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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传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三天后,二人到达右北平军营,中军大帐只李广和张骞二人,似乎正在争执,听说霍光来头,生一双丹凤眼、扫帚眉的李广淡淡说道,“又是一个裙带,你便跟着博望侯吧,张将军可是大汉朝凿空西域的功臣,塞外的地形都在他脑子里,小子莫要小觑。”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霍光在平阳侯府看过曹襄从长安抄回的西域地图,张骞大名于霍光而言如雷贯耳,对其的景仰较飞将军更甚。


当今皇帝即位的第三年,意气风发的刘彻准备改变与匈奴的和亲政策,对单于宣战。但是,经历过平城之围的汉朝对草原上的骑兵颇为忌惮,刘彻决定和在匈奴背后的一个叫做大月氏的国家联合共同讨伐,形成夹击,以期单于首尾不能相顾。
大月氏从前和匈奴毗邻,他们的国王被冒顿单于杀害,头颅做成了酒壶,从此月氏远遁大漠,视此为奇耻大辱,汉朝认为月氏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出于这样的战略意图,皇帝赐予应召为郎的张骞汉使符节,远赴西域。
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张骞带领一百多人的使团从长安出陇西赴大月氏,不想经过河西走廊时,被匈奴截获,当时的军臣单于对汉朝出使西域的意图非常敏感,他对张骞说,大月氏在我的北面(这似乎是他有意向汉朝释放的烟幕弹,实际上大月氏在他的西边),汉朝为什么要往那里派遣使臣?假如我派人穿越汉境,出使南越,汉朝皇帝会允许我这样做吗?
军臣单于试图软化这个汉朝的使者,要是能让一个肩负战略意图的国家使臣屈服投降,无疑可以得到更多的国家机密,也是对敌方统治者莫大的讽刺。他赏赐张骞土地牛羊、美女奴仆,张骞照单全收,唯独不提投降之事。过了几年,单于也心生倦怠,只是吩咐手下人把他看住了事。
匈奴人似乎忘记了张骞这个人,可张骞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张骞利用监管他的骑兵百密一疏之机带着他剩得不多的随从们,抛弃了已经给他生了孩子的匈奴女人,踏上了寻找月氏之路。
这时候的月氏已经被匈奴人驱赶到了咸海附近的妫水地区,在那里他们建立了新的家园。张骞对此有所耳闻,几年的囚禁生活,他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匈奴方言,他把头发披散开,穿上塞北人的皮质袍袄,俨然一个胡人,就这样,一个看似匈奴的商队穿行在沙漠之中。
为了躲避时不时盘问的匈奴军队,他们经车师后没有向月氏原来盘踞的西北伊犁河流域进发,而是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今苏联费尔干纳盆地)。
这一路经历了大戈壁滩上的飞沙走石、不见天日,也感受了白天烈日炙烤下的热浪滚滚;翻越了高如屋脊的葱岭,见惯了冰雪皑皑,也体验了夜里的刺骨寒风。沿途人烟稀少,水源短缺,加之匆匆出逃,物资准备又不充足,张骞一行备尝艰辛、九死一生。


到大宛后,张骞向国王说明了出使月氏的使命和沿途种种遭遇,希望大宛能派人相送,并表示今后如能返回汉朝,一定奏明汉皇,送他财宝美女以示酬谢。
大宛王早风闻东方汉朝的富庶,很想与汉朝通使往来,只是苦于匈奴的中梗阻碍,始终未能实现。汉使的意外到来,让他非常高兴,张骞的一席话,更使他热血沸腾,他对汉朝的友好源自对丝绸的钟爱,于是满口答应了张骞的要求,热情款待后,派遣向导和翻译,将张骞等人送到康居(今苏联乌兹别克和塔吉克境内),而后康居王又遣人将他们送至大月氏。
大月氏国王对于跋涉千里而来的汉朝使者表达了尽礼数的欢迎,张骞开门见山地说,汉朝皇帝愿意协助大月氏报仇,如果大月氏肯从西向东协助汉朝夹击匈奴,击败匈奴后,汉朝可以帮助大月氏人重返河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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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月氏的贵族们对这个提议并不热衷,当年,他们被匈奴击败之后,种族分散,大部分被迫逃亡到伊犁河、楚河流域,可是好景不长,乌孙在匈奴的扶持下迅速崛起,驱赶了刚刚经历分裂的大月氏人,大月氏被迫再次向西南迁徙,直至征服大夏,在蓝氏城定都,从此,大月氏人过上了世代梦想的安定生活,其社会生产也从游牧逐渐转为农耕。
当然这仅仅是肤浅的表面原因,大月氏根本不相信汉朝能战胜匈奴,汉高祖何其雄才大略,尚且在平城被冒顿单于围困,汉朝的几代皇帝都维持着和亲政策,小皇帝突然要转守为攻,月氏国上至国王下至百官都不看好汉朝的冒进,更遑论还要用联军的方式拖他们下水。
所以,任凭张骞畅言汉朝的战略构想,大月氏人只以好酒好肉招待,对联盟夹击匈奴之事不予响应。张骞等人在月氏逗留一年有余,虽未能说服其与汉朝结盟,但在月氏向导的陪同下遍访西域各国,也因此对匈奴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在此之前汉人对匈奴的印象仅仅是逐水草而居,对其政治制度、军队建制方面不知就里,这也算是另外的收获了。元朔元年(前128年),满心失落的张骞带着随从动身返国。
归途中,对西域地形已有大致了解的张骞企图穿越青海羌人地区,以躲避匈奴人的盘查,于是重越葱岭后,他们不走来时沿塔里木盆地北部的“北道”,而改行沿塔里木盆地南部,循昆仑山北麓的“南道”。从莎车,经于阗(今和田)、鄯善(今若羌),进入羌人地区。但出乎意料的是,羌人此时已沦为匈奴附庸,张骞等人再次被匈奴骑兵所俘,再次陷入囹圄。他又见到了给他生了孩子的匈奴女人,那女人用匈奴话跟他说,希望他不要再抛弃她,她愿意一辈子做张骞的女人。那个夜晚张骞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异域女人,是啊,如果用民族仇恨去衡量爱情,那就显得太狭隘了。
元朔三年(前126年)初,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进攻军臣太子於单,於单失败逃汉。张骞趁匈奴内乱之机,带着匈奴族妻子和随从堂邑父,逃回长安。
这是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从建元二年(前139年)出发,至元朔三年(前126年)归汉,共历十三年。出发时一百多人,回来时仅剩下张骞和堂邑父两人。
从战略目的上来讲,张骞出使的任务并没有完成,但是依然得到了皇帝的崇高褒奖,历史上将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的壮举谓之凿空:自春秋以来,戎狄杂居泾渭之北,至秦始皇北却戎狄,筑长城,以护中原,但其西界不过临洮,玉门之外的广阔的西域,尚为我国政治文化势力所未及。
这是在平阳兒宽最爱讲述的一段故事,张骞的形象在霍光的心里最为丰满。
而这一次,霍光有幸见到了他心目中的英雄:和所有的探险者一样,张骞肤色黝黑,身材魁梧,不修边幅,和李广相比,张骞要显得更平易近人。霍光心里明白,对于自己这种靠裙带关系在军中讨饭吃的人很难让从士兵一步一步靠军功做到将军的飞将军高看一眼,“你就在博望侯的麾下做个幕僚吧,免得在我这里碍事。”李广重复一遍,又转身对李敢说,“我正发愁物色不到好的副将,正好你回来,随为父带四千精锐出去寻找战机。”
张骞闻言暗自皱了皱眉头,李广带兵固然勇猛,可未免冒失轻进,二人先前也正是为此争执,“此战我们不过是为了配合骠骑将军深入腹地而牵制匈奴左贤王,如果分兵冒进,只怕会引起匈奴人的警觉,还请郎中令三思。”
李广时任郎中令,是负责宫廷戍卫的军官,他对张骞的保守不屑一顾,“博望侯只需率军队按照我们预先约定的路线与我汇合便是,具体的作战计划还要本将来拿。”李广刻意将博望侯三个字咬得很重。
张骞被李广这一抢白,脸色变得很难看,倒是这时听霍光说,“请让我随李将军出塞!”一路上李敢没少给霍光脸色,其中缘由不言自明,饶是他只想通过军中资历谋个大好前程,也被这鄙夷的态度激发了斗志。
张骞心里暗道不好,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一边想该怎么拒绝霍光的请求,一边用眼神暗示李广,不料却听李广朗声说道,“那就随老夫来吧!”
