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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枫观:瘟不正事件》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11-06 22:59:43
80、
“你想说什么?”县太爷问道。
陈景元上前一步,对着县太爷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大人,草民觉得这个事有蹊跷。”
“怎么个事有蹊跷?”县太爷来了兴趣。
陈景元开口说道:“草民在堂下听了许久。好似这个老丈是这位妇人的救命恩人。”
县太爷说道:“是啊,前者,这个妇人不慎落水,是这位老丈不惧生死,跳入水中,将她救了起来。”
“救命之恩,形同再造。”陈景元说道:“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可是,草民察言观色,老丈的手掌受了重伤,那妇人的脸上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相反,十分的幸灾乐祸。这是什么道理?”
妇人一听,连忙板起面孔,开口说道:“我哪里幸灾乐祸?”
陈景元说道:“他是你的恩人,现在,他的手受伤了,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给些银子?”
“凭什么?”妇人怒道。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县太爷怒道。
“前者,他救了我,我已经给了几两银子作为酬劳。”妇人说道:“世上的事,总不能没完没了吧。”
“哎,真是好人没好报。”陈景元抱着肩膀,不住地摇头。
妇人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他是好人,他是好人怎么会被人打成残废?说明,他不是个好人。这个世界,好人一定有好报。”
陈景元说道:“这个老丈的确有错,错就错在他救了一个将死之人。因此,沾了那个将死之人身上的晦气。这才惹火上身。”
“你……你说谁是将死之人?”妇人不悦。
“我家祖上便是开药铺的,积累了几十年的经验。”陈景元指着妇人说道:“我瞧你印堂发黑,一副死相,按理说,你几日前就该归西了。可是,你竟然没死。这个事情,不会就这样了结的。”
“你才该死,你们全家都该死。”妇人破口大骂。
陈景元也不气恼,开口说道:“你不该死,别人掉不进水塘,为何你偏偏掉了进去?不过,这一次,有好心的老丈救你,下一次,你没这么好运气了。听我一句劝,快点回家吧,打一口薄皮棺材,不然的话,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县太爷坐在堂上,听陈景元一番言论,不觉皱眉,心说,从哪里跑出来一个神汉,在此处胡言乱语。但是听他骂妇人骂的恶毒,又觉解气。便没有开口阻拦,听陈景元一个人在堂上滔滔不绝。
妇人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娘撕烂你的臭嘴。”
陈景元一摆手,开口说道:“七日,你还有七日时光。七日之内,你诚心诚意地向老丈赔礼道歉,交出行凶之徒,我想办法替你化解生死。不然的话,哼哼……”
陈景元转回身,面向县太爷,开口说道:“大老爷,这位老丈的伤势不轻,草民家里是开药铺的,我带他回去治伤。”
“可以。”县太爷点头说道。
陈景元带着老者,往大堂门口走,走到妇人身边的时候,开口说道:“记住,你只有七日阳寿了。”
“呸。”妇人一口唾沫啐了出去。陈景元闪身躲过。
妇人回到家中,生了一阵闷气,午饭都没有吃,倒头便睡。懵懵懂懂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妇人坐起身,睡眼惺忪,抬头一瞧,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眼前立着牛头马面两个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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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张刘氏,你的阳寿已尽,随我们走吧。”牛头说道。
“去哪里?”妇人惊诧道。
“当然是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喽。”马面答道。
“我不去。”妇人扭头便要逃走。
牛头手中的锁链一丢,套在妇人的头上,像拖小鸡崽一般,拖到了地下。
进了地府之后,从对面走过了一个浑身血糊糊,没有人皮的妖怪。
“林奈何,这个妇人交给你了。”牛头说道。
那怪物冷笑一声,将妇人带到一张青石桌前,绑住她的四肢,从腰间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尖刀,扯开妇人的衣衫,露出前胸一片雪白,剔骨尖刀轻轻一划,肚皮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怪物全然不顾妇人的惨叫,放下刀,将右手伸进她的胸腔,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硬生生拽了出来,张开嘴巴,漏出满嘴獠牙,一口咬掉大半,咂摸一下滋味,又全部吐了出来,啐了两口唾沫,破口大骂道:“真他娘的难吃。这的婆娘不是好人,没有一点良心。”
一旁的马面说道:“这般货色,就别送到判官那里受审了。小九,小九,这个婆娘送给你做标本吧。”
话音刚落,一个枯树皮脸色的妖怪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铁皮箱子,打开盖子,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金属器具,他随手拿起一把小锥子,在妇人的大腿内侧刺两个洞,让体内的血液统统流出来。
之后,妖怪又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把小钩子,伸进妇人的鼻子里,直达脑部,慢慢地搅动,直至脑花全部捣碎,再用一只细小的长柄勺,把捣碎的脑花一点点地舀出来。然后,灌一些防腐的药粉进去。
妖怪放下钩子,取出一把小刀,在妇人的左侧腋下切开一个小口,再次拿起小钩子,伸进去伤口,把妇人的心,肝、胃统统取出来。再在右胯骨旁边切开一个小口,小钩子伸进去,把她的双肾,大肠,小肠统统勾出来。之后,会用棕油灌进腹腔,做清洗工作。
处理妥当之后,妖怪把妇人的躯体泡进秘制的药水中浸泡。也不知过了多久,妖怪将妇人的尸体从药水中捞出来,顺着各个伤口塞满没药,桂皮,干紫苏梗,醋乳香,直至将妇人的躯体内部塞满,之后,把伤口缝合,挂在房梁之上。
牛头,马面,林奈何,小九四个鬼怪立在妇人的面前,欣赏她的躯体。狂笑不已。
妇人一声惨叫,从梦中惊醒,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汗水浸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整个下午,妇人都是惊魂未定,到了晚上,一进入梦乡,牛头,马面,开膛摘心的妖怪,制作标本的妖怪轮流登场。
妇人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到了后来,根本不敢入睡。三日之后,筋疲力尽,五日之后,奄奄一息。
张三见媳妇这般模样,垂泪道:“不行的话,便去寻那陈景元服个软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妇人五日没有睡觉,痛苦万分。听张三这般说,无奈地点了点头。
张三找了两个伙计,抬着妇人,来到陈家药铺的门前。
张三拜见陈景元,说明来意。
陈景元冷笑不语,许久才说:“去大堂上说个清楚吧。”
张三苦苦哀求,陈景元不为所动,张三无可奈何,只好抬着媳妇去了县衙。陈景元带着救人的老者紧随其后。大堂之上,张三如实交代了自己老婆如何勾结刘财主断了老者的生路,如何派手下的两个伙计,蒙面闯入老者的家,打残老者的右手。
县太爷听罢,点了点头,将妇人,张三,两个行凶的伙计一并关入大牢之中。
县太爷赏给老者二两银子,让他回家好好养伤,之后,对陈景元说道:“你……好手段。”
陈景元深施一礼,一脸谦卑地说道:“愿为大老爷分忧。”
当天晚上,陈景元在药铺之中摆了一桌酒宴,宴请花一村、林奈何、小九三个妖怪。
陈景元端起酒杯,开口说道:“这几日,哥几个辛苦,轮流出现在那妇人的梦境之中。多谢,多谢。”
小九冷笑道:“陈景元,你别高兴得太早,总有一日,我要把你做成标本。”
“……”陈景元一时无语。
林奈何说道:“我们两个受了长衫叔的委派,过来帮你一把。陈景元,你是人族的佼佼者,我们愿意与你结交。从今往后,多多关照。”
陈景元说道:“两位兄长,看着景元的薄面之上,别祸害好人就是。”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自有分寸。”林奈何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实人被恶人欺负,但是恶人自有天收。老天爷太忙,没工夫搭理这些恶人,自然派我们这些妖怪来收拾。”
“如此甚好。”陈景元笑道。
酒席吃到深夜,两个妖怪各自散去。花一村搬着一坛虎鞭酒,晃晃悠悠离开了陈家药铺。
又过了两日,清晨陈景元刚刚进了药铺,花一村走到他的面前,表情古怪地说道:“你猜,昨夜衙门里发生了什么?”
“什么?”陈景元问道。
“那个妇人在狱中悬梁自尽了。”花一村说道。
“什么?”陈景元大吃一惊。
花一村神神秘秘地说道:“听我妖界的朋友说道,昨夜三更,那个县太爷身边的师爷来到女子大牢,对着牢头低语了几句,没过一个时辰,那妇人便悬梁自尽了。”
“这……”陈景元沉思不语。许久,有些慌乱地说道:“那一日,我在大堂之上,随口胡说,诅咒那妇人还有七日阳寿。她怎么就真的死了?”
“那个县太爷,着实不简单啊!”花一村别有深意地说道。
“莫名其妙间,我变成了县太爷的黑手套。”陈景元无奈地说道。
“或许,在望舒县老百姓的心中,你变成了可以断生死的神汉。”花一村不动声色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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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陈景元瘫坐在椅子上,有些郁闷地说道:“怎么可以随意杀人呢?”
“你怜悯那个妇人?”花一村笑道。
“说不上怜悯。只是……”陈景元欲言又止,嘴里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花一村问道。
“只是觉得,她的死,有些不妥。”陈景元无比纠结地说道:“这个坐在大堂之上的县太爷,看着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年纪,斯斯文文的样子。公堂之上,被那个妇人呛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的看不出来,竟是如此的狠毒。生生地逼死了一个妇人。”
“那个妇人不该死吗?”花一村说道:“她将一个救她的老者逼向了绝路。这样的女人不死,只会危害人间。”
“只是……只是……”陈景元总是不得要领,嘴里说道:“我觉得……我就是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如何不妥?”花一村问道。
“若是妇人有罪,依照《大明律》治罪便是。该充军便充军,该坐牢便坐牢。”陈景元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开口说道:“可是,他选择用一种见不得光的手段,逼死了那个妇人。这是人间大道吗?依我之见,这其中夹杂着个人恩怨。妇人有钱,便可以肆意迫害看守水塘的老者。县太爷有权,便可以逼死逞口舌之快的妇人。若是有一日,县太爷得罪了比他权力更大的知府大人,会不会也是死得不明不白?”
