儿姑娘,少夫人起来了吗?”玉篆坐在卧榻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就起来了。”坠儿回答,“昨晚雷打得凶,睡得晚,有事吗。”坠儿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昨晚灶间着火了。”是李玉家的声音。
玉篆站了起来。
“啊!”她听到坠儿吃惊的声音。
“姑娘别慌,别吓着少夫人。昨晚就救下去了,房子也没烧坏,只是祝妈被烟熏晕了,又受了惊吓,病倒了。老爷夫人叫我来看看,要是少夫人起来了,叫少夫人到前面去呢。”
“我起来了,这就过前面去。”玉篆一边大声说,一边抓起衣服,也不等坠儿服侍,自己开始更衣。
等她们赶到前面的时候,老爷夫人正坐在客堂里等她们。玉篆请过安,小心地问“听李玉家的说,昨夜里灶间起火了?”
“可不是,不过昨晚就救下去了,火也没烧大。”夫人说。
“玉篆该死,竟一点都没有察觉!”玉篆说着扭头对站在旁边的李宝说“怎么也不去告诉我?”
“雨下那么大,哪里会想到着火。”李夫人喝了口茶对玉篆说,“多亏了李宝,到底是老人,尽心,昨晚下那么大的雨,还想着夜里出来看看,不然那火烧成啥样,也未可知。昨晚雷声雨声那么大,且别说你,我们离得比你近多了,也什么都不知道,好在雨大,很快就救下去了,他们看没大碍,也就没报。”
玉篆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带着歉意对李宝说“李宝你辛苦了,我也是着急。”
“少夫人这是说得哪里话,可折杀我了”李宝脸上陪着笑说。
“我想着,既然祝妈病了,你代我和老爷去看看。刚才李宝说,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又闻了些烟气,静养两天就好了,你去看看,如果没大碍,就让她静养几天,如果要紧,就派人去镇上找个郎中来瞧瞧。”
玉篆答应了,又问候了公婆几句,就和坠儿出来一起到前面灶间查看,李宝跟在后面。
灶间从外面看只是窗纸被熏黑了大半,其它的倒没什么,里面长条木案和灶台明显是过了火,只是烧的不算深,烟气应该很重,房顶和墙壁都被熏得黧黑黧黑的。
“应该是从里面烧起来的,不像是雷电打着的。”玉篆对跟在旁边的李宝说,
“少夫人说的是,我昨晚看见的时候,火也是在里面烧着的。”李宝回答。
“是不是祝妈不小心引着了什么?”玉篆问。
“现在也说不好,祝妈受了惊吓又病着,有些语无伦次的,也说不清楚,好在也没烧了什么,等会儿我叫李玉,李财在条案上加个面儿,就不用买新的了。”
“你看着办吧,祝妈在哪呢?”
“在隔壁她屋里。”李宝引着玉篆进了旁边祝妈的卧房。
卧房里也满是烟气,通往灶间的门框四周也被熏黑了,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祝妈在靠墙的床上躺着。
玉篆走近几步来到床前,只见祝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
“祝妈,你觉得怎样?”玉篆轻声地问。
“祝妈,少夫人过来看你了。”李宝在旁边帮腔。
祝妈微睁开双眼。不知是屋里太过阴暗还是其它什么,玉篆只觉得祝妈的眼睛晶亮晶亮的,眼神很犀利,好像两道寒光从微睁着的双眼里射出来,她心里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谢谢少夫人,没事的,我睡两天就好了。”祝妈说话的声音倒是显得有气无力。
坠儿走上前,拿起祝妈的胳膊要放到被子里,可是刚抓住胳膊,就像被烫到了一样放开手,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盯着祝妈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身子虚嘛,”李宝在旁边说,“昨晚也淋了些雨,可能还有些风寒。”
“要不请个郎中来看看?”玉篆问。
“我看着问题不大,歇两天就好了,要不看明天咋样,如果不好再去请郎中?”李宝说。
“好吧。那你多照应点”玉篆点头应允,她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慌乱,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她看了一眼坠儿,坠儿正一脸迷惑地盯着祝妈的手。
“坠儿,我们走吧。”玉篆说。
“哦,哦。”坠儿抬头看看玉篆,茫然地点点头。
楼主:由几子  时间:2021-01-15 14:45:04
58 回信

天下着雨,这种天气,阿勇按理是不去余家岭的。路途太远,山路又不好走,如遇阴雨天,即便是有余家岭的邮件也要等到雨停了以后才送,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但阿勇今天非要去余家岭,他对家人说有一封重要的信件,要尽快送到,耽搁不得,家人也就随他了,只是叮嘱他一定小心,如果天晚了,就在余家岭过一夜,不要赶夜路回家。阿勇答应了,披上蓑衣带上斗笠上了路,邮件被他用两层油纸和一层油布包得严严的,绑在胸前。
阿勇其实是打算借着阴雨天歇歇,把镇上的信送完了就去隆福客栈里和伙计们喝两口,可 却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封信是李九源写给家里的,阿勇看到信就知道今天歇不成了。雨天路难行,阿勇不及把信打开瞅瞅就急急地上路了。
山路泥泞的像是煮熟的粘稠的粉浆,阿勇走走停停,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把粘在鞋上的泥巴刮掉,不然鞋上的烂泥裹成一大坨,根本迈不开步子。雨一直不停地下,阿勇的蓑衣没多久就湿透了,他已经滑倒了不知多少次,头上的斗笠也不知丢哪去了,胳膊和小腿上被树枝和山石划出好几个口子,血和着泥,杀得伤口针刺一般地疼,可他却不敢停下来歇歇,咬着牙往前走,要是天黑前到不了,黑灯瞎火地堵在山里,那才麻烦呢。
到余家岭的时候已近傍晚,比往常多花了两倍的时间不止。他跌跌撞撞,精疲力尽,呼呼地喘着粗气,肚子饿的咕咕乱叫,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汗水,泥水还是血水。
放哨的兄弟正觉得无聊,看到阿勇自然要打趣一番,可阿勇实在太累了,没理会他们的玩笑,只似哭非笑地咧了咧嘴,算是打招呼,就径直走进了老大住的石穴。
石穴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地上灶坑里的炭火只留了一点余烬,洞里有些昏暗,隐约的可以看见正中的榻上躺着一个人。阿勇顾不得脚上沾满了泥,直接踩着兽皮走到榻前,噗通一下坐在兽皮上说“老大,老大,李家公子来信了。”
老大没动窝儿,仍然躺在榻上,看来是睡着了。
“老大,老大。”阿勇又叫了两声,但实在是累得起不来了。旁边走过来一个兄弟,轻轻推了老大一把。
老大被惊醒了,眼里射出机警的凶光,身子一缩,一只手抬起来挡在眼前,看清是阿勇,老大才把手放下,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两手撑着榻板坐起来。
没等老大开口,阿勇就说“老大,李家公子来信了。”
老大的眼睛一亮,睁大眼说“说什么啦?”
