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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监狱题材长篇《又见油菜花开》已完稿 50万字 连载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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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莉担着一担大粪,来到菜地边,搁下粪担,拿起粪舀一舀一舀地为田里的蔬菜施肥,看的出,她已经是很熟练的农把式了。上个月,她的刑期满了,但是农场并没有放她出去,而是把她留场就业安置了。对于留场就业,她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一则,这两年来,除了少数一些人外,大多数刑满的犯人都被强制留了下来,她盘算过,自己是属于这大多数的;二则,半年前与她同一个报社的男朋友和她彻底分了手,她和男朋友从大学期间就开始谈恋爱,整整持续了六年,感情甚笃,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抛弃她。这件事情给她的打击甚至超过了划她为右派,可以说是致命的,让她万念俱灰,连死的念头都有了,后来,指导员发现问题后,多次找她谈心,让她很感动,这才放弃了死的念头,不过,她对前途已经丧失了信心,所以,她很平淡地接受了留场就业这个现实,把自己的行李从三大队女队搬到了场部附近的就业队,一刻也没有休息,就下了田参加队里的劳动。
事实上,就业队实行的是与劳改队一样的管理措施,所不同的是,就业人员比犯人略微自由一些,而且,经过干部批准,可以结婚。目前,全黄泊湖农场的就业人员中已经有了四十多对夫妻,农场为了便于管理,就在就业大队里设立了一个夫妻中队,因为女就业人员少,单独设队还不成熟,刘晓莉就被暂时分配到了夫妻队。
夫妻队紧靠着修配厂有一块菜地,刘晓莉来夫妻队后,就在这块菜地里干活,除了给菜地锄草、打药以外,经常干的活就是担粪为菜地施肥。离菜地不远有一条通往新河的支渠,三年前支渠两岸栽种的法国梧桐已经枝繁叶茂,树下到处长着一人深的茅草,将支渠掩盖住,只有一条小道才使支渠和菜地连接起来。刘晓莉爱干净,每次担过粪后,她总要去支渠那里洗漱一番,支渠里的河水缓缓地流着,清澈的可以见到水中游动的鱼儿。刘晓莉洗漱完了以后,并不马上离去,她总爱坐在岸边的草地上,嘴里嚼着一个草根,把双脚伸到渠里,轻轻地撩着河水,眼睛盯着河面,呆呆地出着神,直到感觉了寒意,这才起身离去。
这天,刘晓莉浇完最后一舀粪水,天色已经将晚,小组同来干活的其他三个女就业回家做饭去了,菜地里只剩下刘晓莉一人,她把粪桶挑到工具棚,放好以后,用铁丝将工具棚的门拧好,拿着毛巾和肥皂,来到渠边。
刘晓莉蹲着岸边,把毛巾丢到水里淘了淘,拿上来,拧干了,擦了把脸,就拿出肥皂擦手,一不留神,肥皂滑到河水里,急忙伸手去抓,非但没有抓住肥皂,脚底一滑,右腿又整个滑到水里了。“真倒霉!”她嘟哝一句,伸手在水里把肥皂摸了上来,但是,她的袖子湿了,“干脆洗个澡吧。”她念头一闪,飞快地朝四下里看看,坚信没有旁人了,就上岸朝茅草的深处走了十多米,脱掉外衣,只穿着内衣内裤,下到了河水里去。河水非常清凉,冻的她牙齿不住地发颤,她在河水里迅速脱掉内衣内裤,打好肥皂,把内衣内裤洗了,正准备洗头时,忽然听到有人哼着小曲走过来,就急忙大声喊道:“走开,别过来!”
随着刘晓莉的喊声,那人停止了哼唱,支渠又恢复了寂静。
“你走了没有?”
“回答我,你走了没有?”
刘晓莉把内衣内裤贴在胸前,又恐慌地向岸上问了两句,没有人应答。她等了等,还是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她不敢再在水里呆了,立刻爬上岸,顾不上擦去身上的水珠,拿着内裤就往身上穿,她太紧张了,两条腿竟穿到一个裤脚里,一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厚厚的茅草上,还没等她来得及起身,一条黑影迅速地扑过来,压在她裸露的身体上了。

强奸刘晓莉的人正是王锦葵,今天晚上轮他上夜班,他早就窥探好了,在修配厂厂房的围墙后面,夫妻队栽种了一块红薯地,他和同组的几个犯人商议好了,他们给他打掩护,趁带工干部不注意的时候,他悄悄地翻过围墙,在夫妻队的红薯地里一气刨出了十来个红薯,很是得意,就哼着小调,准备到支渠里把红薯洗干净好带回去,谁料想,支渠里会有人,刘晓莉的一声喊,吓得他将手里捧的红薯全撒在了地上,他慌忙蹲下身,屏着呼吸,躲在草丛后面紧张地朝支渠里张望,刘晓莉又喊了两声,他听出来是个女子的声音,胆子就大了起来。他直起腰,蹑手蹑脚,朝喊声的地方挪着脚步,想看看这个女的在这里干什么?正在他好奇的时候,一个雪一般白的胴体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相信地揉揉眼睛,两个鲜活乱跳的乳房立刻跃入了眼帘,他就觉得周身上下一阵躁热,大脑“翁”的一下失去了控制,身子便弹射出去,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刘晓莉躺在茅草上虚弱地喘着气,一条修长的大腿根上沾着点点的血迹,他害了怕,哆嗦着问道:“你没有事吧?”
“你不是人!”刘晓莉眼里冒着火,试图坐起来,但是下身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又瘫软在茅草丛里,刚才激烈的反抗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王锦葵在她身体上抓出了道道血痕,被汗水浸过后,又让她感到火辣辣的疼,她只好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王锦葵的脸上和身上也被刘晓莉抓出了道道血痕,但他根本顾不上疼痛,神色慌张地穿好衣服,见刘晓莉紧闭着双眼,就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下测了测,感觉出还有微微气息,他就准备溜走,忽然听到刘晓莉在身后说:“你把我杀了吧,否则的话,我要去告你!”
王锦葵像遭到雷击一般,木桩似的呆住了。
“快点动手吧,别让人看见了。”刘晓莉喘着气的说着,那语气仿佛是让王锦葵帮忙干一件很寻常的事似的,此时此刻,她在心里已经选择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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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锦葵恐惧地转过身,哆嗦着手伸向刘晓莉的脖子,“她说的对,决不能留活口。”王锦葵想着,用力一卡,却看到刘晓莉朝他微微地一笑,笑得是那样灿烂,笑得是那样安祥。王锦葵一松手,突然跪倒在刘晓莉的身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哭诉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大姐,我对不起你。来,我帮你把衣服穿上。”王锦葵手忙脚乱地把刘晓莉的衣服收拢好,要给刘晓莉穿衣。
刘晓莉轻轻一推王锦葵,说道:“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就让我死吧!”
王锦葵跪在刘晓莉身边,拉着她的手,恳求道:“大姐,你千万不能这样啊,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大姐,你就救救我吧!”
刘晓莉微微一笑,像大人哄小孩似的说道:“你别害怕,没有人知道的。”
“他们会查出来的!”王锦葵紧攥着刘晓莉的手,急切地求饶道:“大姐,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只要你答应我,让我作牛作马,我都愿意。”
刘晓莉轻蔑地哼唧一声,说道:“你也算是个五尺汉子,敢作敢为,你怕什么?你要不杀我,我就要去告你,何去何从,你选择吧!”
王锦葵听了此话,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大姐,你若是要去告我,我肯定是免不了一死,唉!横竖是个死,我何必要再坏了你的性命?大姐,我害了你,我不怨你恨我,你去告我吧,也许我是到了该死的时候了。唉!早知道要死在劳改队里,当初我何必还要苟活,白白遭受了十一年的牢狱之苦。”
“你……还是杀了我吧!”
“大姐,你别逼我了。我活了30多岁,今天是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唉!还是用这种方法,真是命苦。”王锦葵苦笑着垂下头,凝视着刘晓莉美丽的裸体,突然忘情地感叹道:“你真美!我死了,也知足了。”
刘晓莉心里一动,眼里闪过一丝恻隐之情。
“大姐!”王锦葵的泪水忽然流了出来,他只得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又说道:“我非常非常的对不起你,我马上就去自首,我知道,即便我死了,也不能洗刷带给你的耻辱,但我还是恳求你答应我,好好的活着!”
“呜……”刘晓莉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鸣,放声痛哭起来。
王锦葵站起身,轻轻地说道:“大姐,我去自首了。”
“别走!”刘晓莉挣扎着坐起身,用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哀鸣道:“你这个魔鬼,让我好为难呀!”
“大姐,你打我吧!”王锦葵拉着刘晓莉的手用力地打自己的嘴巴。
“快别这样。”刘晓莉抽回自己的手,“把我扶起来。”刘晓莉在王锦葵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费了很长时间,才穿好衣服。
“大姐!我送你回去。”
刘晓莉摇了摇头,随手将额前的一缕绣发捋了捋,淡淡地说道:“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我希望永远再见不到你。”刘晓莉见王锦葵呆呆地站着没动,又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去死了。”说完,刘晓莉摇摇晃晃地朝住处走去。
“大姐!只要我活着,你的大恩我就永世不忘。”王锦葵叫了一声,便双膝跪倒,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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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泊湖农场的小会议室里,党委扩大会议正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会议的主题是围绕这次的“五反”运动如何深入下去而展开的。江立春左手捧着一个硬皮笔记本,右手翻了两页,说道:“我这有一组数据很能说明问题,算起来到今天,‘五反’运动刚好32天,全场发生反革命案件3起,刑事案件186起,全部被侦破,破案率达到100%;全场共收集犯人的坦白检举材料8283件,其中关于社会上的各种案件线索1389件,可谓成果显著。”
章文琪打断江立春的话,问道:“可有重大的具体事例?”
