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帖说明】
写这本日记是出于最近越来越多的朋友的建议，我家所处的武昌蛇山北坡鼓楼片正面临拆迁。有网友说：“先生不如写它个《拆迁日记》，于人于已，都有裨益。”还有的说：“你既有写小说的才，何不把你亲历的强拆事速写成书，供当世人品评，供决策者改进，更向后人保留下可供他们研究的历史真实？”
我深感大家说得有理，的确，大多数人一生中都大概率地会碰到拆迁，我把亲历的过程记录下来对大家无疑具有参考价值和帮助。不过有两个顾虑：一是我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羽翼公主》而很难抽出时间写日记；二是我的亲友提醒我，写真实的拆迁日记发到网上来是很危险的，说不定哪天我就不明不白地出车祸死了。
可天地良心我问心何愧？我又不是反对区政府的拆迁项目，何况我这等小民反对得了吗？我个人的诉求很简单：你们一定要拆且不愿原地还建的话，那在附近还一间最小户型的房子总可以吧？我从不敢想做漫天要价的“钉子户”，我在《面对强拆我能坚持到把这本书写完吗？》一帖中已说得明白：生活在武昌古城区犹如大理、丽江，我能过一种慢节奏的生活，静静地写诗、写小说。
以写诗、写小说来对抗强拆，是一个文人的酸腐和无奈。而如今已容不得我多考虑，过河卒子唯有向前。我决定接受网友们的建议写这本日记，或许我的声音叫的越大，关注、点赞、转发的朋友越多我会越安全。
再次强调：本帖的目的不是和谁过不去，而是以亲身经历呈现一次真实的拆迁过程，帮助相关部门改进工作以促进社会的和谐，满满的正能量。


（图为2020年二月封城时的蛇山鼓楼洞片，5月份解除了铁皮护围。拆迁办说11月份又要围起来，早知如此不如当时不解围，省事）

日记（一）·第一个回合

9月17日 阴雨

这篇日记其实是回忆录，因为写的时候事情已过去了一个月。我记录的是作为居民代表去政府部门呈交集体意见书的那天，那件事对于广大拆迁户来说是一个节点，很有意义。
我记得那天在下小雨，因为我带过一把伞，替老Y撑伞挡过雨。那天早上9点老Y打来电话约我，他是粮道街片的居民代表。我们这片小小的拆迁区又分三小片：粮道街片、中华路片、小东门片，分属三个行政部门管。可见官府对我们的重视，并由两家拆迁公司入驻来分解我们。
我算不上什么居民代表，因为我平时就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可我们中华路片这边没人愿意站出来，这个我很理解，正像一些网友说的大家都怕得罪官府不愿出头，等着别人出头自己搭顺风车。一些大爷大妈平时说起事来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义愤填膺，仿佛凭口水就能淹死拆迁办，可临上阵一个个都退缩了。我在这里没有批评他们的意思，实际上我也怕打击报复不愿意出头，毕竟枪打出头鸟，人之常情。不过我想都不愿当傻瓜的话那世界上什么事也办不成，“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我若计较这些那别抗争了，所以我站了出来。
那天我修边幅、正衣冠——小老百姓去政府部门得庄重。不过临上车还是发现忘了带身份证，虽然老Y他们带了，我还是跑回家拿，去政府部门得遵守他们的规矩尊重对方。
老Y开车，我们去区政府的一个什么部门——具体我忘了，大概是城建委什么的。结果进去了传达室的大爷说没人值班，说今天是星期四，是党员干部们学习的时间。老Y说那我们把意见表留下，您帮我们转交一下。不料对方一口拒绝，说你们等他们上班时再来。老Y很生气，就拉我们一起离去了。
接下来我们本想去区里的信访局反映问题，老Y打电话咨询了一下熟悉政府部门的朋友，对方建议我们去区城改局。于是我们掉头去了，那个局在一座小山之上，很隐蔽，要穿过很长的过道，好像保密部门。到了门口我们才看清门牌写着“武昌区城区改造更新局”。


（城改局的口号）

我们进去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位干部，其中年长的一位是主任。我们说明来意，他们却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什么，蛇山北坡在拆迁？哎呀，要是你们不来说我们都不晓得那里在拆迁！”
——他们真不知道吗？很搞笑。
然后他们让我们到接访室去谈，先填来访表，填写姓名、职业、电话等个人详细资料。我想这是要查清我们的底细呀，可我们光明正大地反映群众的问题怕什么，于是毫不犹豫地如实填写。
这时老Y却和两个干部吵起来了。原来那位主任搂着袖子起了身，一副霸气的样子，老Y紧张地说：“你要干什么，搂袖子干嘛？我小老百姓害怕。”对方说他只是去倒开水所以卷起袖子，并指责老Y小题大做。老Y说：“我小老百姓到衙门里来战战兢兢的，你们态度好一点行不行？”对方说他挑事，他更气愤，于是双方大吵。后来我和小东门的两位代表一起把老Y劝下来。
我们填好了表，接着提交了居民集体签署的意见表。对方数了数签名，说只有一百多位，你们总共三百多户，这只算少数。——他们突然又了解蛇山北坡的情况了。
我回答说绝大部分居民都是这个意见，因为很多居民并不住在拆迁区，而是把房子租出去了，所以他们到不了暂时签不了名，你们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找他们一个个补签。
然后我们依法反映街坊们的意见，集中表达的是对评估价格偏低不满，请求对方给我们说法。可他们居然说根本不知道是哪家评估公司，不了解评估的情况。
我把手机里拍的拆迁办贴的公告调出来，质问他们：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你们更新局委托日晟行公司评估的，并盖了你们“武昌区城区改造更新局”的章子。
他们俩无言以对，出去商量了一会然后进来说：你们对评估有异议就去找评估公司复评，或者向什么武汉市房地产评估委员会申诉，这与他们无关。
我说这家评估公司是你们指定的，怎么与你们无关？
他们辩解说他们的委托是根据居民一人一票的程序选定的评估公司而做出的。
我说根本没有人号召组织过票选。
他们说肯定选过，只是你们个别人不知道，“你没选不等于别人没选”。
——他们这就完全是鬼话了。谁有票选的照片证据？
另外关于评估价格问题双方扯了半天，他们反复坚称这个价格是合理的，听起来对业务十分熟悉。我们说你们不是不晓得蛇山北坡在拆迁吗，怎么对那里的拆迁价格和补偿了如指掌？
他们的解释是：武昌区数以百计的拆迁公司，我们哪里记得是哪一家？
我们说它们都是你们城改局招聘、安排的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又辩解说他们只是负宏观的管理责任，具体事务一无所知。
其它的问题我们也一一反映了，对方基本上都说与他们无关。老Y气愤地拍桌子：“总之一句话，你们就是：甩锅。”
这时他们竟笑起来。
之后我们就离开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依法履行了反映意见的程序，对方当不当回事是对方的问题。我跟老Y说：“这是第一个回合的较量，路还很长。”