“不知道。”阿勇喘了两口气,“天下着雨,我怕路上难走,天黑前到不了,没来得及看就赶过来了。 这紧赶慢赶的,路上连口气儿都没喘,总算天黑前赶到了。”阿勇说着解开衣服,从怀里拿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层打开,拿出里面包着的信。
老大命人点燃两棵松明,又叫一个兄弟提了个茶壶放到炭火盆上,加了两块碳。炭火烧了起来,没多会儿,茶壶就开始突突地喷吐蒸汽,老大把信凑到壶嘴边,来来回回地在蒸汽前晃动。
信在蒸汽中缓慢地扭曲,熏了一会儿,老大把信放到榻旁的小几上,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揭开。他掏出信,在灯火下展开,借着火光眯着眼看信,只见之上写着:

不孝儿久源叩拜父母大人金安
妻玉篆如面
接获手书,如获至宝,情意拳拳,至不欢愉。得知阖家平安抵家,父母大人身体安康,甚感安慰。儿不能在膝前尽孝,望父母大人时时处处以贵体为重,切勿劳累,诸事交由玉篆和下人门打理,儿远隔千里,甚是念念。
得知妻已有孕,惊喜至极,涕泪横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如今能将孙辈奉与高堂,膝下承欢,双亲享含饴弄孙之乐,不孝儿虽不能朝夕侍奉,亦可稍感安心。玉篆头次怀胎,恐手足无措,不知所以,望母亲大人多加指教。
所带货物已悉数卖出,货奇价高,所得之利高过预期。现正忙于采买贩运回家的货物,采买齐全即刻返程。预期不出两月即可返家于父母榻前侍奉双亲。儿虽归心似箭,无奈须先往曲治码头,将手中货物出手后方可返家。
冗余不述,匆此先复。不孝男九源跪启。


老大看完信,盯着眼前的炭火发了会儿呆,又快速地把信看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炭火盆,慢慢地把信重新折好。
“信里说什么了,老大?”阿勇向前探身问道。
老大没有立即回答,嘴唇微微动着,好像在掐算什么。洞里一片安静,大家都看着老大。
“说是一切顺利,等采买完往回贩的货物,就准备回家了。”老大慢悠悠地说,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么快,”阿勇坐直了身子,把两条腿盘起来,他举起一只手掐指算了一番然后说“那也就一个多月的光景,那李家公子就要回来了。”
“倒也没那么快,”老大说,“信上说要先去曲治的码头把货物出手,然后才回家。”
阿勇想了一下说“那也用不了两个月。”老大听了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事情要紧,一点儿没敢耽搁,赶着就来了。”阿勇不自觉地在表功。
老大看了一眼阿勇,马上说 “难为你了,这事儿要成了,大哥不会亏待你。”
“嘿嘿,老大瞧您说的。”阿勇脸上陪着笑,“全凭老大一句话。”
“这么晚了,你今晚不走了吧?”老大问。
“今晚哪还走得了,在这住一宿,明天回去。”阿勇看了一眼拿在老大手里的信,“老大你说这信还送给李家吗?”
老大看了看手里的信,想了一会儿,抬手把信扔进了面前的炭火盆,信有些潮湿,软软地瘫在炭火上,冒起一阵白烟,然后噗地一声爆出火苗,转眼间就化为灰烬。
“不给他们了?”阿勇有些吃惊。
“不给了,”老大说“他们知道了,谁知会不会联络亲友,说不定会添出什么麻烦。”
“那他们会不会起疑?这么长时间收不到回信。”
“应该不会。”老大直了直身子,“兵荒马乱的,路途这么遥远,又是西边,信被耽搁或者丢了也是常事。”
“哦, 老大说的是。那明天一早我就直接回镇上了。”
“好,”老大低头想了想“明天我和你一起走,去五丈岩李家踩踩点儿。
“老大说得对,是应该去看看了,要不再带个兄弟去,多双眼睛。”
“咱们俩就可以了,人多了容易叫人起疑。”
“老大说得是。”
“你还没吃饭吧?”老大问。
阿勇笑了笑说“我一拿到信就往这赶,连中饭都没吃呢,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马三儿,”老大对外面喊了一声。
“噢,老大,啥事?”外面有人回应。
“看看还有什么野味,弄了犒劳犒劳阿勇还有兄弟们。”
“好咧,老大。”
楼主:由几子  时间:2021-01-15 14:45:04
59 疑云

玉篆回到房里,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祝妈的事像在闸门上捅了一个窟窿,一直被压抑的怪异的感觉,滴沥搭拉地,无声息地扩散开。她越来越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自从他们回到五丈岩后,这一件件一桩柱的事,除了翡翠的不辞而别,其它都好像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一桩违背常理,但它们堆积起来,就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似乎预言一个阴谋。
先是李财两口子病了,然后李宝一家因为老丈人病重突然不辞而别;然后翡翠没有任何征兆地,令人费解地消失了,说是跟着个男人跑了,可无论怎么揣摩,也不像是翡翠做出来的事;现在祝妈又突然病倒了,那灶间的火也让人觉得奇怪,祝妈从来都是最稳当不过的人。对了,刚才坠儿说,祝妈的手和上次李财家的生病的时候一样,冰凉冰凉的。她那时没在意,但是几天前的傍晚,在宅子西边,她领略了李宝家的冰凉的手,真是冰凉冰凉的,死人的手一样。还有他们在喝湖里的水,说是能治病。她见过夜晚湖水被搅动的时候发出的星星点点的亮光,那种紫绿色的光和湖对岸五丈岩涯洞里的光很相像。
玉篆的心越来越紧,心里那个深埋的疑团在增加分量,让她有种不祥的感觉。这都是怎么回事?她好像被包裹在什么东西里面,正在缓慢地下沉,可究竟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但那东西又似乎无所不在,如影随形,她好像落入了一张网里,网正在逐渐地收紧,可她却看不见那张网在哪里,该如何出逃。
她初次来五丈岩的时候,觉得李玉和李玉家的都有些木木呆呆的,但想着两口子也许原本就有些木讷,在加上这么多年两个人独自在此看护宅院,很少与人交流,也没往心里去。但李财两口子病了以后,也变得木呆呆的,特别是李财,原来怪话连篇的鬼精灵,自从病了以后就好像换了个人,还有李宝一家,自去他丈人家奔丧以后,也都不像从前,而且他们几个说话行事,举手投足都有几分相似,好像是被训练出来的。
这究竟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念头,是她发疯了,还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腹部,突然感觉非常的孤独。在这个深谷中的湖心岛上,只有她和年迈的公婆,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不安全的感觉让她缩紧了肩膀。
如果九源在就好了,九源可以保护她和她们的孩子,九源可以保护全家每一个人,有九源在,她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会发生。可是九源,九源,你在哪里,在哪里?