“有!”江立春又翻了两页眼前的笔记本,“我这里记了两个比较典型的,一个是三大队犯人徐文龙检举了48年杀害湖西根据地领导人钟锋同志的凶手田广德,使已经潜藏12年田广德落入法网;还有一个是六大队犯人郭子良坦白土改的时候在自家的院子里埋藏了一支步枪,两支手枪,经过查证属实,前两天,当地公安局来长途电话说枪已经被起出来了。”
章文琪又问道:“那两个叫什么来的犯人,怎么样了?”
江立春眨眨眼,不清楚章文琪是指哪两个犯人。张宝华见了,在一旁说道:“你是说朱大宝和王克礼这两人吗?”
章文琪肯定道:“对,就是这两人。”
张宝华笑道:“嗨!这两个人啊,早就投降了。我这里正好带有这两个人的认罪报告。这一份是王克礼的,我把这一段读给大家听听,王犯写道‘我过去认为有好武器就能打胜仗,一直羡慕美国,所以就错误地对有美国撑腰的蒋介石抱很大的幻想。在政府干部的帮助和教育下,通过对毛 关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英明论断的学习,以及许许多多弱小民族打败武器精良的侵略者的事实,才认识到真正强大的力量是正义的人民’。”
许志中握着拳头轻轻一捶桌面,笑道:“这帮家伙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不把他打痛了,他还真不知道个好歹。看来,这两人还是识时务,知道回头。”
公安局局长王辉说道:“还是有个别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五大队破获的那起反革命案的首犯董新亭,被关押到我们那儿20多天,死硬死硬的,一点也不改悔,我今天来开会之前还特意找他谈了一次话,可这家伙自始自终就是那两句话,一句是‘不要看我刑期长,等不到两年就好了’,还有一句是‘人民政府天下坐不长了,蒋介石就要登上大陆了’。哼!气焰嚣张的很哪。”
江立春冷笑道:“嚣张?他充其量就是一个搅屎棍,还怕他不成?妈的,对待这样一个横下一条心与人民政府顽抗到底的反动分子,我看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坚决镇压!”
“对,我同意!”王辉挥动拳头表示赞同。
“是的,早就应该杀一警百!过去我们对待这些人手太软,说过分一点就是太‘右’!所以这些人才敢公开与人民政府为敌。要我说,杀一个不够,应当多杀几个,我就不信,在劳改队里,还能够让他们翻了天了?”许志中言语中隐隐地透出了一股杀气。
“许场长说的在理。”
“就是许场长说的这样。”
“……”
参加会议的人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除了少数人没有明确表态外,绝大多数人都赞同许志中的话,大家热烈地议论一番后,都把目光投向了章文琪,等待他发表意见。
出乎大家的意料,章文琪并没有立刻表明态度,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环视了一圈会场,目光最后停在张宝华身上,问道:“最近犯人情绪怎么样?”
“总的说来,还算稳定。”张宝华翻了翻面前的笔记本,看了一眼,“截止到去年底,全场年龄在50岁以上、刑期在10年以上的犯人6108名,占犯人总数的42.7%,这些人中悲观失望、丧失改造信心的情况很严重,有两个犯人还自杀了。从今年上半年开始,我们按照场党委的决定,一方面对他们加强政策前途教育,鼓励他们树立起改造的自信心;另一方面,抓紧落实了犯人关心的三件大事:第一件事是按照特赦令规定的条件,办理、特赦了一批年龄大、刑期长的历史反革命犯;第二件事是按照保外就医的条件,办理保外就医的犯人1106名,这是围垦建场以来,办理保外就医人数最多的一次;第三件事是把一批老弱病残的犯人集中起来,办起了休养室。这三件事一落实,立刻在犯人中间引起了强烈反响,原先悲观失望、怕死在劳改队的犯人,都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增强了改恶从善、重新做人的信心。目前,这部分犯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从最近发生的186起刑事案件来看,盗窃案就占135起,主要原因我调查过,现在犯人的口粮普遍供给不足,劳动量又大,有些犯人就铤而走险盗窃队里的粮食和大伙房的食品,这类盗窃案件就有109起。我个人以为,应当尽快想方设法让犯人吃得饱、吃得热,这样才能更有利于稳定犯人的改造情绪。”
“说的轻巧,干部家属现在还吃不饱饭呢,哪来这么多粮食保证给犯人?”江立春流露出非常不满意地神情。
许志中低着头,将手里的大烟炮按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掐灭,头也没抬,就说道:“吃不饱,至少还有的吃,现在社会上有的地方早就断了粮。告诉犯人,他们应该知足了。”
“是这样的。”政治处主任郑志远深有同感,上个月,他的父母就到他这里来熬慌了。
“连我们的口粮都减了,犯人吃不饱也是应该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在尽可能的条件下,还是应该让犯人吃饱,不然,犯人会对人民政府有看法的。”
“有看法也是正常的,你说,哪个犯人对人民政府没有看法?”
“……”
会场里响起了一片争论声,章文琪静观着眼前的热闹场面,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香烟,脸色严峻而又有些忧郁。
会议在越来越高地争论声中继续着,嗓门最大,脸最红的要算江立春,他现在就差跳到桌子上指着反对他意见人的鼻子大喊右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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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章文琪端着茶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马上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争吵的声音停止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坐下来,会场恢复了平静。“我们是来讨论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章文琪的语音不大,但是透露着威严,他从刚才的会场气氛中找到能够得出大家认可的决定,现在,剩下的就是他要把这一决定告诉大家了。
“同志们,今天的国际国内形势大家也清楚,国内外敌对势力一直亡我之心不死,我们面前的敌人虽然不拿枪,但是危险一点也不比拿枪的敌人小,事实上,我们这里和福建前线一样,都是阶级斗争的最前沿,”章文琪说到这,脸色异常的严峻,他握紧右拳,用力一挥,提高了嗓门,“党把我们派到这里来,是要求我们看好、管好和改造好所有的与人民为敌的犯罪分子,只能让他们规规矩矩,如果让一个坏分子捣乱得逞,就是我们的失职,就是对人民的犯罪,所以,对于敢于向人民政府公开挑战的顽固分子,我们要坚决予以迎头痛击,决不能手软!”
“砰!”随着章文琪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黄泊湖农场的党委扩大会议最终形成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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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无声无息地下着,田野里白茫茫的,分不清路面和沟坎,也分不清天和地,反正站在田野里,到处都是雪花在飞。“喔喔”场基上那条耷拉着几个干瘪奶子的瘦母狗从草棚里窜出去,朝队部的方向一阵狂吠。路上十几个犯人正匆匆地朝场基赶来,因为路滑,不时有人跌交。
“你们干什么吃的,摸摸蹭蹭的这半天才过来。”林枫一头的恼火,扯着嗓子朝犯人们嚷着。
犯人小组长跌跌撞撞地跑到林枫面前,喘着粗气说道:“报告林队长,雪太厚了,路不好走。”
“少废话,”林枫不耐烦地挥挥手,指着场基东面被雪压崩塌的稻囤,吩咐道:“赶紧把那里的稻子给我搬到屋里去,损失一粒粮,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咧。”犯人小组长转过脸,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同组的犯人转移稻子。
叶旭穿着一件已经露出棉絮的破棉袄,外面扎着一根草绳,用来防风。夏晓菊走前,给他留了三件毛衣,但是大田里的活重,很快就磨烂了两件,剩下的一件他干活的时候舍不得穿,就放在枕头套里,只有大休的时候,才拿出来穿上一次。今天,下起了大雪,本来可以不出工的,谁料想,稻囤被大雪压塌了,叶旭所在的小组被紧急抽调来转移稻子,现在雪下的很大,尽管倒塌的稻囤已经被管库的犯人用草苫和油布盖住,但是无孔不入的雪花在风力的作用下还是钻进了稻囤。
叶旭从管库的犯人手里领了一个箩筐,在稻囤里装了满满一筐的稻子,一用力抗在肩头,转身就往库房里跑,快接近库房时,脚底一滑,仰面摔倒在雪地上,一箩筐稻子全撒了。
“你怎么回事?”林枫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指着叶旭的鼻子刚想大骂,却认出来是叶旭,就转换语气说道:“哎,你也小心点。”
叶旭的屁股摔的生痛,他爬起身揉着屁股,满脸的愧疚,急忙收拾撒在雪地里的稻子,这时,小组长却冲上来,照他的屁股上猛踢一脚,骂道:“狗日的,你成心搞破坏啊?”
叶旭被踢的一个趔趄,他愤怒地转过脸,看见孙勇正站在小组长身后,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怎么,你还不服气?”小组长挑衅地问叶旭。周围干活的犯人都停顿下来,看着事态的发展。
林枫十分恼火,他指着小组长的鼻子申斥道:“你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搅屎棍,谁摔跤还是成心的?”