“那是一定的。你对待弱者的态度决定强者对待你的态度。”花一村冷笑道:“你们人族用规则法度约束人性,但是,到头来,人性一定会践踏规则。然后,二三百年,来一次大的混乱,二三百年,人口大量减少。等杀得差不多了。再重新洗牌,重新开局,重新如履薄冰,重新歌舞升平,重新重蹈覆辙,重新陷入混乱。周而复始,无穷无尽。为什么呢?因为,你们的人性中,藏着太多的凶残与贪婪。”
“生而为人,到底是为了什么?”陈景元双手抱头,陷入到无尽的思考之中。
“六道之中,只有你们人道是可以修行的。”花一村说道:“天道不行,阿修罗道不行,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更是不行。只有人道可以修仙,成佛,至圣。”
“原来做人有如此多的好处?”陈景元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
“但是,六道之中,人道也是最为凶险的,歧途最多的一道。”花一村说道:“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邪念一动,就会误入歧途。所以,成人难,守住做人的道义更难。太多的人,被人间的种种假象迷惑,一不留神,便万劫不复,永远的与人间作别了。”
“……”陈景元默默无语。
“陈景元,你知道我堂堂的胭脂林花氏一族的族长,为何愿意寄人篱下,委身于你的药铺之中吗?”花一村问道。
陈景元说道:“你不是被胭脂林的曲游苫追杀吗?”
“……”花一村翻个白眼,开口说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啥?”陈景元问道。
“你走得是人间正道。”花一村说道:“整座望舒县,若是有一人将来能够成仙,那个人,一定是你。”
“真的假的?”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花一村说道:“将来有一日,你做了神仙,一定要记得在你身边,有个陪伴多年的花一村。”
“人家说,鸡犬升天,没说狐狸升天。”陈景元的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嘴里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带你玩。”
“哥,带我一个吧。”花一村贱兮兮地哀求道。
“不带,不带。”陈景元抿着嘴,忍住不笑。
“带上我吧。”花一村死皮赖脸。
说话间,药铺的门帘一挑,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见了陈景元与花一村,抱拳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请问,二位谁是能断人生死的陈掌柜——陈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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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陈景元忙站起身,还礼道:“在下陈景元,请问有何贵干?”
那中年男人说道:“在下名叫马福,住在城西铜锁胡同,那一日,有幸在县衙之上见识了陈掌柜的神通。今日,登门拜访,有个不情之请,求陈掌柜一定答应。”
“您有何事?”陈景元说道:“只要是景元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而为。”
“是这么一回事。”马福说道:“家父今年六十有三,染病在床多年,我一直守在父亲的身边,床前尽孝。但是,父亲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眼见着,就要油尽灯枯。在下想请陈掌柜到家中一坐,瞧一瞧我父亲的阳寿还剩多少。不知陈掌柜能否答应?”
“这个……”陈景元心中暗想,我哪会断人生死。
马福见陈景元这般犹豫,以为他有意推辞。一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串铜钱,双手捧着,送到陈景元的面前,一脸谦卑地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陈掌柜务必收下。”
“这个……”陈景元还在犹豫。
一旁的花一村开口说道:“掌柜的,人家马先生这般诚心诚意地请你,你就随他跑一趟吧。”
陈景元扭过头,狠狠地瞪了花一村一眼,伸手接过马福手中的铜钱,嘴里说道:“我随您去瞧一瞧吧。”
“多谢,多谢。”马福喜出望外。
半路上,马福喋喋不休,嘴里一直在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我父亲病了三年,我便床前尽孝守了三年。”
陈景元说道:“马先生真是难得的大孝子。”
马福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平日里吃斋念佛,心肠很软。我觉得,父母健在,说明我的福报很大。很多的凡夫俗子不知道,觉得父母年老体衰,没有用处了。这种观点是极其错误的,表面上看,我们是在孝顺父母,其实,是父母在给我们机会,修养我们的德行,增长我们的福报。父母是身边佛,常言道,出门远烧香,不如在家拜父母,就是这个道理。”
“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陈景元说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马福的家门口,马福推开院门,请陈景元进了院子。进屋之后,陈景元抬头一瞧,只见床榻之上,躺在一个垂死的老人,六十出头的年纪,骨瘦如柴,形同骸骨,老人满脸的痛苦,不住地挣扎,嘴里说道:“痛……太痛了……让我死吧,你们快点让我死吧。”
“父亲,您莫痛苦,儿子请了一位能断生死的小神仙,给您瞧瞧病。”马福蹲下身,在老人的耳边低语道。
老人眼中满是浑浊,对马福近乎哀求道:“让我死吧,太痛了。”
马福对着屋外高声喊道:“媳妇,快给咱爹端药来。”
片刻之后,一位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一碗中药,走进屋中,对老人说道:“爹爹,喝药吧。”
那老人强打精神,喝了小半碗药,嘴角、衣领沾满了药汤,喝完之后,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马福替老人擦去嘴角,衣领的汤汁,转过头,对陈景元说道:“陈掌柜,您帮着瞧一瞧,我父亲,还有多长的阳寿?”
陈景元坐在床前,搬过老人的手臂,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之上,沉默许久,开口说道:“多则十日,少则五日——您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以防到时候做事狼狈。”
“多则十日,少则五日!”马福夫妻对视了一眼,马福对陈景元说道:“陈掌柜,那一日,我在大堂之上,见识了您的神奇,其实,我知道,您是有神通的。您看,能不能替我的父亲延续几日阳寿?”
陈景元正色说道:“命数乃是天定,岂能随意更改?”
马福媳妇说道:“您行行好,再给我公公续几日命,我们夫妻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陈景元不语。
马福说道:“这样吧,陈掌柜,您行行好,施展一下法术,再让我父亲多活十五日,如何?”
“多活这十五日又能如何?”陈景元问道。
马福媳妇应道:“我家公公每个月有三两银子的月奉,再撑十五日,下个月的三两银子,我们就能拿到手了。三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陈景元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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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马福听媳妇这般说话,微微一愣,偷眼瞧陈景元,见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的不齿。登时开口对妇人呵斥道:“胡说八道,难道我们夫妻俩床前尽孝,只是为了那区区三两银子吗?”
“区区三两银子?”妇人刚要反驳,见丈夫对自己忙使眼色,登时恍然,愣了愣,开口说道:“当然不是,公公将你抚养成人,这个养育之恩,做子女的,怎能忘怀!”
“就是嘛。”马福说道:“这才像话。”
“冒昧地问一句。”陈景元开口说道:“令尊从前是做什么的?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奉,着实不少。放眼整个望舒县,这种收入,也是凤毛麟角。”
“你误会了。”妇人说道:“我家公公有四个儿子,我丈夫是长子,那兄弟三个嫌弃公公,便将公公丢给我丈夫一人赡养。我丈夫为人厚道,不与三个兄弟斤斤计较。可是,我家公公不是好欺负的人,前几年,一纸诉状将三个儿子告上公堂。后来,县太爷裁剪,那三个儿子每一月支付公公一两银子,作为日常开销。”
“原来如此”陈景元点头称赞道:“马先生真乃至孝之人,苍天有眼,让这般好人名利双收。”
妇人听陈景元夸奖自己的丈夫,自然是十分的高兴。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出去向街坊邻居打听一下,谁不知道我家夫君孝顺。好名声远近皆知。”
“不过,三个兄弟每个月要交一两银子的供养,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陈景元说道:“想必,都是有本事的人。”
妇人冷笑道:“马家四兄弟,除了老大之外,余下三个都是只会赚钱,不通人情的禽兽。”
“你这个婆娘,胡说什么?我的三个兄弟都是禽兽,我是他们的兄长,我又算什么?”马福呵斥道。
妇人翻个白眼,不以为然地说道:“今日,当着这位半仙小兄弟的面,我便说说你那三个兄弟的所作所为,让他来评评理,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禽兽,是不是怪胎。”
“你……”马福用手指着妇人的鼻子,欲言又止。
妇人搬把椅子,请陈景元坐下,又端上一碗热茶,开始了神聊:“我丈夫的三个弟弟,分别名叫马禄,马寿,马喜。”
“福禄寿喜四兄弟,好名字。”陈景元随口称赞道。
“先说这个马禄。”妇人说道:“这个老二是一个十足的怪胎。”
“怎么一个怪法?”陈景元问道。
“马禄这个人,除了会读书,一无是处。他六岁时开始进入私塾读书,童生,生员,贡生,举人,同进士,进士,进士及第。这么一级一级地往上考,现在,在南京国子监。”
“天啊,在国子监就职,失敬失敬。”陈景元躬身施礼道。
“有什么可失敬的。”妇人不以为然地说道:“三十多岁的人,读书读成了谢顶,秃头,三十多岁的人,不娶妻,不生子。”
“为何不娶妻,不生子?”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妇人两手一摊。
陈景元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马福。
马福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的这个弟弟,读书读坏了脑袋。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他读太多的书。但是,我爹爹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愿意读书,就随他去吧。现在来看,这个决定是个十足地错误。这个人啊,就不能背井离乡,远离故土。若是留在望舒县城,他的心思不会全部用在读书之上。他会成家,立业,成为一个幸福的普通人。可是,他一门心思地去了南京,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龙凤聚集之地。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站稳脚跟,因此,舍弃了成家,舍弃了娶妻,舍弃了生子。从他的身上,我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陈景元问道。
马福说道:“家族的阶层提升,要一代人一代人的努力,步子迈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别人三代人,五代人完成的积累,他一代人就完成了,结局十有八九就是断子绝孙。”
“这……”陈景元哑然。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11-06 22:59:43
85、
“你这个当哥哥的,说话怎么这般难听。”妇人见陈景元表情异样,便推了一把自己的丈夫,指责道:“那是你的亲弟弟,你怎能咒他断子绝孙?”