贸然做超出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不一定是勇敢,用我家乡话说,也可能叫作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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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四千人的先锋兵团在朦胧的夜色中悄然出发,那一夜,有没有月,有没有星光,霍光竟然都不记得了,他紧紧地拽住马缰,也学着身边的老兵把身体紧贴在马背上。
初涉战场的他很难平复紧张的心情,也不知道是每个新兵蛋子都有这样的待遇还是因为李广特意打了招呼,什长对他格外照顾,时不时地和他并驾齐驱,生怕他掉了队伍。
朝西北方向走了两个时辰就进了大漠,向导这个时候打起了精神,雅丹地貌被称为魔鬼之城,不光是因为遇有风吹,鬼啸阵阵,也是因为旅人在此极易迷路。
气温一下又低了好多,方才不知道因为马背颠簸还是过于拘谨,后背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戎装,让这沙漠里的风一吹霍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这短暂的不舒服马上被急行军的再次提速打断了,霍光使劲儿夹了一下马肚子,胯下的战马一吃痛走得也更快了。
“太阳上了三竿就要找河边驻扎休整了,这鬼地方,晚上冻死个人,白天下火一般。”什长叫上官桀,十八九岁的样子,生得孔武有力,看起来器宇轩昂,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一杆长枪,那长枪和军队配发的略有不同,似乎更沉一些,上官桀看霍光盯着自己的兵器,哈哈一笑,“我的家当也只有这一杆枪了,可你别小看我这宝贝,足有两石重,子孟,你掂量掂量如何?”霍光露出羡慕的目光,赶忙摆了摆手,腰间的长刀他都觉得有些沉,更不要说两石重的家伙了。
“不要交头接耳!”李敢来回视察了一圈,他要确保没有士兵掉队,尤其是骠骑将军的弟弟。
部队到达一处水源的时候正是晌午,沙漠中偶有这样的绿洲,好的行军路线就是将这些绿洲穿起来,每隔一段时间都能进行稳定的水源补给,所以越是长途行军越需要优秀的向导。
太阳炙烤着大地,士兵们把皮甲脱了下来,有的索性赤裸了上身,李广命令各级将士按次序打水,士兵之后是伍长,伍长之后是什长,之后队率、屯长、军侯、军司马,他和李敢有意离水源远一些,借着这个工夫,他可以拉着向导再仔细研读一遍张骞绘制的地图,按照斥候的情报,两天之后他的军队将出现在匈奴左贤王的左翼,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匈奴人绝不会想到飞将军从天而降,李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时候,军司马告诉李广轮到他去打水了。
有水的地方总有些植被,但和平原不同,沙漠里的树都不高,生得都好像营养不良一样,可是这一抹绿色足够让士兵和战马觉得凉快了,李广对这次出征志在必得,谁说自己不善千里突袭,老将军喝饱了水,聊发少年豪情,也脱了铠甲和军装,前胸露出似藤缠树密布般的伤痕。
如果说,乍见李广之时,霍光还讨厌他的傲慢,甚至对他的这次不在计划内的偷袭略有微词,但是,远远地见了这遍是刀痕的身体,就只剩下钦服二字了。这一次,霍光算是明白,为什么李广少有军功却总有勇敢之士愿意随之赴汤蹈火。上官桀闭着眼睛说,赶紧睡会儿吧,要么一会儿在马上你可很难睡得着呢。
这些熟睡了的士兵哪里知道,此时,他们已经处在匈奴哨骑的监视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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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贤王听着哨骑的汇报,推开身边的汉朝女人,“可知道这四千人的主将是谁?飞将军李广?好!传我命令,集结全部军队,聚歼李广!”左贤王的军队正好四万人,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这些年,投降匈奴的汉朝人不少,他也学到了一些汉人的兵法,而他更知道,如果能活捉李广将是怎样的一件奇功。
巧合的是,左贤王调动大军的时候,张骞也已经率部队出发,而此时骠骑将军率领着他的两万天兵深入匈奴腹地两千余里,逾居延,过小月氏,至祁连山,得单桓、酋涂王,及相国、都尉等投降者两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裨小王七十余人。
平静地度过了第二个白天,气氛似乎更紧张了,这些生来为战争而生的年轻人每个毛孔都能感应到危险的存在——敌人迫近了。而霍光总觉得哪里不合乎常理,他在眉头锁得越来越紧的李敢的脸上也同样读出了不寻常,“已经一整天没见到斥候回报了。”上官桀小声和他说,这便是症结所在。
斥候是一个部队行军打仗的眼睛,敌人的动态、沿途的水文、路线都要由他们打探汇总,继而报告给主将,主将再根据这些情报对战术进行调整,而两军交战,如果一方的斥候被对方活捉,就相当于捅瞎了他的眼睛并且掌握了对方的全部行踪。很明显,李广的军队现在处在了被动。
如果霍光都能看出来现在的局势对己方非常不利,那么军队中的绝大多数人也能看得出来。李敢小声和他的父亲说,“为今之计,只有退兵回城,才能减少损失。据之前的情报,左贤王大约有五万人,如果他们倾巢而出,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李广轻蔑地看了李敢一眼,即便自己的儿子在新生代里称得上勇猛,可还是很难入他的法眼,打得赢要打,打不赢同样要打才是他的人生信条,但是这很明显没有成为李敢的信仰,这些年轻人美其名曰叫战争的智慧,说白了,不过是为怯懦找借口罢了,天下哪里有百分之百的胜仗,自古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现在,我们不清楚左贤王以多少兵力投入战斗,如果是最坏的打算,我们擅自退却,和博望侯汇合,以博望侯的一万骑兵,很难抵御得了匈奴人的冲击,一旦我们全部被歼灭,右北平势必失守,渔阳、上谷继而便会受到牵连,所以,我们必须将这拨匈奴人引入既定的战场,到时候,虚虚实实,匈奴人难以摸清博望侯的实力,我们方能不负皇恩。况且,我李广行军四十余载,从未临阵退却,军中有擅言退却者,依军法处置。”话说到这个地步,李敢自然不能再说些什么,四千精兵强将此时不是偷袭的神兵,而成了诱敌的食饵。
如果明知道前方是刀枪火海,还毅然决然地昂首挺进,很难说这不是一种勇气。霍光终其一生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已然知道面对的是死亡,却丝毫没有抱怨命运的不济,而是坦然地接受成为一名敢死之士的事实。
这也许就是那个年代每一个汉家儿郎骨子里流淌的最纯粹的鲜血,“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一个时代赋予一群人以精神,一群人回馈一个时代以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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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夜幕降临,这一夜有月,沉静似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耐不住寂寞的汉子高歌。左贤王似乎也被这哀兵吓寒了胆,在他看来,如果自己是汉军的统帅,一定会下令全军撤退,而不是仍然埋头前进,他认为汉军此时的所作所为离生的希望越来越远。在汉军进入一处开阔的平原的时候,他命令在此等待良久的骑士们束紧包围圈,“活捉李广!”喊杀声响彻整个夜空,寒铁映着月光,为大地平白添一抹肃杀。
本以为会如砍刀切菜一样将汉军的四千人头轻松割下,可不曾想,汉军的弓弩实在厉害,第一轮冲击竟然叫如同飞蝗一样的箭矢硬生生顶了回来,遥望大旗下睥睨战场的飞将军,左贤王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对十倍于己的对手汉人的骑兵能如此沉着应对。
匈奴的骑兵中不知道是谁大声的呼喝了一句,然后是响彻大漠的呼啸。上官桀跟霍光说,这是赞美,是来自敌人的衷心赞美。霍光撇了撇嘴,但这并不影响一会儿他们砍你脑袋的时候用上十二分的力气。
左贤王随即传了命令,霍光听到对面长官级别的人大声的喝止这巨浪般的称颂,这无可厚非,好感源自钦佩,这样的情绪一旦蔓延,双方的敌对心态必然减少,到时候匈奴人很可能再次错过生擒飞将军的机会。
喝止的喊声甫一结束,左贤王便吹响了第二轮进攻的号角,这一次,李广突然变阵,他命令李敢率领军中所有军司马出列,组成一个百人的敢死队,在号角声还没停止的时候,率先冲向匈奴人。
论战场上的指挥艺术,左贤王明显逊于李广,这一次面对一个小分队的突袭,左贤王竟不能第一时间调遣接阵的勇士,他身边的护卫军可不敢贸然调离,汉朝人太会利用什么擒贼擒王的策略来应对以少敌多的局面了。就这样,他的四万骑兵竟然叫汉军的敢死队撕开了一个口子,匈奴人陷入了短暂的慌乱。
左贤王麾下的裨将请令要带人拦截李敢,左贤王摆了摆手,胸有成竹道,“他们不过是试探我军虚实,并没有突围的意思,看起来汉军另有计划——传我命令派出侦察骑,查探是否有大拨军队接应!”