小组长立刻点头应允:“是,是。”
林枫又转过脸,扫视一下周围的犯人,冷不丁吼了一句:“都楞着干吗?干活去!”在林枫的怒吼声中,犯人们不由得加快了运粮的速度。林枫这时回过头,看一眼木然的叶旭,一句话也没说,就疾步走进了库房里。
叶旭的心里很凄苦,干完活以后,其他犯人都在那间砖瓦结构的库房里又说又笑地休息,他独自来到场基的锅炉棚里,背靠在芦苇和泥糊的墙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外面雪花飘舞的世界。
“老叶啊,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葛大力搓揉着手,缩着脖子,进了锅炉棚。一阵风吹来,雪花很轻易地穿过不严实的墙壁落在棚里的地面上,“哇!这里这么冷,老叶,你可要注意,别冻坏了身子。”
“哼。”叶旭轻轻哼唧一声,算是回答。
“老叶,你是不是心里不好受?”葛大力凑近叶旭,关切地说道:“老叶,凡事你多想开点,犯不着为哪个狗仗人势的小组长生气。”
葛大力的话让叶旭心里暖呼呼的,他深深地喘了口气,说道:“我谢谢你,大力。”
“老叶,你又见外了吧。”葛大力说着,四下里张望一眼,压低嗓子说道:“我前几次给你的材料,你都认真看过了没有?”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叶旭身子一颤,从三个月前葛大力第一次给他看材料起,到上个星期,葛大力已经给他送过六份材料,每一份他不仅都认真看过,而且还都偷偷地誊抄了一份,他凭着多年来政治斗争的经验分析,在自己身边一定有了一个秘密的地下组织,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这个组织的掌握中,葛大力不过是一个联系人而已,这三个月里,他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有几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防备着自己,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有三人是葛大力的同党,其中一个是队部的值班犯人,所以,他必须等待着时机,不能贸然地向组织揭发这件事情。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他不能陷的太深,否则,他无法向组织上说清楚,但是,葛大力的这个组织既然已经把自己纳入发展的对像,就不可能再放弃自己,叶旭在心里对结果早有了准备,要么把自己拉进去,要么最终锄掉自己,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大力,”叶旭装着害怕的样子说道:“你知道组里人员杂的很,我一直没得到机会完整地看,何况现在队里清查的又频繁,我想,以后你别再给我看这些东西了,一旦让干部发现,可就糟糕了。”
“亏你还是带兵打过仗的人,”葛大力抖抖脸上的肌肉,显出轻蔑地神态,“是不是因为上个月农场枪毙了三个人,你害怕了?”
“嘿嘿……”叶旭显出不自在的样子。
“你呀,越活越没出息了。”葛大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共产党的这一套,别人不清楚,你还不了解?无非是杀鸡给猴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过没有,你当书记那些年,累死累活地为共产党卖命,也算是为共产党尽了忠,结果怎么样了?一点屁大的事,就把你打倒了,这还不够,还把你往死里整,拿今天的事讲,谁会成心把稻子撒在雪地里,嘿,他们可不管这些,不是打,就是骂,根本就不把你当人看待。”葛大力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仰着头,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带着颤音,继续说道:“共产党做事为什么这么绝,根子就在于它是一党专政,没有丝毫民主可言,所以中国的事情才不能搞的好,老叶,你当过共产党,你说说,是不是这回事?但凡共产党讲一点点民主,我想你也不会做劳改。”
葛大力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叶旭,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刚刚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心理伤害,而现在葛大力却又在他最伤心的时候提起了这件事,就让叶旭心里更加地痛楚。葛大力见叶旭紧闭着眼睛,就说道:“老叶,我知道你对共产党还很有感情,一时半时还转不过弯来,但你应当看清楚眼前的现实,你目前的处境就是共产党实施暴政的结果,你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指望共产党是不可能了,只能指望自己,指望我们!”
叶旭听到葛大力的话,心里猛然一个激灵,立刻忘却了自己的痛苦,警觉地睁开眼睛,问道:“大力,你什么意思?”
葛大力露出神秘地笑意,先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嗓音说道:“老叶,这几个月我们组织通过对你的考察,认为你为人正直可靠,是一个对国家和民族有用的难得人才,所以我代表组织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们组织就要接纳你为我们组织的新成员。”
“你们的组织?”
“对!我们的组织叫‘中国民主自由党’,目前,我们的组织已经遍及全国各地,在不久的将来,就一定能够战胜共产党,成为国家新的主人。”葛大力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飞扬出了异样的光芒。
“算了,大力,我刑期不长了,我不想加入什么组织。”
“老叶,你当初参加革命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吗?现在共产党蜕变了,成为国家和人民的敌人,你难道不应该揭竿而起,与他们作斗争吗?你想的到好,刑期满了就可以过太平的日子,错了!你一个劳改分子,只要是共产党当权,你就要永远夹着尾巴做人,永远不可能太太平平地生活。还有一点,你不加入我们的组织,但是你都看过我们六份重要的文件,以后共产党一旦追究起来,你以为你会脱了干系?你是怎么进来的,前车之鉴,难道教训还不深刻吗?”叶旭低下头,沉默不语,事实上,他在紧张地思索着,他知道,他和葛大力这个地下组织最后摊牌的时候到了。
“嘟……”犯人小组长从库房里走出来,吹响了集合的哨声。
叶旭站起身,葛大力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老叶,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尽快给我一个答复。”说完,他先叶旭一步钻出锅炉棚,向正在场基上集合的小组跑去。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夜晚,雪悄悄地下着,夫妻队菜园旁边的一间低矮草棚里,刘晓莉一脸倦容地躺在用土坯垒成的简易铺炕上,棚子里冰凉凉地,没有一丝儿生气。借着门栏上悬挂的那盏马灯发出的昏暗灯光,刘晓莉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煤油炉上那个被烟熏得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搪瓷缸子,那里盛着今天的晚饭,现在她躺在床上,心里很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去热它。她没有表,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但她清楚夜已经很晚了,只是她此刻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她今晚呕吐了好几次,现在还想吐,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星期,她没有去看医生,记者的经历让她明白,她怀孕了。自从被王锦葵强暴以后,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种结果,但这种结果还是来了,这让她感到了恐惧,她不清楚一旦人们发现她怀孕的事实,会怎样地对待她?
“喔……”寂静地菜园里响起一阵急促地犬吠声,紧接着,草棚外传来“扑哧、扑哧”的脚步声。刘晓莉警觉地坐起身,披上衣服,暗自疑虑:“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呢?”
“刘晓莉!刘晓莉!”草棚外传来副队长王爱民清脆的声音。
“哎!来了。”刘晓莉应答着,跳下铺炕,把门打开,恭敬地把王爱民让进草棚,嘴里客气地说道:“王队长,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呀。”
王爱民将手电筒关了,进了草棚,说道:“找你有些事情。哎哟,这里这么冷,你注意点,别冻坏了。”王爱民说着把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哈热气。
“王队长,你就在床上坐吧。”刘晓莉殷勤地让王爱民在铺炕上坐下来,然后说道:“有什么事情找我,让值班的来叫一声就行,看你,老远的,路也不好走,还亲自跑一趟。”
“来,你也上床坐吧,站着生冷的。”王爱民拍拍铺炕,招呼刘晓莉。
“嘿嘿,我天生的不怕冷。”刘晓莉口里说着,但是身子不争气,冷的直打颤。
“瞎话!快上床来,咱们坐在被窝里面对面的聊,也方便点。”
刘晓莉很拘谨地上了床,尽管寒气逼的她缩紧了脖子,但是她心里却充满了温暖,作为政府干部的王爱民能够和她这个右派坏分子坐在一个被窝里,让她在瞬间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情,她的眼睛湿润了。
“你怎么了?”王爱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天冷,风一吹,我就爱流泪。”刘晓莉用手背擦擦眼角。
“你可能是沙眼,明天最好去队医那儿要一瓶眼药水点点。”王爱民并没有在意刘晓莉的表情,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看了看,然后问道:“你留场就业快半年了,对留场就业还有什么想法?”