马福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妇人冲陈景元陪个笑脸,开口说道:“我家夫君也是恨铁不成钢。”
陈景元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常言道,学无止境,文学的尽头是史学,史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佛学。那些寺院里的得道高僧,个个看破红尘。不成亲,不生子,他们追求的人生,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
妇人挑起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半仙,说话就是有水平。”
陈景元问道:“余下的两位兄弟,是做什么的?”
妇人说道:“我夫君的三弟名叫马寿。这个泼皮,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一件人事。我真想不明白,都是一奶同胞,老二是个学究,书呆子,老三却是个坑蒙拐骗的地痞。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母生九子,九子个不同。他三十岁之前,做什么,什么失败,做什么,什么赔钱,三十岁之后,他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衙门口邢捕头的小舅子。两人臭味相投,凑在一起,商量做生意。后来,他们俩个七拼八凑,凑了十几辆太平车,从望舒县往附近的县城运送货物。”
“赚到钱了吗?”陈景元问道。
“赚到了。”妇人说道:“有一次他来家里吃饭,喝醉了酒,对他的大哥说道,一个月有三十两银子的进项。”
“三十两?”陈景元咂舌道:“这是运什么?这般暴利?”
“好似运得都是些绸缎,药材之类。”妇人说道:“别的车队运这些贵重商品,半路上都会出事,只有他们的车队,能完成任务。所以,那生意,兴隆得很。”
“家里出了一个能赚大钱的兄弟,你们做哥嫂的,一定沾了不少光。”陈景元说道。
“沾个屁。”妇人撇撇嘴说道:“那个泼皮,可以花五两银子去望海楼吃一顿酒席,可以花十两银子嫖青楼的婊子,也不曾在我们这些人的身上,花一个铜钱。”
“你这婆娘,说话好没良心。”马福不悦地说道:“你手腕上的金镯子是谁送的,家里修缮屋顶的银子,又是谁出的?”
妇人抖了抖袖子,遮住手腕上的黄金手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辛辛苦苦地伺候公公,他给我买个金镯子,又怎么了?修房子,那是他不想他自己的老父亲受风吹雨打之苦,于我何干?”
“……”马福气得胡子抖了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您的话,这位三弟马寿,既能赚钱,又能贴补家中亲人,不错嘛。”陈景元说道。
“不错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妇人摆摆手说道:“这句话是一点也不假。这个马寿有钱之后,就迷上赌钱,当然了,从前没钱的时候,他也赌钱,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赌铜钱的。现在,他赌钱的本金变成了银子。听说,前些时,一夜之间输了八十两银子。八十两银子。这个天杀的,他怎么不去死。这个马寿,输钱之后,跑到家里,找他的大哥借钱,我们夫妻俩,老实本分,哪里有钱,便当面拒绝了他。你猜,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他竟然要这间宅子的房契。”妇人气呼呼地说道:“被他大哥严词拒绝之后,他又惦记上我的金镯子,被我用扫把直接打了出去。”
“您没给他几十文钱吃饭吗?”陈景元问道。
“给个屁,这样的赌徒,一文钱也不能给他。”妇人咬着牙说道。
陈景元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马福。
马福叹一口气说道:“通过马寿,我看明白一件事,一般的老百姓,根本不适合发财,因此钱这个东西,太邪门了,没有很高的德行、智慧根本没办法驾驭巨额的财富。有些人,一个月赚一两银子,可以把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但是,当他一个月赚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的时候,他可能距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为什么?”陈景元饶有兴趣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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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马福望着陈景元,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读书人说,钱有铜臭味,但是,我天天与铜钱打交道,也没闻到什么臭味。后来,我看到我弟弟马寿的遭遇,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是铜臭味。”
“什么是铜臭味?”陈景元问道。
“铜钱也好,银子也罢,带在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马福说道:“就像一坨屎,它散发的气味会吸引苍蝇一样。穷人乍富,也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暴发户气味。这种气味,会吸引各种心怀鬼胎的人,向他的身边聚集。我三弟可以花五两银子,请一大堆的狐朋狗友到望海楼吃饭。他不知道那群人都是酒肉朋友吗?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被那群人众星捧月,我三弟感受到高高在上的快乐。他掏银子,心甘情愿。我三弟可以花十两银子睡青楼的婊子,难道他不知道婊子无情吗?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有几个男人能抵住下半身的诱惑。人生苦短,花十两银子体验飘飘欲仙的滋味,值得吗?他一定感觉值得。他落魄的时候,受尽别人的白眼,被人冷落,被人轻贱。有钱之后,被一些人捧上了天。那滋味,好似饮鸩止渴。明知是毒药,但是,根本没办法拒绝的。”
陈景元感慨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马福苦笑一声,没有应声。
陈景元又问:“那你的四弟马喜,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马福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其实,我与那个人,也不是太熟。”
陈景元微微一愣,小声地说道:“自己的兄弟,怎么会不熟悉?”
一旁的妇人说道:“半仙有所不知。马喜与他的三个哥哥,同父异母。不是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
“哦哦……同父异母。”陈景元的眼神变得阴晴不定。
妇人见状,指着床上的老者,开口说道:“我家公公,年轻的时候,有那么一阵,兜里有钱,于是乎,背着我家婆婆,从外面养了一个小狐狸精。那个小狐狸精给公公生了一个孩子,便是马喜。”
“原来如此。”陈景元恍然大悟。
“那个小狐狸精,生完孩子,便消失不见。”妇人说道:“我家公公无奈,便将马喜抱回了家。于是,整个家里便炸了营。我婆婆每一日哭闹,上吊,日日鸡犬不宁。后来,公公将马喜寄养在亲戚家。每个月给些银子,将他养大成人。但是,这等出身不好的私生子,命运能好吗?我公公四十岁有钱,生下了他。他长到二十岁,我公公已经年近六旬,没了赚钱的能力,因此,马喜的境遇就非常悲催的,四处碰壁之后,没奈何,做了一户人家的上门女婿。”
“都做上门女婿了。每个月如何有能力支付一两银子的赡养费?”陈景元问道。
“嘿嘿……”妇人刚要开口,一旁的马福狠狠瞪了她一眼。妇人将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一阵,讪讪地说道:“有时候,他就过来瞧瞧他的爹爹,放下一串铜钱,我们做哥嫂的,知道他的处境,也不强迫他,有钱就给,没钱就算了。”
“原来如此。”陈景元将信将疑。
马福说道:“半仙,我家的大概情况,都与你说清楚了。您仔细瞧瞧我的爹爹,还有没有救,若是没救,我便给三个兄弟稍信,让他们回家治丧。”
陈景元听闻此言,望着床上的将死之人,忽然间无限感慨,心中想到:“我在年老体衰之后,也会是这般模样吗?实在是凄惨无比。”
马福察言观色,猜到了陈景元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半仙,你可知,我从爹爹的身上,悟到了什么?”
“愿闻其详。”陈景元对眼前的中年人,已然变得十分尊敬。
马福双手叉腰,站在父亲的床前,开口说道:“人生在世,若是侥幸活到六十岁,便到了清算期。”
“清算期?”陈景元微微一愣。
“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到了六十岁,便会疾病缠身。”马福说道:“年轻的时候,做了对不起老婆的事情,到了六十岁,老婆就变成了恶魔,以折磨丈夫为乐。年轻的时候,欺辱过别人,轻贱过别人,辱骂过别人,到了六十岁,会受到别人十倍,百倍的欺辱,轻贱,辱骂。人这一辈子,谁还没做过几件坏事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到了年老体衰的时候,一个也逃不掉。所以,一百个人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善终。而大多数的人,结局就是不得好死。年轻的时候,种因,年老的时候,结果。谁也逃不掉这个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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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说话间,门外有人敲门。妇人去开门,片刻之后,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陈景元抬起头,打量那个年轻人,眉宇间与马福有几分相像,只不过,马福是国字脸,那个年轻人是瓜子脸,看上去,有几分秀气。
那个年轻人手里拎着礼盒,看了看马福,又瞧了瞧陈景元,陪个笑脸说道:“大哥,我来看看父亲大人——家里有客人?”
马福笑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陈掌柜,这是我的四弟——马喜。马喜,这是望舒县内有名的神人——陈景元,陈先生。”
“哇,陈先生,久仰,久仰。”马喜的脸上,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
“不敢当,不敢当。”陈景元还一笑脸。
“父亲,怎么样了?”马喜望了望床榻之上的老者,眉头紧锁,一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双手捧着,送到马福的面前,开口说道:“兄长,这是下个月的月钱,我提前给了,表一份孝心吧。”
“不着急,不着急。”马福推辞道。
马喜见兄长不收银子,眼神中显出一丝丝的恐惧,转面对一旁的妇人说道:“嫂子,大哥不要,您就收下吧。”
妇人接过银子,揣入怀中,对自己的丈夫说道:“难道四弟有这份孝心,咱们不能寒了他的心。”
马喜见妇人收了银子,如释重负。陈景元冷眼旁观,看个满眼。他没说什么,起身告辞。马福夫妇,一阵挽留,陈景元执意要走,马福夫妇便将他送出门外。
马喜与陈景元前后脚,也起身告辞,离开了兄长的家。走过两条街道,迎面冲出来一个人,马喜躲闪不及,两人撞在一处。
“你这人,走路为何这般慌张?”马喜怒道。他抬起头,定睛一瞧,撞他的人,竟是刚刚从兄长家见过的陈景元。登时没了脾气,过去将陈景元搀扶起身,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陈景元双手捂着右脚脚踝,痛得龇牙咧嘴。
马喜害怕,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心里盘算着要不要逃跑,转念一想,这个人认识自己的大哥,逃跑是没有用的。想到此处,一脸歉意地对陈景元说道:“我送你去瞧大夫吧。”
陈景元摆摆手,开口说道:“你送我回药铺就行。”
于是,马喜搀扶着陈景元回到陈记药铺。
花一村一瞧这架势,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嘴里调侃道:“咋的,行骗失败,让人把腿打折了?”
