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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趣话

楼主:鲜虞郭峰  时间:2021-03-21 14:26:10
记得五岁那年,脖子里长了个“老鼠疮”。长熟后嫌疼,说啥也不肯叫医生动手术剌开,奶奶就哄我:“咱不叫先生(老辈人管医生、老师都叫先生)煞,叫灶火爷煞。神家煞的不疼。”于是将小鱼脚刀磨的锋快,叫我瞅着供在灶王面前,烧了纸,燃上香,还叫我给灶王磕了头。一觉醒来果然疮破了。流了好多脓。也不知是奶奶趁我熟睡时拿刀捅的,还是自己睡觉不老实给枕头挤破的。
后来的事就又记不大清了。据说因我常闹病被娇惯的很霸气。一次大人们在我家门前淘井淘出了一条小鱼儿,盛在脸盆里让我守着看。其他孩子旁边围观还得看我的脸色是否高兴。看着看着我就腿疼了起来。托人找遍了四乡的巫婆神汉给我“查算”。均说我是得罪了龙王太子。龙太子拿尾巴尖儿扫了我屁股蛋儿一下,便让我的腿再也不能动弹了。娘和奶奶虔信神仙,也不说那条还没小拇哥儿长的东西,仅仅是在脸盆里由我拿水撩泼、捧在手里过,哪里有那么长的尾巴尖子能扫到我的屁股蛋子哩!
善良的人最易被愚惑。全家省吃俭用攒下的钱都被拿去买了香纸。到处烧香还愿,求遍了各路大仙,腿未见轻反倒叫我贴炕上了。还时常伴有咳嗽、发烧。都以为我再也没得救了。娘和奶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揪心似焚,每晚换着班子给我扇凉,白天提溜着小褥四角将我移至街筒子里的房荫下晾热。还是一外出打工修铁道的表叔见到我心疼地给奶奶说:“姨!赶紧给孩子上大医院瞧瞧吧!鳔(不要)真把孩子给耽误老!”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才又点燃了已觉无路可投的家人为我重新求医的欲望。
那时娘还得打理正在上学的姐姐、哥哥们和刚出生不久的妹妹生活。只记得是年已过半百且又身材瘦小、孱弱的奶奶背着我一路上火车、下汽车到北京去找父亲。当时父亲身兼着燕京造纸厂的人事科长和总务科长,整天忙的见不到人影儿。后来经过医院诊断,我得的是肺结核并发骨结核,外带淋巴结核。青链霉素药针前后踩着打了三个年头。还落了个一腿长一腿短走路不利索的残障。
转年大跃进,人们只顾着大炼钢铁“放卫星”。粮食丰产了烂在地里不回收。可那时北京城里的生活已是相当吃紧。口粮低指标,人人吃不饱。尽管父亲是总务科长管着全厂工人的吃喝拉撒睡,可我和奶奶的吃食儿他却无暇打理,只由我们去城内排队购买时有时无、毫无保障、可供流民的食品。燕京厂离东直门还有着好几里路。奶奶舍不得两分钱车费,每天都是早早背着我步行到东直门或北新桥去站大排。眼见得全家人省吃俭用攒钱为我治病,所以那时我也学得很乖。每逢排来排去临到了跟前却听到人家一声“卖完了!”时,我总是牵着奶奶的手说:“咱回家吧!”从不喊一声饿。心疼得奶奶只有抹眼泪儿,逢人便夸我懂事儿。
一次父亲带我到积水潭医院复诊,我还把爸爸给“丢”了。那是瞧完病后我们在鼓楼登车回家。车等点儿不开。爸刚下去买东西它却开了。我一见丢了爸爸就哭喊起来。司乘阿姨连忙哄我说:“没事儿!没事儿!你爸会很快坐下个班儿车赶来的。”车到东直门终点站,她啥也不顾一直拉着我交到爸爸手上才去忙别的。
十八岁的大姐高小毕业,带着十岁的哥哥到北京看我,想让爸给她安排个体面点儿的工作。没想到当着人事科长的父亲却安排她去捡破烂儿。气得大姐一甩手回家了。可我们小哥俩却玩疯了。瞒着奶奶,我领哥哥北上香河圆荒草丛里窥野兔儿、捉蚰子,南下东直门丁冬响中看有轨电车(那时的有轨车一路铃声悦耳响个不停)。俨然一个“小北京通儿”!在厂里爸顾不上管我们,工人师傅又管不起我们。乘人不备,我俩还摸进仓库偷出一堆五颜六色的小铁夹子,一个一个连卡在一起组装成盒子枪状打仗玩。气得奶奶硬逼我们送归了原处。一次我俩到厂浴室去洗澡,不顾同浴的工人师傅厌烦打水仗,还不管脏净仰着头子去接淋浴头喷下的水喝。一不留神给我摔了个仰八叉,磕掉了头上一大块肉,流了满身血。一工人师傅仅穿裤头儿顾不上穿长衣就要抱我去厂医务室包扎。我害怕每天给我屁股上打针的白大褂阿姨看见我的小鸡鸡,死打着不让抱,硬是等我穿上了裤衩才给抱去。结果头上给缝了十几针,至今后脑勺上落下了一块不长毛发的人字型疤瘌。