刘晓莉一时没有明白王爱民的用意,心里一阵紧张,就急忙表白道:“报告王队长,我对留场就业从来就没有想法,我来夫妻队后,一直听从政府干部的管教,从来没有违反过队纪,这您也是看到的。”
王爱民和颜悦色地说道:“没想法就好。过去有一阵子你在三大队时表现不太好,我和队里的干部都担心你来这里也不会好好地改造,现在看来我们都是多虑了,这半年你表现的确实不错,我们很满意,希望你以后要一直保持下去。”
得到王爱民的表扬,刘晓莉像喝了蜂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忙不喋地承诺道:“报告王队长,请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政府干部的关怀和期望,好好改造自己,争取早日做人。”
王爱民很满意刘晓莉的态度,她扬起脸,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说道:“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现在告诉队里的一个决定,你是个大学生,又当过记者,文笔一定不错,队里准备发挥你的特长,调你去宣鼓室,充实队里宣鼓的力量。”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在劳改队和就业队,如果一个犯人或者就业人员能够从事宣传鼓动工作,就表明政府干部给予了他最大的信任,在犯人和就业人员的眼里也同时具有了很高地位,对于刘晓莉来说,更重要的还在于可以让她重新拿起笔,她已经整整3年没拿过笔了!想到这,她心头一阵激动,动情地说道:“感谢政府干部对我这个右派分子的信任,我……”她有些哽咽。
王爱民说道:“在你干宣鼓之前,对你提个基本要求,目前我们队的宣鼓工作做的很不好,主要是宣鼓的水平不行,你去以后,希望你最大限度地发挥你的文采,让我们队的宣鼓上一个新台阶,争取进入全场的前列。”
“我丢了那么多年,手已经很生,怕做的不好……”
王爱民打断刘晓莉的话,说道:“你干过大报的记者,做一个宣鼓,能费什么力?东西都是现成的,我们给你最大的发挥空间,相信你能做得好。但丑话说在前面,你过去那些右派思想和言论一定要克服,一丝也不能在宣鼓中表露出来,不然,后果你也清楚。”
“这我清楚,”刘晓莉笑了,“政府干部这么信任我,我还不知好歹干那事,我对得起谁?我现在表个态度,我一定尽力而为,争取把宣鼓做好。”
刘晓莉说话的时候,一阵反胃,她勉强把话说完,没顾上招呼王爱民,就跳下床,三下两下套上鞋,推开门,跑出去蹲在地上就大口呕吐起来。
“怎么回事?”王爱民跟着跑出来,一边轻轻捶着刘晓莉的背,一边问道。
刘晓莉呕吐完了,站起身,擤了擤鼻涕,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王爱民说道:“可能受了点凉了,不碍事的,睡一觉就会好的。”
“真的没事?”王爱民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真的没有事,天也晚了,王队长,您回去休息吧。”
王爱民仔细观察一下刘晓莉的脸,天黑,她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就叮嘱道:“赶紧回屋躺着去,别再受凉了。我现在回队部,呆会让队医给你送点药来。”
“报告王队长,我真的没事,这么晚了,不用麻烦队医送药了。”刘晓莉担心王爱民真的让队医来看她,很是着急。
王爱民抬眼看看天,她也没有手表,但能够感觉到夜深了。她估计此刻队医已经休息了,就说道:“行,你好好休息吧,要是没事,明天一早你就搬到队部宣鼓室去。”王爱民说完,踏着厚厚地积雪,很快消失在通往队部的小路上。
刘晓莉一回到冰冷的窝棚里,就立刻忘记了调到宣鼓的好消息,怀孕让她重又陷入了冰窟窿,她又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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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说你呢,怎么没魂一样?小心让铁水烫着你小子的蹄子。”小组长一把拉过发愣的王锦葵,抬起脚在他屁股上半重不重地踹了一脚,又骂道:“他妈的,还犯傻,赶紧把模子拿来,再磨蹭,完不成任务,看干部怎么收拾你。”
“你他妈狗仗什么势?老子就是不干了。”王锦葵忿忿地一摔胳膊,挣大了眼睛,瞪着小组长。
小组长有些惧怕王锦葵,见他发了怒,就转换笑脸,陪笑道:“行,算我多管闲事,成不成?”
“吐!”王锦葵恨恨地朝地上的沙堆啐了口痰,然后慢腾腾地朝模具车间走。自从强奸刘晓莉后,王锦葵就生活在一种恐惧和悔恨交织的状态中,起先的日子,他担心刘晓莉告发他,紧张地夜夜做着恶梦,梦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押伏刑场。随着时间一天天平安地过去,他越来越在心里坚信刘晓莉不会再告发他,只是他内心的悔恨却越来越大,他痛恨自己,竟然作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妈的,老子好歹是个军人,竟落到如此地步,完了,老子彻底完了!”王锦葵一想到那件事,就懊恼不已,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罪犯,甚至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失败,他经常幻想着蒋介石反攻大陆的那一天,有时,他竟会为自己能够在十几年的牢狱生活中一直保持对国民党的忠诚而激动的流泪,可现在不同了,他对刘晓莉干了那件事情,是真的犯了大罪!在表面上他对队里的干部依然保持着过去那种不屈服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却早失去了往日的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高傲。要是往常,小组长像今天这样对待他,他立刻就会同小组长大打出手,但是今天,他只是对了一句嘴。
王锦葵来到模具车间,背起三件模具,走了两步,见车间里的犯人都忙着埋头干活,并没有人注意他,眼睛一亮,迅速放下模具,弯腰紧走几步,跳到摆放模具的架子上,爬到最高点,身子向上一纵,伸手抓到了车间屋顶的铁架梁,人便像秋千般悬在空中,荡了两下。“咯吱吱”,铁架梁在重力下响了两声,王锦葵紧张地抓紧了铁架梁,低下头,见车间里的犯人依旧没有发现他,就用力一翻腕,爬上铁架梁,然后猫着腰,一点一点在铁架梁上艰难地爬行,最后终于爬到屋角的那个很小的通风口,探出头来,眼前就是夫妻队的菜地。
王锦葵眼睛像探照灯一般将菜地的角角落落都收罗个遍,却始终没有见到刘晓莉的身影,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刘晓莉的身影了。那件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想方设法看看一墙之隔的夫妻队菜地,为的就是看一眼刘晓莉是否平安。
通风口的风力很大,不多时,王锦葵已经冻的难以支持,但他还不死心,极目向远处夫妻队的队部望去。
“妈的,那是谁?想逃跑啊!快上去几个,把他抓下来。”听到身后的叫骂声,王锦葵从通风口缩回脖子,向下一望,见队长卡着腰吆喝着,心里有些虚,急忙俯身用手吊着铁架梁,全然不顾双脚离地还有两米多高,眼睛一闭,跳了下来。没有等王锦葵站稳脚跟,队长就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不好好地干活,跑那上去干什么?
“报告队长,我刚才催他劳动,他不但不听,还对我耍横。”小组长乘机在队长面前告了王锦葵一状。
队长点指着王锦葵,斥责道:“平时怎么给你说的?你把政府干部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啊!屡说屡犯,你是属猪的?我问你,跑那(儿)上去干吗?”
“不……不干吗。”
“你是不是不想说?行,我查出来,看怎么收拾你!”队长恶恨恨地瞪了王锦葵一眼,然后,转过身指着小组长吩咐道:“你上去看看,他在通风口藏了什么没有?”
小组长不及王锦葵灵活,他在两名犯人的帮助下,费了很大的力气,方才爬到通风口,仔细搜寻良久,回过头,冲下大声报告道:“报告队长,通风口里什么也没有。”
“哼!”队长轻蔑地冷笑两声,这些年和王锦葵的交道让他知道想从王锦葵嘴里撬出东西几乎不可能,“你不想交代问题我决不勉强,但你记住,就凭你这个小混混,想在劳改队里翻天,做梦!”
王锦葵满不在乎地晃晃脑袋,队长见了气就不打一处来,用力一推王锦葵,嚷道:“我不信治不了你,走,到禁闭室去!”说罢,推搡着王锦葵向队部禁闭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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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深潜
叶旭发现在自己的中队里,成立了一个地下组织,为了彻底揭露它,指导员布置他潜入这个组织中,就在任务即将完成的时候,叶旭却暴露了,“董明初举着菜刀,一刀一刀追着打滚的叶旭剁着,葛大力的双腿不停地打颤,终于,他的精神崩溃了,妈呀大叫一声,拉开厨房的门,闯到监院中央,扯着嗓门高声喊道:杀人那,快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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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叶旭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感觉眼角凉盈盈的,便知道在睡梦中自己又流泪了。在刚才的梦中,他回到久别的家乡,见到了父母亲,却不见妻子和儿子,他追问父母亲,父母亲流着泪告诉他,夏晓菊和叶小龙都殁了,这消息让他跌进了万丈深渊,他痛苦万分,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就醒了。他很奇怪,类似的梦,近一个时期他时常做,这让他心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到夏晓菊的信了,难道家里真的出什么事呢?
“唉……!”叶旭深深地叹息一声。黑暗中,他突然觉得有许多无形的东西正慢慢地汇聚起来,像一堵堵墙般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挤压过来,他不住地摇头,揉眼睛,试图摆脱这一堵堵墙,然而,他很快就失败了。他渐渐地有些窒息,胸口似乎被一种强力抵住,顷刻间,他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身体轻飘飘地像浮在了空中,大脑一片空白,等他重新听到屋里犯人们均匀的鼾声时,发觉自己的额角和手心里都溢出点点汗珠。“难道自己神经错乱了?”他不觉慌乱起来,就跳下铺炕,手忙脚乱地穿好鞋,拉开门,疾步来到了监院。
监院里空气清冽,地面上积了多日的雪还没有化去,在柔和的月色下泛出荧荧的光。叶旭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觉得头脑清晰了。
今夜的夜空中有一丝淡淡地云彩,皎白的圆月像一面光滑的镜子紧紧地镶嵌在夜空中,从远处的场基上隐隐传来一阵悠长的公鸡打鸣声,这景色叶旭很熟悉,就努力地去想着。他想起来了,十几年前随大军北上,也是一个冬日,一个大战的前夜,他的部队驻扎在鲁西的一个小村庄里,黎明一到,他就要带着他的部队去完成主攻的任务,他当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他怎么也放心不下远在家乡的父母,更放心不下深深爱着的夏晓菊。那夜,他站在村庄的打谷场上,凝望着远方,心潮起伏。那个村庄叫什么名字,叶旭想不起来了,但是那个冬日的月夜却是那样的清晰,清晰的似乎和今夜重合了,叶旭想着,想着,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是谁?深更半夜不睡觉,瞎溜达个啥?”大门值班犯人冲叶旭吆喝着。
“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值班犯人挥舞着手臂,嚷道:“透你妈个头,回屋去!”