果然,李敢冲杀了一圈便又回到了阵中,这时候左贤王更加笃信,这四千骑兵如此不慌不忙,一定是汉朝人的诱饵,目的是为了等更大规模的军队到来后对他的军队实施合围,这是一个包围和被包围的战术。左贤王陶醉于他看穿一切的智慧,他加紧了进攻的节奏,暗下决心必须在汉军增援到来之前吃掉李广的军队。
士兵们看着李敢如入无人之境地往来冲杀,已然受到了鼓舞,纷纷呼喝着要朝敌人冲锋,这时,李广传令布设圆阵面向敌军,将士兵手中的箭袋全部交给军中神箭手,而他自己则手持大黄,连续射杀几名匈奴裨将,再没有匈奴人胆敢靠前,左贤王的进攻再次受到阻却。
“父亲,胡虏易与耳,为何不趁我军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冲出重围?”
李广指着对面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匈奴骑兵,“你以为你能冲杀一圈就所向披靡了?我们现在处于上风,不过是利用对方轻敌之心,一旦敌人有所警觉,你还能够这般来去自如吗?你跑得再快能快得过弓箭?你骑术再精赛得过匈奴人的骏马?况且你以为我们冲出包围就安全无虞了吗,若是把这些人引到边境,以现在边防能抵御得了这么些人吗?”
李敢这时才想到,父亲和博望侯因为仅仅是战略上的牵制作用,并没有足够的兵力和匈奴人抗衡,只得默不作声,按照李广的要求持盾牌列阵以待。
即使这些年匈奴人在卫青、霍去病的身上吃了不少亏,可最令他们畏惧的仍然不是汉军闪电般的奔袭,而恰恰是李广现在以四千人布置的军阵,这样的阵型看似简单实则找不到破绽,你以主要兵力攻其一点,他能马上派出机动人员解救,而你看起来的兵力优势又因为地形的限制铺陈不开,此时匈奴人不得不放弃他们擅长的速战速决,转入和汉朝人的不断拉锯,如此消耗虽然因为人数的优势最后也能胜利,可贻误的是战机,磨灭的是斗志,在战场上,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细节往往才决定成败。
左贤王显然被激怒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他能有今天统帅千军万马的地位仅仅因为他的血缘比那些更有才能的人更高贵。匈奴人的箭雨密密麻麻地朝李广的军队拍了下来,即便有盾牌防御,汉军仍然损伤大半,好在这个时候,天亮了。
霍光明显感到接近虚脱的身体已渐渐不听使唤,如果不是几次上官桀把他扶住,他真的恨不得索性摔到马下、一死了之,也许这个白天,我就要为国捐躯,不是说马革裹尸是战士们最好的归宿吗,可是如果葬身于此,我的躯体真的会被运回平阳老家吗,还是索性草草掩埋,被敌人随意践踏,也许这就是战争,在他最应该享受美好生活的年纪却不得不面对死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迎来最后一次冲锋,也许绝大多数人都应该像他一样因为身体的疲倦感到绝望吧,可偏偏李广越发杀得兴起,花白的胡子跟着他那高昂的头颅摇摆,霍光仿佛被这情景所感染,难道自己还不如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吗!他好像使出全身力气一样,大声的呐喊起来,以此来宣泄身体的疲惫,这一嗓子,又好像感染了身边的人,汉军又亢奋起来,神箭手们的箭矢纷纷射向了企图冲上来的匈奴勇士。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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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贤王很明显不愿意陷入这样的缠斗,一整夜的进攻让他的士兵们苦不堪言,他的侦察骑兵带回来的消息说并没有看到大规模移动的汉朝军队,这让他心里有些犯嘀咕,难不成李广只是带着四千人来匈奴的腹地受死?
这并不符合汉军一贯的作战风格,可是如果结合李广的性格——在匈奴,投降来的汉人曾专门研究李广的战术打法,若是把战争作为艺术去看,每个军事家指挥的每一场战斗都融合了他个人强烈的性格色彩,所以李广带兵冒进,仅仅是为了捅他一刀并不为奇,尤其前一阵子霍去病刚刚手刃折兰王、卢侯王,掳掠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这都会给自负才能的李广强烈的刺激,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河西已经全线失守,霍去病已经扼住了匈奴或是汉朝通往西域的咽喉。
和麾下的小王简单商议之后,左贤王决定在白天稍微放松进攻,他的士兵已经露出倦怠之色,等到天黑之前,他再一鼓作气拿下对面的汉军,他确信被团团围住的李广已经是煮熟的鸭子。
河西走廊是张骞最熟悉的道路,在这里他可以轻松找到隐蔽得连匈奴斥候都发现不了的路线,所以一路上,他轻松躲过了左贤王的侦查,如果能攻其不备,己方就能占据先手,此时他还不知道李广已经被包了饺子。对李广这个人他敢怒不敢言,自己在军中起的作用不过是向导,可是李广的冒进使得整个军事行动都交给他指挥,除了叫各校尉按部就班,他甚至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去应对没有主将的尴尬境地,当然还有不舍昼夜的急行军。
李敢命令士兵一半警戒一半休整,霍光虽然乏累却不敢睡着,他生怕再也睁不开眼睛,已经能听得到有些将士放肆的鼾声,好像眼前的危险和他们毫无关系。上官桀是什长所以不能睡,他的眼睛瞪得像个铃铛,警觉地观察着远方敌人的一举一动,霍光的心里不禁疑惑,为什么只有自己对前途这般看衰,而这些跟随李将军出征的士兵们都能如此坦然。
霍光甚至没有注意到李广是如何突然组织起他的两千残兵杀向敌人,他跟着什长冲向被喊杀声震慑得略显慌神的匈奴士兵,趁着匈奴人还没翻身上马机械地挥舞着马刀,李广和他的儿子冲在最前面,他故意放敌人离得近了才张弓射击,匈奴的骑手们应声倒下,对于左贤王的军队而言,从前只听说过李广之勇,今日一见方知传说不虚。李敢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的父亲,经历了短暂的慌乱,匈奴人已经缓过神来,被点燃了怒火的匈奴人现在只管冲着李广招呼。
汉朝人的骑兵早就不是当年高祖在平城白登山被围困的时候的实力了,当今皇帝厉兵秣马,甚至重用了大批匈奴的养马人,整个汉军的建制也从步兵朝步骑混编甚至全骑兵转变,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近距离地交手,左贤王也会相信被卫青、霍去病打败的军队统帅仅仅是因为大意,匈奴人在总结失败的时候都不愿意正视汉朝骑兵已经强大起来的事实,他们宁愿把责任归结为疏漏也不远承认技不如人。
霍光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不受骑士束缚的战马很快四下溃散,阵型被敌人越冲越小,如果不是上官桀总能在刀箭快伤到自己的时候施以援手,他恐怕早被马蹄剁成了肉泥。豁出去的霍光此时对敌人的进攻毫不躲闪,既然有上官桀替自己周全,他索性一刀一刀砍向敌人的脖子,上官桀哈哈大笑,“子孟,你杀敌已经过十了!”
