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沙坪坝有1处红卫兵墓地，收葬正值花季年华在文革中因武斗而死的数百个年轻的生命。墓地冷寂，亦已荒芜，无人参观，无人凭吊。墓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却尚能辨认。埋葬在地下的并非冤魂，他们曾经英姿飒爽，曾经热血沸腾，曾经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今却沦落在荒山野冢，渐渐地被时代遗忘。
风摇曳着飕飕作响的树枝，从荒芜的草丛里不时窜出爬行的小动物，攀藤植物将其枝蔓覆盖在墓碑上，露出的水泥亦已爬满青苔。每逢夜深人静，伴随着风的哀鸣、露水嘀嗒和草木的拔节声，从墓地里不时地传出，隐约可闻，依稀可辨，是一声声的叹息。
我为何来到这里？我为谁而战？我为谁而死？

其实，三宝原本可以不接触铀矿，他的本职是修卷扬机，并担任团工委书记的社会职务，但是年轻人好强，偏要深入第一线。多么聪颖的一个人，文革爆发那年才是小学五年级，却写得一手好文章，被誉为师部一枝笔，领导皆以为其必为教授文人之后，父亲却大字不识一个。为写文章经常熬夜，浓茶加香烟，不得病才怪，这是他自己糟蹋的结果。
也可以说，三宝死于其理想。其去云南前，父亲已经为他安排好回江苏老家插队落户，但是，三宝坚决要求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三宝的理想，是那个时代热血青年普遍追求的理想。
三宝是父亲钟爱的儿子，其为木匠，诸子中只有三宝得其真传会摆弄木匠活，其他几个皆手笨不会摸锯弄刨。
三宝生病时，为求一味坑厕石的药，父亲自制了捞取工具，跑遍沪郊农村，走了100多里的路。
三宝逝世后，父亲将其骨灰盒带回老家，亲自选址并亲自用砖头砌了墓穴。30多年后，我们为三宝迁坟，打开墓穴，包裹骨灰盒的红布居然不朽。
三宝逝世后，其单位补助了720元钱，比父亲1年的工资还多。父亲终身无积蓄，该补助款在当时也算一笔巨款。18年后，父亲逝世。我从父亲的珍藏中发现1本存折，上面的存款分文未动。

倒在坑道里亦已冻僵的魂，当你们跨过鸭绿江即已派往死地。异国他乡正是隆冬季节，野外的气温已是零下几十度，月亮和星星已耐不住寒冷躲进云层里，而你们赤着脚，仅着单衣，没有补养，又饿又冷，以你们的血肉之躯能够抵御这奇寒严冻吗？你们成排地倒下，成连地冻毙在野外的坑道里，而对方阵营中和你们一样的士兵，有这样的死法吗？你们的亲人正眼巴巴地翘首盼望着你们的归来，而你们的统帅对于自己的战士，对于这些年轻的生命，是否尚存恻隐之心，是否尚存怜悯之心呢？
他为何派你来到这里？他让你为谁而战？他让你为谁而死？
游荡在墓地上不愿散去的魂，虽然与你素不相识，却有同龄人的经历，在了解那个时代的真相之后，能否用事后诸葛亮的眼光，去解开当时无法解答的疑惑呢？
我们被人骗了！被人蒙蔽，被人利用，被人卖了还在帮他数钱。那些和你们对峙的人，和你们一样被骗、和你们一样被蒙蔽、被利用、被人卖了还在帮他数钱。你们曾是伙伴，曾是同学，曾是校友，到了文革怎么会一夜间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你们之间真的存在着不可化解的阶级矛盾和阶级仇恨吗？我们曾经那么地年轻，曾经那么地冲动，曾经那么轻易地受人摆布，一句革命小将，一声关心国家大事的号令即可将年轻的生命送上祭台当作供品。
此便是你为何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
呵！三宝，我亲爱的弟弟！
我们之间再也无法通信、无法交流对人生的看法、无法在一起谈理想和对文学的爱好。
你听说过核泄漏吗？知道核泄漏的物质与原子铀有什么关联吗？
你听说过切尔诺贝尼吗？整个城市的人跑得干干净净，人们为何恐慌，为何要逃离家园呢？
你听说过日本海啸波及原子能反应堆泄漏吗？人们为何恐慌，为何至今仍对附近的海水和海里的鱼虾都会闻之色变而退避三舍呢？
或许，这些皆为你身后发生的事件，那么，你总该听说过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吧！总该听说过此后20多年仍存在的核污染对人类的危害吧！
即便，你对这一切皆茫然无知，那么，开矿的人总该知道吧！政府总该知道吧！他们为何还要将你们送往死地呢？
你是那么聪颖、机灵，哥会埋怨你傻，会责怪你的无知吗?
是你无知？还是政府无知？还是知青命贱，拿生命不当生命呢？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从童年、青年直至步入老年，在人生的旅途上，青春是最美好的时光。坑道里冻僵的魂，墓地上游荡的魂，还有三宝，未能如大多数人那样走完其人生的全部旅途，却在他们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里丢失了生命，人生之路由此嘎然而止。
他们原本可以如大多数人那样走完其人生的旅途，他们原本可以如大多数人那样以人的尊严在人世间潇洒地走一回。只是生不逢时，生命之花刚刚绽放便枯萎了，他们生在一个生命不被尊重不被珍惜的时代，无数生灵在某人眼里不如一群蝼蚁，不如一把草芥，仅仅是成就其霸业的工具和成就其皇帝梦的奠祭品。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皇帝梦建造在白骨堆上，无论成与不成皆落下千古骂名，便是死后亦不得安宁。

