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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曹魏风云》 尝试从史书的缝隙里去触摸百味人生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笔者想写的是人生。那些历史书上的姓名,不只是一个历史符号,他们也曾与我们一样,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上。笔者想努力把他们还原为像你我一样真实、鲜活的人,有着凡人皆有的喜怒哀乐,并尝试去触摸他们面对那些历史事件时的心路历程、爱恨纠葛。

《三国志》说,文德郭皇后,安平广宗人也……后有智数,时时有所献纳。
作为曹丕背后的智囊,本文从郭女王入曹府开始说起,讲述曹魏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以及曹丕与郭女王在人生风雨中的相互扶持。

关于那段历史,有太多传闻。有些是合理的,也有一些是扭曲与抹黑。

那段历史太丰富、太复杂,可也不过就是人性两个字。

曹操面对两个儿子的时候,作为一位王者、父亲,他会想些什么?他为何又会杀崔琰?

曹丕作为兄长,面对父亲偏爱弟弟时,又会是什么感受?

吴质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到最后声名不佳?

曹丕与郭女王应该很相爱吧?那种携手并肩的知己。可是甄姬呢?他对她公平吗?

曹植比甄姬小十岁,初见时不过十二三岁,那些传闻根本不可靠。但是他与兄长曹丕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笔者始终觉得,在那场继承权的争夺战中,活得最痛苦的人是曹丕。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作品目录和简介:
章一 往昔如烟
郭女王的回忆录。一个在朝堂斗争中有智数的女子,必然是天资聪颖+后天磨练。

章二 初遇
史书里没有曹丕与郭女王相识的细节,只能合理推测。以郭女王的聪明,她的人生轨迹不可能全然被动,肯定有她的主动努力。

章三 入府
由郭女王入曹府为引子,带出了当时的历史背景以及甄姬、曹彰、曹植等人。
章四 四公子的朋友
曹植的两个朋友丁仪和刘祯。丁仪的性格,他与曹丕交恶的深层原因。刘桢获罪引出曹操的思虑,他当年为何拒绝赵温征辟曹丕,甚至罢了赵温的官职?

章五 旅途
曹丕外出公干,在旅途中的内心独白。内含很多往事。此章探讨曹丕的成长背景,剖析他的性格与所面临的困境。

章六 琐事
曹府里日常生活琐事。曹丕姬妾之间的人际关系,以及作为兄长,曹彰不受父亲重视,无爵位,而曹植封侯爵,曹彰真的会全然站在曹植一边吗?

章七 端倪
曹操计划出征,欲留曹植守邺,曹丕的焦灼。

章八 女儿伤心有谁知
甄姬的生平、性格与焦虑

章九 小欢喜
郭女王为了曹丕在背后所做的努力。

章十 吴质其人
吴质为何不得士名?他“不与乡里相沉浮”,乡里又是指哪些人?

章十一 风波
吴质躲在筐里偷入魏公宫见曹丕被告发的风波,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曹操会像表面那般相信了吴质的伎俩吗?

章十二 情思
郭女王与甄姬与曹丕相处有何不同?甄姬的失宠只是因为外因吗?

章十三 父亲的心
作为王者,在做取舍的时候,必然有冷酷无情的一面,哪怕是对儿子。但是谁都是凡人,曹操也一样,他对儿子的很多看法,必然也有一个父亲的理由和偏颇。

章十四 权利的滋味和帝王心术
为什么丁仪能够在如此精明的曹操面前如此轻而易举地诬陷了崔琰、毛玠等人?

章十五 为妾的悲哀
卞夫人的心事。笔者认为她更支持曹丕而不是曹植的原因。

章十六 决定
选定继承人。

章十七 永始
永始台的誓约。在逆境中相互扶持的人,愿一如初始。

章十八 变故
曹植司马门事件失宠,曹操怒杀植妻;曹丕次子夭折,与甄姬裂痕渐深。

章十九 征途
曹操再次亲征,于禁投降敌方,曹植又饮酒误事,何故曹操在行军中为远在邺城的卞夫人封后?

章二十 做人难
抛开历史的大框架,细看深处其中的人,任谁做人都有难处,也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章二十一 辞世
一代枭雄就此告别。

章二十二 大统
曹丕以魏代汉。

章二十三 人间悲喜
甄夫人之死。曹植戴罪于南宫。可是这两件事根本不相关啊。

章二十四 于禁之死
于禁之死,只是因为曹丕心胸狭窄吗?

章二十五 同路人
他终究选择了与他相知的人做妻子。

章二十六 为妻
曹彰突然辞世,流言四起。曹丕曹叡父子失和,作为皇后和妻子,郭女王该做什么?曹叡又在想什么?

章二十七 朝中那些事
吴质的骂名。曹丕平定青、徐二州。曹洪获罪、鲍勋之死,仅仅是因为曹丕小肚鸡肠吗?