可让霍光担忧的是他手中的刀刃渐渐卷了,气力也快竭了,“上官兄,再给我寻把刀来!”说着好像使出浑身力气砍向迎面冲过来的匈奴骑士,可这一下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他和上官桀搭档已经引起了敌人的注意,霍光只觉得虎口一震,差点儿就没握住刀柄,可是这一下也让对方意外,眼前这个少年并不像久经战场的老鸟儿,竟然没一下震掉他手中的兵器,他一翻长刀,朝着还没缓过神的霍光的脖颈处砍去,不过这时上官桀的长枪已经朝他刺了过来,将他一下捅下了马,继而是乱马的踩踏,上官桀用枪把方才那匈奴人的刀挑起,甩给了霍光,而霍光来不及从惊魂中回过神,便继续砍向下一个近前的匈奴人。
忽然,人群中发出异样的声响——这分明是汉军的欢呼,张骞的军队打着博望侯的大旗出现在了天际,左贤王暗叫一声不好,来不及思虑为何斥候对这样规模的军队毫无预警,连四千人都难以吃掉的他士气全挫,他甚至担心这又将是汉人的伏击计谋,于是果断下令逃跑。
看着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去的匈奴人,霍光突然生出重生之感,他只觉眼前一黑,栽倒在了柔软的大漠上。
后来,朝廷以李广杀敌虽多,但己方损失也大为由,没有封赏,而博望侯失期当斩,以赎金抵罪,同时被贬为庶人。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李敢把霍光送到平阳老家,在那里,他和远征回来的霍去病汇合,和父亲再次做了辞别,此时的霍家大宅已经扩建,门前宾客往来如织,那些在河东郡做官的人恨不得都能和霍家搭上些关系,好叫新得皇帝荣宠的骠骑将军在陛下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霍仲孺把叠的整齐的衣服打好了包裹递给霍光,本想嘱咐几句,但想有霍去病照顾,霍光又自小老成也便不多说,只是告诉霍去病在长安不要担心这里,河东的官员们送的礼金他一概不取。
霍去病点点头,他懂得父亲的苦心,可是他多希望老头子能问一问母亲的情况,可这之后霍仲孺便失神地倚在大门再不说话了。
他们谁也没和霍光讲太守一家的近况。
这便是霍光的第一次战争,帝国开疆拓土的雄心和鲜血淋漓的战场给了他强烈的震撼,如何在二者间权衡,竟成了他一生钻研之事。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昨天晚上吃过饭去漱口,突然很怀念我的奶奶,她健康的时候,每次吃过饭漱口都把洗手盆弄得很脏,然后又不会去用清水冲一下,然后又想到每次我在家写东西的时候,她都要凑过来跟我闲聊,聊她年轻的时候,唠我的爷爷,讲我爸小的时候,我那个时候很嫌她烦。作为晚辈,除了让她有个好的房间,能吃到想吃的东西,竟然没有更多能为她做的。去年秋天,她突然病倒,从没有高血压一向健康的老太太竟然脑出血,我们全家遛弯回来,看着她倒下地上,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摔倒,可后背上都是汗,我的父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脑出血的症状,紧急送往医院之后,大夫说除了年纪大,别的情况都还好,可就是这样,经历了几天的治疗,竟然引发了心衰,全力抢救之后,奶奶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从一开始进医院,她能说几句话,到之后只能含糊地叫出家人的名字,到现在都认不出我们,她的生命在最后的时候,竟然让我不愿意再让她这样痛苦。我想念她,想念她的絮叨,想念她的自私,想念她很多,希望所有的人都健康,所有的家庭都和睦。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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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长安的路上霍去病让校尉简单地讲了两次对匈奴的作战,霍光大体清楚了两次河西之战霍去病部的情况,整个帝国西线战场已在他心中大致勾勒成形。
年初,霍去病率领一万骑兵从陇西出发,翻越乌戾山,征讨速濮部落,渡过狐奴河,跨越五个匈奴小王的部落,将辎重、俘虏全部抛诸身后,直捣敌寇巢穴,摧毁了负隅顽抗的匈奴部落的有生力量,甚至差一点擒获匈奴单于的儿子。
当时进入大漠,转战六天,翻越焉支山,深入敌境千余里,短兵相接,在皋兰山下,霍去病的校尉们至今对那次遭遇战心有余悸:之前,由于他们出兵神速,几乎每次战斗都打得对手措手不及,而此时,已经伤亡一半的霍去病部迎面遇到了前来围堵的折兰王和卢侯王一万铁骑,刚一照面,霍去病第一个冲了出去,汉朝的骑兵仅仅是因为他们的主将突前而下意识地跟着骠骑将军冲向了敌人,双方没有对峙直接陷入混战,从没和汉军真刀真枪拼过的折兰王和卢侯王万料不到对手的凶悍,在他们的印象里,汉军仍然是龟缩在城防、任其烧杀抢掠的羔羊,可眼前的军队,分明是猛虎,尤其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目露寒光、手起刀落已经挑落几个匈奴猛士的少年将军,霍去病的勇猛很快感染了他的部下,不容匈奴二王调动起反抗的力量,他们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切割和包围的任务,聚歼便成了顺理成章,此役,霍去病虽然再折一千士兵,但几乎歼灭了折兰王、卢侯王两部落的精干力量,而且继续出击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河西之地被汉军彻底撼动,在这样的背景下,皇帝才投入了更多兵力配合霍去病发动第二次河西之战。
第二次河西之战时霍光所在的李广部,虽然四千敢死之士伤亡殆尽,但成功地牵制了左贤王,尤其飞将军的金字招牌让左贤王根本没有注意到刚刚使匈奴人栽了跟头的霍去病再次绕过他们在狭长的河西走廊布置的锁链式防线,渡钧耆河、涉居延河,抵达小月氏,绕过祁连山,擒获盘踞此地的单桓王、酋涂王,顺势攻击单于王庭,擒获匈奴相国、都尉,迫降两千五百人,俘虏两万人,此役,霍去病的行动完全出乎匈奴单于的意料,匈奴人始终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堵截部队,故损失仅有十分之三。



让霍去病感兴趣的是,他的弟弟并不纠结每次战斗的过程,即便他的校尉讲到和折兰王短兵相接,霍光也不过多在意霍去病指挥战斗的艺术和汉军的勇猛,他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张骞绘制的地图的西方,如果按照张骞和后来霍去病抓获的俘虏所说,匈奴在西域的统治力和威慑力使得他们得以设置僮仆都尉,那么西域的实际领导者就是匈奴人,一旦汉朝和匈奴在河西陷入拉锯战,有着广袤的西域作为补给的匈奴人必定底气十足,这也许便是冒顿单于之所以在西域躬耕势力的初衷,而霍去病的两次军事行动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便是使作为匈奴王庭南部屏障的休屠王和浑邪王暴露在了长安的视线之内,如果汉军能够吃掉这两个部落,通往西域的道路将彻底掌握在汉朝手中,而那个时候,僮仆都尉将形同虚设,汉朝将实现联系西方夹击匈奴的战略构想。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霍光很明显已经洞察了汉军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但是霍去病只是对他越来越趋近的事实笑而不语。
文武百官早就等在了北郊大军还朝的必经之路上,看到骠骑将军趾高气昂地出现,内官清了清嗓子示意百官安静,待霍去病下马单膝跪地庄重宣读天子让大军驻扎城外,各部校尉约束好自己的士兵,待骠骑将军进宫述职之后好听旨接受封赏的旨意。
霍去病叩首接旨,站在百官之首的中年男子将霍去病扶起,又稍稍打量了霍光一眼善意地冲着一笑,霍去病喊了一声舅舅,霍光才意识到这位就是大将军长平侯卫青。
卫青额头很宽,高鼻梁,浓重的眉毛,刻意蓄起的胡须凸显了一些威严——和那些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们相比,卫青显得更加和蔼,少了一股子杀气,“去病,陛下亲赐安车来迎接你,并嘱咐我为你骖乘,上车吧!”