送别



飞絮纷扬柳枝新


断肠花落泪眼


模糊了声声叮咛句句哽咽


一声汽笛催促紧


执手相视无言


犹记得抵足而眠共担并肩


追随车轮频挥手


此去山高路远


何时相聚何日相见何处梦相连

书信



月圆的一声问候

越过苍莽的群山

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

在暮霭晨曦里盘旋

一路颠簸渐行渐远

从云之南走向东海边



天空的一轮皓月

洒满银辉的稻田

风摇曳着河边的芦苇

苇叶低吟远方的思念

月光如水如泣如诉

遥望碧空万里共婵娟

永诀



只能梦里相见

只有在梦里才能相见

往事恍若昨天

梦里情景永远是昨天

远山呵远山

迷迷蒙蒙层层叠叠莽莽苍苍的山

把回家的路阻断

把思乡的梦阻断

山上盘旋的一只雏鹰

永远留在澜沧江畔的山巅

山上漂泊的一朵白云

化作雨后七彩斑斓的弧线

山上闪耀的一颗流星

长夜黑幕迸发短促的亮点

山上悬挂的一轮明月

银辉如水诉说着离情别怨

远山呵远山

凄凄惨惨黑黑幽幽情情切切的山

把父母泪眼望穿

把寻归的梦望穿

山下伫立的一棵小树

绿叶凋零飘落异乡的山涧

山下颓败的一座铀矿

暴虐辐射着对青春的摧残

山下涌动的返城浪潮

知青中找不到熟悉的容颜

山下酝酿的惊天巨变

理想幻灭留下永世的祭奠

只能梦里相见

只有在梦里才能相见

往事恍若昨天

梦里情景永远是昨天

上世纪30年代初，日本军队进攻中国上海爆发了著名的“1.28”淞沪战争，日军飞机轰炸老北站、天通庵火车站时，有几枚炸弹落到福生路上一排石库门楼房将其夷为平地。此后20年间，从江浙粤皖诸省流落来沪讨生计的百姓，看中这块废墟在空地上搭建了形状各异的简陋棚舍作为安身之处。这片棚户聚集地按路牌号称之为罗浮路69弄，它是附近一带闻名的贫民居住区，住着170余户居民，人口逾千。
此处原是沪北繁华地段，南靠中央报馆，东临光华大学附中，周边是一片石库门弄堂和带花园的楼房。由于形成废墟的年代较早，最初的居民多为从江浙两省过来的，近邻中苏锡常居首，次为宁波绍兴苏北，亦有4、5家广东人。通用语言，大人是家乡话，小孩一律沪语，不像闸北、杨浦等著名的棚户区内满口苏北话。
这里生活着一群城市贫民阶层，他们属于上海后花园的边缘人，处在社会的底层。