章二十八 伤逝
英年早逝的帝王。

章二十九 余年
守着永始台的郭太后,冷眼旁观着朝局,了却残生。

后记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本文为历史小说。尊重历史的脉络。初想写的是《郭女王的爱情》,因为笔者关注那些历史中女子的命运,可惜当真正试图在正史的脉络里讲述人生的时候,在那段跌宕而又宏大的历史中,那些男人们才是主角。一个弱女子,都不能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她的人生伴随着曹丕的人生际遇而沉浮,这便是时代给予人的困境。然而那些历史的主角们,那些站在高处的男人们,同样在那个时代里,各有各的无奈与困境。人世似有一张无形的网,谁都困在其中。然而她们作为他们的母亲、妻子、姐妹、女儿,也影响着历史的走向。这是一个历史群像故事,不止写在那段历史中叱咤风云的男人,也写他们背后的女人。每一个生命都可歌可泣。

参考书目有《三国志》、《后汉书》、《魏文帝集》、《曹植集》等,史实部分有原文引用。

对同一件史实,由于阅读者的年龄、背景、阅历的不同,理解也许会不同。另外史书上也会有模棱两可的记载,我也会在故事情节之外备注出来,欢迎各位喜欢这段历史的朋友一起讨论,讨论可以碰撞出火花,开拓思维呀。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章一 往昔如烟
(一)家破人亡
郭氏坐在驿馆的窗前,静静地想着心事。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漫进来,投在桌面上,一片和煦朦胧。郭氏伸出手,用手心感受阳光的温度,眼睛望着光线中飘舞的尘埃出神。

她已许久不曾有过这样心思悠闲的时光,沐浴在轻柔温暖的晨光里,追忆追忆过去,想象一下未来。因为一度她都不敢想象还有什么未来,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每天都挣扎着、惶惑着、迷茫着,活一日算一日,不知道前路还能去向何方。而她所经历的种种苦难,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刻起,就拉开了序幕。

想起父亲,郭氏不由得一阵心酸。倘若父亲还在,不知道家里是否又是另一番光景?

父亲还在的那些日子,每每回想,遥远又恍惚地仿佛隔世,首先会在她脑海里面浮现的,总是一片明媚春光,那光太耀眼,浸润在光里的人影影幢幢,看不真切,但总有欢声笑语飘荡,忽远忽近,迷蒙而空灵;而往事的细节,又在这片氤氲的光影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楚,似真似幻……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郭氏乃安平广宗人氏,祖上也曾世代为长吏,到她父亲郭永,也是年纪轻轻就离开家乡做了官,直到后来升任南郡太守,级别二千石的官员。

郭氏出生前后,家乡那一带闹起了黄巾贼,乡亲们逃的逃散的散,田地产业也都荒废了。好容易黄巾之乱平定了,家乡却也元气大伤。

郭永夫妇,虽说在家乡的祖产损失了些,但因其在南方做官,所幸未被直接波及,一家人过得还算安逸。郭氏上有一兄一姊,下有两弟,其兄最为年长。

郭氏自幼聪明伶俐,甚得父亲喜爱,五岁上下就跟着阿姊一起读书识字。到七八岁上,说出的话来跟个小大人儿一样。

那时候长兄大了,在外头忙着学业。她跟阿姊弟弟还有父亲同僚亲友家的一堆孩子们一块玩儿,她最有主意,敢说敢做,行事又大方,不计较不偏私,一堆孩子渐渐地都听她的。间或有哪几个孩子玩儿恼了,叫嚷起来,甚至男孩子淘气要打起来,她阿姊是拉不住的,只会干喊着“别闹了”, 也没人听。她就能不急不躁,端起架势来把人喝住,然后给他们评评理,谁对谁做错,均匀公道。

于是她父亲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小小的年纪就有见识、有手段,便有心考她一考,拿些历史典故或者文章来与她谈讲,她竟也能侃侃而谈,虽说言辞不免稚嫩,但很有主见,口齿伶俐又条理清晰,况模样又越发出落得俊秀,其父即奇之又欢喜,赞道:“此乃吾女中王也!”于是便与她取字女王。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回想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孩儿郭女王,郭氏不由得嘴角带上了笑意,旋即心头又泛起了一片酸楚……

这郭女王在父母膝下养尊处优地过了十年,谁成想好景不长,父亲一病殁了,这个家顿时天塌了一般。

母亲哭了个死去活来,恨不得随着丈夫去,可抬眼看看五个未成年的孩子,日子还得过下去,于是咬牙撑着打理好一切,带着孩子们扶着丈夫的灵柩回家乡去安葬。

彼时天下大乱,而家乡又正好在各方势力的搭界之处,闹黄巾贼时伤的元气还没恢复,这会儿又雪上加霜。因此,日子过的动荡不安,甚至有时候缺衣少食。

女王的两个弟弟年龄尚幼,禁不起这般折腾,两三年间竟然陆续都夭折了。

母亲经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又加上日夜操劳,竟也撒手人寰,留下半大不小的三兄妹,没了主心骨,惶惶不可终日。

母亲的丧事,郭氏对当时怎么设灵堂、怎么出殡,都记不清了,模模糊糊好似梦一般,但她至今还记得那时候,她六神无主,全身发凉,一直在颤抖,只能紧紧地抓住阿兄的衣袖,依偎在阿兄的身边默默地哭泣,还好有阿兄,还好还有阿兄可以依靠。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的很心疼阿兄。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那个时候,阿兄也不过十七八岁,也还涉世未深,承受着丧亲之痛,面对着满目疮痍的家乡,承担着妹妹们的依靠。