她想起了在祖母家的日子,她已经好久没想过那段时光了,虽然只过去了几个月,但却好像是一个世纪前发生的事。她的眼前浮现出祖母的面容,有些模糊,却无比熟悉,想到祖母,玉篆的眼睛湿润了。婶娘的摧残、虐待,叔父的忽视和冷漠,祖母无能为力的痛苦地眼神,那些叫人撕心裂肺的肉体上的痛,那些令人万念俱灰的绝望的夜晚。那是一段灰色冰冷的日子,好像生活在地窖里一样,可得知即将逃离火坑来到李家开始崭新生活的喜悦,如烟花般将那段灰色的日子瞬间炸得烟消云散。只是,只是最近,那种感觉好像又回来了。难道这些都只是一场梦,难道这些全都只是迷惑人的幻觉?那她现在究竟在哪,等着她的又是什么?‘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这两个词突然冷不丁地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真是疯了,胡思乱想,她啐了自己一口,自己是不是因为怀胎变得有些敏感?
午饭过后,李宝来回事,说是灶间的东西还是被烧了些,有些不能用了,要去镇上采买,玉篆正想出去透口气,就自告奋勇下午去镇上。
李宝极力阻拦,说少夫人现有身孕,去镇上怕有闪失,大意不得,可无奈玉篆坚持,在五丈岩憋了这许久,再加上最近这些事,玉篆很想去镇上换换环境。李宝无法,只得叫他老婆跟着一起,李尊赶车,送玉篆和坠儿去独角镇。
站在大门口,看着车马摇摇晃晃地载着玉篆几个人往镇上去,李宝的眼里满是担忧和关切,那不是装出来做样子的,是实实在在的真情表露。对于李宝们来说,最好把玉篆关在宅子里,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不离开半步,哪怕有一分钟玉篆离开他们的视线,都意味着有丢失的风险。她是他们的猎物,这座宅子就是他们囚禁她的监狱,一座豪华的监狱,他们要让她过的舒适,富足,他们要给她最好的,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不是为了玉篆,是为他们自己,为了他们的收获,他们的生存。在那个时刻到来前,他们要保证她的健康,保证她的安全,万无一失,不能有些许的马虎。
还有一个多月,他们漫长的等待就会有结果。真不容易啊!他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他们老迈,疲惫不堪,他们每天都强打精神地擫着,但是胜利已经在望,他们已经看到了曙光。从现在算起,第二个塑月的夜晚他们就可以下手了,他们将会补充新鲜的血液,他们将要返老还童,他们又能快快活活地过好多年。
是的,玉篆和她怀着的孩子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们除了抱歉,别无其它选择。他们母子是上天给他们的礼物,放他们一条生路就是违背天意,你死,我活;你活,我死,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去往独角镇的路上,李尊和李宝家的都万般小心地呵护着玉篆,生怕玉篆受委屈,这让玉篆对自己心里先前的怀疑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多心了。那些疑窦和所谓的阴谋不过是荒唐的臆想,是因为怀胎而倍感脆弱的神经质,想到这,玉篆感觉放松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起来。
到了镇上,她们先去了隆福客栈查看有没有九源的信件。阿勇不在,出去送信了,客栈的伙计说没有看到李家的信,阿勇也没有提起要去五丈岩,这在玉篆的意料之中,万水千山,路途遥远,再加上兵荒马乱,信函几无定期,她并没有奢望九源的信会在隆福客栈等她,但她还是有点小小的失望。
她们在隆福采买了些东西,就去了其它的铺子,坠儿和李宝家的一左一右扶着她,李尊赶车跟在后面。正在街上走着的时候,玉篆看见离她们不远的饭铺的墙根下,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像是靠墙放着的一堆破布,玉篆下意识地抓紧了坠儿的手,坠儿也抓紧了玉篆,她们都认出那个就是上次抓着玉篆不肯放手的疯子冯前。街上人不多,冯前也看到了他们,他慢慢站起来,手扶着身后的墙壁盯着他们,李尊和李宝家的有些紧张。
“少夫人,东西差不多了,该往回走了。”李宝家的一边盯着冯前一边对玉篆说。
玉篆没有听到李宝家的话,她正在努力回忆这疯子以前说过的什么话,那话似乎揭示或者向她暗示什么,但已经是好久之前,究竟是什么话,她记不太清了,她出神地想,放慢了脚步。
“虫子,虫子,吃人的虫子,可不敢灭灯,可不敢灭灯!”冯前突然喊了两声,他的肩膀向上高耸,好像预备挨打。
虫子,对,是虫子,吃人的虫子,他上次说的就是虫子。可这虫子是什么意思,是老宅里有虫子吗?吃人的虫子,是说有毒的虫子吗?可她没见过宅子里有什么特别的虫子。
“少夫人,快回去吧,这疯子……”李宝家的对玉篆说,眼睛却盯着疯子冯前。
“他说得是什么虫子?”玉篆问。
“哎呀,疯子的疯话,谁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李宝家的回答,眼睛一刻没有离开冯前。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毒虫,或是蛇?”玉篆接着问。
“啊!”坠儿吓得把手放在胸口,“家里有毒蛇吗?”