在69弄居住的第一代人，除庄花的母亲等寿星外，已全部离世。有许多人是在狭窄阴暗的简陋棚舍里度过余生，离开这个世界的。他们没能看到69弄动迁，他们一生中没有住过一天好房子。这代人生不逢时，命运多舛，历经战乱、饥荒、贫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们善良，他们淳朴，他们刚烈，他们卑微，他们终日为温饱而劳作，为温饱而担忧，他们人生的最大祈求也是温饱。在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许会认为，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受苦来的，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渺茫的天堂，寄托于来世。他们也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后代身上。

在69弄出生并长大的第二代人，在他们的青少年时代，曾饱尝生活的艰辛，当他们走向社会之后，社会给予的磨难和机遇，除了起跑线的差异外，可以说机会基本均等。从贫民区走出来的人，在同等条件下，没有歧视和差别待遇，并不缺乏参与竞争的智力和体力，只要社会能够提供足够的充裕的公平。当然，这种竞争仅指与社会一般成员或阶层，不包括官二代。与官二代是无法竞争的，100米比赛，我们的起跑线是0米，他们的起跑线在第99米，他们属于特殊阶层。

人事制度出现三国、两晋、南北朝的士族门阀的那种关系，仅是变换形式而已。没有民主制度，历史的沉渣便会泛起，不论百年前或千年前的沉渣，封建传统是一脉相承的。

忆往事，拾童趣，诉衷肠，未觉无聊，常撩拨起悸动、伤逝、怀旧。

确已到了怀旧的时候了，此外，还有何可议、可谈、可叙。

政改的话题休提也。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苏北大嫂子的粤籍男人在她30几岁的时候被抓去改造，没过几年便死在狱中。于是，大丫头、小丫头和小黑炭、小弟4个孩子便由她独自抚养。

大嫂子在菜场工作，月入24元，该工资保持了20多年，直到退休前加到30几元。利用菜场工作的职务之便，大嫂子每天捡些菜皮和几捆草，这样可以省掉菜钱和煤炭钱。4个孩子的学费是减免的，只要每个学期提出申请便可获准。

我母亲是老实人，从不到弄堂里串门，只有大嫂子经常来看她，和她说说话。大嫂子很会做思想工作，母亲有不顺心的事，总是她来开导。三宝逝世后，母亲整天眼泪汪汪很伤心，大嫂子开导说，三宝是讨债鬼，讨到债他就回去，不会再找麻烦。母亲便也信了。1962年的夏天，小黑炭去北站候车室里捡棒冰纸被站上抓起来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传来小黑炭的死讯。大嫂子并不过分伤心，她认为小黑炭是讨债鬼，小黑炭死了，她所欠的债也便还清了。

大嫂子最先发现血可卖钱，在她带动下，弄堂里的阿莲、我母亲和庄花的母亲等人都加入到卖血的行列。以前我不知道母亲卖血的事，等知道此事后，再回想起以前餐桌上若有菠菜猪肝汤，应该是父亲为母亲准备的营养汤，而我们却以为是改善伙食，母亲从不一人独用这碗汤，而是分给我们一起吃。69弄的小孩，出生时吃母亲的乳汁，长大后还要靠母亲卖血来养活。

弟弟是广东人阿莲的儿子，家里排行老大，底下还有1个妹妹和2个弟弟。弟弟是小名，弄堂里无论大人小孩都这么称呼他，当然，其弟弟们不能重复再使用这个名字，只能分别唤作臭宝和忠兴。

弟弟没有上过学，却有绘画天分，甚至说其是绘画天才也不过分。其作品不在纸上，而是在墙上，在地上，用粉笔在墙上画幅松鹤图，用石块在泥地上画只老虎，均很逼真。那时，我年尚幼，不能以我的眼光为标准，而弟弟会绘画则在全弄堂都是闻名的，并且名扬在外。