陈景元白他一眼,怒道:“愣着干嘛,去给我拿跌打酒。”
花一村搬了一坛跌打酒,陈景元自己擦抹患处。
“不要紧吧。”一旁的马喜额头冷汗直冒。
“今日这个事,没一两银子,你甭想离开。”陈景元冷冷说道。
“一两银子?”马喜惊得瞪大双眼,咂舌道:“我去哪里找这么多的银子?”
“没事。”陈景元冷冷地说道:“你没有银子,我便去寻你的哥哥马福要钱。”
“别,千万别。”马喜听了陈景元的话,脸色大变,一脸的惊慌,嘴里说道:“我想办法给你凑钱就是了。你千万不要去招惹那两口子。”
陈景元淡淡地说道:“听这口气,你对哥嫂,有些成见。”
“没……没有成见。”马喜小声地说道。
“其实,我对那两口子也有些看法。”陈景元说道:“老人那样的痛苦,他们两口子却想着如何给老人续命,只为赚那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奉。着实让人不能理解。”
“有什么不能理解。”马喜一脸的落寞,嘴里说道:“再歹毒的事情,那两口子也能做得上来。”
“他们做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他们害死了我的亲生母亲。”马喜眼中含泪,哽咽地说道:“我的一生,就毁在了他们两口子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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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陈景元对着身边的花一村使个眼色,花一村会意,沏了一碗茶,递到马喜的手中,宽慰道:“别这般伤心,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分担一二。”
马喜好似压抑了许久,悲愤无说处,听花一村这般讲,便打开了心扉,开口说道:“当初,我姥爷欠我爹爹的钱,无力偿还,便把我娘许给我爹爹做小。我娘亲二十岁进了马家的门。但是,那大娘带着三个如狼似虎的哥哥,恨不得将我们娘俩吃掉。爹爹只要一出门,我们娘俩就饿肚子,那一家人不给饭吃。三个哥哥中,有个叫马禄的,是个斯文败类,他……他……”
“他怎么了?”花一村问道。
“他总偷我娘亲的衣服……偷看我娘亲洗澡……”马喜欲言又止,含含糊糊地说道:“那个人禽兽不如。我还有个哥哥,名叫马寿,是个十足地无赖,他总是去赌场赌钱,输了钱,便偷家里的钱,有一次家里丢了一两银子,全家人都知道是他偷的。
爹爹把他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抽他。
我那大娘冲出来,袒护自己的孩子,说马寿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爹爹说,不是他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大娘说,你别忘了,家里还住着一对下贱胚子。
于是,大娘冲到我与娘亲住的屋子,翻箱倒柜,最后,不知怎的,真的从箱子里翻出一块银子。
大娘带着三个哥哥,抓我娘亲的头发,打她的耳光,撕她的衣服。那场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马喜说到此处,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我那伪善的大哥出了一个主意,将娘亲以八百钱的价钱,卖给乡下的一个老光棍为妻。”马喜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一年之后,娘亲死于难产。”
“我刚才去你的大哥家,没见过你的这个大娘。她后来怎么样了?”陈景元问道。
“后来,大哥娶了大嫂,大娘便遇到了命中的克星。”马喜恨恨地说道:“大娘在五十八岁那一年,上街买菜,不小心摔了一脚,将右脚的脚踝摔断。然后,苦日子就开始了。她不能再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在马家的地位一落千丈。马家的男人没人在听她的话。她瘫在床上,没日没夜的骂街,将家里人骂了一个遍。于是,大嫂用一尾草席,将她拖进了马棚。饿了她四天四夜,生生地将大娘饿死了。”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陈景元眉头紧锁,开口问道:“为何你的大嫂,对待公公与对待婆婆的态度,有天壤之别?我瞧你的爹爹,瘫在床上,虽然痛苦,但是,不像挨饿,不像被虐待的样子。”
“也不知爹爹是不是真的命好。”马喜说道:“一年前,爹爹中风,瘫痪在床,原本大嫂想把他也拖进马棚,生生饿死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爹爹的命运。”
“发生了什么事?”陈景元问道。
马喜说道:“那个时候,县太爷刚刚来望舒县上任,推行仁政,倡导以孝治县。大哥在县衙做事,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县太爷听说爹爹病了,便想给自己在百姓心中树立一个亲民的形象,便带着县衙的一大堆官吏,来家里看望爹爹。
县太爷对大哥说,一定要善待老者。
大哥唯唯诺诺地答应。
这么一来,大嫂反倒不敢送爹爹去马棚等死了,只能养在家里,好吃好喝好伺候。可是,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伺候了一个多月,大嫂开始对着大哥发脾气,说爹爹有四个儿子,凭什么只由长子来养老。
大哥说,新来的县太爷非常注重手下人的两样品德,第一,清廉;第二,孝顺。他提拔的人,大多符合这两个特点,因此,为了前程,万万不能虐待爹爹。
大嫂听闻,又说,既然如此,咱们出力,其他三个人一定要出钱,每个人每月交一两银子的银钱。开始的时候,南京的那个斯文败类是不肯给钱的,于是,大哥便给马禄所在的衙门写检举信,说马禄不孝。于是,马禄的上司开始找马禄训话,马禄怕自己丢了前程,便每个月寄一两银子给大哥。马寿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儿,再说,他的车行生意好像与大哥有些联系,因此,乖乖地给钱。”
“你呢?”陈景元说道:“看情形,你的日子不是太富裕,为何乖乖地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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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马喜的眼中满含泪水,哽咽道:“那两口子视财如命,不给钱,哪过得去?陈掌柜可能不知道,我六岁的时候,被大娘与三个哥哥赶出家门,寄养在一户远房亲戚的家中,九岁的时候,被送到一间绸缎庄做学徒,十四岁的时候,被绸缎庄的账房先生相中,做了他家的上门女婿。那家人,待我很好,强过我在马家的日子。
爹爹中风之后,岳父大人还拿出一些银钱,让我给爹爹送来。报答他的生养之恩。”
陈景元感慨道:“你的岳父是个明白人。”
“大嫂说,让我每个月交一两银子的赡养费。”马喜说道:“我家娘子气不过,说你都做上门女婿了,为何还要交银子?再者说来,偌大的一座望舒县,没听说哪个老人一个月养老要用三两银子。说到底,还不是打着老人的旗号,骗取钱财。
岳父不同意娘子的看法,他说,这个钱,一定要给的,给钱不是为了他们念你的好,而是防着他暗中使坏。
我家娘子说,能使什么坏?
岳父说,马福是衙门的人,虽然位卑言轻,终究是衙门的人。常言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做生意的,见到官府的人,不自觉地便矮了半头。马福日日与县太爷见面,一句话就能让咱们一家子丢了饭碗,因此,银子一定要给,就当破财免灾了。”
“哎,世上怎么会有马福这样的人?”陈景元感慨道。
“这算不算巧取豪夺呢?”花一村也是十分的感慨,开口说道:“那个马福,凭什么这般无赖?”
马喜一声叹息,开口说道:“我在绸缎庄做伙计,经常与两类人打交道,一类是养蚕缫丝的农妇,一类是穿金戴银的贵妇。农妇日日辛劳,却只能穿打补丁的衣服。贵妇不事生产,却满身的绫罗绸缎。我家掌柜的,平日里总是将一首诗挂在嘴边。”
“哪首诗?”陈景元问道。
马喜随口吟道:“昨日到城廓,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宋朝诗人张俞的《蚕妇》。”陈景元说道。
“我岳父跟我说,这个世道,穷人靠力气,靠手艺吃饭。富人靠吸穷人的血吃饭。”马喜彻底对陈景元敞开了心扉,滔滔不绝道:“小人物向大人物交纳供奉,大人物为小人物提供庇护。我是小人物,我的大哥马福是大人物。我每个月给他一两银子的供奉,他就会让我过太平的日子。”
花一村忍不住啐了一口,不屑地说道:“他算什么狗屁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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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马喜听了花一村的话,沉默不语。
花一村察言观色,见马喜对自己的话不置可否,登时用手指着陈景元的鼻子,说道:“你可知这个人的来头?”
“大哥说他是半仙。”马喜望了陈景元一眼。
花一村说道:“前些天,有个不知死的妇人得罪了这位半仙,半仙断言,她七日必死,结果,到了七日头上,那个妇人真的上吊自尽了。你想不想替你的母亲报仇雪恨?”
“自然是想了。”马喜眼中含泪道:“大哥,大嫂那样的人,为何没有天谴?”