归途中老Y去了粮道街街道办，他和那里的书记很熟，向他介绍了我们今天上访的经过。书记对他说：“你们还是小心点，我知道你们建了一个拆迁户的群，群里的发言有关部门随时盯着的。”
后来群里的街坊对我们几个代表大加赞赏，称赞我们劳苦功高。说心里话我是不敢当的，我只不过赶着鸭子上架，真正劳苦功高的是老Y，他跟对方拍桌子真是一身正气。


（邻居们在拆迁公告栏前讨论）

日记（二）·鸿门宴

10月28 阴雨

下午路过Z君的门面时顺便拜访了他，和他聊了聊。他告诉我几天前拆迁公司老板通过中间人找他去吃饭，简直是鸿门宴。
老板为啥要找他？这是明摆的事。因为他家是我们这一带的大户之一，家里有几兄弟，三层住宅和几个门面加起来有300多个平方。按照市场价至少值上千万，按拆迁办公布的价格也得补偿几百万。所以把他搞定了等于攻克了一座桥头堡。
然而老板在酒席上除了拉拢更多的是威胁。Z君告诉我，老板首先说这里的补偿只能按照二手房的价格。他很不服气，说我们只能拿着补偿款去买二手房吗？好多二手房都已经有几十年房龄了，再住不了多少年70年产权就到期，又得续费，这又是一笔损失。
听到这里我说：国家法律明文规定房屋评估不得低于市场价，哪条法律说只能按二手房的价格？全国被拆的房子都是旧房子，那么按他这个逻辑都该还建旧房子？是不是还建新房的都该自己补差价？拆迁方太霸道了。
他说他不敢和对方吵，害怕对方将来给他穿小鞋。他接着告诉我，老板之后更直接地说：“到时你们不搬就把你们全家都作为违法拘留起来！同时把你们家拆了，然后看你们拿什么谈判？”
听到这里我好无奈。公安部不是早就通知各地警方不得参与拆迁活动了吗？这是央视报道过的呀，难道也是一纸空文？
最后我只能安慰了Z君一番。Z君之前曾跟我说，他是不愿还建到三环去的，他祖祖辈辈上十代人都住在鼓楼洞，算这里的原住民，不愿离乡背井。我算了一下大概是乾隆年间他的祖辈就在这里扎根了。他说他先祖参加过武昌起义，祖父民国时还是湖北省 的秘书。
我明白连他这样的大户对方都敢强拆，对于我们这些小户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关于Z君另补充几句：我提到他是大户很多人或许不同情他，其实我觉得最应该同情的正是他。首先他的家产是几代人勤俭节约守出来的，并未挥霍掉，这就值得尊敬。并且几百万补偿在一线城市真算不得什么，甚至买一套房都不够。再有我们这些小户没多大利益是“瘦羊”，而他是“肥羊”。瘦羊眼红肥羊，袖手旁观肥羊被宰，也不想想当你成为肥羊时岂不同样被宰？仇富是最要不得的。


（从蛇山坡上看拆迁区）

拆迁是一件俗不可耐的事。我在记日记的同时把我的诗作贴出来，聊作一点精神追求，望网友们勿笑。



麦客的诗（一）




等待


我问风
我等得到她么
若用一生等不到一个人
那等待有何意义
风摇落一片一片叶子
似是回答
冬天，是孤独者的季节
最后一片落叶
告诉我
黄昏时分
那一场雪会来

日记（三）·猫腻

10月31日 小雨

自从7月底官方贴出“征求意见”的告示至今已经整整3个月过去了。征收的前期程序已经完成，下一步即将入室评估和挨家做思想工作，也就是开始谈判。而广大居民这时才醒悟落入了拆迁方做的局，悔之晚矣。到底大家是怎样一步步走入被动和圈套的？
我分析了一下，这一方面是因为居民们都观望等着别人出头，另一方面整个征收程序有明显瑕疵和漏洞，等于是为征收方钻空子而设计的。我们先看第一、二张公告：