那个时候,阿兄心里也是迷茫的吧?也是无助的吧?也很害怕吧?可是还要咬着牙挺住,为了他的妹妹们——他答应过阿母,要照顾好她们。

从那时候起,阿兄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也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想到阿兄,郭氏就止不住的泪流。

后来呢?后来,在亲朋好友的推举下,阿兄被选了出来,做了高唐县令。

可是生逢乱世,那县令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各种繁杂事务接踵而至,各种人情世故需要周旋,各种利害关系都要谨慎。而阿兄尚且年轻,既无亲父提点扶持,又无亲母商量宽慰,一路走来,可谓战战兢兢,甚是艰辛。

可阿兄把所有的伤痛吞进肚里,从来不在妹妹们面前显露半点,仍旧坚持着——为了一家的生计——是呀,比起那些流离失所的人,算是好的了。

按说阿兄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要是父母在,肯定按长幼先安排他的婚事。可如今他是一家之主,生怕安排不好妹妹们对不起父母,哪顾得上自己?如今看大妹妹到了发嫁的年龄,就跟族中叔伯们商量,在家乡打听着给她寻了门亲事。对方也是可靠的人家,姓孟,据说是亚圣的后人。找的这个女婿也是知书达理,家里日子也勉强过得去。

阿兄公事家事事事操劳,又承受着心里的痛苦与折磨,那身体是一天一天消耗下去,给大妹妹定完婚事不久,阿兄就心力交瘁,油尽灯枯,竟再也撑不下去了。

郭氏永远也忘不了去看阿兄最后一眼的情景,那个那么好的阿兄,那个神采飞扬的阿兄,那个小时候上街一定会捎银丝糖给他们的阿兄,那个春天会带他们姐弟放风筝的阿兄,那个自己的风筝高高飞起而得意地开怀大笑的阿兄,又干又瘦,形同枯槁般躺在那里,再也不会醒来了。

女王心痛到如同锥刺一般,既为阿兄,也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

阿兄英年早逝,可怜连个后代都没留下,好好的一户人家就这样家破人亡,连最后一个男丁也留不住,这一脉竟绝了,只留下两个孤女,前路未知。

女王哭不出声,无论泪流得多汹涌她抽泣得多厉害她都哭不出声,哭泣已经不足以令她的哀痛发泄出来。苍天呀,她默默地想,何苦留我活着来承受这些?何苦叫我乱世为人?……

往事不堪回首,郭氏叹了口气,拭了拭眼角的泪。事情过去了十几年了,可回想起来还是揪心地痛。她已经很久不愿意想也没时间想起往事了,果然如今心里真的悠闲了,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悲伤,追忆那些过往。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二)颠沛流离
然而阿兄的去世,并不是厄运的结束。

连年战乱,家乡民生凋敝,日子越发艰难,大家都纷纷离开家乡去讨生活。

孟家带上阿姊去投靠亲友,女王也随着叔父一家漂泊他乡逃避战祸。那时候物价飞涨,盘缠快用光了,世道那么乱,也没有赚钱糊口的法子,眼见着那要饭的都饿死在路边,大家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寻着一个安稳一点的地界。

路遇的有一对邻县的夫妻,四十来岁,原先守着家里几亩薄田老实巴交地务农,也算能温饱。不料战乱一起,乱哄哄地兵来将往,连抢带夺带糟蹋,家资全毁,一家人实在活不下去,只好出来逃荒。偏祸不单行,路上儿子又病死了。两口子看看已无钱吃饭,连要饭都要不上,真是没有活路了,便在一天晚上,趁大家在个破屋休息的时候,一人一根麻绳,双双上吊死了。

目睹了这老两口的惨死,一行人未免兔死狐悲,心生凄惶,原本就因为朝不保夕而每日惴惴不安,此时更是伤口上撒盐,绝望的情绪悄悄地蔓延,每个人都十分消沉,大家在路上都不怎么言语了。

这一天晚上,女王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好像把往事又都经历了一遍,每一件事情都无比清晰,仿佛比她当年亲身经历的时候还看的明白。她看着亲人们一个一个离去,她看到父亲过世后她那柔弱母亲的刚强,她看到母亲过世后她年轻兄长的担当,她又感受了一遍长兄去世时的满目凄凉,忽然她就理解了那对上吊老夫妻心里的绝望。

顿时,她觉得,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此时她猛地醒了过来,竟然觉得心胸豁然开朗,不再忧惧。“怕什么,”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到最后顶多不就是一个死。去见父母兄弟去!”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再上路的时候,叔父怕女王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吓出个三长两短来,叮嘱婶母对她多加留心照看。

这天他们靠在一颗树下歇脚,婶母便宽慰她“莫要怕,等找到个安稳地界就好了”等语。

女王便道:“婶婶不必劝我,我都懂的,我也不怕!最坏不过一死,还能怎么样呢?”

婶婶听这话唬了一跳,连忙说:“二侄女,哎呦可了不得了!你要吓死我!万不可这么想,可千万不能寻短见呐!”