我看到弟弟的纸上绘画作品，是1幅用铅笔画的毛主席像。此时，已到了1966年；此时，弟弟已工作7、8年，有钱买纸和笔了；此时，我亦已长大有了审视感。此幅作品确实画的很逼真，与挂的像几乎一模一样，仅非彩色而已，再说，在当时环境下，如果画的不象岂不惹祸上身吗？

弟弟未能上学是因为家里穷，从小便随其继父在玉兔父亲开的小印刷厂干活，后来继父生病死了，其母阿莲无固定工作，于是，弟弟16、7岁便已参加工作，在邮电局单位当木工，一直干到退休。后来，弟弟成家时单位里分配了房子，弟弟将阿莲和忠兴带去同住，搬家时用1辆黄鱼车便搬走了全部家当。此时，其妹已婚，臭宝远在黑龙江军垦农场。

弟弟搬家后，经常回69弄探望老邻居，一直到69弄动迁。因此，尽管他家搬出69弄40多年，邻居关系却一直未断，始终保持联系，每年邻居聚会也少不了他。并且，其绘画的艺术细胞始终很活跃，不仅会山水画和书法，还会摄影，是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其摄影作品亦如画，取景和光线均含画的线条、画的色彩和画的意境。

在艺术领域，如音乐、绘画，我是相信天分的，并且认为天分乃艺术成就的本源。弟弟便是极有绘画天分的人，只是没有更好的条件成就其天分，因为，他出生并成长在69弄的棚户区内，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

臭宝是“弟弟”的同母异父兄弟，比我长2岁，也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教会我打弹子、打菱角、滚铁圈、飞香烟牌子，还教会我赌博、掷骰子，带我到乡下去舀“拿墨温”、捉蟋蟀，并经常带我去中州路玩“逃将赛”游戏。

“逃将赛”可算体育运动，先由1人被罚站在电线杆旁，其他人逃跑，待逃跑者喊“开始”，罚站者方可去追；若逃跑者被罚站者抓住，其即成为罚站者，游戏便从头开始。由于69弄弄堂狭小，无法进行此类游戏，一般选择到中州路，一般是吃好晚饭，臭宝就会叫我出去玩，直到9点过后才回家。有一次，正在玩游戏的时候，突然传来“麻皮”出事的消息，他逃到1条弄堂里捡到1只小瓶子，打开瓶盖有一股青烟冒出来，慌张中将瓶里的水泼到胸腹处，痛的哇哇叫，后来才知道瓶内装的是硝镪水。还有一次，我们在玩游戏，南弄有人在扔石块练臂力，有1块石头不偏不倚地落到我的头上，顿时血流满面。肇事者年龄与“弟弟”相仿，小名叫“二子”，而我的小名也叫“二子”，故有“大二子”砸伤“小二子”头的轶事。

臭宝是弄堂里出名的“皮大王”，是我儿时的偶像，如果当年有“粉丝”一词，我便是他的铁杆粉丝。其为人豪爽、仗义，会掼煞角（摔跤）。中州路上有2排楼房靠的很近，他不需要任何工具，用手撑着墙面便可翻到2楼屋顶。他若看到有人欺负我，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不惜打架干仗；他会爬到洋房花园的葡萄架上摘取一些嫩枝，然后，2人一起放到嘴里吮吸葡萄嫩枝的酸味。

臭宝虽然很调皮，功课却从未拉下。弄堂里也有看上去文雅、不调皮的小孩，读书却不怎么样，会留级甚至留几级，连中学也考不上。臭宝未考中学，考上电缆厂技校，想早点上班赚钱，他想替“弟弟”为家庭分担一些责任。然而，当其技校毕业的时候，已是“一片红”了，终于未能留在上海分担家庭责任，而是去了黑龙江军垦农场。