调查公告调查公告


结果公告结果公告

也就是说居民填写了意见表或发电邮交上去，然后征收方公布统计数据，363户只有1户反对1户持保留意见，几乎是全票通过。问题是这个过程全是征收办在操作，谁在监督？
本人8月初我去征收公司填意见表，对方以为我是赞成的便说：“我教你填。”而我说：“我要看征收的条件才能决定是否赞成。我的意见是我母亲年老多病，在这一带生活很方便，并且已经住惯了，不愿搬迁，除非能在附近还建。”
对方一听马上变了脸，便说户主是你母亲这个表应该她来填。我说她到重庆我亲戚家避暑去了，我是她儿子不能代填吗？对方说需要开一系列证明，要证明我妈是我妈。
征收办公布结果时我听见很多居民说：谁赞成了？我们根本没填表。我记得小时候选班干部，在黑板上画正字来计票，有唱票人、监票人和画正字的，一套程序比较完美所以选举很公平。而征收办这一套程序，唱票人、监票人和画正字的是同一人，怎能保证结果透明和公平公正？
另外公告里说没交意见表的视同默认，这又是不合理的。我们这里的居民很多不住在这儿而把房子租出去了，再加上上班忙不一定有空来填表。这个只能说他们弃权了，怎么算默认？
更关键的一环是房产价值评估，我们来看评估公司的挑选办法：




这就是说评估公司的票选由征收公司来组织、统计、核实并公布，那么这又是一个唱票人、监票人和画正字的是同一人的情形。还有哪些评估公司入围候选也是由拆迁方圈定的，这就等于候选人也是同一人！
谁来监督这整个过程？如何保证拆迁方不会暗箱操作，靠他们的良心吗？这里面的猫腻实在太大。拆迁户才是投票人，为什么不让拆迁户参与监督？

日记（四）·“卖”到山里的女孩

11月3日 多云




你能想象这两张照片是同一人吗？
照片中的女孩叫燕子，是我的邻居。由于她现在已是30多岁的农妇，不算被保护的儿童，所以没给她小时候的照片打马赛克。我下面讲讲这位不幸的女孩的故事。

​
●童年不幸，坠楼智残
她出生于1987年，父亲是一个哑巴，在武汉市武昌区的一所教堂里烧火打杂；母亲在她年幼时与父亲离异而去。
她小时候聪明漂亮，可是家境贫寒常常挨饿。有一次偷街上卖的包子吃，被店家捉住送到她爸爸那里。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噩运发生在她六七岁的时候，一次她在五楼顶上放风筝一不小心失足跌下去！楼下的雨阳棚救了她一命，但是她头部摔伤脑内组织受损，委婉地说成了一名智力缺陷者。

​●“卖”至山区，连生三女
父亲后来找了一位来自湖北恩施农村的后妈。在燕子17岁的时候，后妈以五千元的彩礼将她嫁到恩施山区的农户家！老公大她12岁。——这难道不是贩卖人口吗？
而且往往都是贫困山区的女孩卖到城里来给人做媳妇，燕子却反过来了，她是城里孩子卖到了山里。这令人啼笑皆非。
这是噩运的继续，不过幸运的是老公对她非常好。老公是一个善良、勤劳、厚道并且英俊的农村青年，他从不因妻子的智力低于常人而歧视她，反而对她疼爱、照顾有加。于是人们都说燕子好福气，本来是被卖了，却卖到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男人。
18岁的时候，燕子生下一个女孩。婆婆有些失望，农村的老人都希望有个儿子传宗接代。于是逼着媳妇又生了一胎，不料又是女儿。婆婆不死心，继续逼着媳妇生，大概命中注定——又是女儿！
一连三个女儿，婆婆失望之余骂媳妇：“花钱买个傻子回家了！”燕子的处境可想而知，所幸老公依然疼爱她，为她撑起一片天。

​●飞来横祸，丈夫身亡
生育和生活的辛劳让燕子从貌美如花的少女熬成了农妇，30出头的她看上去比同龄人老态得多。很多同龄的城里女孩尚未结婚甚至尚未谈朋友，她却已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并且大女儿已经上初中。
如今的家庭养育一个孩子都困难，吃饭、上学、看病都需要一大笔钱。三个孩子的负担压得燕子一家喘不过气来。孩子们的户口随燕子上在武汉，大女儿本有资格在武汉上学，但由于经济上的困窘只能在恩施农村读书。城里的孩子们很小就会玩手机，痴迷手机游戏。而燕子的孩子们只能看着别人家玩手机。
更要命的是由于营养不良和先天性的不足，大女儿患上了脾肿囊需要做手术，需要一大笔费用。
贫穷不可怕，毕竟还有希望。可怕的是噩运，2020年5月的一天，燕子的老公用头天刚买的高压清洗机去洗猪圈，孰料清洗机漏电，一下子把他电死了！
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燕子和三个小燕子的靠山一下子没了。老天呀，你一而再地把各种灾难都降临到一个无辜的女人头上公平么？

​
三个女儿在恩施老家三个女儿在恩施老家

●老房拆迁，帮帮燕子！
女儿要治病，老公的意外死亡要打官司索赔，婆婆也多病，燕子家的生活何其困难。这时武汉传来一个消息：她父亲原住的一间教会的公租房要拆迁改造了！
原来她父亲和继母已去世多年，留下一间老房子，燕子是唯一的继承人。燕子的命运是否迎来转机？这就看拆迁办能否合理地补偿了。
假如按照现在公布的拆迁补偿方案，燕子将被安置到三环去。那还不如就留在恩施，因为三环的教育资源和恩施的水平也差不多，而生活开支却大得多。并且三环的工作机会不多，还不如在老家种田喂猪。
假如能原地或就近还建，那么燕子一家可以搬到武昌古城区来。这里有省实验小学、实验中学、武汉中学、十四中、文华中学等多所名校，燕子的三个孩子可以享受一流的教育从而改变命运。同时这里有武大人民医院、市三医院、省中医院等三甲医院，燕子大女儿和婆婆的治疗也完全有保障。
既然拆迁办是为人民服务的，为何不能以人为本来考虑问题，让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好，反而处心积虑把大家往郊区赶呢？
——帮帮燕子，救救孩子！​​​​