古时候女子的芳名,属闺阁私事,稍微注意一点的人家,都不会在外面随便称呼女孩儿家的名讳,以示庄重,因此叔婶与从兄弟们此时只称呼她“二侄女”、“二妹妹”。

郭氏见婶母如此紧张,便知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因笑着宽慰道:“婶婶莫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才不会寻短见!想我阿母和阿兄,那时候那么难那么难,都还硬是挺下去,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我寻死的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老天不收我,我都要好好地活着,想尽办法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他们。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心里放开了,不怕了,现如今最坏不过老天爷让我死,还能有什么更坏的呢?我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了,我不怕死,也就不用天天忧惧明天会怎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就天天想该怎么活就行了,只要今天老天爷还让我喘气,我就想尽办法今天继续活下去,不管有多烦难。我不能让我家就真这么绝了!”

有些人,濒临绝境时,怕前怕后,自己退缩了、放弃了,有些人反倒豁达了,将生死置之度外,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与毅力,生命反倒如那野草般顽强而旺盛地生长,直到后来繁华一片。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一家人逶迤来到并州的铜鞮县,现如今这里还算比较安稳,离家也不算是太远。目下他们基本上没有什么盘缠了,人也乏累,于是他们打算先安顿几天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饭的营生。可如今流民也多,哪那么容易找活路,就连城隍庙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正在犯难时,忽看见有些流民牵儿带女往一个方向赶,寻思着是不是哪个富贵人家舍粥,便也跟着去看。果然见到一堆人聚在一户富贵人家的角门处。一打听才知道这是铜鞮侯府。

原来这侯府里见世道上流民多,人命不值钱,便打算采买几个女孩子使唤。这流民多是父母带着子女逃命的,总比从人牙子那里来历不清不楚的好。

这郭氏一家兴兴头头地来了,见原来是卖儿卖女的不由得灰心丧气,慢慢地挪开。只是来的时候脚下生风一般,去的时候腿上就像灌了铅一样沉。

现如今逃难的有些聚集在城郊几间荒废的屋子处。有些就在大街上别人墙根下一蹲。

郭远眼看着现如今自己一家人也无片瓦遮身,沦落到跟要饭的为伍了,真是悲从中来,心说我和三个儿子吃点儿苦倒也罢了,可侄女和妻子也挤在这里未免太凄惨。起先还有辆牛车,再后来也换了钱吃饭了。

郭远没办法,领着一家人先找了个树荫坐下歇会儿。大家都不说话,各自不知道都在想着什么。

郭远正胡乱琢磨这铜鞮侯府能谋个营生不,他跟三个儿子都读书识字,除了小儿子尚且年幼,他们三个大男人也有膀子力气,不拘文的武的,能给碗饭吃就行。正想着,就见刚才聚集在侯府的人三三两两的有回来的,只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不要男的”,“就是女孩儿人家也挑得很,太不出息的也不要……”。

郭远灰了心,愣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如果侄女进去了,也未尝不是一条活路,那毕竟是个正经侯府,总比沦落成乞丐好,更何况在这大街上抛头露面的,万一被人欺负了去,就更对不起过世的兄长。只是可怜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儿要给人家为奴做婢。

郭远很犹豫,他左思右想都觉得像如今这种状况侄女还是进府里好,但是又不敢提,一会儿怕侄女误会自己因不是亲生的就卖了她,一会儿又想万一进去了反倒是祸怎么办?一会儿又想跟着我们在这大街上,明天还不知是死是活,还不如进去有吃有穿。他这心里啊就翻过来覆过去,煎熬得很。

郭远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只听得郭女王唤他:“叔父,我有事跟您商量。”郭远抬眼看到女王站在他跟前,连忙说道:“有什么事孩子你就说吧。”

只听得女王说:“叔父,把我卖到铜鞮侯府吧。”

“什么?你说什么?”郭远生怕听错了。

“我是说,我想进铜鞮侯府。”女王坚定地说。

郭远有些吃惊,想不到侄女能自己提出来,“你可是知道?进去那侯府,不比在家里,是要做小伏低伺候人的。”

“我知道,可我不怕!”

“进去了,倒能有口饭吃,”郭远叹息道,“只是怕你心里觉得委屈……”

“没什么可委屈的。韩信那样的大丈夫尚且能忍受胯下之辱,我们更要什么境地说什么话,能屈能伸才是。不过是略低低头,我自己有个活路,换了钱也能解一解一家子的燃眉之急,以后还能再做打算也未可知。倘若现在硬撑着不低头,明天还不知是不是饿死街头,亦或被强人欺了掳了去,到那时就万事皆休了。”

郭远知道这个侄女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看侄女想明白了,他自己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临到事前他还是有点不敢做决断。

女王看出了他的犹豫,便道:“叔父不必顾虑。如今我父母不在了,这件事情我自己做主。”

郭远叹了一口气,也罢,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彼时婶母与从兄弟们也听见动静,聚拢过来,只皱着眉头,却不知该怎么劝,婶母想到原先多么富足安逸的生活,如今却沦落到要卖儿女,便滴下泪来。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好奇怪呀。为什么按照回复时间排列的帖子,我自己连载了这么多,论坛页面最后回复时间显示的是我发主贴的时间?这样我更新了,帖子还是排在后面了。有路过的朋友知道原因的吗?忘得到些解答。谢谢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这边众婆子和苍头打发走了那三个落选的,便叫了留下的两个当家人进来府里说话。