五九年我满七岁,病未痊愈便带着一堆药针返乡就学。由于我“到过大地方,见过大事面”的所谓经历成了班上的“孩子王”,淘的花样出奇。课堂上老师见我交头接耳拿粉笔头儿得(投掷)我。我却捡起粉笔头儿反得老师。老师拿小教棍儿棒我。我劈手夺过给撅断。淘得与我家有着通家之谊的班主任老师牛集川先生实在无奈我何了,便琢磨着给我调班。别的同学都是留级蹲班,却偏偏让我越级跳班。给我直接从二年级送入了四年级。由于也象宋楚瑜先生一样没学过波、泼、末、佛、握,至今我学打电脑还非常吃力。当时我村四年级班同学都是比我大着三、四岁的姑、叔、爷字辈儿人,我又成了大家的“国宝”级重点保护对象。人人宠着我,事事让着我。再也无处淘气了。
六二年秋,又偏偏是我这个顽皮孩儿以高分考入了东王高小。而那些刻苦用功的叔爷们却纷纷名落孙山。进入完小阶段,我依然贪玩成性。夏天沿着水车斗子、拽着辘轳绳或岔着井邦砖缝下到井里学踩水,冬天冰上花活儿还时常诱我旷课逃学。“东王西王介个沙岗”其实那时岗子前的西王东口和东王西口还有着两个大壕坑,中隔不过百、八十米。冬日的冰上,常常聚拢起不少顽童。抽风老婆(陀螺)的、擦光儿光儿(溜冰)的,欢声盈坑。特别是我们这些学生。那时学校条件差,教室租占民房,只备几块木板搭作长条木台,坐凳全由学生自带。我们背着凳子上学、下学时,都会将凳子四腿朝天,坐在上面叫人背后猛推一把“溜滑车”。一次乐极生悲,我被“滑车”甩出,倒栽葱摔在冰上磕掉了半截门牙。“豁牙子”之名紧紧伴随了我十年还多,直到我二十一岁当了村支部副书记、民兵连长后,才因大会讲话跑风漏气、吐字不清被支书牛银海逼着镶上了半截“金牙”。两年的完小生涯,还有两事令我至今铭怀难忘。一启蒙了我的吊侃、幽默,一教会了我独立思考。同时还给我播下了另类思维、重视反作用的意识“酵母”。那是一次班主任李春文老师叫我指挥全班唱歌。我打完拍子要下讲台时有个屁憋不住了,又不好意思痛快放掉。夹夹拗拗,细声长鸣,断断续续由讲台一直响到了座位上。我给羞得满脸通红。同学们也都憋着不敢吭声。还是李老师一句:“荷!还满带节奏哩!”才逗得满堂大笑。若然少了这一“释怀”,大家还真的不知都要忐忑到几时呢。还有一次,是在老师讲完鲁迅先生《给友人的 》那课后,留下作业叫大家也练习写 。我便想到了我家南邻的“小爷子”—郭夫有。富有爷是南邻家的独苗儿男丁,晚生在抗战胜利前的四五年,与我二姐同龄。比他的四位姐姐小着十大、二十几岁,乳名怩称“老小儿”。因我家那片儿男孩儿偏少,“小爷子”也只有和我家小哥俩最要好。经常带我们砍草、当汰(投掷木棍,将对方木棍冲撞过杠线为赢)、滚岗(躺在沙岗顶上一滚到底,是那时当地儿最喜欢的健身项目)、藏吼儿(捉迷藏),下黄鼬筒子逮了人家的猫剥肉吃。一次他还与我俩谋划着一起“跑鬼(离家出走)”:“顺咱村南这条道再往南就到南京了!”哥哥知道我家南苏的表姑每年都要坐马车来看奶奶,便说:“不—对!往南走还有南苏哩!”。我腿脚子不强草鸡走路,就筛破罗:“算球吧!听说南京比北京还远。上北京还得走一天到长寿,再坐一宿火车才到老哩!要是光凭两腿,还不把人使(累)死呀!”“你个小草鸡毛儿!”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说话别揭短”没想到“小爷子”一句不在意的揭短话叫我耿耿于怀,在他结婚后又反赠给他妻子。以至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叫着“小爷子”的老伴儿“小草鸡儿奶奶”。