日记（五）·打包价=房屋市场价？

​​11月4日 晴

汇报一下拆迁的最新进展：10月26日，武昌区政府以张贴公告的形式针对蛇山北坡三百多被拆迁户9月份递交的集体意见书给予答复，讲了4点，最后一句话：原方案无修改。也就是说：驳回。
而针对这4条回复，广大居民的疑问反而更多。譬如公告的第一条回复：



首先区政府把补偿价格问题推给了房地产评估公司，关于挑选评估公司的问题我在10月31日的日记中已经详细指出了其中的猫腻，这里就不重复了。
其次这条回复强调除了给予被征收房屋价值补偿，还有补助和奖励，言下之意两万的单价只是基础价，加上各种补助和奖励才是总价即“打包价”。 “打包价”差不多有两万6呢，你们冤枉政府了。
这里必须澄清的是：房屋评估价和“打包价”不能混为一谈。我们来看看《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



大家看清楚：第十九条是对第十七条第（一）款的说明。也就是说第（一）款的价值不得低于市场价，并不包括第（二）、（三）款中的各种补助和奖励。那些补助和奖励并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拆迁户必须的花费，比如装修费、搬家费、临时安置补偿、生活困难补助等等。至于先签奖励也是法律规定的对于拆迁户配合政府工作的必须的鼓励措施，不能把这些都算在房屋补偿价里面，充作“打包价”来和市场价做比较。
所以说公告回复偷换了概念。

日记（五）·补记：选谁都是他们的儿子

房产价值评估是最核心的一环。拆迁部门之所以稳操胜算就是因为他们完全掌控着评估公司。他们给出A、B、C、D、E、F、G等一批评估公司让居民去选，实际上选谁都一样，那是他们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选谁都是他们的儿子。
因为他们圈定的评估公司都是本地的，本地的谁敢得罪当地ZF？一方面评估公司平日里各种事务都要依赖ZF,另一方面他们的业务就是拆迁部门给的，ZF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岂不听命？在网上搜一搜武昌区近年的评估好多都是一家“湖北日晟行房产价值评估公司”做的，显然他们和拆迁方就是一伙。
8月初，在拆迁公司刚开始做“你是否同意旧城改造”的调查时，我就听他们一个经理对居民许诺说：“我们的房屋重置价可以达到两万一。”后来最高价果然是两万一。
按征收程序那时还在初步征求民意阶段，根本谈不上评估公司介入评估，9月份才开始预评估。而他已经未卜先知，这说明评估价他们早已内定了，后来让评估公司进场只是走个程序而已。

麦客的诗（二）




残荷


风在寻找什么
落叶在掩盖什么
愈是想抹去的
愈是无法忘记
恨愈刻骨爱愈铭心
原来，爱与恨是同一种情感
一如朝阳与夕阳
不过是同一幅画摆在
不同的方向
残荷，卷着一腔心事
在风霜中
默默枯萎，凋尽

日记（六）·谁不心疼燕子？

11月5日 多云

8月初拆迁的消息刚传出来，一位8旬上下的街坊老奶奶就拄着拐杖到我们这里来，说：你们赶紧通知燕子呀。这孩子命苦呀，现在城里要分新房子，她一家可以搬回来住了！
事实上关心燕子的人很多。我隔壁一家姓蔡的老爹爹和老奶奶，先后于新冠肺炎之前和之后过世，二人都享年90岁。去年11月有一次我帮老爹爹推轮椅，那时他已经快过世了，突然神情黯淡地对我说：“很久没看到燕子这丫头了，这孩子造孽呀。她是被她后妈卖到山里去的，五千块钱就卖了。”
老人家临终前还对我强调这个，证明他感觉人生中还有牵挂，还有未平、遗憾之事。他家的儿女子孙很多，他放心不下的居然是邻家的燕子——一个智残的女孩。
燕子的父亲一家原来有好几兄弟，他是老幺。燕子的爷爷去世后，老幺和老大争夺一间房子的产权。兄弟俩均不肯退让，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拔刀相向。这时三四岁的小燕子在一旁哭起来了。兄弟俩竟停下手来哄孩子。老大是个无儿无女的老光棍，他突然对兄弟提出：“算了，这房产证既不写你的名字也不写我的名字，写燕子的名字吧。将来让她给我养老。”
于是兄弟俩达成一致，在孩子面前化干戈为玉帛。可见燕子真是一个治愈系的女孩。
事实上她的三个女儿都很漂亮很可爱，假如能到大城市里来接受良好的教育都会有美好的前程。
不知网友们是否看到，其实拆迁更多的是折射人性的恶。我亲眼看到拆迁公告一贴出来，马上各种家庭矛盾、邻里矛盾都冒出来。公告上写着拆迁户有363家，一天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告示前的地上对我说：“我是第364家，因为我还没登记，我家的房子登谁的名字正在扯皮。”他说他给父亲养老送终，当时他的兄弟姊妹们说你照顾了老爷子房子自然是你的。平时谁都没和他争房子，现在突然要拆迁了兄弟姊妹们对以前说的话全不认账了，都要有一份。
这种故事很多，可写出来发在网上不好。相反从邻居们对燕子的关怀我感受到人性善的一面，至少人间还有温暖。