“老子就是不回,怎么样?”叶旭积压已久的愤懑在值班犯人的激怒下突然爆发出来,入狱后第一次和他人发生了冲突。
“他妈的,还反了你!”值班犯人骂着从监院大门口冲到叶旭身边,抬脚就踢。
叶旭一闪身躲了过去。值班犯人见没有踢到叶旭,就扑上前,双手卡住叶旭的脖子,恶狠狠地骂道:“妈的个×,你敢和老子作对,老子要你的命!”
值班犯人人高马大,气力远远超过叶旭,叶旭无法掰开值班犯人的手,他被卡的喘不过气,情急之中,他伸手猛然向值班犯人眼睛打去。值班犯人猝不及防,右眼部重重地挨了一击,他“哎呀”一声,松开叶旭,捂着右眼蹲了下来。叶旭知道闯了祸,如果现在不乘他失去防备能力时逃走,一待他缓过劲来,自己将遭到疯狂的报复。但是只要在监院里,叶旭只能是孤立无援,就像一只无处躲藏的老鼠,无论叶旭逃到哪里,他都会追到那里。叶旭害怕了,过去在战场上面临刺刀和枪弹都从未畏惧过的他,现在却实实在在感到了害怕。
值班犯人慢慢地站起身,松开捂着右眼的手,嘴角动了动,蹦出三个字“打得好!”然后,眼里冒着凶光,一步步向叶旭逼了过来。
叶旭此刻没有了退路,他迅速转过身,跑到监院门口,不顾一切地打开大门,拼命地朝队部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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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他妈给我站住!”值班犯人一边喊,一边撵着叶旭。
叶旭非但没有停步,反而越跑越快,很快就跑近了队部。值班犯人在叶旭身后看见队部的值班犯人从队部值班室里迎了出来,就朝他大声吆喝道:“快截住他,他要逃跑!”
队部值班犯人听见吆喝,立即从走廊上冲下来,迎面抱住叶旭,随后一摔,将叶旭重重地摔翻在地,同时反扭过叶旭的双手,顺势把他紧紧地按在地上。
“我没有逃跑!是他要打我!”叶旭趴在地面上,扭过脸大声地辩解,因为激动,嗓音已经嘶哑。
“妈的个×,我让你逃跑!”监院值班犯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抬脚猛踢叶旭。
叶旭的背部和肋下顷刻间被重重地连踢几脚,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哎呦,哎呦!”呻吟了起来,在空寂的冬夜里,这呻吟声听起来是那样地凄惨。
“妈的,你要打死他啊!”队部值班犯人申斥了监院值班犯人一句。
“你就见我打他,你看我这,”监院值班犯人忿忿不平地指着自己已经肿了起来的右眼,“被他打成了这样,我他妈的今天非好好治理治理他。”
“干吗,干吗?”指导员张明听见响动,披着衣服从宿舍走出来。
监院值班犯人报告:“报告指导员,叶旭深夜闹事,我制止他,遭到他的殴打,他还试图逃跑,被我们两人抓住了。”
“叶旭?”张明吃了一惊,他快步从走廊上走下来,仔细一看,趴在地上的果然是叶旭,就问道:“叶旭,怎么回事?”
叶旭从地上爬起来,被踢打的肋骨一阵阵疼痛,他不由的蹙起了眉头,喘着气说道:“报告指导员,我没有逃跑,是被他逼的。”
张明抬眼望望监院值班犯人,他根本就不相信叶旭会逃跑,现在听叶旭这么说,心里就有了谱。他这会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受不了屋外的严寒,就说道:“到办公室去。”进了办公室,他吩咐队部值班犯人:“你今晚就去监院代班吧。”然后看着监院值班犯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报告指导员,叶旭晚上在院子里转悠,不回屋里睡觉。我要求他回屋睡觉,他不但不听,还动手打我,打过我后,他自己把门打开了,想要逃跑,我跟在后面追,快到队部才追上,我要有半句假话,任凭指导员处理。”
张明转过脸问叶旭:“是这么回事吗?”
“我不是成心打他眼睛的,他卡我的脖子,让我喘不上气来,我急的没有办法了,才打了他的眼睛。”
“你说我为什么卡你脖子。”
张明见监院值班犯人抢话,面有不愠,说道:“我问你了吗?”
监院值班犯人知趣地向后退了两步,张明见了,这才问叶旭:“他为什么卡你?”
“报告指导员,今天夜里我睡不着觉,想在院子里走两圈,他见了要我进屋去,当时我心里烦,偏偏他的话听起来又很刺耳,我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就和他顶了一句,把他惹恼了,过来就卡我脖子,卡的我喘不上气来,他也不松手,我只得朝他脸上打一拳,也没有成心想打他的眼睛,我看他要报复我,心里很害怕,在监院里又没有地方躲他,我只有来队部找政府干部帮助,我知道这是违反纪律的,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是留在监院里,非被他打个半死不可。”叶旭讲完后,低下了头,等待张明的处理。
“是这么回事吗?”张明问监院值班犯人。
“是……的。”监院值班犯人犹犹豫豫地给了肯定的答复。
“活该!谁交给你随便打人的权力?”
“指导员,我冤的慌(家乡俚语,冤的意思),我照章办事,他不听,还顶撞我,我……”监院值班犯人露出一脸的委屈。
张明乜斜着眼,指着监院值班犯人数落道:“别给我抱屈,你报复叶旭我都看到了,他只打了你一拳,你却踢了他那么些脚,到底谁冤?你自己统计统计,这个月,你打过几个人?我告诉你,你这个恶习要是再不改,监院值班你就不要干了,趁早给我下大田去!”
“指导员,我错了,我今后一定改。”监院值班犯人慑于张明的威严,只得低头认错。
“今天这事到此了了,不准你再找叶旭的麻烦,记住吗?”
“记住了,请指导员放心,我决不会因为这事为难他的。”
“记住就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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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只剩下张明和叶旭两人了,张明对叶旭说道:“叶旭,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为什么睡不着觉呢?”
叶旭喃喃地说道:“有段时间没有接到夏晓菊的来信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呢?”
张明劝慰道:“叶旭,我看你是多虑了。谁不知道你们家夏晓菊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有她操持着,你们家会有什么事情?至于没有来信……,我想多半原因是她一个人在家里顾上又要顾下,没得空闲。哎,你要是着急,可以写信去问问她。你说,是不是?”
“是。”
“叶旭啊,队里的干部你都很了解,你以后要是有心事,就早点找干部谈,千万别憋在心里,憋久了会憋出毛病的。再说,你的刑期也不长,再有半年就要到期了,有什么可愁的?听我的,多放宽心,心放宽了,觉就能睡着了。”
“报告指导员,我想通了。”
“想通了,就好。啊……真困呢!”张明站起来,打个哈欠,用手揉着眼睛,说道:“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出工,你回去睡觉吧,顺便把值班的叫回来。”
“值班的犯人不在!”叶旭刚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和张明的谈话上,没有留意队部值班的犯人已经去了监院,现在他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了周围,确信办公室只有自己和张明两个人,就压低嗓音说道:“报告指导员,我现在有重要事情向您汇报。”
“你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正准备回宿舍休息的张明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烦。
叶旭急躁地说道:“报告指导员,这件事情非常紧急,晚了会出大事情的。”
张明看了看叶旭,见叶旭眉头上拧成了一个结,现出了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便说道:“好吧,时间不早了,长话短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报告指导员,我们队里有一个反革命集团在活动,他们已经物色了许多人,很可能要搞小动作。”
张明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色道:“你讲这话有根据吗?”
“有!”叶旭便把葛大力拉他加入所谓“中国民主自由党”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末了,他说道“这件事情我之所以没有早向队里的干部汇报,一来是想摸摸他们的底,二来他们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为了安全,我没有行动,请指导员能够理解。”
“他们现在有多少人?准备搞哪些破坏活动?”
“具体我不清楚,凭直觉我初步认定三组的董明初,八组的刘国栋,还有队部值班的,都是他们的成员。”
“你说队部值班的也是?”
“是的,我敢肯定。”
张明坐不住了,站起身,搓着双拳,说道:“你反映的问题太重要了,我立刻就查!妈的,搞到老子眼皮底下了。”
叶旭见张明急不可耐地样子,担心他会草率行事,就大着胆子说道:“指导员,您能听我的一个建议吗?”
“说吧!”