“宅子里那么多树啊,草啊的,又都是水,蛇总是难免的,但少夫人和坠儿姑娘住在楼上,那里很少会有蛇的。”
“可是,可是……”玉篆想起了自己家里也时常有草蛇出没,并不是什么大事。
“哎呀,少夫人赶快走吧,谁知这疯子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别惊了胎气。”李宝家的拉着玉篆加速往前走。玉篆没在说什么,可心里的疑团并没有消失,她想起后窗对面石崖上一到夜晚就幽幽发光的石洞,还有湖水里闪闪发亮的东西。也许疯子说得不全是疯话。
楼主:由几子  时间:2021-01-15 14:45:04
60 踩点

第二天一早,阿勇和老大就上了路。别看老大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拐来拐去的,可一点不比常人慢。虽说夜里雨就停了,可地还是湿的,并不好走,但老大一摆一摆地却走得飞快,还不到晌午他们就到了五丈岩。
他们爬到湖岸的石崖上居高临下地观察李家的宅院,天已经放晴,蓝蓝的天上悬着大块的白云,李家的宅院被碧绿色的湖水环抱,绿树葱葱,繁花争艳,好像童话里的世界。
虽说阿勇和老大对五丈岩都不陌生,但要采取行动,仔细的考察还是必不可少的。他们站在树丛里仔细地研究宅院,坐落,方位,门在哪里,院墙有多高,哪里进入比较方便,周围的地形怎样,哪里可以藏人,如何进岛,从哪里出去,抢来的东西怎么搬运,车藏在哪里……。
阿勇这里那里地指着湖岸,告诉老大这条路通向哪里,那条路往哪边去,那一条支路又连着哪里,哪里可以藏人,哪里又可以藏东西。老大仔细地听了,一一地记在心里。
一切都妥当了,阿勇和老大吃了带来的干粮,又在树荫里打了个盹,才和老大下了山。因为下雨,湖里的水长了些,石堤被淹在水下,但只一脚深,阿勇和老大脱了鞋,赤脚趟水走过石堤。到了岛上,两个人坐在石头上把鞋穿好,带上斗笠,用帽檐挡着,仔细打量宅子周围:墙的高矮,砖石的结构是怎样的,哪些树木山石能用得上,他们走得很慢,宅子大门周围的细节尽量记在心里。
来到大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静悄悄的,老大示意阿勇,要到宅子的另一边去看看,阿勇摇了摇头,又晃了晃手指,然后指了指大门里面。老大会意,没有往那边去,他们登上石阶,阿勇叩响了门环。
“哒哒,哒哒。”没有回应,老大和阿勇竖着耳朵仔细听院里的动静。
“哒哒,哒哒”阿勇又扣了两下门环,不一会儿,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从门里探出一个人头,是李尊。
“李尊,”阿勇笑着叫了一声,“好久不见,你小子又……”阿勇看着李尊,有些疑惑,“……怎么变瘦了?”阿勇问。
李尊的脸上有些茫然,显然没有认出阿勇,他盯着阿勇,眼睛呆呆的,直直的,看的阿勇有些发毛。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送信的阿勇啊?”
“噢,噢,”李遵脸上尴尬地笑着,“原来是阿勇哥,你戴着斗笠,竟一下没认出来。”
“小孩子家,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阿勇笑着骂道,“今天去奎营办事,和这位客官搭伴回来路过你这里,日头烈的很,口渴了来讨碗水喝。”
李遵盯着阿勇好像在琢磨他说的话,看得阿勇有些不自在,“看什么呢?”阿勇有点不高兴。李尊听了好像被惊醒了似得,把门打开说“那进来坐吧。”
阿勇和老大跨进门,门洞里穿堂风徐徐吹过,很惬意。 李尊转身进屋,不一会儿端了两碗水出来,阿勇和老大接过水,李尊又进屋拿了两个小杌子出来,让阿勇和老大坐了。
阿勇坐下来喝了两口水,对李遵说“你去里边问问,有什么东西要带到镇上,我顺便给你们带过去,省的你们跑一趟。”李遵想了想,转身低头去了里院。
阿勇和老大各端着一碗水,一左一右沿着游廊慢慢踱步,好像是在喝水,其实是在暗暗观察每一个房间和院落的格局。去往二进的门留了一条缝,他们很想从门缝里细细打量一下里面,可又怕房间里有人在观察他们,所以只在经过的时候稍稍瞟了几眼。
再有一个月,李家公子就要回来了,他要带着金银财宝回来,他贩货赚的所有的钱。兵荒马乱的,李家又刚犯了事,他不会把钱存进钱庄里,那样太不安全,他一定会把钱都带在身上,带回家。他是他们的送财童子,他的那些钱都会是他们的,这一注做成了,他们好几年的用度都够了。
阿勇和老大一边悠闲地踱步,一边喝着碗里的水,一边观察李家的宅子,一边做着美梦,相遇的时候,他俩的目光不经意地碰到一起,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楼主:由几子  时间:2021-01-15 14:45:04
61 返程

李久源最后紧了紧绳子,拍了一下罩在油布下的货物,对伙计们说“走吧。”伙计轻轻甩了一下鞭子,大车吱吱扭扭地开始前行。
太阳刚刚升起,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变成一团白雾,一层浮在地面上的淡蓝色的薄雾向远方延伸,透过雾气,太阳像是一颗熟透的杏子。李久源跨上马,赶了两步跑到车队前面,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大车,又看了一眼大车后面远处河谷里只有几条街的小镇,扭头抖了一下缰绳。太阳并不晃眼,四周除了石头就只有一丛丛匍匐在地上的低矮灌木,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他们走得并不快,久源随着马儿的节奏,并没有催赶,路途漫长,开始走得太快,到后面恐怕就走不动了。
其实久源的心里巴不得快马加鞭,一日千里,飞回五丈岩,拉着玉篆的手把她揽进怀里,然后把手放在她的腹部,轻轻地抚摸肚皮下面的宝贝。还不到三个月,应该感觉不到什么,但他知道即便摸不到他也能感觉到,因为那是他的孩子,只要他把手放在那里,他就能感觉的他的存在。
离家已经两个多月了,个中艰辛,自不必说,但艰辛归艰辛,所获却出乎意料的丰厚。兵荒马乱,交通阻塞,匪患猖獗,货物奇缺,他带来的货几乎都随他要价,没有几天的功夫就被抢光了。换来的银钱,久源并不想带在身上,累赘不说,也招灾引祸,可时局动荡,城头王旗变幻不定,换成银票更没有保证。久源于是将它们大张旗鼓地换成内地热手的毛皮、药材等货物,当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大部分他独自一人深入大山腹地,从采掘者的手里换成细腻如膏的美玉,翠嫩欲滴的翡翠,五彩缠丝的玛瑙和晶莹剔透的宝石。