日记（七）·老屋底下埋着宝？

11月6日 多云

●百年老屋“中华路德总会”是一拆了之，还是“修旧如旧”地保护？

我现在居住的房子在我母亲名下，是基督教会的一栋老楼中的一小间。这是一栋背靠蛇山的百年老屋，原名“中华路德总会”，约在民国初年建成，为美国传教士雅仁德的住所和藏经楼。
雅仁德在武汉建立了“中华福音道路德会”并向华中地区辐射，建造了多座教堂和学校（包括民主路221号的武昌基督大教堂），促进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华路德总会”便见证了基督教在华传播的那一段历史。
这座老楼原本是全木质结构，有着西式的雕梁纹窗，但年久破落，几十年前一次修缮时在一楼用砖石代替了原先的木柱和木墙，面目已大变。一栋房子能站立一百多年不容易，为何不以“修旧如旧”的方式对之进行保护性修缮，恢复其藏经楼的本来面目呢？将来还可以作为黄鹤楼公园的一个景点开发旅游或出租为商用，其基督教背景更有利于吸引西方游客。
本人曾在“武汉城市留言板”里向武昌区建议组织文保部门论证，可对方却说：“改造项目已经启动不可更改。”唉，真是对牛弹琴。
一座城市不能没有记忆，武昌古城“古”在何处？老城改造不能全部一拆了之，我以为抢救这类老建筑迫在眉睫。若有关部门愿意保护修缮这栋老楼，我愿配合立马搬走。


即将拆掉的中华路德总会，像一位百岁老人，令人莫名的伤感

◆传说
事实上在这一次鼓楼片区整体改造之前，官方有好多次准备将这栋老房单独拆了，理由是危房、影响观瞻。
不错，这座房子的确破败不堪，不过根据我多年住在这里的经验它垮不了。当代修建的房子建筑寿命往往只有二三十年，而这座木质结构的老房已经矗立了一百多年，经历了风风雨雨都未垮，怎么会说垮就垮？而官方从来都是想拆却未想过把它修缮一下。其实修一修就和凤凰古城、平遥古城的房子差不多。
我还听到坊间有一种传说，像这种百年老屋底下常常埋着财宝，尤其它是“中华路德总会”。以前的教会很有钱，而民国以来战乱频仍，教士把金银财宝埋在房子底下很符合常理。特别是49年后雅仁德他们去了香港，离开之前会不会藏下什么？所以有居民猜测，政府部门的一些人一直想拆它就是想趁机不动声色地挖宝，挖到了自己就私吞了。
我是凡夫俗子当然也有挖宝的贪心，可惜没有挖宝的能力。不过我曾据此构思写一本小说，一部以老宅偷挖财宝为题材的鬼片。《百年孤独》里说：老房子里到处飘满幽灵。我们这里的住户也有的说半夜里看到过鬼，并且吓得搬走了。这都是写小说的好材料。

日记（八）·还没拆，卖房的先来了

11月7日 晴

这几天入室评估和谈判仍未开始。有消息说可能要拖到11月底才能启动。
其实拆迁公司早就摩拳擦掌了，因为拆得越快他们消耗的人力物力成本越低。有消息说目前的停滞是因为官方的拆迁专项资金尚未到位。这应该也是实情，因为政府的算盘是从居民那里低价把地征过去，然后转手高价卖给黄鹤楼景区，景区再租给旅游公司搞开发。拆迁部门从来都是空手套，如果景区不垫出钱来政府肯出钱？
我留意到的一个现象是:从8月份征收程序启动，拆迁远未开始各种二手房、新楼盘的广告就向我们扑来，占领了我们街巷的墙壁。另外几天前街面上还新开了一家房产中介：



我好奇地走进去一瞧，发现拆迁公司的老板和经理坐在里面！莫非这中介是他们开的？经理笑眯眯和我打招呼称兄道弟。我清楚拆迁公司的一套班子是有的唱白脸有的唱红脸，这个是唱红脸的。当然人家客气我也礼貌地坐下听他给我做思想工作。
他首先给我戴高帽子：“你写的材料我们看了很有知识水平，可你何必和那些无知的人搞在一起呢?”
我说：“我们是响应你们征求意见的号召而提意见。说实在的我也是在帮你们的忙，补偿价格提高了，大家都愿意搬你们的拆迁进程不就加快了吗？”
他接着解释说这个改造项目是政府公益行为，是为了显山露绿保护生态，所以不能原地还建。——可无论他说得天花乱坠官方的公告里面没有说这里是建公园呀，只是说老城改造，至于改成什么公文里只字未提。那么他们口头宣传说是公益项目就是为了堵住我们的嘴，拆了之后具体是建停车场还是商铺都与我们没关系了。这一招实在是高。
紧接下去他就给我推销二手房，甚至推销一些城中村的小产权房子，说那里以后也是要拆迁的，现在买很划算。我只有礼貌地笑笑，也不跟他辩论。看来他们认定只能按二手房的价格来还建，新房想都别想了。按照这个逻辑是旧城改造吗？我们从一个旧的地方出来，搬到另一个旧的地方去。
从拆迁到二手房销售，他们是一条龙服务，算得真精。而地方政府就更精明了，征这片黄金地段搞一个高利润的商业项目，同时把原住民推向房地产市场，为卖不动的房子接盘，一箭多雕。
都是高人啊，高，实在是高！​​​​