我上学之后，心思有点转到读书上，与臭宝一起玩的频率降低，却仍是好朋友。我较他先去了崇明农场，他到黑龙江，我也不知道。后来，听说臭宝曾数次回过69弄，可是我1次也未遇见他。后来，听说臭宝死了；其死于心肌梗塞，年仅40岁。

现在，我们都已退休了。当儿时的伙伴相聚在一起，谈起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回首当年的童趣、无邪和纯真，是一件多么惬意、多么令人陶醉、令人神往的事情。遗憾的是：臭宝死了！

老宁波当过保长，这是在文革中上门批斗时，弄堂里才知道的。

69弄是贫民居住区，直到文革爆发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并不简单。比如，习刚的父亲拣破烂却曾是国军师长，住在老宁波隔壁小阁楼里母女俩相依为命的何医生是国军旅长的遗孀，还有三青团党部书记和几个地主婆。

我家祖上曾是地主，后来衰败了。奶奶在世时曾和姐姐唠叨过其婆婆如何变卖家产与人打官司的事，官司未赢即吞金身亡，至于与何人打官司打什么官司，因年岁太小就不知道了，父辈对此缄口不言，反正到他们手里，家里已是赤贫，所以文革中无人找事。先人不曾料想，在其后代中竟有人是以打官司为业。

老宁波当过保长，但他的子女全部是共产党员，并且是在70年代初期先后入党的，这在唯成分的年代，几乎是一大奇迹。如果不是由于这些子女表现尤为出色，是不可能出现奇迹的。

我在69弄出生并在69弄长大，对老宁波等弄堂里的长辈，从无来自不同阶级的警觉，与其子女交往也从未想过出身和成份的问题，大家都是一样的，都生活在贫民区。长者善良淳朴，小伙伴天真无邪。小时候是这样，长大后也未改变，并且觉得这些邻居远比那些远房亲戚更为亲近，也远比在社会上认识的人关系更为融洽。

玉兔比我大两届，他考中学的那年，我读小学四年级。

玉兔考取了重点学校，在北郊，拿到录取通知书却不知学校在哪里。我哥知道。于是几个比我大的小孩便要我哥带他们去。我也想去，但他们硬是不带我去。待他们走了10分钟后，我从弄堂的另一出口一路小跑，赶在前面在必经之路截住他们（此处到弄堂有4条岔路）。他们仍不带我去，说这次不算，再来一次。我估摸他们不会再走原路，又在另一条路上截住他们。他们终于带我去了。

69弄和我同年进1个小学读书的有20几个，和我同班的却1个也没有，我的同班同学全部住在石库门楼房里。小学里，我读书不太用功，贪玩喜欢打弹子，成绩却不错。自干老师生病后，后面的老师不怎么喜欢我这个贫民区的孩子，所以没让我当干部。那个师范毕业的老师却让我当上小队长，一直到毕业。全班也只有我和另一女生考上教学质量还不错的学校。

我的腼腆可能是天生的。记得小学二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叫干兴娣，家住武进路幼儿园的楼上。干老师喜欢我常在其他老师面前夸我聪明。有一次她看到我用一根火柴棒长的铅笔头写字，在知道这是我唯一的一枝铅笔后，就发动家境好的同学每人送我一枝铅笔（后来我将此事写进入党自传）。父亲知道后买了2斤大头菜要我送给干老师。父命不可违，我和三宝在晚上7点钟已经到了干老师的家门口，我怕难为情不敢敲老师的门，三宝要敲门也被我阻止了，2个人在走廊里站到9点多钟，直到老师开门出来发现我们，我才完成父命，老师又给了我几枝铅笔和簿子。

三宝大名张建山，我们叔伯堂弟兄10人，其他弟兄均按“国”字辈起名，大伯家依“栋梁玉柱”的顺序，三叔家依“干臣良将”的顺序，四叔家依“纲常伦理”的顺序，并分别止于“玉”、“臣”、“纲”，唯独我和建山未按“国”字辈起名，是父亲随便起的名，为此遭到叔伯指责，为此小弟的大名便又按“国”字起了，而我和建山的大名则不改了。