那三大车皮毛和药材他并不担心,即便被匪盗打劫,这么大量的辎重,移动起来并不容易,劫匪能从他手里抢走,他就有办法再把他们夺回来。而那些珠宝却要费一番心思。他和一个靠得住的伙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把那些珠宝缝到肥厚蓬松的狐尾里,哪个狐尾藏有珠宝,只有他们知道记号。几十个珠宝分散到上千条狐尾里,并不容易找到。
来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就会遇见拦路打劫的,但因为没多少人知道他们的行程,遇上的多是些没有预谋的小贼,久源对付他们不在话下。但此番回家却不同,马牙噶不是个大地方,他们在马牙噶的行踪或多或少都已是公开的秘密,恐怕已经有人在路上布下了埋伏,只等他们这块肥肉了。为了掩人耳目,久源大张旗鼓地带着货物按来时的原路返回,但进山以后却趁着夜色暗渡陈仓,连夜拐到了另一条很少被人知道的小路上。那条小路是前朝西征平叛时,为躲避被叛军买通的部族骚扰而开辟的运送粮草的通道,因为年代已久,知道的人不多,久源还是在军中履职时听说过这条小道。道路虽不好走,路程也要长些,但却可以出其不意,躲开劫匪,省去不少麻烦。
如果能够顺利到家,卖出这批货物,再加上携带的珠宝,家里不仅能还清全部亏空,还大有盈余,除了重建货栈和作坊外,在独角镇附近置办百亩良田亦都不在话下,李家将恢复元气,从此衣食无忧。
如果顺利,他将能为年迈的父母和他自己的家小撑起一片天空,李家的复兴就在此一举!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前胸被晒得暖乎乎的,李久源把斗篷的帽兜推到脑后,用马刺轻磕马肚,右手扯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向南而行,身后的两辆大车摇摇晃晃地跟随着他钻进了树丛。
楼主:由几子  时间:2021-01-15 14:45:04
62另一种生存

几天后祝妈就下床了,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说自己在灶台前烧水,等水的功夫,借着灶膛里的火光做些针线,迷迷糊糊地瞌睡了,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好在发现的及时,损失并不大,老爷夫人都没苛责什么,玉篆当然更不会,只是觉得原来利利索索,爽快开朗的祝妈人有些呆呆的,无精打采,只是劝祝妈好好养养,别落下病根。
可玉篆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疑云满布,祝妈的样子不能不让她想起李财两口子和李宝一家,他们生病以后和祝妈的样子总让她觉得有什么地方如出一辙。玉篆原本想和公婆说出自己的担心,可转念一想,这几个都是家里的老仆,深得公婆信赖,她一个刚进门没有多久的新媳妇,在公婆前面嘀咕老家人,恐怕公婆会误会。
就这么过了几日,家里一切如常,没再发生什么事情,但玉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尾随着她,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被跟踪和窥视的感觉总也抹不去,而且那尾随她的东西,似乎布满她的前后左右,逐渐逼近,收的越来越紧。
这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天到晚地胡思乱想发神经,玉篆叹了口气。
其实她的直觉没错,那个包围着她的阴谋正一步步地向她逼近,越收越紧,计划一步接一步,虽然出了些小纰漏,但还算顺利,现在只剩老爷夫人,还有玉篆的贴身侍婢坠儿了,胜利的曙光隐约可见。
但它们很累,真的很累,自从上次复壮以后,它们已经等了好久,它们老迈、虚弱、力不从心,它们每天都硬捱着,咬牙撑着,每天都在数着天数,盼着那一天来临。那将是一个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但它们心里却是曙光微曦,启明星冉冉升起,新的时代就要来临!它们要用玉篆的胎儿,让自己获得重生,恢复活力,然后它们可以过上好长一段安稳的日子。
自从路满在那个朔月的夜晚,把它们带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几千年了,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数度九死一生,其中的孤苦,绝望,挣扎,和彻骨的痛,也只有它们自己知道。
寄居在人身里好快活啊!温暖,舒适,富足,还有人身能提供给它们的特殊营养,它们分裂旺盛,繁衍不息,但它们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就像一把旺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度的分裂让它们体力透支,只要十几年的光景就变得疲惫不堪,虚弱苍老,必须借助胎儿特殊的营养和精气才能恢复元气。
可如果以为这对它们意味着折磨,那就错了,这其实是它们的好时光好日月,而这样的好日子并不多得,大多数时候,它们只能栖身在霸龙江沿岸的石洞里,有时是五丈岩,有时是上游的栉水潭,有时是下游的龙鳞壁,或是其它的什么地方。它们东躲西藏,颠沛流离,或者因驱赶被迫迁徙,或者为了逃生而舍弃巢穴,无法依附在人身的时候,栖身在冰冷浑浊的江水里,饥寒交迫,半死不活,每天都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在世界的夹缝里求生存,幻想着能有一天找到可以依附的人身,让它们有片刻的喘息,就好像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夜,能有半个时辰坐在炉火边烤一烤冰冷的手脚。