“指导员,最好现在别急着采取行动,他们的活动还没有彻底暴露出来,我刚才讲的这些人在这个集团里究竟充当何种角色也不清楚。如果政府干部同意,让我打进他们的组织里去,等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行动,效果可能会更好点。另外,葛大力给我传看的材料我都誊抄了副本,藏在枕套里,明天请您乘我们出工屋里没有人时去取一下,那些材料都非常反动,是个很重要的证据,放我那儿久了,我担心会出问题的。”
张明不由的暗自感慨:“叶旭真是个人才,偏偏劳改了。唉!可惜他这个人了。”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刘晓莉的到来,很快就改变了夫妻队的宣鼓工作,原先不定期出版的油印小报,在刘晓莉的努力下,做到了一星期一期。黑板报不仅每天都及时更换,而且内容和版式也变得新颖活泼起来,每天都吸引许多人驻足观看。刘晓莉字写得娟秀,文章却十分大气,读起来掷地有声,极具有鼓动性。
夫妻队离总场近,一日章文琪晚饭后,散步来到夫妻队,在队部门前看见了当日的黑板报,当即大加赞赏,这件事情传到政治部主任郑志远耳里,好奇心让他很快来到夫妻队,找到王爱民,一见面,他就说道:“你们最近黑板报办得不错,章场长看了都赞不绝口,刚才我也看了,确实不错。”
王爱民面露得意之色,说道:“我们不仅黑板报办得好,油印小报办得更好。我给你找几张新近出的。”
郑志远接过油印小报,看了一眼,点头赞许道:“哎呀,和以前比可是大变样了,这版画,这美术字,真像那么一回事。好!办得有水平。这篇打头的文章写得好,有气魄,很鼓舞人心。看这水平,要把六大队的宣鼓给比下去了。”
“哪里哪里,我们这只是小有起色,要数拔尖,还数六大队的宣鼓,我们没法和他们比。”王爱民嘴上谦虚着,脸上的表情却让人看出她言不由衷。
“你别和我谦虚,”郑志远快人快语,举起了手里的油印小报,“就是手中的这一期,我当劳改干部这么些年,就没有见过办得这么好的。王队长,讨教一下,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好宣鼓。”
“嘿嘿,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王爱民开起了玩笑。
“行,你可以不告诉我,不过那天你找我说得那事……”郑志远故意拖长了音调。
王爱民前两天为解决队里一个干部家属的调动问题找过郑志远,知道他是用这件事情来要挟她,就笑着捶了郑志远肩头一下,说道:“我算服了你,好吧,告诉你,这个宣鼓原先干过记者,是个办报的行家,半年前才从三大队刑满的,是个右派,在三大队时表现一直不好,开始我们不敢用她,不过在我们这里的半年,她表现的相当好,不用她总觉得很可惜,再说,我们原来的那个宣鼓也太差了,我就和队长、指导员商量了一下,用用看,不行再换掉。结果还行,她挺争气,把小报和黑板报办得有声有色的。”
“我说呢,原来是个内行。哎,给你商量个事,全场要搞一个冬训成果宣传,你们出点力,把这个人支援给我们用半个月,怎样?”
“不成!她走了,我们的宣鼓怎么办?”
“你一个中队好办,我这可是全场的事情,孰重孰轻,还用说吗?”
“我不管,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像样的宣鼓,你一句话就要走了,没那么便宜的事!”
“别急吗,我并没有要她的意思,只是借用她半个月,等冬训成果宣传栏一布置好,立刻还人,看怎么样?”
“说得好听,到时你不认帐,我找谁说理去?六大队的宣鼓力量那么强,你找他们要人。我这里,不给!”
“嗳,你别给出难题了,实话告诉你吧,这是章场长的意思。”
郑志远把章文琪抬出来,试图压王爱民就范,岂料,王爱民一点也不买帐。“你说是章场长的意思,拿证据来。行了,郑主任,我劝你还是趁早断了这念头,你要是实在缺人手,我让原来的宣鼓去,怎样?”
郑志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不谈这个了,我去你们宣鼓室看一眼这总行吧?”
王爱民笑了,说道:“看你说的,你是领导,来我们这里检查工作,我们下级怎敢拒绝。走,我陪你去。”
宣鼓室里,刘晓莉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刻着油印用的钢板,听见响动,抬起头,见是王爱民和郑志远,就急忙站起身,热情地打着招呼:“王队长,您来了。”
王爱民指着身旁的郑志远介绍道:“这是场政治处的郑主任。”
“郑主任您好。”刘晓莉恭敬地打声招呼。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郑主任,我叫刘晓莉。”
郑志远眼前一亮,刘晓莉甜润的嗓音和优雅的姿态就像一阵春风,迎面吹来,给了他一种格外清新的感觉,他立刻就暗下决心:刘晓莉这人要定了!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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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通往五大队的土路上,被中午温暖阳光照耀融化的积雪,随着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又重新冻结了,路面因此变得凹凸不平,光滑坚硬。上周,黄泊湖农场党委下发了进一步搞好冬训工作和冬修水利工程的通知,场党委成员都分了工,分别深入到基层督促这两项工作的开展。
这些天,江立春带着技术员已经跑了三个大队。按照计划,他们本来早就应该到了五大队,但路过六大队时,发现有一段内河沟没有按照要求清淤,江立春当即冒了火,转头跑到六大队大队部,朝留在家里的梁副大队长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前往五大队,但时间却给耽搁了。现在,江立春见天色已经将晚,心中不免焦虑起来,就加快了蹬车的速度,眼看就到了五大队大队部,猛然发现路中央横着一块石头,情急之中,忘了路面结了冰,下意识地一捏车刹,顷刻间,人就随自行车一道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江立春被送到总场的医院,经过检查是骨折,这一结果令他万分沮丧,正值冬训大忙之时,自己却躺进了医院,让他这个一贯争取好胜的人感到了不安。
翌日,临近中午时分,章文琪来看他,他一脸的不自在,说:“您看,这个节骨眼上,我却躺进了医院。”
章文琪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安心养伤吧,别的你暂且不用考虑了。”
江立春看出章文琪有话对自己说,就急切地问道:“章场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的性子您还不清楚?您有话不说,我会急死的。”
“好吧,”章文琪脸色严峻起来,“今天一早,李明山来汇报,他们二中队发现了一个叫‘中国民主自由党’的反革命集团在活动,目前正在等待时机,还没有采取行动。”
“等什么?对这样的反革命组织,一经发现,就应该严厉查处。”江立春眼里蹦出犀利的目光,坐在床上挥舞拳头比画一番。
“唉!”章文琪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小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毛躁的脾气?我也不瞒你,当初考察你时,许多人都反映不够稳重,容易急躁,不过,我还是相信你,力排众意,向组织部门推荐你当副场长,我总想,经过慢慢地磨练,你会成熟起来的。上任这段时间,总的说来,你干得还行,但问题是你身上急躁的毛病一点也没有改,要不然,今天你也不会躺这里了。小江啊,你现在不是一般的干部了,手底下连干部职工、就业和犯人管着两万多人呢,你还像原先当小连长那样风风火火的,行吗?拿昨天的事讲,六大队的那段沟没有按照计划清,是他们的责任,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地讲,干嘛发那么大的火。梁副大队长是33年的老红军,资格一点不比我浅,你说骂就骂,不给人家留面子,似乎很有权威,其实梁副大队长昨天等你走后,就给我打电话,说看在我的份上,给你留一次面子,不然,你当时就下不了台。小江啊,凡事都要存得住气,多动动头脑,不要乱放炮。你有许多方面真的应该学学叶旭,像这次‘中国民主自由党’的反革命集团案就是他发现的,他还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我已经告诉李明山,完全同意。唉!叶旭要是没有出那件事情就好了。”章文琪说起叶旭,就唏嘘叹息不已。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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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通往五大队的土路上,被中午温暖阳光照耀融化的积雪,随着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又重新冻结了,路面因此变得凹凸不平,光滑坚硬。上周,黄泊湖农场党委下发了进一步搞好冬训工作和冬修水利工程的通知,场党委成员都分了工,分别深入到基层督促这两项工作的开展。
这些天,江立春带着技术员已经跑了三个大队。按照计划,他们本来早就应该到了五大队,但路过六大队时,发现有一段内河沟没有按照要求清淤,江立春当即冒了火,转头跑到六大队大队部,朝留在家里的梁副大队长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前往五大队,但时间却给耽搁了。现在,江立春见天色已经将晚,心中不免焦虑起来,就加快了蹬车的速度,眼看就到了五大队大队部,猛然发现路中央横着一块石头,情急之中,忘了路面结了冰,下意识地一捏车刹,顷刻间,人就随自行车一道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江立春被送到总场的医院,经过检查是骨折,这一结果令他万分沮丧,正值冬训大忙之时,自己却躺进了医院,让他这个一贯争取好胜的人感到了不安。
翌日,临近中午时分,章文琪来看他,他一脸的不自在,说:“您看,这个节骨眼上,我却躺进了医院。”
章文琪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安心养伤吧,别的你暂且不用考虑了。”
江立春看出章文琪有话对自己说,就急切地问道:“章场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的性子您还不清楚?您有话不说,我会急死的。”
“好吧,”章文琪脸色严峻起来,“今天一早,李明山来汇报,他们二中队发现了一个叫‘中国民主自由党’的反革命集团在活动,目前正在等待时机,还没有采取行动。”
“等什么?对这样的反革命组织,一经发现,就应该严厉查处。”江立春眼里蹦出犀利的目光,坐在床上挥舞拳头比画一番。
“唉!”章文琪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小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毛躁的脾气?我也不瞒你,当初考察你时,许多人都反映不够稳重,容易急躁,不过,我还是相信你,力排众意,向组织部门推荐你当副场长,我总想,经过慢慢地磨练,你会成熟起来的。上任这段时间,总的说来,你干得还行,但问题是你身上急躁的毛病一点也没有改,要不然,今天你也不会躺这里了。小江啊,你现在不是一般的干部了,手底下连干部职工、就业和犯人管着两万多人呢,你还像原先当小连长那样风风火火的,行吗?拿昨天的事讲,六大队的那段沟没有按照计划清,是他们的责任,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地讲,干嘛发那么大的火。梁副大队长是33年的老红军,资格一点不比我浅,你说骂就骂,不给人家留面子,似乎很有权威,其实梁副大队长昨天等你走后,就给我打电话,说看在我的份上,给你留一次面子,不然,你当时就下不了台。小江啊,凡事都要存得住气,多动动头脑,不要乱放炮。你有许多方面真的应该学学叶旭,像这次‘中国民主自由党’的反革命集团案就是他发现的,他还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我已经告诉李明山,完全同意。唉!叶旭要是没有出那件事情就好了。”章文琪说起叶旭,就唏嘘叹息不已。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江立春静静地听着章文琪的话,心里却像煮沸的水一样难以平静。他一直尊重章文琪,对章文琪的话言听计从,只是近一个时期以来,他却有种感触:黄泊湖围垦以后,虽然每年都有大的变化,粮食总产也有大幅度提高,但他还是感觉发展的太慢,为此,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作了一个跳跃式大发展的具体规划,结果却被章文琪否决了,这令他有一丝不快,在浅意识中对章文琪过于求稳,安于现状的做法产生不满。他知道自己存在性子急,不容人的毛病,在当副场长以后,他尽量注意改正了,但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让他难以克制,像昨天的六大队清淤的事情,他早就布置了,且又督促过,但还是没有行动,他就很恼火,谁知梁副大队长又在他面前摆起了老资格,这才促使他发了一通脾气。本来责任在梁副大队长身上,章文琪却以此责备他,令他心里非常不受用,如果换个旁人这样对他,他又要发脾气了,但对于章文琪,他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章文琪的批评。
章文琪见江立春情绪不高,就站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问道:“是不是我这个老头子的话不中听?”