先叫了李父进这屋里,先生对他说:“你闺女被相中了,也算有运气。价钱呢两贯,你看看愿不愿意吧。” 李父一听,顿时心酸,沦落到卖儿女已是凄惨,现如今这市价,耕牛最便宜还四千呢。

先生看出他犹豫,便接着道:“你也不必现在答复,如今天也晚了。今天先把女儿领回去,商量商量,若同意,明天赶早来,立个字据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可想好了,现如今这世道,别说还有两贯,就是不要钱,想寻这么个吃饭的地方也是难,你就当给孩子寻个出路,你也得些贴补,你若不愿意时,顶多我们再寻,价钱是不好加的。”听得这李父直叹气。唉,现如今人命最贱。没奈何,先领孩子出来再与家人处一夜告个别,准备明日送进府来。

郭远在门房里候了半响,见苍头引着那一家出来,又叫他进那屋去。进去只见侄女与两个婆子坐在里面席子上,靠窗桌前坐着刚才那位先生。女王见了她叔父便立了起来。

这先生把差不多的话又说了,因说道:“你侄女在这里,刚才都看到了,那家也只得两千,管家看你侄女教养得好,特交待可多给五百。最多也就这个数了。”便教也把女孩儿领回去,明早来送人。


出了府,婶母与从兄弟们还等在那里。一家人在离府不远寻了个屋檐下,先坐下来商量。婶母叹道:“只可怜你从小也是丫鬟成群的让人伺候着长这么大,现如今却沦落到去由人使唤!”边说边想想如今全家的凄惨境遇,便又要落泪。

“此一时彼一时,”女王忙答道,“婶婶莫要过于悲伤。现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先有了活路,日后未必没有转机。就这么定了。眼下也寻不到别的出路。只是,”她看向叔父,“明天我要留下一贯钱。”

“你就算都拿走,原也应该的。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对不起你父亲,哪还有脸花你的钱。”郭远面有惭色。

“不,叔父,我是想用这贯钱打点那个陈媪,看她能不能帮你们哪个寻个活计,这么大个府里,总有用人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有间破屋子住——我看那个陈媪是个说得上话的!”众人商议了一番,先找个地方去捱过这一夜不提。

第二天,大家起了个大早,看看天刚擦亮,叔父、大从兄两个人带着女王赶到昨天那个角门,门还没开。

又等了约莫一顿饭工夫,方才有苍头来开门,彼时李家父女也来了,苍头便道:“嘿!这么早!”便仍旧让他们进门房等。“还没吃饭吧?”苍头问着,顺手从那灶上一人给舀了一碗粥。这郭远此时人穷志短,也就免了推辞,接过来吃了。

早有人通报给里面人已来了。又等了半天,听见说府里请的中人到了,让去回禀杜先生。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不一会儿就看见昨天那个先生踱过来,还是进昨天那间屋子,先跟李家立定字据,签字画押,中人作证。给了李父两贯钱。父女两个泪眼汪汪告了别。

这边厢与郭氏也立了字据。交了钱,郭远心中有愧,况读书人抹不开这面子,伸不出手来接这钱,待要全留给女王,可这一家子两天没得吃了,下一顿还不知在哪儿。

正踟蹰,女王道:“叔父,现在哪是犹豫的时候!先张罗他们去填饱肚子。保重好身体,再想底下的。”便把一千五百钱往叔父怀里塞。叔父到底又留下五百钱与她做周转,剩下的一贯钱,拆开来,父子两个把前襟、两袖、腰带等所有的口袋里都装上些,其余的穿成两串,一人包袱里放了一串——如今世道不好,怕有人穷急了来偷抢,放在一处不安全。又交代了几句,女王道:“安顿下托人告诉一声。”父子两个答应着出去了。

郭远出去了如何安排暂且不提。只说郭女王两个签了卖身契,便由一个婆子领了进了二门,女王低头敛目,并不到处乱看,只管跟着婆子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下处,看房舍像是下人住的地方。婆子叫人来安排她们洗了澡,捡了两套干净衣服换上,便有人端了饭来与她们吃。吃毕,便有仆妇过来收拾了桌子,并嘱咐她们安生在屋里等。女王有心事,便坐在角落,静静地盘算起来:

看那天的情形,这次招人是由陈媪主理。如今进来了,陈媪必然还要过目的。接下来如何教导、分派何处,肯定也要由她出面安排。所以见是必然会见的,只不知何时能见到她,该怎么找机会与她单独一叙;最好今天就行,久了恐一家子盘缠不够用;又盘算着倘若今日见着也不得单独说话的机会,该怎么给她留下个好印象,日后好联络也好开口。女王拿不准接下来的局面,心里颇为忐忑。

看看快到晌午了,有小丫鬟来唤她们,女王赶紧抱了她的包袱,跟出去,来到一所院落,见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仆妇丫鬟。原来这是内管家陈媪日常理事的屋子,每日清早陈媪都要先到侯夫人处请安听令,然后就到这处院落来安排这日的事情。郭氏两人就在外面院子里候着,等院子里的人进屋领命后三三两两地散去,小丫鬟才领她们进了屋。陈媪见她们来了,便吩咐小丫鬟去乐坊请许掌事。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因为前面被吞了一层楼,上一层是补的。故而这一层接14楼。

(四)求人
小丫鬟领命去了。陈媪便让她两个坐了。因李丫头有些畏惧,陈媪便只跟女王说些闲话:“你在家时叫何名呀?”