花一村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允许一个人一辈子做几件坏事,但是,要懂得悬崖勒马,如果,执迷不悔,到了恶贯满盈的地步。那就要遭天谴了。”
“半仙,替我报仇。”马喜“扑通”一声跪在陈景元的面前。
陈景元拽马喜的胳膊,嘴里说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一旁的花一村说道:“你先回去吧,七日之内,你的大哥,大嫂,必有报应。”
“真的?”马喜大喜。
陈景元扭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花一村。
花一村大大咧咧地说道:“记得事成之后,过来给半仙磕个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马喜说了一大堆的好话,转身离开。
马喜走后,陈景元开始埋怨花一村,不该说这般托大的话。
花一村说道:“你若想做望舒县人族的话事人,那就要惩恶扬善,替弱者出头。”
“话虽如此。”陈景元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这一次,该怎么做呢?”
“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花一村拍着胸脯说道:“我寻几个妖族的兄弟,把那两口子办了就是。”
“这一次,我自己来吧。”陈景元离开药铺,回到自己的家,取出师父苏冉留下的竹简,反复地研读,其中有一条法术,乃是如何走阴。
陈景元待到半夜子时,沐浴更衣,收拾停当,念动咒语,魂魄出窍,离开肉身,离开阳间,下了阴司,他没有去酆都城,而是直奔枉死城而去。
到了枉死城,陈景元寻到赵半衣的府邸,托门口的差役带话,说是陈景元求见。
那差役进去禀报,片刻之后,府门大开,师叔赵半衣穿着一身便衣,匆匆忙忙地从里面奔了出来,嘴里喊道:“景元在哪里?景元在哪里?”
陈景元见这阵势,有些茫然,有些心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说道:“师叔,折煞侄儿了。”
“快进来,快进来。”赵半衣拽起陈景元,拉着他往府里走。
“师叔,侄儿这一次来,是有事相求。”陈景元坐定之后,开门见山。
赵半衣不语,眯着眼睛,将陈景元好一阵打量,许久才说:“你又长大了许多。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开始履行你的使命了。”
“我的使命?”陈景元微微一愣,好奇地问道:“师叔,我的使命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赵半衣手捋胡须,缓缓说道:“你只要知道一点,未来几年,是多灾多难的一段日子,会死很多人,活着的人也是苦不堪言,那景象,堪比地狱。”
陈景元听闻此言,脸色一变,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前者,阴司的瞎子叔离别前,对我说,用不了多久,望舒县的百姓会经历一次大的瘟疫。我等了好几年,也不见瘟疫的发生。未来的事情,真的可以预测吗?”
“大人物在布局,各方势力在角力,该来的都会来,该走的都会离开。”赵半衣一脸木然地说道。
陈景元听闻此言,心情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忧心忡忡地说道:“半衣叔,我好害怕。”
赵半衣笑道:“所谓危机,有人遇到危险,有人得到机遇。现在的望舒县旧的秩序已经轰塌,新的秩序在重组,各派都有自己的候选者,希望获得整个望舒县的管辖权限,师叔选择全力支持你。”
“我……”陈景元微微一愣,自嘲道:“我连入门的法术都学不会,如何出头?”
“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甚至是连白龙马的手段都比唐三藏高明。”赵半衣说道:“但是,只有唐三藏是天选。一个人,怎能逃得过他的宿命。”
“……”陈景元只觉自己的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无比的沉重。
“对了,你刚才说,你这次来枉死城,所谓何事?”赵半衣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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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侄儿这次来,是有事请师叔帮忙。”陈景元恭恭敬敬地说道。
“何事?”赵半衣问道。
“是这么一回事。”陈景元将马福夫妇的所作所为诉说一遍。
赵半衣听罢,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这对夫妇,真是将损人利己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就是就是。”陈景元随声附和道。
“你的意思是,拿这对夫妇开刀,在望舒县的人群中闯些名声出来?”赵半衣问道。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师叔睿智的双眼。”陈景元尴尬地笑了笑。
“你想怎么做?”赵半衣问道。
“侄儿想请师叔帮忙,将马福的生母与后母从阴司大牢中调出来,让侄儿带回阳间,扰一扰马家宅子。”陈景元说道。
“可以。”赵半衣取来文房四宝,提起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府上的鬼差,让他去酆都城大牢。
赵半衣引着陈景元来到后宅,见到了苏冉。师徒见面,分外的亲热。苏冉用手轻轻抚摸着徒弟的头顶,眼中含泪,感慨道:“许久不见,我的元儿变成大人了。”
“许久不见,师父却是一点也不见老,青春常驻。”陈景元说道。
“傻孩子,世上哪有什么青春常驻。”苏冉双眼望向陈景元,脸上写满了怜爱,有些动情的说道:“元儿,将来有一日,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记得来寻师父。”
“过不去的坎儿……”陈景元咂摸这句话的滋味,愈发地感觉前途未卜。
苏冉扭头对赵半衣说道:“你这个当师叔的,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这孩子往火炕里跳,却袖手旁观,多少要表示一下吧。”
“夫人所言极是。”赵半衣唤来家奴,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家奴会意,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引着两个年轻的鬼魂回到屋中。
“属下参见老爷。”两个鬼魂跪倒行礼。
“起来吧。”赵半衣挥挥手,扭头对陈景元说道:“景元,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红脸的叫三更,白脸的叫初九。他们是我的心腹,这几年跟着我办了不少的差事,武艺高强,办事牢靠,我把他们借给你,再给你一百鬼兵。有了这些帮手,你在阳间办事,应该会少许多的阻力。”
“他就是一个药铺掌柜的,收入微薄,你一下子给他一百零二个部下,他如何养得起?”一旁的苏冉不动声色地说道。
“哎……”赵半衣叹了一口气,略带调侃地对陈景元说道:“看来,在你师父的眼中,师徒情分高于夫妻情分,罢了,罢了,帮人帮到底,这一百零二个鬼兵的月奉,仍旧由我来支付。”
“多谢师叔,多谢师父。”陈景元躬身施礼道。
三更奔到陈景元的面前,抱拳说道:“属下……属下……属下三更参见陈少主。”三更长相不凡,却是一个结巴。
初九立在原地,昂着头,用斜着眼瞥陈景元,脸上带着三分不屑,只是抱拳拱了拱手,十分的敷衍。
“以后,请两位多多关照。”陈景元十分客气地说道。
赵半衣设酒宴,宴请陈景元,吃到一半,去酆都城的鬼差回来了,身后引着一个老年妇人的魂魄。
“启禀老爷,那马喜的生母已然投胎去了,早已离开了阴司。”鬼差说道:“属下只带回了马福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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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酒席过后,陈景元辞别了赵半衣与苏冉,带着三更,初九,一百鬼兵以及马福生母的魂魄,离开枉死城,浩浩荡荡回到了阳间。
第二日白日,陈景元去附近的画坊,寻了一位老画师,画了一副《百鬼夜行图》,将一百名鬼兵安置在画卷当中。又寻个捏泥人的手艺人,捏了两个相貌俊美的泥娃娃,让三更,初九附身其中。
当天夜里,陈景元来到马福夫妇的住所,从怀中取出两个泥娃娃,念个咒语,召出了三更。
三更抱拳拱手说道:“少主,有……有何……有何吩咐?”
“初九呢?”陈景元问道。
“……”三更沉默不语。
陈景元又一次念个咒语,初九仍旧没有出现。三更脸色一变,身子一飘,钻进初九附身的泥娃娃之中,硬生生将他拽了出来。
初九睡眼惺忪,哈欠连连,不耐烦地说道:“做什么?还让不让我睡个安稳觉?”
三更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过头,陪个笑脸,对陈景元说道:“少主,少主……您……你别见怪。我兄弟……我兄弟初到人间,有些不太适应。给……给他几日,就适应了。”
陈景元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少主……”三更恭恭敬敬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有……什么差事,您……您尽管吩咐吧,别……误了您的大事。”
陈景元点点头,说道:“这间宅子里,住在一对夫妻,一位老人。你们带着那个老妇人的魂魄,潜入那对夫妻的梦境之中,扰一扰。至于那个老人,不要碰他。”
“遵命。”三更答应一声,带着老妇人的魂魄,穿墙而过,进了宅子。
初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揣在袖子里,与陈景元大眼瞪小眼。
陈景元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初九也不应声,鼻子“哼”了一声,翻着白眼,抬头望天。
陈景元刚要发作,院墙之上,现出三更的一张脸,三更伸出右手,在初九的后脑勺狠狠地敲了一下,骂道:“愣……愣着做什么?给我进来。”说罢,一把将初九拽进了院子。
陈景元纵身一跃,双臂架在墙头之上,一片腿,骑在墙头,向院中观瞧。只见三更从肩头取下一只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团红色的头发,套在头上,又取出两颗白森森的牙齿,套在口中。又取出一只牛皮水囊,打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一些暗红色的鲜血,涂抹在自己的脸上,又给老妇人涂了满脸的鲜血。
初九抱着肩膀,立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脸的不屑。
三更望他一眼,奔过去,想在他的脸上抹些鲜血。却被初九一把拨开,不耐烦地说道:“做什么?”
三更脸色铁青,一只手抓住初九的手臂,另一只手在他的脸上涂满了鲜血。初九察言观色,见三更真的动怒了,一阵权衡,没敢反抗。
三更引着老妇人的魂魄,潜入了马福夫妇的宅子。
初九立在原地,用袖子擦抹脸上的血渍,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他歪着头,寻思一阵,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纵身一跃,潜入了马福老父亲的屋中。
片刻之后,屋中传来了老者连连的惨叫之声。
马福夫妇的屋中亮起灯光。三更带着老妇人的魂魄,匆匆忙忙从屋中逃了出来。躲进角落之中。
“这个初九……气死我了。”三更咬牙切齿地骂道。
此时,屋中传来马福老婆的吼声:“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你这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死?”