“啊,不……”江立春立刻诚惶诚恐起来,“您批评的对,我这个脾气应该改一改。”
章文琪真诚地说道:“小江,我给你说一个推心置腹的话:权力不等同于权威,你是副场长自然就拥有副场长的权力,但未必拥有副场长的权威,权威的拥有不仅需要你有正确地决断,更需要你慢慢地积累经验。如果你经常干错事,你就会丧失部下的信任,不可能有什么权威。所以你就要经常性地保持正确的决策,做到这一点只是起码的要求,但还不够,因为,即便你没有干错事,但你在部下面前缺乏资历,同样难以信服他们,只有当他们在心目中认可了你,你才能取得权威。这就需要时间的堆积,你看,像你这样年轻和经历的干部,在全场多半还只是个中队级,大队一级的也只有两三个,你却已经是副场长了,也许你自己还不清楚,在大队一级的干部中就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你的任命不服气,所以目前你气不能太盛,太盛了,就会招致许多人的反对,即便你是对的,你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好办。你昨天在六大队发了火,他们表面上应付了你,但据我了解,他们到今天还是没有行动,为什么,他们心里有气,叫着劲呢。小江,当好领导可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你不能只顾埋头干工作,应当自个好好地总结一下。”
江立春心中的不忿,经章文琪这番话的点拨,完全化解了。这以后的几天,他躺在病床上认真地思索,慢慢地终于有了一种感悟,虽然不那么清晰,但仍然让他兴奋不已……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北风呜呜地吹着,夜空中又飞扬起片片雪花,这已经是新年后的第三场雪了。从下午起,郑志远就指挥一帮子人在总场办公楼前的广场上搭建迎接春节用的彩门,但到现在,彩门也才刚刚搭建了个雏形,郑志远心中着急,便操起手中的喇叭,大声地朝扎彩门的就业人员喊道:“喂!你们大家努把力,争取12点以前把彩门扎好,都听到没有?”
“听到了。”
“晓的了。”
一个调皮的就业人员骑在高高的架子上,大声地问道:“郑主任,我们12点以前完成了,您拿什么犒劳我们?”
郑志远伸出五指,晃了晃,喊道:“每人两碗阳春面。”
这个就业人员听说有阳春面吃,乐的手舞足蹈,高兴地嚷道:“好啊!太感谢郑主任了。顺便问一下,有肉吗?”
“有肉!”郑志远故意买个关子,停顿片刻才喊道:“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讲,只要你们给我好好地表现,后天,也就是大年三十晚上,保证让你们吃到猪肉馅饺子。”
这个就业人员一挥手臂,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朝其他干活的就业人员喊道:“伙计们,为了猪肉馅饺子,好好干吧!”
“这狗日的。”郑志远笑着骂了一句,他见就业人员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就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脸,对身边的干部说道:“这里交给你,我去宣鼓室看一下,迎春的宣传专栏不知道弄好没有。”
上个星期,郑志远终于把刘晓莉从夫妻队挖到了由他亲自掌握的总场宣鼓队,这件事情让他颇费了一番周折。当然,刘晓莉也没有让他失望,由她操刀的一期黑板报在总场办公楼前的宣传栏里一贴出来,就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让郑志远获得了众口一词的赞许。同时,也激发了郑志远干劲,他摩拳擦掌,很快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宏大计划:在办公楼前搭建一道彩门,在彩门下通往家属区的200米石子路两旁建起迎春的宣传长廊,把节日的气氛烘托起来。他的这一设想得到了章文琪的认可,只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而要把总场的办公区重新规划布置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他没有了退路,他已经向章文琪立下了军令状。这些天,他的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项计划的实施上,在他的积极推动和督促下,今天中午工程量最大的200米宣传长廊终于修建完成,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了,剩下的就是彩门的扎制和宣传专栏的编排。下午他曾抽空到宣鼓室看过,绝大多数文章和版画已经完成且编排出来了,他估摸着,到了这时,所有的宣传内容都应该完成了。有了这种想法,他的脚步立刻变得轻盈起来,兴奋之余,哼起了家乡的河南梆子。
宣鼓室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郑志远推开门就问道:“都搞好了吗?”
蹲在地上用彩笔写美术字的宣鼓小组长急忙站起身回答:“报告郑主任,就快完了。”
“还差多少?”郑志远听说没有完活,便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其他人手头的活基本上齐了,就刘晓莉负责的刊头部分还没怎么动,我催她,她也不听,故意磨洋工。”
郑志远不相信刘晓莉会磨洋工,他心里清楚,宣鼓小组长水平一直是宣鼓队里的第一号,刘晓莉的到来让宣鼓小组长感到了危机,出于嫉妒,这个小组长已经在他面前告过刘晓莉三四次状了,但他并没有追究小组长,他认为这两人之间有竞争是件很好的事,可以促使两人对宣鼓工作投入更大的精力,实际效果也是这样,原先他布置的任务,小组长总是要讲一番价钱,推三推四的,但现在只要他开口,小组长就主动争着去做,而且完成的也很好。仅冲着这一点,郑志远就觉得把刘晓莉挖过来是一件明智之举:值!
小组长把郑志远带到屋子中央的一张长桌旁,指着桌面上摊开的一大张宣纸说道:“报告郑主任,你看,今天下午到现在,刘晓莉就完成了这几笔。”
郑志远果见与下午见到的差别不大,腾地火就顶上了脑门,他在屋里扫视一圈,没见刘晓莉的身影,就问道:“刘晓莉呢?”
“可能上厕所了。”一名宣鼓见郑志远脸色严峻,胆怯地应了句。
郑志远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掏出烟丝,卷了一个烟泡,然后“扑哧、扑哧”吸着。屋里的众人见他不说话了,都赶紧低下头忙自己手里的活。郑志远等了一刻,不见刘晓莉进屋,就不耐烦地说道:“上个厕所要用这么长时间?去个人找找。”
小组长立即指派一个人去找刘晓莉,不多时,他匆匆跑了回来,喘着气报告:“报告郑主任,刘晓莉在厕所门口晕倒了。”
“快,你们去看看,怎么回事?”郑志远把小组长等人打发出门后,想了想,走到门口,向厕所方向望去。外面黑,看不清楚,但声音嘈杂,一会儿声音近了,一帮子人乱哄哄地抬着人朝这里跑来。
“报告郑主任,人往哪儿抬?”黑暗中传来小组长的声音。
郑志远恼火地说道:“少废话!外面这么冷,快抬屋里来。”
刘晓莉被抬进屋放在一张桌子上,郑志远凑到近前,见她紧闭着双眼,脸纸一样白,便四下张望一眼,说道:“快找件东西给她盖上。”他的话音才落,一名宣鼓已经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刘晓莉身上。
“刘晓莉,刘晓莉。”郑志远轻轻喊了两声,但刘晓莉没有反应。
小组长低声问道:“报告郑主任,怎么办?”
“妈的,越是火烧眉毛事越乱。赶紧组织人送她去场部门诊室。对了,让别人去,你留下来,抓紧时间把刘晓莉没完成的活干完,明天一早还等着贴出去呢。”郑志远布置完任务,见刘晓莉还没有醒来,不免有些慌乱,嘟哝一句:“她这是怎么呢?”
几个宣鼓人员在小组长的指挥下,迅速扎起了一个简易担架,抬着刘晓莉匆匆地朝门诊室方向走去。郑志远虽然想跟着去医院看个究竟,但他顾忌到自己和刘晓莉的身份不同,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屋里看了一会小组长干活,不放心扎彩门的进度,又来到办公楼前,看见彩门已经高高地搭建好了,十几个就业人员骑在彩门上正忙着插松枝、挂灯笼,心中的不快便一扫而光,连声对干活的就业人员表扬了几句。这个时候,送刘晓莉去门诊室的一个就业人员跑到面前汇报:“报告郑主任,伍医生希望您能去一下。”
“什么事?”
“伍医生没有讲。”
“刘晓莉醒了没有?”
“醒了。”
“好了,你回去干活吧。”
郑志远很快来到场部门诊室,见只有观察室里亮着灯,为了避免尴尬场面的发生,他故意咳嗽两声。伍医生听见响动,打开观察室门问道:“是郑主任吗?”