在我的堂兄弟中，有1人在文革中曾名震上海。他原是冶金局的造反司令，成立市革会的时候，未进入领导班子，便率领一帮人将挂在外滩大楼上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的牌子用斧头劈了。为此被抓起来隔离审查，但过不久也放了出来，当然司令也当不成了。这对他既是坏事也是好事，不然，到文革结束必定要蹲大狱。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言充满哲理，不虚也。

我哥曾是党员，文革期间在一个万人大厂（汽轮机厂）负责专案工作，知道不少人的底牌，文革结束后，被劝退出党。

1973年，厂里推荐他作为工农兵学员上清华大学，体检却不合格（肝功能阳性）。这一年，三宝在云南被推荐上江西的一所大学，不知所终，估计被掉包。1974年，我被单位推荐上复旦大学，也因体检不合格。我们兄弟3人在单位均有秀才之誉。

其实，当年我上不上大学也无所谓，后来我还是读上了大学，而对我的兄弟来说却是他们人生的重大挫折，上不上大学彻底的改变并决定了他们的人生。这就是命运！

我家真正的书呆子是小弟，文革那年上小学，整天书不离手，刚认识几个字便去教外甥，当小先生。虽然读书成绩名列前茅，可是那时又能学到什么呢？毛选内容占教材的90%以上，学工学农的时间要比上课时间还多，高中毕业就下农村，以后再搞顶替回沪，再下岗，再换工作，大半生就这样过去了。虽说高中毕业，读书不如说是识字扫盲，光认识几个字，没有学到什么文化知识。

文革中经常将前17年说成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毒害下一代，文革开创了无产阶级教育的新时代。但是，这个新时代并没有培养出有文化的一代人，相反却坑害了一代人。以小弟为例，所谓的新时代完全是胡扯瞎搞。当然，现行教育制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宝大名张建山，我们叔伯堂弟兄10人，其他弟兄均按“国”字辈起名，大伯家依“栋梁玉柱”的顺序，三叔家依“干臣良将”的顺序，四叔家依“纲常伦理”的顺序，并分别止于“玉”、“臣”、“纲”，唯独我和建山未按“国”字辈起名，是父亲随便起的名，为此遭到叔伯指责，为此小弟的大名便又按“国”字起了，而我和建山的大名则不改了。

在我的堂兄弟中，有1人在文革中曾名震上海。他原是冶金局的造反司令，成立市革会的时候，未进入领导班子，便率领一帮人将挂在外滩大楼上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的牌子用斧头劈了。为此被抓起来隔离审查，但过不久也放了出来，当然司令也当不成了。这对他既是坏事也是好事，不然，到文革结束必定要蹲大狱。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言充满哲理，不虚也。

我哥曾是党员，文革期间在一个万人大厂（汽轮机厂）负责专案工作，知道不少人的底牌，文革结束后，被劝退出党。

1973年，厂里推荐他作为工农兵学员上清华大学，体检却不合格（肝功能阳性）。这一年，三宝在云南被推荐上江西的一所大学，不知所终，估计被掉包。1974年，我被单位推荐上复旦大学，也因体检不合格。我们兄弟3人在单位均有秀才之誉。

其实，当年我上不上大学也无所谓，后来我还是读上了大学，而对我的兄弟来说却是他们人生的重大挫折，上不上大学彻底的改变并决定了他们的人生。这就是命运！

我家真正的书呆子是小弟，文革那年上小学，整天书不离手，刚认识几个字便去教外甥，当小先生。虽然读书成绩名列前茅，可是那时又能学到什么呢？毛选内容占教材的90%以上，学工学农的时间要比上课时间还多，高中毕业就下农村，以后再搞顶替回沪，再下岗，再换工作，大半生就这样过去了。虽说高中毕业，读书不如说是识字扫盲，光认识几个字，没有学到什么文化知识。

文革中经常将前17年说成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毒害下一代，文革开创了无产阶级教育的新时代。但是，这个新时代并没有培养出有文化的一代人，相反却坑害了一代人。以小弟为例，所谓的新时代完全是胡扯瞎搞。当然，现行教育制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父亲单位的木工间离家不远，10来分钟就走到了。木工间还有1个木匠，科班出身，从小拜师学艺方担任现在职务，而父亲则是半路出家。