由于那时无“星”可追,“小爷子”便成了我的儿时“偶像”,生平第 也就先写给他了。于是便开篇明是“郭夫有君……”没想到这信又给李老师拿来做了范文讲评。在先肯定了我写的层次分明、内容充实后又反过头儿来批评我格式教条,没分清时代。以他浓重的东里村(偏重定州南部)口音说:“你富有君—你还富有小姐哩!”又是一堂哄然。但对我却是影响颇深。虽然后来在“老三篇”、“忠字化”时又受到过严重的教条影响,但至今排斥照抄照搬官话、套话。照本宣科、鹦鹉学舌是再也难以俯就了。为此还得罪过不少领导,视我为“忒个性”“不识时务”“不入大溜儿”。
十二岁上我步入了当时全县的最高学府—新乐中学(今二中)。我村与我同期考上的,仅有一个比我大四岁的郝三儿叔(大名志祥),同校乡亲也只有刚上初二(六三届)的哥哥和牛玉香、马记然两个女同学,还有高一的郭栓狗、郝拴良和高二的高老白。于是我又成了大伙儿的“盛生儿”。每逢礼拜天轮番回家捎带东西,独独免除了我的过河动井、旅途跋涉之累。尽管那时学校每月只有六元钱伙食,日均两毛,早晚各二两窝头、一两稀饭,中午是四两馒头加菜汤,有时还组织学生到地里捡拾人家老乡丢弃的菜帮、菜叶,可我已是倍觉享福了。因那时家里也只有糠菜充饥,稗草籽儿、玉米核儿、棉花壳子杨树叶儿均被拿来填肚子。“庄稼主子解馋,离不开辣椒子和盐(指难以下咽的糠菜只能靠辣子送服)”是当时人们口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关键词。特别是母亲,上尽让了老的儿下结记小的儿,自己嘴里从没一口正经饭食咽下去过。我的一个妻侄儿初次离家住校时曾有过一句童稚大实话:“光想过家里的吃儿,没想家里的人儿。”我那时可连家里的吃儿也没想过,足足上满了一个学期才回到家里。
六五年春节的除夕夜,奶奶将我两毛钱新买的一个小刷牙缸儿盛满了沙子,插上香烛,供在“全神证子(即印有诸多神像的挂图)”面前,便去包饺子。我见到后心疼得要命,上前把香烛撅断,提溜起缸子一边倒撒沙子一边被拿着小擀杖子的奶奶追出了家门,躲在生产队的柴禾垛里抖挲了半宿,生怕真的会有神仙来捏我的脑瓜皮子。久久未见动静才意识到:什么鬼神大仙,只不过是老太太们用来自己吓唬自己的东西,才彻底不信迷信、不烧香纸了。一次还把母亲给我上坟用的烧纸揣在兜儿里去疯玩,烧纸从棉裤兜儿漏进棉絮里也浑然不知。直到母亲为我拆棉裤时才露了馅儿,给我一顿胖揍后发下重誓:冗丛(母亲习惯将“永远”说作“冗丛”)不再叫我上坟烧纸。我也就心安理得的再也不去上坟烧纸了。(又值清明,在日趋火暴、日趋现代化的冥货市场蛊惑下,愚昧消费淫风日盛。烧纸不仅毒化自然和社会风气,暴殄天物,还极易酿发火险。我不烧纸,谨以此文缅怀先人,并戮力倡行文明祭祀,不要任由封建迷信肆虐,不要让假鬼再从真人兜里掏钱了。)

楼主:鲜虞郭峰  时间:2021-03-21 14:26:10
原帖所附年表并无半句虚言,皆为籍以被每年评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的实绩。不知有违那条版规。不知版主能否指点一二?
楼主:鲜虞郭峰  时间:2021-03-21 14:26:10
但愿天下再无疫病!
楼主:鲜虞郭峰  时间:2021-03-21 14:26:10
善良的人是最容易被人哄骗的!

楼主:鲜虞郭峰

字数:4232

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9-04-07 07:22:36

更新时间:2021-03-21 14:26:10

评论数:1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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