“是我。”
“到这来,我有话说。”伍医生把郑志远领到隔壁的治疗室,说道:“这个叫刘晓莉的就业结婚了吗?”
“什么意思?”郑志远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别的意思,她之所以晕倒,是因为太劳累的缘故,而且她怀孕了。”
伍医生这句平淡的话惊得郑志远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立刻就像吃了一只苍蝇,羞恼不已,恶狠狠地骂道:“这个臭婊子,这么下贱,一定让她自作自受!”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刘晓莉在做了不到两个月的宣鼓工作后,又被送回了夫妻队菜园,继续从事她的种菜生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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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晚上,中队供应了一顿热腾腾地猪肉韭菜馅水饺。当小组长端着满满一脸盆水饺,刚刚走进屋里,几乎整整一年不知道肉味道的叶旭和其他犯人一样,迅速围拢过来,屋子里顿时沸反盈天了。
“香,真香!”
“老天爷,又有肉吃了。”
“今天终于可以解馋了。”
“老子为了这一餐,中午都没有吃饭,赶紧分吧。”
“……”
小组长将盆朝地上一放,顺手操起盆里的舀子,在空中挥舞两下,大声嚷道:“别嘈嘈了,听我的。今天是农历除夕,我们要和三中队联合开文艺晚会,去年我们输给他们了,今天我们一定要赢回来,队长把我们小组表演的节目作为我们队的压轴戏,为了犒赏我们,其他小组每人35个饺子,给我们小组每人加3个,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队长对我们那么器重,要是谁演砸了,队长不收拾你,我也要收拾你。”
“组长,您就行行好吧,我的肚子都快饿通了。”一个犯人用可怜巴巴语气说了一句。
“我们记住了还不成。赶紧分吧,要不饺子都凉了。”又一名犯人催促了一句。
小组长笑着骂道:“妈的,你们这帮饿死鬼,就这点出息。好吧,都站好队,每人38个水饺,开分!”
“哎呀,就是少点。”一名犯人端着分给他的水饺,掂了掂,遗憾地感叹一句。
旁边一个犯人立刻挖苦道:“知足吧,就你们家那个穷样,你要不是劳改,回家过年,恐怕连这顿水饺你也吃不上。”
“你说我呢,你也好不了哪儿去。”
“我穷,我知足,怎的?”
“得了,我也懒得和你嚼舌,我赶紧吃我的水饺。”
叶旭蹲在地上,丝毫没有留意身边犯人的斗嘴,只顾狼吞虎咽地吃着水饺,没有片刻停顿。当他匆忙间咽下最后一个水饺,才发现碗底已经空空的,只好无奈地伸出舌头,添了一圈嘴唇,仔细回味着,竟似乎像没有吃过东西。
葛大力凑到近前,低声问道:“吃得怎样?”
叶旭咽了口吐沫,说道:“份量太少了,要是再来这么一碗就好了。”
“想吃?”
“笑话,能不想吗?”
“行,晚上我给你弄一碗。”叶旭疑问地望着葛大力。“怎么,不相信我?你等着,到时管叫你吃个够。”
叶旭从葛大力目光中虽然看出他在卖关子,但也看出他并没有调侃自己的意思,便暗自揣摩:“这家伙搞什么鬼?我倒要看看。”叶旭打定了主意,就急切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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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今年的联欢文娱活动轮到了在二中队的监院里举行,劳碌一年的干部和犯人难得有今夜这样一个放松机会,大家都非常投入,二中队和三中队的干部、犯人唱起了对台戏,节目一个接着一个,有事先编排好的,也有临时起意的,无论演的好坏,都迎来一片叫好声。联欢活动进行的热闹而又轻松,冲淡了许多人的思乡情。
叶旭从联欢活动开始后,就同许多犯人一样,认真地欣赏着每一个节目,他们小组今晚要出一个节目,但他没有报名参加,看着台上犯人们走马灯似地起劲地表演着,心里竟痒痒的,后悔起没有报名参加表演。这时候,三队一名犯人上台表演哑剧,动作极为夸张,让人忍俊不禁,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叶旭被逗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劳改两年多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舒心地笑着。
“哎,老叶,你跟我来。”叶旭感觉有人捅了自己腰一下,回过头,见是葛大力,就会意地跟他走出人群。葛大力领着叶旭悄悄地走到杂务组的门前,四处看看,见院子里人们的注意力全在戏台上,就一个健步,进了杂务组,叶旭跟着也进去了。
“你们来了。”杂务组犯人王剑见二人进屋了,热情地打着招呼。
王剑是犯人大伙房负责做饭的,除了打饭,叶旭平时和他没有过接触,只是浅浅地点了下头。葛大力则同王剑非常熟识,他缩着脖子,不停地搓着双手,说道:“妈呀,冻的受不住了。老王,快把东西拿出来吧。”
“我早准备好了。”王剑拿了两个搪瓷缸子放在地上,一弯腰拎起炕脚边的热水瓶,拔掉瓶塞,就往缸子里倒,叶旭定睛一看,倒出来的竟是热腾腾的水饺。
葛大力在一旁夸奖道:“哎呀,真有你的,想出这个好办法。”
王剑笑道:“我也是和黑子学的,那家伙去大队供应站拉油,乘人家管库的不注意,从酒缸里偷了几舀酒,装在热水瓶里夹带回来,谁也没有发现,也算我有口福,那天口渴,找水喝,结果一倒水,出来的全是酒,嘿,把那家伙心疼坏了。”
葛大力揶揄道:“你们这帮子小子,鬼点子就是多。老叶,来,抓紧时间吃。”葛大力说罢,端起一个缸子吃起来。地上只剩下一个缸子,叶旭看看葛大力,又看看王剑,显得很不好意思。
王剑说道:“吃吧,我是专为你们两人准备的。”
“老叶,别客气,”葛大力嘴里塞满了水饺,发出的声音嗡翁的,“他们伙房的人不愁吃。”
“是这样,不过,你们动作快一点,仔细让人看见了。”王剑催促了一句,迅速走到门前,贴在门缝上朝院子里张望。
叶旭迅即端起缸子,蹲在地上,风卷残云般把水饺吞到了肚里。然后,他站起身,用袖子搽去嘴角的油汁,忽感觉腹部涨涨的,连续打了几个嗝。长久以来已经习惯饥饿的胃一旦被水饺填实了,竟有些隐隐地痛。
一直在门后望风的王剑见两人吃完了,就走过来,问道:“二位吃饱了吗?”
“吃得太饱了。”叶旭拍拍肚子,朝王剑感激地笑了笑。
王剑敛起了笑容,说道:“那好,饺子吃完了,得抓紧时间干正事。大力,你先说吧。”
“好吧,我先介绍一下:王剑同志是我党的组织部长,具体负责我党的发展工作。我的所有工作都是在王剑同志具体领导下开展起来的,我本人也是由王剑同志介绍入党的。老叶,今天晚上,就由王剑同志和我一同发展你加入我们的党。下面就有王剑同志和你谈话。”
王剑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叶旭的双手,语气凝重地说道:“叶旭同志,经过组织上对你半年来的考察,认为你虽然曾经误入歧途,加入过共产党,但是你能够迷途知返,彻底与共产党决裂,说明你有高度的政治觉悟,上个月,你通过葛大力同志表达了迫切加入我们党的愿望,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组织上已经同意了你的请求,来吧!让我们履行入党仪式。”
葛大力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白布,双手一抖,展了开来。叶旭仔细一看,见布面上用红黄蓝三色画成了一面旗,旗帜的旁边用毛笔字歪歪扭扭地写着入党誓词。
王剑说道:“叶旭同志,这是我们的党旗,黄色代表黄河,蓝色代表长江,红色则代表着热血和心。黄河和长江是我们祖国的两条母亲河,我们每一个中国民主自由党党员都应该用自己的热血来捍卫我们伟大祖国的荣誉,与共产党战斗到底!来,举起左手,跟我念入党誓词。”
“我志愿加入中国民主自由党,遵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为建立民主自由富强的国家,坚决与中国共产党战斗到底,绝不叛党!”叶旭如同骨鲠在喉,艰难地跟着王剑一字一句念完誓词。他清晰地记得,18年前在杨柳镇一间平房里,他面对着镰刀和锤子的共产党党旗,庄重地举手宣誓,那神圣的一刻令他刻骨铭心,从那一刻起,他怀着对未来美好的希冀,开始了不懈地追求,哪怕是血,哪怕是火,都从未动摇过他对理想的追求。即便是劳改了,他的心也依然属于党,属于那个18年来他一直孜孜追求的美好理想。现在,他竟要诵读如此恶毒攻击党的语言,尽管这是为完成党交办的任务所必须,但誓词中的每一个字还是像一把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屈辱、悲怆,鼻子一酸,落泪了。
“叶旭同志,你不要太激动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党的人了,我们欢迎你!”王剑紧紧地抱着叶旭,显然,他误解了叶旭的眼泪。
葛大力收拾好白布,也过来和叶旭拥抱,表示祝贺。
王剑说道:“叶旭同志的加入,让我党的力量进一步加强了,我们应该抓住机遇,利用叶旭同志政治经验丰富的优势,把我党的工作更好地开展起来。叶旭同志,你说说你的打算吧。”
“我……”叶旭不愿意说对党不利的话,就支吾着。

楼主:得子2020

字数:195334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2-24 19:57:02

更新时间:2021-04-08 12:02:39

评论数:41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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