2个木匠不仅比手艺，比活计，还比他们的儿子。

科班木匠也有2个儿子，年龄及年龄差几乎与我们哥俩一样，我们经常会在木工间碰面。

单位的同事也常来木工间，他们一来便逗木匠的儿子玩。三宝从小机灵，讨人喜欢。我则有问必答，特别那些算术题目，刚问完就报出答案。为此，父亲特别得意，也就常带我们哥俩来，给我们买点大饼、麻花吃，下班后带到澡堂洗澡。每逢寒暑假，我们几乎天天在父亲的木工间度过，陪父亲上下班。

上学后，我所用的书包和文具盒均为家庭自产，文具盒与同学的一般样式一般大小，是父亲用木头做的，书包是姐用针线缝制的。由于不会做铅笔橡皮，这些文具只能到店里买了。

上学前，我已经学会珠算。父亲不识字，却会打算盘。

父亲单位的木工间离家不远，10来分钟就走到了。木工间还有1个木匠，科班出身，从小拜师学艺方担任现在职务，而父亲则是半路出家。

2个木匠不仅比手艺，比活计，还比他们的儿子。

科班木匠也有2个儿子，年龄及年龄差几乎与我们哥俩一样，我们经常会在木工间碰面。

单位的同事也常来木工间，他们一来便逗木匠的儿子玩。三宝从小机灵，讨人喜欢。我则有问必答，特别那些算术题目，刚问完就报出答案。为此，父亲特别得意，也就常带我们哥俩来，给我们买点大饼、麻花吃，下班后带到澡堂洗澡。每逢寒暑假，我们几乎天天在父亲的木工间度过，陪父亲上下班。

上学后，我所用的书包和文具盒均为家庭自产，文具盒与同学的一般样式一般大小，是父亲用木头做的，书包是姐用针线缝制的。由于不会做铅笔橡皮，这些文具只能到店里买了。

上学前，我已经学会珠算。父亲不识字，却会打算盘。

马路边上有个连环画书摊，1分钱借阅2本，5分钱可租5本带回家看。小时候爱看连环画，常在书摊的长凳上看得入迷，有时竟忘记回家吃饭。

尤爱看历史故事，如《三国演义》、《岳传》、《水浒》、《东周列国志》等。现代故事反倒不感兴趣，那种蓝色的、照相版电影故事连环画从未光顾。儿时的观念中，我将清朝也列入现代不当作历史，一则清朝的服饰与现代差异不大，一则清朝人光头后面拖根大辫子一点不好看。清朝的故事，只看过1本《上游争夺战》，是写太平天国战将陈玉成与曾国藩的湘军在南京长江的上游作殊死搏战的故事。我看过的连环画，绝大部分是自《上游争夺战》上溯到历朝历代的历史故事。

连环画给予我的启蒙和影响是巨大的，至今，那些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仍鲜活地留存在记忆之中。

及至年长，喜欢读历史小说，去图书馆总是借阅一些历史小说。读小说觉得其中的故事情节耳熟能详与以前看过的连环画差不多，读小说所产生的形象思维也是连环画里的场景和人物形象。我不喜欢看电视，几乎没有1部连续剧是看完整的，而电视播映《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时候则每集必看。在看这2部历史剧的时候，使我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演员所扮演的角色其人物形象竟与心目中的人物一样，比如《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兄弟、孙权、曹操、诸葛亮、吕布、周瑜等人，又如《水浒传》里的林冲、武松、鲁智深、高俅等人，其人物形象和我想象的一样，儿时看连环画的记忆已经根深蒂固地留存在我的脑海之中。

连环画以画叙事并配以简约的文字，看过便知道一个完整的故事，并且，看连环画正是记忆力最强盛的时期，过目而不忘。在我的记忆里，画与文最佳的当数《三国演义》。这套连环画全本60册，第一本是《桃园结义》，末尾是《三国归晋》。这套连环画不是全本接连着看完的，也不是按顺序看完的，从小学2年级一直到上初中后才将全套连环画看完。尽管如此，也不会把故事情节搞颠倒，因为已经看过的每本内容均已熟记在心。