日记（九）·回忆一：假记者

11月8日 晴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有了小时候写作文的感觉)。我去首义广场晒太阳，路上又遇到Z君，他说既然拆迁方坚持原方案，他不得不联合私房的户主一起打官司。“谁想做钉子户啊，都是被逼的呀！”他无奈地表示。
说起“钉子户”我倒见过两次，那就是我大表姐。第一次还是我帮她做的，在今明两天的日记里，我将分两次回忆一下当时的经过。
那是2007年底08年初，汉口马场角一带拆迁，恰好大表姐在那里租门面开了一家网吧，经营了两年生意刚刚红火起来却碰到了拆迁。表姐说签了5年以上的合同，突然搬走损失巨大怎么也得赔一点。房东当然推给开发商，开发商却说租房的跟他们毫无关系，一个子儿也不肯赔。
更气人的是，附近有家太子酒店也是租门面开的，开发商主动赔了800万对方才搬走。表姐说:开发商知道对方有背景不敢得罪，我们就好欺负是不是？于是她要做钉子户。房东签了补偿协议便走了，她却守着网吧不走。
那时我恰好因病从原单位上海《东方早报》回老家病休，闲着没啥事就帮她守网吧。我去的时候拆迁已接近尾声，一片废墟中只剩七八栋房子站立着。网吧除了一堆堆灰蒙蒙的电脑、老鼠就剩我一个。当时已经断电断水，我的吃用全靠表姐送来。
我亲眼看到拆迁办的小头目指挥一群四川民工拆房子，那个霸气就像鬼子大扫荡，不去横店拍神剧可惜了。可有一天他们拆一栋三四层的房子，拆着拆着房子整体歪倒下来，没有直接砸到地上却倒在路边的高压电线上，把电线杆砸到了！
好家伙，多少万伏的高压电呀，这可比房子直接砸下来更危险！他们连忙封路，抢着收拾残局。做记者的职业习惯令我立马拿出相机拍摄现场。而他们的小头目一见连忙对我大吼，不许我拍摄。并且要抢我的相机，几个喽啰也围上来要打人。我吓坏了，忙掏出记者证说：“我是记者！”
他们抢过去一看，见是真的，大概也怕打了记者不好收场，况且这点小事也犯不上打记者，便抄下我的姓名和证号然后还给了我。其实我也只是拍拍，没出现死人等大事故这点事也上不了新闻。
不过搞笑的在后头，不知怎么城管得到了消息，拖来了一卡车城管，要求拆迁人员对事故负责。双方吵起来并大打出手，老百姓都围过来看热闹。的确城管和拆迁喽啰，多么横的两拨人平时作威作福如今狗咬狗对掐，老百姓看得这个乐啰。
不知谁报了警，不一会儿几辆警车杀到，打斗这才结束。警察要把双方抓到派出所去，拆迁办的小头目不肯去，向警官求情，说认识公安局的谁谁谁。警官不听并掏枪了，双方才老老实实上了警车。老百姓看得那个爽哟。

我守了大半个月整个废墟只剩两三栋房子了，拆迁办终于要对网吧动手。他们先不出面而是鼓动那群四川民工来拆，有的用电焊机拆门匾有的抡铁锤砸门。我当时激动得指着他们破口大骂：“走狗，你们就是一群走狗！”同时我打电话给我表姐。她带着人赶来，民工们便退下了。
过了几天几辆豪车到门口停下，走下来一个肥头大肚的老板，那派头像港片里的黑道大亨。他故作惊讶地问手下的一群喽啰：“怎么网吧还没有拆？”然后在喽啰们的簇拥下进了网吧。
我内心很紧张但保持镇定，心想他们总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吧，最多也是把我扔出去而已。大亨对我说：“这是危房不能住人，你懂不懂法？”
“这本来不是危房呀，是你们拆成这个样子的。假如违法，你让警察或法院来执法就是了。我呆着这里只是体验生活，想写一下独居拆迁房的感受。”我一面跟他说话一面坐着对着电脑假装打字。
他说：“你以为你是记者吗？——不，你是假记者。我们在网上查了，你的记者证过期了。”
原来他们来之前做足了功课。记者证需要年审，我因为办了病休记者证的确过期了。我也不跟他争辩，只是说：“记者证过不过期与你们拆迁没有关系。你们应该依法拆迁，先跟网吧老板谈，谈不拢还有法律呢。”
他们看到我一副淡定的样子倒没有动手，其实我是空城计中的诸葛亮手心捏着一把汗。大亨说：“你把老板叫来，我跟她谈。”于是我打电话把大表姐叫来。
双方谈了一会大亨终于让了一小步，同意现给两万块钱补偿。表姐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她本来也没指望对方能赔多少钱，只是争一口气而已。
后来有人告诉她，那天其实非常危险，对方已经要强拆了，幸亏有我这个“假记者”对方才有点忌惮。

麦客的诗（三）




旅途


很多路经过了永不会重返
很多人挥别了永不会再见
若能遇见
你爱的那个爱你的人
携手同行
无山不是蓬莱
无水不是桃源








写于2014年，川藏线

日记（十）·回忆二：碉堡

11月9日 多云

大表姐第二次做钉子户是2013年初，一起的还有小表姐。起因是她们姐妹俩2003年在汉口石桥村买地盖了栋小产权的房子，五层两个单元共10间房。十年后石桥村拆迁，开发商却说是违建。她们拿着村委会盖的章子去说理，对方说最多只能一人赔一套。姐妹俩觉得10套房只能赔两套太亏了，便做起了钉子户。
当时我在外地并不知道此事，后来听说后赶回来拆迁已到了屋声。也是一大片废墟中几栋小楼兀立着，楼顶插着国旗挂着维权的横幅。我欲靠近她们坚守的楼房忽听一声断喝，一个喽啰从楼下一辆吉普车跳出来冲我大嚷:“这是危房，不许靠近！”
我说我讲几话就走。他那样子要打人，我不理他，跟楼上的大表姐、小表姐夫等人讲了几句话。喽啰一面打电话叫同伙一面推搡我把我推走了。那时恰恰他的同伙吃饭去了只剩他一个人值守，否则他真的动手打人了。
——这开发商是为人民服务还是把人民当敌人？
小表姐和大表姐夫等人没有守在楼内，他们在外面负责上访和谈判。他们告诉我大表姐他们已经断电断水困守40多天了。——天哪，当年国军守衡阳惊天地泣鬼神也不过是40多天。
他们介绍，拆迁打手们日以继夜地向楼上扔石头，把窗玻璃一块块砸碎。而表姐们事先就把80岁的患老年痴呆的老娘安排在楼内，当对方投石时把轮椅子上的老人推上阳台，冲下面喊:“这里有老人，你们不怕闹出人命就砸吧！”
喽啰们这才罢手。老百姓不是被逼无路谁出此下策？
而最危险的时候是几辆啄木鸟大铲车朝楼顶挖来，开发商发起总攻了！大表姐此时表现出英雄本色，拎着两只煤气罐爬上5楼顶，面对着鸟嘴用打火机点燃！这是同归于尽的架势，鸟嘴犹豫着不敢啄下来。——毕竟铲车司机也是有家有口，他们为开发商打工是为了求财，谁愿意杀人偿命？
在双方对峙的同时，小表姐发动几乎所有的熟人以路人的身份打119报火警，并且打市长热线。消防队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得罪开发商，起初拖延着不来。可是报警电话越来越多，并且市政府也来电过问了，他们怕担责最后不得不出警。他们赶到现场灭火，啄木鸟这才不得不退去。阵地终于守住了。
听完讲述我心有余悸，另一方面还有点遗憾:我错过了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假如把当时的场景拍成视频发到网上那要大火的啰。