“回陈媪,我叫郭昭。”

说起名姓来,又触到女王的伤心事。

为何?原来古时候,稍微讲究些的人家皆有名有字。直呼人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思,叫别人的字方显得亲切和尊重。

字最晚要在成年之时,即男二十女十五就要取,但体面人家尤其是男丁,家里早早地就会给他取字,甚至是打一出生,连名带字一起取好了。这样进学亦或跟随父兄出入交关时,便有一个正式的称呼,庄重些。

一般只有自家父母长辈在私下里才对孩子以名相称,或者自己称呼自己的名来代替“我”这个词,以示谦逊,其余人都互相称字方显礼仪。

像郭家以前的家世,即使女孩还未取字,别人也不肯轻易叫她名的,对着她父亲只称她“令爱”、或直接称她“女公子”等语,更何况因父亲甚得意于其才,总是以“女王”称之,别人见府君家小小女孩儿竟起了这么有声势的字,也觉得有趣,谈起她来也以“女王”呼之。她的名“昭”,也只有在闺闱中时母亲才叫,她也习惯了外人以字称呼她。而如今这身份境遇,“女王”如此气势不凡的字是不便用了,徒增笑料耳;卖身为奴,自然这府上谁都可直呼其名了。

此时她深刻地意识到,一切都不同了,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了郭家的女公子郭女王,她是铜鞮侯府的婢子郭氏。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屯贴补齐,接9楼
(三)入府
如今主意已定,他们一行人便又来到侯府角门前。

门口有几个婆子和一个执笔的先生。先是婆子看看送来的女孩子,觉得可以便着先生与父兄详谈,问清姓名来历,看跟着的是否真是家里人,记录在册后便由婆子引着女王进到府里,在二门外的一间屋子里等,屋子里倒也干净,只是装饰简单,女王忖度这件屋子的位置,大约是仆役们休息饮水的地方。进去时里面已有两个女孩子。原来还要等着让内管家亲自挑人,挑中了的才会买下。

这一天,通共有五个女孩子被领了进来。看看快到酉时,便见几个婆子拥簇着一个看起来有些身份的老妇打帘子进来,女王几个人连忙站起来,一个婆子便说:“这是内管家陈媪。”

女王便行礼,恭敬地称呼了一声“陈媪。”另外的那几个女孩子小的小,怯的怯,局促地挤在一堆。

原来这陈媪自小是这府里头家生的丫头,其夫如今是府内的大总管,陈媪便在内府里帮着夫人料理家务。虽说这铜鞮侯只居于小小一个县城,然其亲朋故交,上应下达的,皆是官员显贵。

陈媪这些年迎来送往,也颇有见识。如今看这女王,十四五岁的年纪,气度从容,举止娴雅,颇识礼仪,非一般乡野女子可比;再细看看,虽是有些面黄肌瘦,但五官轮廓却是甚为清秀,心下便喜,暗道:“这女子倒是难得的,看这气派,这府里的大丫鬟都未必及得上,只怕是哪个府里落了难的女公子。”不由得心里又有些叹息。思及此,便笑着问道:“这是哪一个呀?”

不等女王作答,早有婆子回道:“这是郭氏。”

“你都会些什么呀?”

“回陈媪,我女红针织都习得,我还识得几个字。”陈媪一听就知是谦辞,敢这么说,那诗书怕是没少读,更印证了心里的猜测。心想这女子倒好,落落大方,知书达理,选进来倒免了教导,省心不少。又抬眼相看了其他几个,又挑中了一个姓李的女孩,十岁上下,虽畏畏缩缩,但模样还行,心想着以后经府里一教导兴许就出息了。便吩咐婆子道:“这三个送出去吧,只留这两个。”说完出去,跟刚才的先生交代了几句,便进内府里去了。

(此楼内容后面接的事13楼。以后知道了,等一等确定没吞楼再发新楼)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上接16楼

心底沉沉的悲伤漫上来,是要与过去告别了,她想,那些欢乐的时光,那些无忧的日子,如同大梦一场,一觉醒来,什么也没留下。但是她马上压下了伤心,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她伤春悲秋的时候,她还有正事要做,她还得想法子给叔父一家寻个着落。

郭氏打起精神应对着与陈媪的谈话。她想,现在身边只有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正是天赐的好机会,倘若错过了,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花多少心思才能再说上话。我该怎么引着提到叔父一家的事情?又该如何说,才能让陈媪愿意帮我?只是要快,过会儿有人来了,就不便说话了。

郭氏心中焦急,面上一点不露。正巧陈媪问她父母家乡等语,她便说道:“小时候托父母的福,倒也过得。我父亲也曾做过南郡太守……”

“我一看就知你不是那寻常人家的女孩儿”陈媪抢过话头来说道。

郭氏摇头道:“可惜我命小福薄,父母兄弟早早去世,还有个阿姊生死未卜,流落到此处几乎无路可走了,幸得陈媪不嫌弃我,把我留下,要不只怕饿死在街头。”她这话不全是恭维,也确出于真心,说着眼圈红了。

“嗨,这有什么,”陈媪自谦道,“我也是替我家君侯与夫人办事罢了。看你不错才留下你。”

“那也是陈媪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看得明白,想留谁不留谁还不是全凭陈媪一句话?”