《三国演义》连环画里的绘画令儿时的我痴迷并敬佩的五体投地，曾将赵云跃马横枪的英姿用纸临摹下来，再用铅笔加粗，用刀片刻成剪纸珍藏在书页里。当然，我刻的剪纸比较粗糙，而三宝的作品则要精细的多。我至今仍然认为，《三国演义》连环画里的绘画，虽无油画的浓墨重彩，也无工笔画的细微入著，但是，其绘画的艺术功力不在奉为经典的中外绘画珍品之下。现在的画册，装帧考究，美奂美仑，里面的画自然也是不错的。不过，我总认为《三国演义》连环画里的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一直留存在阅看者的记忆中，这是其他绘画作品所不及的。当然，这与画里的人物均为英雄有关，也与儿时的情结有关。当然，以上仅为我的个人情结和一家之言，而与别人无关。

寒门出贵子，豪宅多纨绔。穷人的孩子不娇贵吃得起苦并有韧性，而69弄的人“野”在附近一带亦名闻遐迩。小时候，臭宝经常将我带到南弄去掼煞角（摔跤），按年龄划分轻重量级，他与年龄较大的小孩掼，我则与年龄相仿的掼。由于常受父亲棍棒伺候而不怕痛，所以掼煞角亦不怕痛，后来在弄堂里有名的几个很野的人，当年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入学后，班里的男生不敢欺负我，我会和他们对打，以武力保卫自己。有一次，操场上发生了1起“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小学同学语），就是和同学打架，起因在他们，我属自卫反击。
机务段有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满嘴粗口，爱动拳脚，人深惧之。当时我是团支书，也算积极上进青年，正邪若冰炭，由此发生碰撞。事情因其挑衅而起亦因其先动手而反击，我拽着他他挟着我，先是站着扭打，后翻倒在地，两人从地沟边滚到钢轨边，又从钢轨滚回地沟，身上满是油污，手上脸上擦破了皮出了点血，后被人拉开，战事即停。
事后，我被运转主任狠狠地骂了一顿并作了检查，双方未有道歉。后来，我从该单位调离，与干架对手道别，他递过来1支烟，我给他点上火。后来，其因涉毒犯罪被判刑。
机务段领导对其采取宽容姑息政策，还给了他多经办的商店经理头衔。有个小青年说，他在机务段最佩服的是我，只有我敢同此人干过架。

什么是资产阶级思想？
有一次，与中学同学游泳后结伴回家，走到四川北路遇见弄堂里的一个邻居，他与我们走了一段路后说要到商店去看看。待其走后，同学对我说：你的邻居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喜欢看橱窗。资产阶级思想追求物质利益，贪慕物质享受，此即为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并已形成观念。
学校组织电影包场，观看电影《舞台姐妹》，有几个女生边看电影便抹眼睛，待散场走进亮光下，竟是眼睛红红的，似有泪痕。后来，老师找了这几个女生，对她们进行教育，说她们是资产阶级情调。资产阶级思想温情脉脉，流露个人情感，此即为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并已形成观念。
学校发生殉情事件，有一对已是高中生的青年男女双双自缢而亡。老师在讲这件事时，说他们是受了资产阶级思想的毒害。资产阶级思想追求个人主义、自由主义，此即为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并已形成观念。
资产阶级思想追求个人利益，追求个人自由和个性解放，无产阶级思想则反其道而行之，追求集体利益和集体主义。那么，在集体利益下是否存在个人利益？在集体主义的名义下是否存在个人自由？甚至于从人性本质上是否容许个人主义的存在？在那个时代，不排除有人会思考这些问题；在那个时代，我绝对不可能思考这些问题，一则由于年幼，一则由于被另一个更大的谎言所蒙蔽。我们赶上了好时代，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此即为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并已牢固地形成为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