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黑暗的屋子里,它们静静地坐在一起,它们不用说什么,它们都心灵相通,所有的痛和苦,所有的艰和辛,所有的血和泪,都已经烂熟于心。它们两眼发光,但不是因为愤怒和兴奋,而是因为悲戚和哀伤,紫绿色的晕光少了几分犀利,多了几分柔和与哀婉。它们静静地坐着,回忆着几千年的艰辛和悲惨,悲怆的感情化作人身的泪水,缓缓地流出眼眶。
楼主:由几子  时间:2021-01-15 14:45:04
63 狼嚎

就在蛊精为它们的命运悲戚的时候,隔院的正房里,李崇礼正在灯下读书,夫人坐在床上,整理杂物,身边放着几只储物的盒子。天阴了一整天,却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窗外一丝风都没有,蝉声,蛙声,蟋蟀声响成一片,一个赛一个地比声高。
外间,李玉家的在给老爷夫人准备睡前喝的安神茶,她把莲子,桂圆,红枣和甘草放进茶壶里,然后低头用眼角向里间瞟。隔着门看不见老爷,只能看见夫人正忙着整理盒子里的东西,李玉家的挪动两步,用身体挡住茶壶,然后从前襟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把包里的粉末倒进茶壶里。 吊子里的水已经烧好了,李玉家的提起吊子,往茶壶里冲水。
窗外的虫鸣好像突然间升高八度,声音也响了许多,李崇礼和李夫人都感觉到了异样,不由得抬起头侧着耳朵听。窗外依旧黑漆漆的,一丝风也没有,除了虫鸣,世界好像静止了。
“今儿是怎么了,叫得这么欢实?”李夫人盯着窗外说。
“就是啊,好像比谁声高呢。”李崇礼手拿着书,眼睛却看着窗外,不置可否的说。
李玉家的从门外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茶壶和两只摞在一起的茶碗,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烛火照出茶壶长长的阴影,一直延伸到桌子的边沿,李玉家的从茶壶里倒出两碗茶,对老爷夫人说“老爷夫人,该喝茶了。”说着端了一杯奉给李崇礼,李崇礼放下书接了。李玉家的又端起一杯给夫人,李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刚把茶杯接到手里,一声狼嚎突兀地响起,好像钩子一样扎进人的心肺,一声未落,一声又起,蛙虫的叫声随着狼嚎戛然而止,李夫人吓得手一哆嗦,茶杯哐当一声掉到地下,摔碎了。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也没有一点声音,李玉家的干咳了一声,蹲下身收拾摔碎的茶碗。李夫人手捂着胸,喘息着说“吓死我了。今儿个怎么会有狼,这里很少有狼来的。””
李玉家的把碎茶碗放到托盘里,端着去了外间,不一会儿又拿了一个茶杯进来,倒了一碗茶给夫人。
又有几声狼嚎响起,在寂静的中听得分外真切,令人毛骨悚然。
玉篆正和坠儿在灯下做针线,狼嚎声来的突然,她手一抖,针扎进手指。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吸吮,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坠儿惊恐地看着窗外说“这里还有狼吗?”她声音很轻,好像怕惊动了狼群。
狼群应该就在对面石崖上,感觉离得很近,玉篆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走到窗户跟前。她用手抓住窗扇的把手,想掀起条缝看看。
“小姐,别,别把窗打开。”坠儿坐在床上缩着肩,冲玉篆惊恐地摆手。
“嗷……嗷……”又有两声狼嚎传来,这次好像离得更近了。
对面石崖上的树丛里,一群硕大的狼窜来窜去,它们显得很焦燥,很紧张,灯泡似的眼睛盯着湖对面的李家宅子,前进几步,又后退几步,然后不安地在树丛中跑来跑去。
它们是本地的狼群,生活在霸龙江两岸的丛林里,五丈岩并不是它们的领地,但今天,它们显而易见地嗅到了什么异样,跑到这个它们很少光顾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岛上的宅院,眼里满是焦虑,又满是好奇。
李崇礼和李夫人喝完安神茶,照常列就该上床就寝了,屋里屋外都静得很,除了不时传来的狼嚎,刚才那些吵闹的蟋蟀、蝉和青蛙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空气静得如同凝固了一般,烛火好像削出来的竹签,笔直地刺向空中,除了偶尔颤抖一下,几乎一动不动。李玉家的站在烛火旁边,巨大的黑影映在身后的墙上。
“你去把李宝叫来。”李夫人对李玉家的说。李玉家的答应着去了,不一会李宝进了屋。
“夫人您找我?”李宝弯了弯腰,对李夫人说。
“刚听见狼嚎,好像离得不远,今晚多加些小心,查查门窗是不是都关严了。”李夫人对李宝说。
“不瞒您说,早都查过了,都关得死死的。今晚又多派了个人守夜,夫人放心吧。”
“那很妥当,辛苦你了。”
“都是分内的事。”李宝陪笑道。
李夫人又转向李玉家的“去告诉少夫人,虽说有狼,但都隔着水,夜里又多派了人守夜,叫她只管放心睡,不碍的。”李玉家的答应着去了。李宝给老爷夫人道了乏,也回去了。
李玉家的出了房门,提着灯笼沿着游廊穿过角门来到后院。一丝风也没有,水池里的水平滑如镜,倒映出倚岩楼上挂着的灯笼。
“嗷……嗷……”从倚岩楼后面传来两声狼叫,李玉家的停住脚步,看了看四周,然后继续往倚岩楼走去。她缓缓地上了楼,黑影溶在黑夜里,手里的灯笼好像带着魂儿的幽灵一样自己飘上了楼梯。李玉家的来到门前,抓起门环,扣了两下。
敲门声把玉篆和坠儿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抬头盯着外间。
哒哒哒,又是敲门声,然后是李玉家的声音“少夫人,是我,李玉家的。”
玉篆松了口气,扭头看坠儿,坠儿依然傻愣愣地坐在她旁边,玉篆对坠儿说“快去开门呢。”坠儿好像蓦地醒过来,忙答应着下地去开门。
门开了,李玉家的进了门,对坠儿说“传老爷夫人的话。”就径直走向玉篆住的里间,坠儿跟在后面。
李玉家的来到门口,并没有进屋,站在在门外说“少夫人,刚才夫人说少夫人一定听到狼叫了,叫少夫人别担心,都隔着水呢,夜里又多派了人守夜,叫少夫人只管安心就寝,不必担心。”
玉篆笑着对李玉家的说“你回去告诉夫人,说我知道了,马上就准备睡了,多谢夫人挂念,叫老爷夫人也早些睡吧,等明儿个一早,我就去给老爷夫人请安。”