“哎~,可别这么说……”陈媪面有得色,摆手道。

郭氏轻叹了口气,又说:“只是如今,我叔父一家还漂泊在外,让我总是悬着心。”顿了顿又说:“陈媪,刚才说的许掌事怎么还不来?让这妹妹去院门口迎一迎吧。”

陈媪便知她有话要说,心下好奇,点头让李丫头出去,并交代说:“你只在院门口向外望着,等到有人来了回来报我。不许迈出门槛一步!你可知道,这侯府里可不比你们乡下,规矩大着呢,若不按我吩咐,走错一步,叫人逮住了就是个打死!”

李丫头害怕,唯唯诺诺地走到院门口。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郭氏跟到屋门口望了望,见她扒着门框往外瞅,当真不敢迈出一步,这才放下心关上门又坐到陈媪面前:

“陈媪,能不能麻烦您帮忙打听打听,这府里不拘什么行当,可有用人的地方?我叔父和从兄弟们都识字,也有力气,干什么都行,只要能有口饭吃,有片瓦挡风遮雨就行了,”边说边打开包袱向陈媪推过去,露出那一千五百钱:“这是我卖身的钱一贯五,您只管拿去,万一要请人吃酒打点用。倘若不够时,等我日后得了月例一并补上,我还要额外备礼谢您。如若成了,我们全家都记得您的恩德!”

陈媪执意不收,郭氏便道:“要不是我叔父他们快饿死了得有钱来救急,我连那一千钱都给您——不只是为了您去帮我打点,就是凭您让我进来,这也是应该的!”

陈媪见她通共得了两千五,就能拿出一大半来,行事为人如此气派,不是那起小家子气没见过钱的乡野村女子可比,而且确实有眼色,知道这事找谁管用,于是心下欢喜,心想这气度品格,又加上这模样,绝非凡品,未来说不定大有前途,况且能挑个这么好的进来,自己脸上也有光,不如顺水推舟帮她一帮,横竖这事对我家男人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想罢,便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知道,如今这世道不好,想依附过来的多的是,一时哪儿有那么多差事可寻。也罢,谁让你是我招进来的,见你这么知礼,心又诚,少不得豁出这老脸,帮你到底。你且安心留下,等我给你打听。”

郭氏千恩万谢,执意要给陈媪钱,陈媪十分推却,道:“就算是请客吃饭,好酒好菜,也花不了五百。再说,不是我夸嘴,这府里上下多少还是会给老身这点薄面的,不过问一句罢了。这个钱你先收起来,我要一问就得,那再好不过,倘若真要花钱,我再向你拿。”

“话虽如此,就算是谢您,您拿着也应当应分的。”

“你这苦命孩子的卖身钱,我拿了也不安心。快收起来罢。”

郭氏执意不收,道:“这点钱算什么,陈媪给我寻的可是活命的路!陈媪若这么着,那知道的说是陈媪心善不收,不知道的还只当我不识礼仪不知感恩,倒叫我心不能安。或者以陈媪在府里这身份,敢是看不上我这点子小钱。”

“看你说的。我可没有此心。”

“那请陈媪收下吧。”“既然这样,我就收了,也让你安心。”

“多谢陈媪。日后陈媪若有什么女工针织,家务琐事。凡我会的,尽管来找我。”正说着,听见开门声,原来是李丫头见有人来了,过来禀报,这里陈媪早把这钱收起来了。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唉!我不知道是我的号新还是什么原因。我自己的回帖顶不起自己的帖子。就是在论坛页面按最新回复排序,我回复的不显示。我都更新到2021年1月了,我的帖子外面显示的最后回复还是12月30日别人回的。我再发帖试试吧,或者再等几天看看。好,继续更新:

不一会儿就见刚才那个小丫鬟引着两个人进来,原来是乐坊的许掌事和林氏。

那时的大户人家会在家里专门养一班舞者乐手,以供待客和自家消遣时用,这次买人主要是想充实乐坊,兼招几个粗使丫头,因此来了新人,先让乐坊来挑,前几日已经挑了一波了,因此不必多话,互相打了招呼,陈媪便道:“看看吧。”挑人的主要是林氏,是她日常总管着教导女孩们歌舞,人称林姑姑;外面的事情,如采买乐器行头等,女子们不方便出头,都归许掌事管。