霍光这才注意到内官身后的双辕马车套着六匹颜色相同的骏马,这是皇帝才能够享有的规格待遇,而且寻常情况下连皇帝也仅仅是四马出行,只有重大场合才会由六马驾车。
霍去病万料不到竟是如此隆重的迎接,能坐上皇帝车驾的功臣自高祖立国之日起也屈指可数,他不过打了一场胜仗,怎么能擎得起这般隆宠,“皇恩浩荡臣本不应推辞,但是君臣有别末将万死不敢受此赏赐,请大将军转达陛下,臣不敢叫舅舅骖乘,更不敢坐陛下的车驾。”
卫青听霍去病推辞内心赞誉,功高则震主,陛下为何叫霍去病出征河西而不点自己的将,虽和他年纪渐长战术略趋保守、诸侯王躁动有赖他震慑有关,如何不是担心自己权重,彼时淮南王、衡山王谋反刚刚被朝廷兵不血刃平定,却也叫皇帝惊魂不定。
霍去病居功而知收敛堪称国器,表面却不露声色故作犹疑地瞅向常年侍奉皇帝起居的内官,内官也没有料到骠骑将军会弄这么一出,能坐皇帝的车那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尊崇,霍去病却一口回绝,“那请大将军和老奴回去禀明陛下再做打算如何?”
霍去病接过话说道,“怎可因为我一个人叫百官在这里傻等,延误军国大事去病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就请内官为我安排轺车,由子孟为我骖乘便可。”皇帝本就是要大将军陪同去病到未央宫门,之后由霍去病单独奏事,所以这样安排也不冲突,内官知道霍去病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这样知进退之举绝不会落陛下的埋怨,假意推辞两句也便应允。
辞别百官就算真正进了长安城,霍光可是头一次来长安,作为西汉王朝的最高首府,长安的战略地位不可替代:“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众流之隈,汧涌其酉。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下之隩区焉。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
她是西周、秦、汉三朝的龙兴之地,得益于地理位置的得天独厚,函谷关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称,此之谓地利。
高祖皇帝当年率兵打进咸阳城的时候,秦人的宫殿受战火影响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相传西楚霸王项羽还在阿房宫放了一把火,烈火焚城三天三夜不灭,故有“楚人一炬,可怜焦土”之说。面对满目疮痍,萧丞相说,非壮丽无以重威。于是,在渭水之涘以秦兴乐宫为基础,兴建了长乐宫,之后又营建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之后当今皇帝又扩建北宫、建章宫、上林苑,长安城的规模就渐渐成了今天的样子。



霍光心想,以前只知道长安大,却不知道长安可以这么大,只听说长安美,却不知道可以这般美:穿过西市,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经过北阙甲第,见“雕栏玉砌、飞檐流苏,上反宇以盖载,激日景而纳光”,处处都是繁荣景象。霍光心想等跟着哥哥在这儿求个一官半职以后一定要好好逛逛这热闹的帝国都市,给老家的父亲买一些新鲜玩意儿。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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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乘坐皇帝的车驾,但是内官还是坚持要走御道以便不叫皇帝久等,御道两侧的百姓看有轺车经过,都驻足翘脚观看,脸上无不洋溢着喜色,骠骑将军河西大捷在长安已不是新闻。
霍光还没看够长安市井的喧嚣,便到了北公车司马门,大臣上书奏事、官员谒见皇帝都要在北宫门等候召见,所以北宫门修建了高大的阙楼以示庄严,在这里受到召见的官员将改乘车为步行,这时内官说,“陛下只是叫霍将军一人入宫,您看……”
霍去病故作恍然,“子孟在此稍等,为兄先进宫面见陛下。”虽对宫中情形好奇,可霍光还是听话地点头然后安分地站在宫殿门阙旁看着他的哥哥跟随内官进宫。
不同于外城的喧嚣,从进了皇城的大门,凝重的气氛就弥漫了上来,霍去病跟着内官快步朝未央宫正殿走去,皇帝刘彻早就在大殿外等候骠骑将军的归来,三路兵马,一路全胜,公孙敖那五万骑兵在沙漠里观光一圈连个匈奴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便灰溜溜回来了,今后天子必将更多地倚重冠军侯,霍去病看到皇帝的身影马上疾步朝皇帝跑去,“陛下!”
刘彻身着一身黑色的朝服彰显着贵气与庄重,衬托着他由于很少沐浴阳光而显得有些病态的白皙的脸颊更显威严,他的身材高大体型保持得很好,绝不似多数贵族一般体态便便,和霍去病冷峻的目光比起来,皇帝的眼神除了戾气,更多的是深邃——海一样的深邃。
刘彻看到霍去病,笑逐颜开,还没等他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礼,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大踏步地进了宫殿,“瘦了不少,没年前精神了。”
霍去病万料不到皇帝一见面却先关心起他的身体变化,细想起来这竟然是十岁以后自己跟皇帝分开时间最久的一次,“朕听长公主说在平阳找到了你的生父,都安置妥当了吗?”看霍去病点头皇帝又接着说,“也听姐姐说曹襄考倒第二是拜你弟弟所赐,还特意拿来了河东太守每个月都给寄来的以为是曹襄的文章,朕倒是拜读了,果然不蔓不枝、沉博绝丽,很难想象这出自一个十来岁孩子的手笔,看他的文章让朕想起了贾太傅,前些天飞将军回来述职的时候又特意说你弟弟勇敢不畏死,朕倒真是好奇这等文武兼备的汉家儿郎是什么模样。”
霍去病没有想到皇帝给自己弟弟如此高的评价,平阳公主和李广的有意提携称得上先声夺人,只是李广只会用不畏死真叫人头疼。正想说弟弟正在北宫门外等候召见,这时内官来通报说御史大夫张汤求见,皇帝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如果说汉武帝征战四方靠的是卫青和霍去病,那么朝局的控制、国家制度的改革推行现在就多倚重张汤了,即便在乡野,张汤的名字也不陌生,他是当朝有名的酷吏,甚至有的大人在孩子任性胡闹的时候会恫吓道张汤来了,这一句话往往就能叫娃娃乖乖听话。
张汤生的一双掉三角眼,额头上有两道深深的皱纹,双颊深陷,薄嘴唇,一身煞气,朝皇帝行过礼之后又朝霍去病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才道,“陛下令臣彻查淮南王案,其中有一些线索引起了臣的注意,但是这些线索牵扯到江都王刘建,臣不敢贸然决断,特请陛下圣裁。”
霍去病起身想要告辞,却被刘彻抬手拦了下来。
江都王刘建的父亲刘非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兄长,吴楚七国之乱时年仅十五岁的刘非英勇善战,立有大功,受封江都,都城广陵,尽掌天下富庶之地,元光六年病逝后,刘建以长子身份继承王位。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在盘算登基以来,刘姓诸侯被一个一个清算,他的叔父、兄弟甚至子侄都难逃沦为权力蚕食的牺牲品,“什么线索?”
“元光六年,江都易王薨,其女征臣回家奔丧,为其兄长刘建奸污,去年,征臣再次回广陵省亲,再遭兄长侮辱,征臣心中愤懑,正好探听刘建和淮南王、衡山王共同谋反的证据,因此向朝廷汇报。”张汤平静地回答,霍去病却暗自皱眉头,奸污自己的妹妹,这哪里还有诸侯王的尊容。
皇帝看着张汤意味深长地一笑,七年前回家守孝的事张汤都能翻得出来,只怕不是被害人心中愤懑不平那么简单,更何况,征臣和刘建乱伦的事早有人举报,征臣是受胁迫还是出于自愿都很难判断。“只有这些吗?”皇帝又示意一直站着的霍去病坐下,却故意无视张汤投来的邀宠的目光。
张汤当然能感到皇帝现在的不善,连忙跪下请罪,“刘建的异母弟弟刘定国是江都王最小的儿子,他的母亲希望他能够继承王位,四年前,她付钱给一个叫荼恬的男子上书告发刘建淫乱,事情交给廷尉后,因为证据不足,臣以受贿诬告将荼恬斩首示众,却没有调查刘建淫乱之事,臣有失察之责,请陛下惩罚。”当时的廷尉正是张汤本人,说话间,额头的汗珠已经快滴到了地上。
“起来吧,”皇帝已经收起了对血缘亲情最后的怜悯,文帝时,贾谊上书削藩之策,对诸侯王颇有忌惮的汉文帝罢斥贾谊,景帝时,吴楚煽动七国之乱,平定后诸侯王再无力撼动朝廷根基,当今天子亲政后,以主父偃之推恩令继续对诸侯王裁撤,彻底削弱了宗亲在朝政中所能发挥的作用,“御史大夫以为该当如何啊?”