李玉家恭敬地低着头,嘴上胡乱答应着,眼睛却四处乱瞄暗暗打量玉篆房里的摆设和空间地步。
“你在找什么吗?”站在旁边的坠儿问李玉家的。
“哦,我只是看看这屋里还缺什么不。”李玉家的赔笑答道。
“缺了什么少不得找你们要。”玉篆也笑着说。
“那当然,少夫人缺了什么,只管叫坠儿姑娘和我们说。既然都好,那少夫人就赶快歇息吧,我也回前面伺候去了。”
“多谢费心。”玉篆笑着说。
李玉家的转身提了灯笼往屋外走,坠儿跟着送到门口。两人互道了乏,李玉家的下了楼,独自一人去往前院。
“嗷……嗷……”后面山崖上的狼嚎此起彼伏,李玉家的鼻孔里冷笑了两声,无所谓地继续往前走。空气仍然如凝固了一般,一丝风都没有,水面上倒映着李玉家的提着灯笼的身影,无声地向前滑行,好似幻觉一般。
回到前面,李玉家的转述了玉篆的话,然后服侍老爷夫人歇息,一切妥当,她吹了灯,走出老爷夫人的卧房,把门带上。客堂里的烛火已经被熄灭了,只有一盏随手用的手灯,李玉家的走过去吹灭了手灯,坐到身旁的椅子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屋里漆黑一片,不一会儿,里间传来李崇礼的鼾声。
到了后半夜,天好像更黑了,不时地有狼嚎声从后面的石崖上传来,狼群已经在那里逡巡了许久,它们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前院李宝的房里,李家的下人们静静地坐在屋里,好像也在等待着什么。黑暗中,李宝站起身,扫视了屋里一圈,打开门迈出房间。
一溜黑影鱼贯沿着游廊穿过角门来到老爷夫人住的正房前,门打开一条缝,露出李玉家的惨白的脸。李宝和李玉家的对视了几秒钟,互相点了下头,李玉家的把门打开,等人都进了门,她把头探出门外左右看了看,然后把门关上。
因为紧张和兴奋,它们的眼睛开始放光,屋里好像突然亮起十几盏小灯笼,一对一对地在黑暗中晃动。
李玉家的打开卧房的门,从门里传来如雷的鼾声,被下了药的李崇礼和夫人睡得死死的。李宝领着众人进入卧房,紫绿色的发光的眼睛在床边围了一圈,李崇礼和夫人全然不知,睡得像婴儿一样。李宝和李财各自站到李崇礼和夫人身边,它们深吸了一口气,头向后仰,缓慢地张开嘴。紫绿色的光从嘴里射出来,发着光的蛇一样的东西从嘴里探出头,那东西扭动着身体,身体里的一条条水蛭样透明的蠕虫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像是蛇的鳞片。
李尊和李玉几乎同时用手掐住李崇礼和李夫人的脖子,李夫人毫无抵抗之力,她被憋得大张着嘴,李财低下头,嘴里伸出的蛇一样的蛊精虫扎进李夫人的嘴里,徐徐地往里钻。
不知是因为李崇礼太胖,还是药量不够,他显然没被撂倒,李玉掐住他脖子的当儿,他被惊醒了,两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嘴张的大大的。李宝骑到李崇礼的身上,双手抓住李崇礼的两只胳膊,就势把嘴对着李崇礼大张着的嘴,蛇一样的蛊精虫扭动着身体扎进李崇礼的嘴里。
李崇礼像牛一样瞪着两眼,虽然老迈,但到底是男人,又体形胖壮,他用力一挣,几乎让李宝失去重心,已经插进李崇礼嘴里的蛊精虫被他咬下一节,吐了出来。散乱的蛊精虫满地乱爬,被咬断的蛇形物狂乱地扭动身体,愤怒的光弧闪电般划过全身。站在床尾的李财家的和祝妈死命按住李崇礼的两只脚,但李崇礼已经挣脱了李玉的双手,发出一声惨叫,可刚喊了半声,喉咙就又被李玉死死掐住,李崇礼动弹不得,圆睁的双眼里满是恐惧和愤怒,从李玉嘴里伸出来的蛇形蛊虫插进李崇礼的嘴里,李崇礼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石崖上的狼群突然停止了嚎叫,好像被冰冻了一般,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李家的宅院,只见一个紫绿色的光团爆炸似的闪了一下,隐约地有一声微弱的,被窒息的惨叫。狼群盯着闪光的地方,眼里充满讶异和惊恐,然后好像听到了命令一般,齐刷刷地一起转身,发疯似的向身后的山林里逃窜。
楼主:由几子  时间:2021-01-15 14:45:04
64 病不单行

玉篆冷不丁地被惊醒了,她的心咚咚地跳,血流突突地地往脑袋里涌,呼吸有些困难。窗外依然漆黑一片,应该离天亮还远,她感觉好害怕,可不清楚是在怕什么,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听不到狼嚎,狼群应该已经离开了。她侧耳细听,只有坠儿有节奏的轻鼾从外间传来。
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怀了胎的人都会这样?但愿真的是自己发神经,一切都正常,可一切正常吗?这一串串怪异的事难道只是巧合,这样的巧合未免也太,太……
可不是巧合又能是什么呢,他们都是家里几十年的老仆,李宝来家里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那疯子和李家发生瓜葛的时候,李宝和李玉两口子都在李家多年了,应该是自己胡思乱想,太过紧张了。
哦,久源,久源!如果久源在就好了,久源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如果久源在,只要他在,一切就都会平安无事,就算有事也会迎刃而解。玉篆下意识地用手抚摸腹部,她已经能感觉到些许的隆起,她把手按在肚皮上,轻柔地抚动,一股暖流从那隆起地方发散开来,渐渐充满了全身,令她感到幸福和平和,让她忘却了眼前。温暖的感觉令她陶醉,有些飘飘然,半睡半醒之间,一阵刺耳的咚咚的声把她拉回现实,她睁开双眼,窗纱有些发白,天快亮了。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然后有拖拖沓沓的脚步声,应该是坠儿起来开门了,玉篆躺在床上,没有动。门开了,玉篆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但语速很快,然后就是细碎的脚步声,坠儿掀开门帘,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玉篆没等坠儿过来扶,自己从床上坐起来。
“老爷夫人都病了,小姐快点梳洗,过去看看吧!”坠儿急急地说。
“是李玉家的来说的?”玉篆问,坠儿点了点头。
“说是什么病了吗,昨晚不还好好的?”