马福说道:“你去给老家伙再灌些迷魂汤,让他睡觉。他不睡,咱们都没办法睡。”
马福老婆嘴里骂骂咧咧,身上披了件衣服,出了屋子,走进厨房,端出半碗冷汤药,走到公公住的屋门前,一脚踢开房门,进了屋子。
马福父亲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嘴里伊呀咿呀地说道:“鬼……有鬼。”
妇人啐了一口,嘴里说道:“老不死的,你怕什么鬼?用不了几日,你也变鬼了。张嘴,把这碗药喝了。”说罢,给老人的嘴里灌药。
老人惊魂未定,牙关紧咬,说什么也不张嘴喝药。
汤药撒了满床,妇人大怒,狠狠地推了老人一把,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死?”
老人忽然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地说道:“有鬼……有鬼。”之后,一口气没上来,气绝身亡。
一双惊恐、绝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妇人,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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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妇人吃了一惊,用手去试老者的鼻息,彻底地停了。妇人立在原地,思量片刻,没有声张,从屋里退了出来,带好房门。回到自己的屋中。
马福问道:“老头子睡了?”
“嗯,睡了。”妇人含含糊糊地说道。
马福打个哈欠,嘴里说道:“咱们也睡吧。”说罢,在床上翻个身,不一阵,鼾声大作。
妇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三更见此情形,向陈景元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陈景元一声叹息,挥挥手说道:“今夜的行动到此为止,撤……”
三更、初九,带着老妇人的魂魄离开了马家。
第二日清晨,马福老婆早早起床,端个洗脸盆,走进马父的屋中,假意失手,将洗脸盆掉在地上,大声惨叫道:“爹,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马福听到老婆的哭喊之声,披着衣服,走进了父亲的屋子里,定睛一瞧,不由得皱起眉头,咋舌道:“这个陈景元,断生死真是准。老头子说死就死。只是……怎么还睁着眼睛。真……真他娘的晦气。”
妇人问道:“当家的,下一步,该怎么办?”
马福说道:“将我家的家谱,你家的家谱都取出来。”
“做什么?”妇人问道。
“做什么?写讣告呗。”马福怒道。
“对对对。”妇人恍然大悟,奔回自己屋中,抱来两大卷家谱,又准备了文房四宝。
马福提起笔,开始一封一封地书写讣告。
马福忙碌了两个多时辰,写了好几百封讣告,妇人立在一旁,开口说道:“当家的,我三舅的二叔的七舅老爷,你也发讣告?”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马福说道:“万一那个人过来吊唁,最少就是二百文的份子钱。不但是他,前几日,有个一面之缘的陈景元,我也给他发讣告。”
“还是当家的有见识。”妇人称赞道:“抓住老头子给我们赚钱的最后一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就是。”马福说道:“南京的老二,先不通知他。等下个月的月奉寄过来,再通知他。”
“这个……他不会找后账吗?”妇人有些担心地说道。
“你还不了解老二那个人吗?”马福说道:“天性凉薄,即便是通知他老头子的死讯,他也不回来奔丧。最多断了每个月的月奉。”
“那……咱们就一直不告诉他。”妇人说道:“反正逢年过节,他也不回来。”
“有道理啊。”马福眼前一亮,嘴里说道:“老三不会跟老二通信。咱们每个月都跟他要钱,先要个三五年再说。”
“不愧是当家的。”妇人挑起大拇指,称赞道。
两日之后,马福,马寿,马喜三兄弟在灵棚守夜,因为无聊,唤来马福老婆,四个人支起麻将桌打牌。
打了八圈牌,马福老婆打个哈欠,嘴里说道:“困了,我去睡一会儿。”说罢,起身回屋,倒头便睡。睡梦之中,妇人梦到了自己的公公,披头散发地向她走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妇人有些胆怯,怯怯地说道:“快点走开,快点走开。”
老者一把掐住妇人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还我命来。”
妇人抬起腿,一脚蹬在老者的小腹之上,将他踢了一个跟头。转身便逃。
谁知道,刚一转身,迎面冲过来一个形同骸骨的老妪,正是自己离世多年的婆婆。
那老妪一把抓住妇人的双肩,嘴里说道:“我饿,我好饿。”说罢,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妇人的左脸颊处。
妇人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坐在床榻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下意识地用手抚摸自己的左脸颊,竟然毫无知觉。
忽然,嘴角抽搐了两下,两眼一翻,重重摔在床榻之上,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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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马福望着瘫在床榻之中,嘴歪眼斜的老婆,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想给老婆请郎中治病。一个老中医瞧过之后,不住地摇头。说这个病,不好治,即便是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再也做不了家务活。若是不给医治吧,又怕老婆的娘家人来闹,被县衙的太爷知道,自己是薄情寡义之人,只怕前程不保。
过了两日,三弟马寿引着一个中年妇人,来到大哥的家中。
马福不明就里,开口问道:“这是何人?”
马寿指着妇人,对马福说道:“大哥,这是我把兄弟的老婆,也是我的义嫂。她听说大嫂中风,瘫痪在床,想过来替大哥分忧,照料大嫂。”
马福摆摆手说道:“给爹爹操办丧事,耗尽了家财,我哪里有闲钱来雇佣别人?”
马寿凑到马福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她不要钱的。”
“为何?”马福惊喜道。
“我跟把兄弟说,我大哥在县衙当差,是县太爷眼前的红人,他一句话,就能让你发财。”马寿说道:“我那把兄弟想要结交你,我说,身份差得太远,不要强攀。
我的把兄弟说,大哥喜好什么?
我说,我大哥洁身自好,不贪财,不好色。
我的把兄弟不死心,又问,我能帮大哥做些什么事情吗?
我说,大哥也有烦心事,就是大嫂中风了,无人照料。
我的把兄弟一听,就把自己的老婆派过来了。”
“原来如此。”马福将那个妇人上下打量一番,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目传情,身段饱满。马福的心,竟然狂跳不止。
“怎么着,大哥?”马寿不耐烦地说道:“成与不成,给个痛快话。不成的话,我这就把她送回去。”
“留下来吧。”马福强作镇定道。
于是,妇人便留了下来,白日里,马福去衙门当差,妇人就在他的家中,照顾马福老婆。傍晚,马福从衙门回来,妇人便离开。
这一日傍晚,马福回家,瞧见妇人在厨房里烧水。
马福随口问道:“烧水做什么?”
妇人答道:“烧水给大嫂洗个澡。”
“哦。”马福答应一声,没再往下问。
妇人烧好了水,将大木盆搬到屋中,倒满了水,招呼马福,一齐将他老婆架入浴盆之中。
马福老婆像一具行尸走肉,歪着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妇人脱了外套,穿着肚兜,给马福老婆洗澡,全然不避讳身边的马福。
马福立在妇人的身后,望着她雪白的后背,不觉心猿意马。
妇人用力地给马福老婆搓澡,好似不经意间撅起了屁股,有节奏地扭来扭去。
马福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激情澎湃。
“大哥,别立在那里,过来帮我一把。”妇人回头招呼马福。
马福懵懵懂懂,走得妇人的身边。那妇人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肚兜,左乳从肚兜中露了出来。
马福再也按耐不住,一把从背后搂住妇人的前胸,腰间在妇人的后臀蹭来蹭去。
那妇人回过头,望了一眼马福,笑吟吟地问道:“大哥,你是想操我吗?”
马福听闻此言,登时兽性大发,一下子扯掉了妇人的裤子。
妇人双手抓住大木盆的边缘,身子开始有节奏地摇晃。木盆中的马福老婆气得“咿咿呀呀”的吼叫,却是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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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一对狗男女正在风流快活,忽然间一声巨响传来,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马福大惊,扭头一瞧,只见三弟马寿带着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闯进屋里。
那个大汉冲到马福的面前,不由分说,举拳便打,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天杀的,老子好意让自己的老婆伺候你的老婆,你却丧心病狂,睡老子的老婆,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打死你。”
“饶命。饶命。”马福一手护头,一手护裆,对着马寿喊道:“三弟救我,三弟救我。”
马寿一脸的漠然,立在一旁,见马福被打得鼻口淌血,却是无动于衷。
马福嘴角淌血道:“三弟救我,再打下去,我命休亦。”
“前者,我欠了几十两银子的赌债。要你帮我,你一口拒绝。”马寿恨恨地说道。
“我哪里有钱!”马福一脸的无奈。
“那……对不住了。”马寿两手一摊。
大汉听闻此言,又要动手。
马福哀求道:“三弟,我把这套宅子押给你如何?”
“你舍得?”马福有些动心。
“命都快没了,还要宅子做什么?”马福哭泣道。
“不成,我不信你。”马寿说道:“这套宅子值五两银子,你现在有求于我,自然心甘情愿,明日,你脱困了,一定会反悔的。”
“我现在就给你写赠与文书如何?”马福信誓旦旦地说道。
“当真?”马寿问道。
“当真。”马福使劲地点点头。
马寿扭头对大汉说道:“你先不要打他。”
大汉怒道:“他睡了我的老婆,不是你的。”
马寿不慌不忙地说道:“兄弟息怒,听我一言。”
大汉余怒未消,扭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马寿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想办法解决吧。这个事,你想怎么办?”
“我打死他。”大汉指着马福的鼻子怒道。
“打死他,你要偿命的。”马寿说道:“为了一个不要脸的婊子,值得吗?”