张汤没敢起身,“淮南、衡山已经伏法,陛下和刘建父亲虽是骨肉至亲,却也不能姑息放任,臣听说,刘建私刻皇帝玉玺,铸将军、都尉金银大印,作使节二十、绶带千余,派人走访全国各地,绘制山川地图,还派人和越王、闽侯相勾结,企图里应外合…”他看着皇帝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于是改口道,“臣打算和丞相商议,核查这些举报。”
丞相李蔡,是飞将军李广的弟弟,曾经跟随大将军卫青出征有功得以封侯,后来弃武从文,凭借着谨慎媚上,一路平步青云、官升丞相,皇帝对张汤的这个提议满意,便起身对霍去病说,“你去给霍光置办一些衣服,再带他到皇后那里觐见,先叫他当个郎官跟随御史大夫历练,张汤要替朕好好摔打摔打这孩子。”
皇帝看起来还有别的事,匆忙回寝宫了,张汤这才和霍去病寒暄几句,霍去病请张汤今后多栽培提携自己的弟弟,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北宫,见到霍光张汤细致打量了一番一边笑着应承,他希望搭上卫霍家族的势力,自己从廷尉干到御史大夫,自然也惦记丞相的位置,连庸碌无为的李蔡仅仅因为曾追随大将军卫青出征匈奴都爬到了自己前面,如今虽然在政事上皇帝对他言听计从,可总觉得根基并不牢靠。他不无羡慕地审视眼前这个少年,他的两个儿子和霍光差不多年纪,而且二子安世有过目不忘之才,却很难十来岁就在长安求得一官半职。
出了宫门,张汤朝霍去病辞别,“在下还要到丞相府上拜谒,择日再为将军洗尘!”
看着张汤的背影远去,霍光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看曹襄气喘吁吁地跑来催促,大将军和平阳公主在府中设宴为霍去病接风,卫皇后将带着几位公主和太子前来道贺。
在平阳公主眼皮下的曹襄比在封邑时健壮了不少,满脸洋溢着欢乐,能在长安重又见到自己的书僮,他更是说不出的高兴,也因此亲力亲为这种跑腿的活儿,他拉着霍光的手,正要絮叨在这里叫母亲管束得生不如死,就听霍去病笑着说道,“快走吧,难道要皇后和太子久等吗?”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小仙于 2019-03-20 15:26:27
终于复更,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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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喽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卫家和霍家的兴起,表面上看得益于一个女人——卫子夫。
卫子夫出身微寒,年少时是平阳公主家唱曲的奴婢,因她长得出众,声音如同天籁,尤其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使得平阳公主一直对她关照有加,打算有朝一日把她送到皇帝身边去。
那时刚刚寡居的平阳公主以网罗各地美人、调教舞蹈琴技排遣寂寞,但想让这些美人得到皇帝的宠幸无异于痴人说梦,当时的皇后、也就是馆陶长公主刘嫖的女儿陈阿娇对后宫把控极严,陈皇后对皇帝的占有靠的既不是贤良淑德,更不是温婉可人,而是没有我妈就没有你刘彻今天的模样,就算是在家宴上也会时不时地敲打皇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弱水三千,刘彻只得这一瓢饮。
彼时刘彻刚刚登基,羽翼未丰却年轻气盛、锐意进取,一心有所作为,他真切地看到国家虽然富足,但是钱财却掌握在少数如诸侯王、豪强的手中,于是重用一批像董仲舒、赵绾一样的儒生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史称建元新政。
但凡改革总要触及一些权贵们的利益,这些人便跑到太皇太后窦氏那里数落新政的不是,崇尚黄老之道提倡无为而治的太皇太后对儒学本就反感,而刘彻竟然怂恿臣下上书建议皇帝今后但凡国事不必请示太皇太后直接向他奏报,不能容忍权力被架空的太皇太后果断对朝臣洗牌,声势浩大的建元新政宣告夭折,而刘彻只得沦为傀儡、终日忍气吞声,据说当时如果不是看在馆陶公主的面子,刘彻可能连皇帝的位置都保不住。那个时候他只得对陈阿娇百依百顺。
深知皇帝只有倚仗自己母亲才能得到太皇太后宽宥的陈阿娇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绝不允许刘彻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明白小胳膊拗不过大腿的刘彻统统妥协,在内心深处却打定了和祖母一耗到底的决心——他不介意和他的祖母比一比谁还能活更长时间,本以为日子就将这样平静无趣地度过,偏偏宫中又起波澜,年近二十、结婚数载的皇帝没有子嗣。
用现在人的眼光看,陈阿娇不怀孕这件事稀松平常,姑姑做丈母娘看似亲上加亲却属于教科书式的近亲结婚,深谙孩子不准地位不稳的后宫定律的陈皇后到处求访名医询问良方,而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也只能对皇帝在平阳公主府临幸个把美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究皇帝有无子嗣关乎国本。
建元二年春三月,刘彻至霸上举行祓禊,归来时到平阳公主府小憩,公主奉上了精心彩排的歌舞表演,卫子夫一出场便勾住了刘彻的魂儿,对面的女子肤若凝脂、唇若樱花,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可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刘彻只觉得自己人生的头二十年白活一般。
平阳公主看火候刚好,叫卫子夫侍奉皇帝更衣,在尚衣的轩车中得到皇帝临幸,平阳公主顺水推舟请皇帝将卫子夫接入宫中,临行前还拉着卫子夫的手说,“如果有一天妹妹富贵了,请不要忘记我今日的举荐之功。”但是回到宫里太后把酒醒了大半的皇帝叫去叮嘱他,你的根基还不安稳,这个时候不要明目张胆地忤逆皇后和馆陶公主。日夜盼着再得皇帝临幸的卫子夫被抛弃在了叫爱情遗忘的角落。
每年释放一些侍女出宫是文帝时定下的规矩,刘彻看着一个个长得丑的、岁数大的,不耐烦地摆摆手,换掉,都换掉!这时候,轮到了卫子夫,不等皇帝摆手,卫子夫就梨花带雨地啜泣起来,“请陛下允许臣妾出宫。”这一哭,在姐姐家里的那个夜晚,那皓齿明眸、一袭长发的女子,在轩车中的巫山云雨、海誓山盟一股脑都涌了上来,这一回卫子夫真正得到了羽翼渐丰的皇帝的宠幸。
男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在一个女人身上折腾得多了,到另一个女人那里就力不从心,陈阿娇很快听说了卫子夫,于是在太皇太后、皇太后、馆陶长公主面前又玩儿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把戏。
这次不知道长公主怎么就深明大义起来,刘彻正装得着急忙慌地劝阿娇从桌案上下来,发毒誓表示自己近来只是因为政务繁忙才疏忽了对皇后的疼爱的时候,馆陶长公主竟然一把推开皇帝扶着陈阿娇的手,“让她上吊!让她死一个给我看看!”陈阿娇登时愣在当场。
长公主呵斥道,“你自己生不了孩子,还不让陛下在外面寻花问柳,未免也太不懂事了!”这一句话让刘彻彻底看清了老太婆的本质,哪里会有深明大义,分明是指桑骂槐,既给自己扣实了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帽子,也进一步诋毁了卫子夫的出身来历,其心何其可诛也!可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刘彻早就懒得跟这母女俩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要担心的是如何提防刘嫖对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卫子夫使坏。
刘嫖对平阳公主给皇帝网罗美女的事虽有耳闻,却也不大干涉,女儿生不出孩子就不能不让皇帝雨露均沾,可是独宠某个女人就是另一码事了,而且随着卫子夫的受宠她的弟弟很快得到了皇帝的赏识,从平阳公主家的骑奴一跃成为建章郎,既然皇帝在卫子夫的身边加强了戒备,刘嫖决定朝卫青下手。
霍去病一路上一直在跟霍光讲卫家的发家史,对于平日寡言少语的他来说费这么多话着实不易,能把老家的弟弟妥善安置,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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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霍去病没必要絮叨那么多“一个家族的崛起”,霍光在平阳听往来的商旅总会有人把故事讲得更绘声绘色。
话说是月黑风高夜,卫青从平阳公主家出来去建章宫值夜,突然被几个蒙面人拦住,卫青只道是抢钱的,此处在长安是出了名儿的三不管地带,治安相对较差,就掏口袋往出拿钱,一边还说,“兄弟们,好说好商量,我刚来长安没几天,工钱都没发,手里这点儿也是姐姐刚给的零用钱,兄弟们别嫌少,怎么也够一顿酒肉。”说罢把钱往那领头的脚底下一扔,撒腿就蹽,跑出去半里地发现那几个人还在追,而且脚下生风,悄无声息。卫青断定,第一,这几个人不是劫道的,他们冲的不是钱,第二,这几个人武功都不赖,真要打起来,对方人还多,自己必然寡不敌众。所以,熟读的兵法教会他——接着跑。
可问题是,卫青来长安时间不长,长安又那么大!他不知道往哪儿跑才安全,要是跑到官兵那里可能也不用大打出手,可他偏偏就跑进了死胡同。“兄弟们,兄弟们,咱先消消气,你说我一个骑奴,就是一奴才,你们干啥跟我过意不去?”