林姑姑看了看,问了她们两个几句话,心里忖度这郭氏不错,只是这个年龄练功下腰怕是难一些,不如小孩子软和,但样貌举止倒真是个难得的,况又识字,这更稀罕了,便打算着留下她,乐坊里不拘哪一行,肯定用得着的;那个小丫头吧,模样也还行,说话听声音也清脆,便觉得两个都可以。陈媪便又嘱咐她们几句,无非是要守规矩听话等语,便打发她们跟林姑姑去,自己便去回了侯夫人。

到了晚间,陈媪回家去,跟她家男的说起这事,果然府里还是有用人的地方,再着说,那时候,干苦力的多,识字的人少,便更容易安排了。过不几天,陈媪就派贴身的小丫头来找郭氏,告诉她安排好了,让她叔父来府里找陈总管。

彼时叔父早托人递进话来,在城南一户人家租了间破柴房暂时住着,每天没事就在府外头逛逛,打听消息,跟门房都混熟了。听见说便带了三个儿子来见陈总管,于是安排了大儿在专管收账的吴管家手下跑腿做帮工——他能书能写,又能抬能扛,是个好帮手;二儿子就做些杂役的活计。并在府后头一片下人住的宅院里,腾了间破屋给他们住,这一家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

郭氏也对陈媪感激不尽,逢年过节,什么针线香包,郭氏也会抽空做几个送给陈媪,以示感激,于是陈媪待她也较别人亲近些。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五)岁月蹉跎
暑往寒来,算算郭氏已在铜鞮侯府过了十四五年了。

这些年间,发生了很多大事,那袁本初显赫一时竟然败于曹孟德,那曹操现如今已是丞相,不止占了郭氏的家乡冀州,也掌管了铜鞮县所在的并州,如今北方算是暂时太平了。叔父他们前几年也回家乡去了,当时他们也不忍留下郭氏一人在这儿,可一家人那几年在这儿也只得勉强糊口,哪有能力赎她——再说卖的还是死契——但总要回去重整家业,做一辈子杂役也没有出头之日。于是忍痛暂别了。

叔父写信来说,孟家也回来了,阿姊安好,还生了儿子。一切都在好转,郭氏觉得越来越安心。只是……自己呢?郭氏有些迷茫,到如今自己都快三十岁了,仍旧未有良人,守着这乐坊,不知道今后会面临的是什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当年郭氏进了乐坊学歌学舞,压腿、下腰、练功,也是吃尽了苦头。虽说是年龄稍大,基本功练起来比八九岁的女孩子慢一些,然而她本就聪明,又从小学习诗书礼乐,粗通乐理,因此学起舞蹈动作和节奏来倒是快,况且来时已十四五岁,身量已足,因此上,学了一年时,在群舞里面充个数绰绰有余。

而郭氏也并不喜欢以一个舞者的身份出头露脸,毕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有些见识,又从小让人夸着长大,尽管让现实磨平了棱角,但内心仍有一些骄傲和坚持。她想,舞跳得再好,即便做了领舞,也不过还是个舞伎,逢人卖笑讨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让主人家夸两句,赏两样东西而已,她志不在此,宁愿只在后面做个伴舞,让人家都看不见她。于是就算后来练得好了,也从来都不争先——反正乐坊也不缺跳的好又要强爱出头的女子——又加上她从小耳濡目染,懂得做事周全,会做人,一个聪明伶俐又不争强好胜的人,总是招人喜欢,因此乐坊上下都对与她处得不错,林姑姑也不在这件事上为难她。

楼主:金笔帛书  时间:2021-03-30 08:15:32
郭氏在乐坊待了一年,便发现了新方向,那就是弹琵琶。

乐坊有一男一女两位乐师会弹琵琶,男的住在外面,只在练曲子和表演的时候进来,另一位是于姑姑。于姑姑年轻时是乐坊的讴者,能弹能唱,虽相貌不显眼,可有一把好嗓子,管事的见主人爱听,自然不肯放她出去,也是蹉跎了好几年,同龄的姐妹们早就散尽了,她年纪渐长嫁了府里的一个管事做填房,便只做乐师并日常里教女孩子们唱歌。

郭氏爱极了琵琶的音色,况且做个乐师在角落里伴奏,总比跳舞抛头露脸的好。因此日常练完歌舞后,郭氏有空便去找于姑姑学琵琶。于姑姑看她如此诚心又刻苦,便尽心教给她。

乐坊里的女子,都是穷苦出身,没几个认字的,无论学唱歌还是学乐器,都是口耳相传,一句一句教,师父会的,徒弟就学,师父不会的,徒弟也没处学。

郭氏不一样,郭氏除了跟着姑姑们学,她还可以看着书学,看着书学指法,看着书学曲谱,看着书学新歌。

起先是从唱歌开始,一次学唱的时候聊了起来,于姑姑就感叹如今这些歌,府里都听腻了,她也唱腻了,可要想学新的就得请人一句一句教,可在这县城里上哪儿找那么多会新花样的歌者。郭氏便说起来乐府呀诗经呀有的是,于是想到郭氏识字,不如找几卷书来由郭氏说着她们学。于姑姑便与林姑姑及许掌事商议了,由许掌事去回禀君侯,说是这些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想找几本书弄点儿新曲子。

楼主:金笔帛书

字数:44797

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20-12-29 21:42:44

更新时间:2021-03-30 08: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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