大汉愣了愣,开口问道:“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马寿凑到大汉的耳边,低声说道:“回头,我让你入股我的脚行生意。”
大汉听罢,眼前一亮,问道:“当真。”
“当真。”马寿应道。
“我听你的安排。”大汉放脱了马福。
马寿找了文房四宝,马福光着屁股,颤抖着右手给三弟写宅子的馈赠文书。
文书写完之后,交到马寿的手中。
马寿接过,看了一遍,大喜,将文书揣入怀中,扭头对大汉说道:“若是你想入股我的脚行。需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大汉问道。
马寿用手指着马福与大汉老婆说道:“将这对狗男女的衣服剥光,送到县衙治罪。”
“什么?”大汉一脸的愕然。
马福大怒,破口大骂道:“马寿,你还是不是人?我可是你的亲大哥。”
马寿笑道:“正是因你是我的亲大哥,我才知你的做派,今日,不整倒了你,来日一定没有我的好果子吃。”
大汉望了望光着屁股的马福,又瞧了瞧衣不遮体的老婆,有些为难道:“这个……这个……”
马寿怒道:“这样的婊子,你怜惜什么?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回家。”
大汉听闻此言,下定决心,将一对男女赤身绑在一处,任凭两个人如何哀求,也是不为所动。
到了县衙,县太爷升堂,见马福如此的狼狈,斯文扫地,大怒,打了二十大板,关进大牢之中。
马寿将马福送入大牢之后,回到大哥的宅子之中,雇了两个小厮,将中风的大嫂送回娘家,独自一人,留在宅子之中,翻箱倒柜,将宅子中的每一寸能藏银子的地方全部翻了一个遍,最终,在花坛的角落,挖出一只瓷坛,打开盖子,里面竟然藏着九十两纹银和前者自己送给大嫂的那只金镯子。
马寿微微一愣,许久才说:“这对狗男女,真会敛财。”说罢,将所有的金银塞进包裹,离了宅子,直奔城中的赌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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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马福被关在县衙大牢之中,无比的沮丧,他原本是县衙的官差,与大牢的狱卒相识,此时此刻,他哀求狱卒看在往日的同僚情分上,给他买些金疮药,涂抹患处。
谁知,那个狱卒一脸的漠然,好似从未与马福相识过,对他的诉求,置之不理。
马福趴在草堆之上,忍不住流下眼泪,嘴里自言自语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转眼到了黑夜,马福半睡半醒间,听见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马福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间,瞧见一对老夫妻立在自己的面前。
“爹爹,娘亲?”马福看清眼前的两人,竟是已经离世的父母。他惊诧万分,吞吞吐吐地说道:“难不成,我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马父一脸的痛心疾首,开口说道:“福儿,怎么回事,短短数日,落了一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马福尚未开口应答,一旁的马母冷笑一声,开口对马父说道:“妻离倒也罢了,子散从何说起,你们马家,绝后了。”
马父瞥了马母一眼,幽幽的说道:“你生了三个儿子没有生育,我还有马喜。他有儿子,是我马家的血脉。”
马母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马喜是上门女婿,他的儿子,还姓马吗?”
马父的脸登时涨的通红,咬着牙说道:“即便是不姓马,那孩子的身上,也是流着我马家的血脉。”
“自我安慰罢了。”马母笑得幸灾乐祸。
马父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老婆子,说话这般恶毒,难怪会被儿媳妇活活饿死。”
马母听闻此言,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咬着牙说道:“我只是经历了四天的饥饿,就离开人间,哪像你,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病痛的折磨。”
马父说道:“你懂什么,我上半生作孽太多,到了晚年,被病痛折磨,只是为了赎罪。罪赎清了,下辈子,从头开始,无罪一身轻。”
“爹爹,娘亲,你们到底为何而来?”牢房中的马福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来做什么?当然是兴师问罪喽。”马母恨恨地说道。
“娘亲,当年,把你拖到马棚的乃是你的大儿媳,这个事,与我无关。”马福为自己辩解道。
“这世上,有一种罪,叫做袖手旁观。”马母怒道。
马福望了一眼旁边的父亲,怯怯地说道:“当初,娘亲被拖进马棚的时候,也是得到了爹爹的默许。”
马母恨恨地说道:“我知道,这个死鬼老头子一直将那个小狐狸精的死,怪在我的头上。”
“你说对了。”马父昂着头,应得理直气壮。
“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马母咬牙切齿地说道。
马父冷笑说道:“能做夫妻,说明从前有恩,或是有怨。你我之间,没有恩情,只有怨恨,看着你活活饿死,是我今生最开心的事情。”
“这般恶毒,难怪你马家绝后。”马母气得浑身颤抖。
马父听闻此言,气得脸色煞白,胡子直抖,扭头问马福:“福儿,我来问你。当年,你的二弟刚刚在南京落脚,找你借五十两银子,购买房产,你为何不借?”
“借给他钱,犹如泥牛入海,他还不起的。”马福说道。
“当初,禄儿的上司相中了他,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唯一的条件,就是禄儿在南京买一套房产。你手里明明有钱,却说什么也不肯借。他这一生,会一人终老,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就看得下去?”马父痛心疾首。
马福冷笑道:“爹爹可以看着娘亲活活饿死,我的身上流淌着爹爹的血脉,如何不能看着二弟孤独终老?”
马父说道:“我知道你有上百两银子的储蓄。这么多钱,你要用来做什么?”
马福说道:“那笔钱,是我用来送给县太爷的礼金。”
“做什么?”马父问道。
“当然是为了升官,然后发财。”马福说道。
“送礼金,就能发财?”马母问道。
“当然,我在县衙混了二十年,前十年,我不屑于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人,耻于与他们为伍。我埋头苦干,我任劳任怨,我期盼得到县太爷的认可。”马福说道:“后来,我发现,几任县太爷都是瞎了眼的,亲小人,远君子。务虚的人升官发财,实干的人沦落底层。后十年,我看明白了,大人物的嘴里满是仁义道德,心里装得却是买卖生意。刘禹锡的《陋室铭》中写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啥意思?没有背景的努力一文不值,被大佬相中的母猪,立在风口,也能展翅高飞。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真理。如何得到大人物的赏识,就是将他奉若神明,烧香供奉。等过几日,县太爷消了气,我把家里的银子送给他,就能换个一官半职。”
“福儿,你的如意算盘可能要落空了。”马母说道:“你多年来积攒的银子,被寿儿拿去了赌场,现在,恐怕输得差不多了。”
“不可能。”马福一脸的惊慌,嘴里说道:“他……我……我藏得银子,他找不到的。”
马父一脸的悲悯,开口说道:“不就是藏在院子里的花坛之中吗。”
“……”马福听闻此言,整张脸颊变成了酱紫色,沉默许久,一张嘴,吐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身子瘫软在地,双眼中的光,渐渐消失……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11-06 22:59:43
97、
这一日,陈景元与花一村两个守在药铺之中,因为天降大雨,路上行人稀少,更没有客人登门。
陈景元立在屋檐之下,听雨打瓦片的声音,心情颇为顺畅。
花一村趴在柜台之上,手里捧着一本《西游记》,一边嗑瓜子,一边读得津津有味。
陈景元回头,望他一眼,开口说道:“这本《西游记》,你看了不下十遍,看不腻吗?”
花一村头也不抬,嘴里说道:“你说少了,我看了不下二十遍。”
“真的那么好看吗?”陈景元问道。
“这本书简直就是妖怪修炼宝典。”花一村说道:“不同的妖怪,不同的眼界,不同的处事原则,不同的结局。”
陈景元笑道:“最喜欢哪个妖怪?”
“自然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花一村开始滔滔不绝:“整部西游记,主角不是唐三藏,孙行者才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西行的过程,就是修行的过程,真正的修行就是修心,是修正自己,修自己那颗躁动不安,七十二变的心。修行是一层一层地觉悟,一层一层地递进,每一次磨难和觉悟都是通往再深层次的修行,直至成佛。”
“你要效仿孙悟空的修行之路吗?”陈景元问道。
“那是模仿不来的。”花一村说道。
“为何?”陈景元问道。
“孙悟空经历的那些磨难,换第二个妖怪,早就万劫不复了。”花一村手里捧着《西游记》,开口说道:“我在研究另外两个妖怪。”
“哪两个?”陈景元问道。
“一个是白骨精,一个是黑熊精。”花一村说道:“这两个妖怪,出现在西行路的前期,他们两个的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什么特点?”陈景元问道。
“出身底层,没有背景。”花一村说道:“不隶属于任何一股势力,出了差错,不会有大佬出面保他们的性命。”
陈景元说道:“白骨精的结局是被孙悟空用金箍棒活活打死,魂飞魄散。黑熊精的结局是被观音菩萨收为守山大将,一步登天。”
“我觉得,这个两个妖精,有三点不同。”花一村说道。
“哪三点不同?”陈景元问道。
“第一,眼界不同。”花一村说道:“大唐离灵山十万八千里远,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远。为何不让孙悟空‘嗖’的一声,架着筋斗云,把佛经背回来,而是派一个肉眼凡胎的老和尚跨过万水千山,去迎取真经?这本身就是一个局。西行的过程就是佛派与道派抢地盘的过程。佛派担心有些妖怪避而不出,就散布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的谣言。白骨精上当了,相信了这个谣言,最终将性命丢了。黑熊精自始至终没有打唐僧的主意,得以保全性命。因此,我得出一个结论,世间有无数的假象与诱惑,眼界非常重要,一眼就能看穿本质的人,能够躲过无数的陷阱。”
陈景元点点头,说道:“接着说。”
“第二,手段不同。”花一村说道:“白骨精没有与孙悟空正面对阵的实力,只是懂得借尸还魂的低级法术,而且,做事没有分寸,不知进退。常言道,事不过三,同样的手段在孙大圣面前使用三次,结局只能是死。黑熊精却不同,他的武艺高强,能与孙悟空斗个平手。而且,做事很有分寸。不打唐三藏的主意,逼着孙悟空去南海请观音菩萨。后来,观音菩萨之所以收了黑熊精,也是看中他能与孙悟空斗个平手的武艺。”
陈景元笑道:“有点意思。”
“第三,就是德行。”花一村说道:“白骨精没有朋友,也没有不断修行的欲望。没有修行的长生不老是一文不值的。黑熊精却不同,他住在深山之中,结交的第一个贵人便是观音院的主持方丈。那老和尚传授他佛法,他有了第一次的升华。后来,观音院大火,黑熊精出于善心,前去救火,这才顺走了唐三藏的锦斓袈裟。后来,观音菩萨见到黑熊精,发现这个妖精虽生于草莽,然精于文墨,又一心向佛。因此,收了他做守山大将。”
陈景元说道:“你的意思,黑熊精德才兼备,既能看穿本质,又能善于抓住机会,做事懂得分寸,所以能与大妖精红孩儿做同僚,一齐侍奉观音菩萨。”
“就是这样。”花一村说道。
“……”陈景元若有所思。
说话间,店铺的门帘一挑,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为首的那人,手里举着一把雨伞,看不清五官。
陈景元不再理会花一村,而是扭头招呼道:“客人,有何需求?”