领头那个声都没吱,“唰”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寒光一闪,直逼卫青。卫青手里没有兵器,要知道,在长安可不是谁都可以腰间佩一把刀剑的,冷兵器时代,刀剑那就是了不得的武器了,所以秦始皇收天下刀兵铸金人十二。因此即便是公主家的奴才,也不能挎把刀在大街上随便溜达。
卫青跟这群有备而来的蒙面人比起来,只能赤手空拳。不过利用胡同路窄,对方人手不能全部展开这样的优势,卫青决定先抢一把兵器,然后再利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与他们周旋,他看得出对方几个人就是一个长期在一起训练磨合的小分队,论单打独斗未必是他对手,可如果形成一个一个的小的队形,通过互相的照应就会对卫青进行战术上的碾压了。所以卫青身形一晃逼近那领头的人,紧跟着朝他眼睛出虚招一抠,那人稍一躲闪,只这电光火石间乱了的章法便叫卫青钻了空子,右手成爪一搭领头的手腕,稍一持力,剑就给卸了下来,有了兵器的卫青转手一劈,那人便应声倒下。
汉朝人用的剑更类似于后世的刀,刘彻为了跟匈奴人打仗,在仔细研究了匈奴人的战法之后,发现匈奴人的刀要比汉人的剑更适合骑兵的突袭,它能充分发挥劈,砍,刺等攻击方式,相较于剑要更有攻击性。所以卫青这一下子,也就要了带头大哥的命。
对方的情报工作做的似乎并不细致,他们根本没想到卫青的功夫这么高,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就把领头的给宰了。可毕竟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副首领紧跟着一声呼哨,开始若即若离地跟卫青缠斗。
卫青也没有办法,毕竟死胡同让别人攻不进来,自己也休想出去,这群人不要脸的缠着他,他连翻墙的机会都没有,“行了,行了,别打了,这么打有头儿吗?咱要不就痛痛快快、认认真真打一架,要不你们就放我走!”
蒙面人终于开口说话了,“要么跟我们走,要么接着打。”卫青没等他话说完,一剑就劈了出去,紧跟着一阵猛攻,可对方防守密不透风自己丝毫没有办法抢得主动。卫青知道,跟他们走不过是幌子,走到哪儿一不小心就得让他们弄死,自己的姐姐虽然受到皇帝宠幸,可他姐弟俩在长安仍然是蝼蚁一般贱命一条。但是就这么打下去,除了力气耗尽,也没别的方法能改变这僵局。绝望,一点一点笼罩上来。
我们常说吉人自有天相,总有人会绝处逢生,这种人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卫青就是这样的人,曾经有一次,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钳徒”拦住说,“贵人也,官至封侯。”卫青当时还很谦虚地回答,人奴之生,得毋笞骂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
所以正当卫青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好朋友来了,这个人就是河西之战无功而返的公孙敖,当时已是骑郎,身份比卫青高好几个等级,可他就是觉得卫青以后要比他强一百倍,公孙敖有意在卫青身上进行一次政治投机。所以,他发现一向准时的卫青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到建章宫,就带着人出来迎他,沿着前往平阳公主府的路也便听到了兵器相撞的乒乓声,公孙敖大致察看了一番地形,此处不适合对敌人进行围歼,而且这事儿十有八九跟陈皇后势力有关,他公孙敖不是傻子,宫里的风吹草动他都有听说,所以若是把动静闹大了,他这帮忙的倒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此刻救人要紧,那公孙敖在墙上抛给卫青一个绳子,卫青一抓,他使劲儿一拽,便把卫青带到了安全地带。
而这之后,陈皇后渐被皇帝疏远,并且随着太皇太后归天,皇帝逐渐集权,陈阿娇也终于被他藏到了金屋中,即便有第一才子之名的司马相如一首长门赋“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也没能唤回皇帝的心。而后卫子夫因得子刘据被册封为皇后,卫青因军功被拜为大将军,卫氏一门日益尊贵。
那时候,民间就流行起了一个歌谣,说的就是卫氏一门的显赫:生男无喜,生女无怨,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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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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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城除了皇宫,就数大将军和平阳公主的府邸最为气派,此为二人大婚时天子所赐,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中有此等恢弘的宅院,足见皇帝的恩宠:东西四里,南北五里,平阳侯府与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激流水注其中,构石为山,高十余丈,连延数里,养白鹦鹉、紫鸳鸯、牦牛、青兕,奇兽珍禽,委积其间。积沙为洲屿,激水为波涛,奇树异草,靡不培植。屋皆徘徊连属,重阁修廊,行之移晷,不能遍也。
霍去病刚一进大将军府,平阳公主便张罗着叫庖厨开始烧菜,看到霍光,长公主和蔼地笑道,“到了长安,可不能再替曹襄做文章了!”
霍光腼腆地低下头,想到上次见到长公主的时候他连件衣服都没穿脸腾地又红到了耳朵根,今天的平阳公主和此前妆容稍有不同,只略施粉黛,印象中长公主一直雍容典雅、端庄高贵,今天看起来却和寻常妇女没什么两样,“曹襄,带子孟去参见皇后!”