接下来我也帮他们做参谋，恰好大表姐夫找到了一位公安局长出面给拆迁办打招呼，开发商这才答应妥协和谈。于是喽啰们对楼房的封锁放松，允许外面的送饭送水进去，说是出于人道主义。——这帮人还知道人道主义这个词！
于是我借送人道主义物资的机会进了楼房，感觉自己像联合国难民署的。我到楼底的时候发现一楼和二楼之间已经挖断了，整个楼梯都挖了。这是为了阻断拆迁队的进攻。楼上的放下木梯子让我爬上去。我看见二楼楼梯间的上空还悬挂着重木箱，用滑轮绳索吊着。当对方强攻时他们就松开绳子往下砸！哈哈，我想当年钓鱼城防守蒙古兵的进攻也是这些套路吧，我进入的是一座坚固的碉堡啊。
小表姐夫把我带到三楼的一个房间——全是桶装水！是的，自古以来守高地绝不能被敌人断了水源，不能重蹈马谡的覆辙。他告诉我：楼内其实一直没断炊，每到后半夜外援的人就偷偷靠近楼房，用长绳把粮食和蔬菜吊上去。围城的人也不可能24小时都紧盯着，毕竟是给开发商打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把楼内的人饿死了自己也得坐牢。
我到了五楼防守总部一看，里面一片光明。原来他们储备了成捆的蜡烛，还有发电机！
另外各种物资齐全，还有麻将，四个人正好凑一桌打发无聊。怪不得能坚守40多天。表姐的老娘也就是我姑妈还在，她已经认不出我。大家说：她老人家就是定海神针呀。要不是她，楼上的窗户就被拆迁队砸烂了，并且对方有时还用气枪射击！
我发现角落里还放着一箱冲天炮，小表姐夫说：这是预备他们强攻的，不到最后不用，最后用来瞄准他们的吉普车发射。
这晚我在楼上过夜，半夜里听见喽啰们绕着房子在敲锣，嘴里喊着：“包子、油条、烧饼、热干面！——”等等好吃的。表姐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听习惯了，对方每晚都这样喊，是一种攻心战，勾起楼里人的食欲诱惑他们投降。
中国人的智慧都用来害自己人，也够可悲的。
我在楼上住了两三天，外面小表姐他们已经和开发商达成了协议：赔给两姊妹共4套房各20万现金。“衡阳保卫战”终于告捷！所以说权益争取来的。
另外一个小细节：就是开发商叮嘱表姐40万赔偿金的事保密，不对别的拆迁户说。我想这种事在拆迁中一定很多，所以很多人暗中得了好处不作声，这也是开发商收买拆迁户的一种手段。开发商能叫你保密也会让别人保密，拆迁户都以为自己讨了便宜，其实是被对方各个击破。
事后我对表姐他们说：我很遗憾来晚了，倒不是说我能帮上你们忙，只是我和你们一起守在这里可以写一部关于亲历强拆的报告文学。
可笑又可悲的事如今我真的迎来弥补遗憾的机会——我自己的房子要拆了。

日记（十一）·有人活活气死

11月10日 晴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写这本日记的目的就是给网友们一个参考，因为大部分人一生中都难免遇到拆迁。同时也给政府部门一个参考来改进工作。因为亲历拆迁所以几个月来我接收到各种各样的拆迁信息，今天谈一点就是：拆迁后遗症。
拆迁补偿一般有两种选择：钱或房。很多人是选房，因为似乎更划算。可有一点：选择还建房的往往是期房，期房常常会遥遥无期。拿我昨天日记提到的我表姐石桥村的拆迁来说，很多选还建房的到今天还没拿到房，七年多了。他们去找开发商已经找不到了，只有找政府。政府说：那批还建房资金等方面有问题暂时建不起来，给你们换别处的房子怎么样？这其中就大打折扣了。还有一些拆迁户连每月的过渡费也停发了，有关部门互相踢皮球，他们打断牙往肚里吞。小表姐告诉我：有人因拿不到房找不到负责人而活活气死了！
有个朋友告诉我：他家九几年在汉口新华路买的房子，十年前拆迁他选的还建房。一直到今年仍未拿到房，他们拆迁户好几次集体去市政府前举牌子喊冤。最后政府保证他们今年底拿到钥匙，不知能不能兑现。
这种案例好多，所以选择还建期房一定要慎重。合同有用吗？合同不过是一张纸。当你的房子被拆之前开发商求着你搬迁，你是大爷；拆了之后你找他们就难了，都是互踢皮球，你连孙子都算不上。
有人说那就选货币补偿吧，拿钱走人。这里面也有问题，拆迁方多的是套路。Z君前天跟我讲了他的朋友的一个例子：拆迁方先付了一半的补偿款，说剩下的一半得一段时间到账。后来他们去催款，拆迁方又忽悠他们说有理财产品可以代替未付的补偿款，许以高额的利息。于是他们领了几年利息，后来突然停了。老板逃出了国，账款全部不见了。他们不得不又去市政府前举牌子喊冤，有用吗？
所以经历过拆迁的朋友都说：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要在拆房子之前处理好，否则到头来只能抱着一纸合同哭！