那人收起雨伞,陈景元定睛一瞧,却是前几日见过面的马喜。





”你看这个白骨精,要的是唐僧肉,黑熊精要的是锦斓袈裟”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11-06 22:59:43
98、
“有何贵干?”陈景元笑道。
马喜奔到陈景元的身前,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握得紧紧的,眼中含泪,嘴唇颤抖,许久不语。
“我……我该怎么说呢?”马喜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不急,慢慢说。”陈景元轻轻拍着马喜的手背,以示安慰。
“昨夜,昨夜我梦到了娘亲。”马喜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有十年未梦到娘亲,她的模样,我早已忘记了。昨夜,我竟然又梦到了娘亲,那张脸,无比的清晰。”
“她对你说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马喜摇摇头,嘴里说道:“娘亲对我笑,什么都没说。”
“你的娘亲早就投胎做人去了。”陈景元说道:“我在阴司没有寻到她的魂魄,不然的话,一定安排你们母子见一次面。”
马喜惊得瞪大双眼,过了好久,这才开口说道:“您……您真是活神仙。”
“现在的你,心中还有不忿吗?”陈景元问道。
“马福被判了流放,他的老婆中风之后,被送回娘家,据说,被她的嫂嫂安置在马棚之中,苟延残喘。马寿在赌场借了高利,被一群泼皮追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马喜对着陈景元深施一礼,开口说道:“感谢您,让我在有生之年,见到这些恶人的报应。”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后果也由他们自己来承担。”陈景元笑道:“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您太谦虚了。”马喜拉住陈景元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我看出来了,您是真人不露相,虽然年纪轻轻,却是有大法力的高人。”
“……”陈景元一脸平和地摆摆手,内心却已经笑开了花。
这个时候,马喜身子往旁边一闪,现出身后的那个人。
陈景元抬头一瞧,只见那个人五十来岁的年纪,戴着一只瓜皮小帽,留着八字胡,看上去想个账房先生。
“这位是……”陈景元问道。
“这是我的岳父老泰山。”马喜说道。
“哦,失敬失敬。”陈景元拱手说道。
“陈掌柜您好。”那人还礼道:“自我介绍一下,小老儿姓李,单名一个福字,在望舒县城南的周记绸缎庄做账房先生,您叫我老李就行。”
“李先生,你冒雨到访,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陈景元问道。
李福望了一眼旁边的花一村,凑到陈景元的身前,压低声音说道:“陈掌柜,我想让您帮我对付一个人。”
“对付什么人?”陈景元微微一愣。
“我的一个仇家。”李福说道。
陈景元正色说道:“李先生,我想,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陈某是做正当生意的。这等害人的营生,陈某是不会做的。”
李福笑道:“陈掌柜,您的所作所为可以瞒过我女婿的眼睛,却骗不过小老儿的眼睛。能让马家在短短的时间内家道中落,这等手段,一定是黑白两道合力做局的结果。陈掌柜年纪轻轻,手段着实高明。”
“……”陈景元一时无语。
李福继续滔滔不绝:“小老儿一见陈掌柜,就知你是做大事的人。你帮帮我,事成之后,我一定不会亏待陈掌柜的。”
“你寻错了人。请你另请高明吧。”陈景元一伸手,做个送客的手势。
李福有些尴尬,望向马喜。马喜将陈景元拽到一旁,低声说道:“您别跟我岳父一般见识。他也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来寻您。”
陈景元好奇地问道:“你的岳父,想对付什么人?”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11-06 22:59:43
99、
马喜回头望了李福一眼,压低声音对陈景元说道:“我岳父他对我们掌柜的新纳的小妾恨之入骨。”
“啥?”陈景元微微一愣。
“你说啥?”一直在旁边,支着耳朵偷听的花一村凑了出来,双眼放光地说道:“你的岳父与那个小妾是情敌吗?”
“你胡说什么?”马喜怒道。
“不是情敌,一个账房先生,一个床边小妾,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如何心生怨恨?”花一村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瞎打听。
“你可知,我与掌柜的,是多少年的交情。”一旁的李福忽然间开口说道:“当年,掌柜的白手起家,我是元老,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无数的伙计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我一颗忠心,一直守在掌柜的身边。我才是他的身边,最值得信赖的人。”
“越听越觉得有奸情。”花一村在陈景元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瞧这老头的神态,像不像被男人始乱终弃的怨妇?”
“去去去,一边去。”陈景元一把推开了花一村,之后,扭头对李福说道:“有什么委屈,你尽管对我说,若是有能帮忙的地方,陈某一定尽力而为。”
李福听闻此言,更像寻到了知己,一把拉住陈景元的手,开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陈掌柜,你是望舒县商圈的人,自然知道周记绸缎庄,这块招牌的分量,我家掌柜的,有今日的身价与地位,那是相当的得来不易。”
陈景元点头应道:“‘周家绸缎’这四个字确是望舒县的金字招牌。”
李福说道:“金银是这个世间最友善的器物,因为金银会向穷人展开怀抱,但权力永远不会。我们掌柜的苦心经营三十年,从最初的一清二白到现在的望舒县社会名流,连县太爷见到他都礼让三分。但是今日,周记绸缎庄要毁在那个小狐狸精的手中。我不会眼睁睁地瞧着她阴谋得逞。”
“什么小狐狸精?”陈景元问道。
“就是于坤儿。”李福咬牙切齿地说道。
“谁是于坤儿?”陈景元又问。
一旁的马喜插嘴说道:“于坤儿的爹爹,是我们绸缎庄的一个小供货商,平日里,都是于坤儿的爹带着她的娘亲,赶着一辆驴车,来绸缎庄供货,有一日,于坤儿的娘亲得了风寒,在家养病。于是于坤儿顶替她的娘亲,随着他的爹爹来到绸缎庄。见到了我们掌柜的。于是……”
“于是王八瞅绿豆,对眼了。”花一村插嘴说道。
“去去去,一边去。”陈景元挥手驱赶花一村。
谁知,李福的情绪变得很激动,指着花一村的鼻子说道:“对对对,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就是王八瞅绿豆,对眼了。于坤儿这只小王八,一眼就相中了我家掌柜的。”
“你对你们掌柜的,真是一往情深。”花一村悠悠地说道。
“我们五十一岁的掌柜的,一眼就相中了一十五岁的于坤儿。”马喜说道:“那一日,我在后堂打扫卫生,将这件事瞧了个满眼。掌柜的瞧于坤儿的眼神都不对了,双眼直勾勾的,跟大傻子一样。交完了货物,掌柜的说什么也不让父女俩离开,非要请他们爷俩吃饭。吃完了饭,这才放他们走。之后的好多天,掌柜的就跟丢了魂一般。等到下一次于家来送货时,她的娘亲病好了,于坤儿便没有出现。
掌柜的见此情形,百般刁难,说什么不肯收于家的货。
于家夫妇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掌柜的见这对夫妻不开窍,便把话挑明,只有于坤儿来交货,他才会收货。
于家夫妇无奈,只好拉着一车的货物离开了,第二日,于父带着他的宝贝女儿又一次出现在周记绸缎庄。
这一次,掌柜的摆了一桌酒宴,盛情款待于家父女。还寻了两个陪酒的,将于父给灌醉了。掌柜的让我跟店里的小五将于父架到一间空屋子休息。于坤儿也想跟来,却被掌柜的拦住了。掌柜的问她,想不想拿到货款?
于坤儿点了点头,嘴里说道:那是当然。
掌柜的说道,那就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拿钱。
于是,于坤儿跟着掌柜的到了后堂,听后堂的使唤丫鬟小翠说,进屋之后,掌柜的取出一只首饰盒,里面摆着一只银钗,一只玉镯,送到于坤儿的面前,对她说道:想不想得到?
于坤儿笑道:想要姑奶奶做什么,尽管说吧。
掌柜的说道:把衣服脱了。
于坤儿照做了。
掌柜的说道:跪下。
于坤儿立在原地,没动。
掌柜的又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丢在她的面前,嘴里说道:跪下。
这一次,于坤儿乖乖地跪在掌柜的面前。
掌柜又说,张嘴,把舌头吐出来。
于坤儿跪在地上,没动。
掌柜的又从腰间摸出一锭金子,丢在她的面前,嘴里说道:张嘴,把舌头吐出来。
于坤儿爬到掌柜的身前,褪下他的裤子,张开嘴,吐出了舌头……”

楼主:蓝渐层

字数:202813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1-06-11 07:31:30

更新时间:2021-11-06 22:59:43

评论数:221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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