坠儿摇了摇头,过来扶玉篆下床,服侍玉篆穿好衣裳。玉篆只将头发随意绾了个髻,就带着坠儿匆匆往前面来了。
天刚微微亮,露水很重,地上湿漉漉的。玉篆和坠儿三步并作两步往前面赶,心里不停地在重复,又病了,又病了。来到正房门前,坠儿扣了几下门环,对里面说“少夫人来了。”
门开了,门里站着李玉家的,晨曦的微光中,脸显得惨白,那惨白的脸色让玉篆感觉异样,但顾不及多想,她和坠儿跨进门直接去往公婆的卧房。屋里很暗,窗帘还拉着,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朦胧中只见老爷和夫人躺在床上。
“怎么不点灯?”玉篆问。
“老爷夫人嫌刺眼,让把灯灭了。”跟在身后的李玉家的回答。
玉篆放慢了脚步,怕绊到什么,她觉得脚底下有些发粘,好像洒了浆糊,“地上是什么,这么粘。”
“啊,……哦,方才老爷吐了,都洒在地上,才擦了,还是湿的。”李玉家的回答,言语有些支吾。
玉篆来到床前,床上躺着老爷夫人,但是屋里太暗,看不清。
“坠儿,把灯点上。”玉篆吩咐,李玉家的把灯点着,递给坠儿。坠儿接过灯,用手挡住灯影,往床上照,老爷和夫人看上去都有些憔悴。
“老爷,夫人,是玉篆。”玉篆轻声说。
只见夫人的眼皮动了动,半睁开眼睛说“玉篆,你来了。”
“夫人觉得怎样?”玉篆问。
“也没什么,就是虚弱的很,浑身乏力。”夫人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我叫人去镇上找个郎中来看看。”
“不用了。”是老爷的声音。玉篆吓了一跳,她原以为老爷还在睡着。
“只是点风寒,躺一两日就好了,请了郎中也是一样。”李夫人附和道。
“我想也不打紧,老爷夫人素来身体很好,应无大恙。但是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为好,如果真是大症候,也好早些施治。”
“我说过不用了,”老爷显得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声调,“静养一两天就没事了,我心里有数。弄个郎中来,里外折腾,反倒不好。”
玉篆有些诧异,因为老爷平常从来不在意这些家常琐事,都是由人摆布的,这完全不像是老爷的作派。不过既然老爷发话,玉篆不敢违拗,只得说“那就依老爷夫人,不过如果养养不见好,还是请郎中来诊一诊为是。”
老爷没再说话,李夫人说“你也快回去歇着吧,别动了胎气。”
“不碍的,玉篆理应在这里服侍老爷夫人。老爷夫人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
“这么多人在这里,用不着你在这里伺候。”又是老爷在说话,这和老爷平常的行事大不相同,“你现怀着身孕,那才是最要紧的,是我们李家的命根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两个老东西哪里还活得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养胎要紧,要是在这里染了病气殃及胎儿,那才真是要了我们的命呢!”
老爷反常的举止让玉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老爷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居然能说出‘养胎要紧’,老爷这是怎么了?玉篆傻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回去吧,我乏得很,想清静清静。”李夫人有气无力地说。
玉篆不好反驳什么,只得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再过来看老爷夫人。”又转身对李玉家的说“再去叫个人来和你一起好生服侍,有事赶快去叫我。”
李玉家的答应了,玉篆给老爷夫人行了礼,带着坠儿出了屋。
天已经大亮了,但依旧是阴天,看不见太阳,穿过角门进到后院,玉篆放慢了脚步。架上的紫藤开满了粉色和紫色的花,假山旁的两棵栀子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池边一丛丛的竹子,青翠欲滴。景色平和而安详,但玉篆的心里却是阴云密布。
“老爷夫人病得奇怪,你不觉得吗?”玉篆问坠儿。
“是有些突然,昨晚去还好好的,和少夫人聊了那么久,早上说病就病了。不过……”
“不过什么?”玉篆问。
“老爷夫人年岁大了,病来得快也是有的。”
“可怎么两个人一起病?这么巧。”
“少夫人是说老爷夫人装病不成?”坠儿大着嗓门说。
玉篆吓得两眼快速扫了下四周,瞪了坠儿一眼,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坠儿小点声。坠儿缩了缩头,不好意思地对玉篆咧咧嘴。
玉篆踏上横在水池上的石桥,池里几丛莲花静静地开放,被翠竹的倒影衬托着,清丽脱俗。池里几条红尾锦鲤看到人影都聚拢过来,玉篆的目光追逐着锦鲤,一下注意到池水中自己的影子:散乱的发髻坠在脑后,衣衫有些凌乱,人明显比以前胖了,她盯着水中的自己,感觉有些难为情。
“小姐出什么神呢,是不是想公子了?”坠儿在旁边笑着问。
玉篆假装生气地瞥了坠儿一眼说“就你话多,看你再胡唚,罚你把宅子里的地都扫一遍。”还没说完,自己到先笑了起来。
“小姐还是赶快回房吧,大清早的湿气重,站久了仔细得病。再说也该梳洗一下,刚才急着往前面来,也没顾上梳头,蓬头散发的站在这里,叫人看见多不好。”两人说着话,过桥上了倚岩楼。
她们不知道,在角门廊下的树丛后面,李财家的和李宝正隔着树丛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这得之不易的猎物可不能随便有个闪失。

楼主:由几子

字数:131913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7-05-04 05:04:00

更新时间:2021-01-15 14:45:04

评论数:8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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