（图为首义广场的枫树，通常在12月份变红。拆迁之后就和这些老朋友告别了）

日记（十二）·3千万的老破房

11月11日 晴

今天上午外出时看见美女Zh在马路边同拆迁办的“满脸横肉”交谈。返回时Zh告诉我，据“满脸横肉”透露拆迁公司的谈判僵住了，僵在教会那里。原来我们这栋老楼“中华路德总会”的产权方是湖北省基督教会，拆迁办一开始就认为这栋楼的住户都是软柿子，整个鼓楼片的拆迁从我们拆起，把我们当个样板来警示其他的住户。不料教会那一关难过，他们现在公布的补偿价格教会不答应，于是双方讨价还价陷入僵局。对于教会他们还不敢来硬的，毕竟教会的头是省政协的副 。
她这样一说我记起来了：去年军运会之前区政府也想把这栋老房拆了，据说是影响市容。当时德国总理默克尔来武汉访问，特地上了武汉长江大桥，因为那桥是前东德的工程师设计的。参观完大桥市府领导当然要带默姨登一下黄鹤楼，炫一下我中华文化，不料默姨举目望去发现楼下山脚有很多老破房子，与周围的现代化大厦极不匹配。领导们觉得脸丢大了，决心加快蛇山的旧城改造。另一个原因老房子容易失火，倘若军运会期间失火他们也担不起责任。
街道办把老房的住户召集去开会，宣布了补偿方案。我们都以为要拆迁了，不过却不了了之。后来街道办主任到我们这里来强调防火和卫生，有人问他到底拆不拆。主任伸出三根手指，用神秘兮兮的口吻说：“这栋楼100多年了，得赔3千万才能拆。”
原来教会要求补偿3千万，——按照“中华路德总会”的历史价值这个价并不过分，北京随便一套四合院都上亿——不过区政府可不愿出这笔钱。后来教会又说：“这里不是规划要做停车场吗？给一部分停车场的股份我们也行。”区政府又不愿意，于是双方没谈成，拆迁的事便搁下了。
我想起西游记，里面有背景的妖精都还给了主人，没背景的一个个打死。

麦客的诗（四）





化了散了


把妳的名字含在嘴里
含着含着
就化了
流入我心底
像冰淇淋

把妳的温柔捧在手心
捧着捧着
风一吹飞散了
散作漫天
蒲公英的伞

日记（十三）·燕子的故事（续）

​​11月12日 晴

今天一早和我同楼的w婆婆搬回来了。她本来住华科大，这里的老房子租出去了，而租户见要拆迁便退租了。我帮老人家搬家具，问她:“您身体不好，住这女儿们放心吗？"
她有糖尿病，腿脚也不方便。她说女儿们不同意她住这儿的老房子，但她决心守在这里，“他们给的这个价格是欺负人，我们买不起房呀。不到3万5我坚决不走。其实3万5也不高，因为我们教会房补偿打九折，只拿得到3万1多一点。”
老人家不糊涂呀，看来是准备打持久战了。
w婆婆是燕子的二婶，她见我帮她做事不由想起燕子的老公——她的侄女婿，叹道:“他是个好孩子呀，以前什么事都帮我做。”
看得出她非常喜欢和怀念乡下的这个侄女婿。我问燕子的老公被电死的索赔官司打得怎样了，她痛心疾首:“一个子儿都没索赔到！他去市场买的便宜的仿冒清洗机，发票、收据都没有，店家一个个均不承认是自家卖的，找谁打官司？”
这就是农民的憨直了，就这样吃了一个哑巴亏？店家不承认，市场监管方就没有责任吗？燕子也太可怜了。
我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也是希望引起社会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同时呼吁拆迁部门以人为本多一点政策倾斜。

日记（十四）·霸气丈母娘

11月14日 晴

街坊群有人发了得胜桥那边的拆迁进展，据说那边的打包价是2万8。据我们了解市区很多地方都是按照这个打包价补偿的。这就是说评估公司只是走个形式，这根本就不是评估而是政策，政府划定了补偿的标准级别。
街坊X君在徐东那边上班，他告诉我那里的铁四院大半年前拆迁，打包价也是2万8。部分住户按这个价格签约先走了，至今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未签约，虽然打包价已经提升到3万2。这证明只要你坚持，拆迁办的价格不得不慢慢往上提。
他说当地拆迁办现在用各种方式搔扰不肯签约的住户，比方拿大喇叭喊话，对已签约走人的房屋野蛮施工制造噪音干扰未搬走的住户，等等。然后就打感情牌，和“钉子户”交朋友，承诺帮助他们争取最大利益。
友人PP君也告诉我拆迁的一些事:拆迁办把每个家庭都是调查得清清楚楚的，哪些可以动粗强拆，哪些不能动。他讲起多年前武胜路的一次拆迁，他丈母娘在那里有一套房子，恰恰老人家是市府里的退休干部，属于拆迁办不敢惹的人群。当时的补偿价是9千一平，丈母娘对拆迁办说:什么时候你们的价格达到1万5了再跟我谈。她不理睬拆迁队，对方也不敢强拆。过了很久拆迁队找上门来说:“报告您一个好消息，补偿价终于达到1万5了！"双方这才签约。
这证明拆迁户要么具有PP君的丈母娘那样的背景别人惹不起，要么你就熬，顶得住对方各种压力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