卫皇后已领着太子和三位公主款步走了出来,和平阳公主相比,卫皇后稍显削瘦高挑,长发乌黑及腰,在美女如云的长安她一定算不得最出众的,但是却一定能够轻松地脱颖而出,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微笑,时不时温柔地抚摸一下儿子的脑勺。
太子寡言少语,少年老成,眉眼更像他的母亲,在一群孩子中间虽不拘束,却也不放肆,举手投足都有板有眼。天子曾不无遗憾地说他的儿子少了一些像他一样的活泼,当然,作为江山的继承人,稳重大气并没有什么不好。
几位公主可就没太子这般沉默了,卫长公主年纪稍大,已经开始学习宫廷礼仪,可带着四五岁的妹妹又是在平阳公主家还是免不了叽叽喳喳,卫长公主看到霍去病,脸稍一红,欠身打了个招呼。
卫青的长子卫伉以东道主的身份陪侍太子身侧,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卫长公主,这些孩子里卫伉的年纪最大,长得像极了他的父亲,一看就是个敦厚的老实人,此刻笑吟吟地看着霍光。
霍去病朝皇后和太子行过礼,就听皇后柔声道,“你舅舅还在书房等你,快去吧!”霍去病点了点头,嘱咐曹襄给霍光一一引见。
每次战争之后,他都有和舅舅全局复盘的习惯,通过这样的方式他们可以对匈奴人的作战方略有更立体的认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次李广虽然擅动,但确实牵制了敌人四五万的兵力,经历了河南、漠南两次战役的匈奴人并没有被伤及筋骨。只不过公孙敖不堪重用,我从北侧插入匈奴断其后路,公孙敖本应率部正面进攻,想不到他竟然迷了路,实在是说不过去。”霍去病对公孙敖的数落不过浅尝辄止,没人想去深究他公孙敖到底是真迷了路,还是畏战不敢和敌人接阵,毕竟公孙敖对大将军有救命之恩。
卫青叹了口气,“陛下常和我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长公主前阵子之所以那般怒曹襄不争,也是因为寄望他能成朝中独当一面的人才,好在你从一众子弟中多颖而出,也不枉陛下亲手栽培你多年。”霍去病的兵法大抵是和皇帝学的,拜卫青为大将军后,天子始终担心人才青黄不接,所以急于在后辈中选拔翘楚。这时,大将军将天子赐予的地图铺展开,对霍去病说道,“来来,再仔细给舅舅讲讲河西的沿途所见和水文地理。”
《管子》有言,“凡兵,主者必先审知地图,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大小,名邑、废邑、困殖之地,必尽知之。地形之出入想错者,尽藏之。然后可以行军袭邑,举错知先后,不失地利,此地图之常也。”即便有张骞这样的西域活地图,汉朝对河西地带仍是知之甚少,所以卫青、霍去病对河西的地形水文情况极为重视,毕竟这密切关系到汉军下一步的作战部署。
卫家的孩子并不排斥新来的伙伴,尤其曹襄曾给他们讲过霍光的才华,他们显然对霍去病没有给他们讲讲这次出征的见闻而感到失落,就都围着霍光问东问西,霍光却恰恰是个不太擅言辞的人,本来精彩的战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过寥寥几句,虽然切中了重点,却显得了无乐趣——战争本来就很惨烈,前一刻还在你身边生龙活虎的汉子,一眨眼可能就变成了一具尸体,睁大了眼睛倒在血泊中,这是永远没做过士兵的贵族体会不到的残酷。
卫皇后看出了霍光的讷言,款款走来叫孩子们洗手就席准备吃饭,也算帮霍光解了围。霍光感激地朝皇后行了礼,他难以相信,尊贵的皇后竟然这样平易近人,而且穿着上丝毫看不出奢侈,衬托着恬静的笑容依然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华贵,可让霍光觉得皇后和蔼的笑容后面总有一丝悲怆——很多年后,他才懂得,这悲怆不是她内心的表现,而是因为那浅浅的细纹,和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相比,三十出头的皇后老了,当形容一个女人的笑容开始用和蔼、安详,她就不再有撩人的风韵。
平阳公主特意招呼霍光坐到她的身边来,这个大家族之所以尊贵,实则仰仗的都是平阳公主,这时候大将军卫青也和霍去病走了出来,二人的话题可能要在饭后继续,换下官服的卫青更加没了架子,见卫青出来,平阳公主停止了对下人们的招呼,踱步到了丈夫身边,二人年纪虽都不小,却仍新婚燕尔一般。
当然,我并不否认,这可能是霍光初到这个大家庭时发自内心的好感,至少在他从前的生活里,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少年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热闹的家庭氛围。
侍仆将御赐的庖厨烹饪的菜一道一道端上来,再由侍女按座次次第奉上,眼前丰盛的菜肴把霍光看得傻了,在平阳虽陪伴曹襄左右,却少有这般丰盛的佳肴,卫伉不无炫耀地随口报了几道菜名儿,有“杨豚韭卵”、“羊淹鸡寒”、“臭狍甘瓠”“狗碟马臛”,全长安除了御厨也仅有大将军府的庖厨有这般手艺了。
霍光实在想不出光是一顿家宴就能吃出这么多花样儿,他想当时自己一定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否则大将军要举杯祝酒的时候不会发出一阵浅浅的笑声。
酒席虽好,卫家的掌门人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失落,平阳公主张罗这顿家宴,本有意皇帝参加,可谁想天子近日整天腻在新宠的美人王夫人宫中,若不是霍去病还朝,只怕今天还不肯露面呢!
“妹妹不必强颜欢笑,天子是天下人的天子,任谁也不能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当年陈皇后可没有妹妹的胸襟。”平阳公主看得出卫子夫的愁容,有意拿陈阿娇敲打她,“你我把孩子们好好培养出来才是正路,切不可因儿女私情任性。我倒是好奇,这个王夫人有什么本事能把妹妹比下去。”
卫子夫欠身朝平阳公主小揖,这才恢复了一贯的雍容。无情最是帝王家,霍光心想,这长安城里看着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彼此虚与委蛇、不亦乐乎,却少不了像卫皇后和王夫人这样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酒杯,卫皇后、平阳公主和大将军率先起身,几个孩子紧随其后,霍光见这阵仗,也猜出个大概——陛下来了!
皇帝还是方才那一身黑色的长衣,浓密的胡须打理的很是精细,隆凖而龙颜,眼睛炯炯有神,他一抬手,示意贴身的侍卫可以退下了,然后一挥手叫卫家人平身。
“昨日我可是派人知会陛下说今日家宴,那奴才说您有事不来,想来是假传了陛下的旨意。”平阳公主半开玩笑道。
“姐姐的家宴,又是给去病接风洗尘,朕自然要来,只不过昨日有要紧事办,才不敢应承,听姐姐的语气,倒是不太欢迎朕啊?”小时候刘彻和平阳公主不少斗嘴,如今二人凑到一起也不太在意尊卑虚礼,“公孙贺如何没来?”公孙贺的妻子卫君孺是皇后的姐姐,时任太仆,位列九卿。
倒是卫青接过话来,“虽是给去病洗尘,也不过是寻常家宴。”
一问一答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卫氏一门显赫,已为天子忌惮,卫青当然有所收敛。
“姐姐、姐夫要多添几副碗筷了,朕已经派人叫丞相、御史大夫还有右内史也过来凑凑热闹。”
霍去病剑眉一挑,想来是有了突发情况,而天子又不想扫姐姐张罗家宴的兴致把他和大将军叫去议事,否则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叫这么多朝中重臣来大将军府,卫青赶紧招呼下人重新布置筵席,同时请天子上座,霍光能明显感觉到天子的眼神在他的身上停驻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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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李蔡、御史大夫张汤、右内史汲黯陆续前来,这些人精当然也知道天子不会随便请他们到大将军府喝酒吃肉,所以都是一脸严肃。
平阳公主、皇后有意避嫌,带着孩子们进了内室,皇帝却把几个男孩子留了下来,按他的话说,他们总要接触国家的事务,从小多听一听,耳濡目染没什么不好,霍光幸运地在第一天到长安时就见证了一次虽不庄严却颇有意义的朝会。
“陇西之败,匈奴退却千里,伊稚斜单于寻机报复,入侵代郡、雁门,掠杀数百,这是朕刚刚得到的边境战报。”皇帝说完,看着离他最近的五个人,大将军坐在天子右手侧,其次是丞相、右内史,霍去病则坐在皇帝的左手边,旁边是御史大夫张汤,朝中最有影响力的也就是他们了,“骠骑将军最近在经营一条线索,现在看来,我朝大可以此为契机,重创匈奴啊。”
李蔡、张汤、汲黯,甚至还有卫青都把目光投向了霍去病,在此之前,连大将军都不曾听霍去病讲过还有什么能重创匈奴人的线索。
“陇西之战后,河西匈奴损失惨重,单于震怒,将其归咎于浑邪王、休屠王预警不力,欲召二王诛之,浑邪、休屠不肯束手就擒,派出使者和大行令联络,意欲投降我朝。”几个人明显感到事态并不像霍去病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李蔡出身行伍,跟随大将军多年,张汤在内朝为军队筹措粮饷,对匈奴各部落情况也有所了解,浑邪、休屠二部并非匈奴嫡系,按照汉人的习惯称得上异姓诸侯,正是因为这种血缘的疏远,匈奴单于并不信任这两个替他镇守西方的异族,这次陇西兵败,正给了他撤换的理由。



“这对我朝而言,实在是大利啊!”李蔡看着刚刚从书房搬来展开的军事地图,一旦浑邪、休屠投降,河西全部土地都将纳入汉朝版图,届时,匈奴将彻底失去对西域的控制,而且生存空间也将大面积减少——向北方迁徙的他们将面临严寒和凛冬,对汉朝的威胁也将因为要穿越河西而彻底消失。
“大利的背后藏着的也有可能是大凶啊。”右内史汲黯站了起来,他个子不高,淡淡的眉毛、八字胡,声音很尖,所谓右内史,便是长安城内行政的最高长官,职权相当于郡太守,因有戍卫京师之责,所以能够参加朝议,称得上朝中的实权人物。
皇帝看汲黯起身,面带笑意地斜倚在身后的靠垫上,汲黯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炮筒子,发起疯来甚至敢直言违逆天子,皇帝早料到会有反对的声音,自然乐见这样的热闹。
“臣斗胆请问,匈奴对浑邪、休屠两个异族部落始终不信任,对二王投降如何能没有防范?这是其一,其二,浑邪王不过派来使者知会我朝,可并无实质的符节,焉知不是诈降;其三,浑邪王和休屠王有十万之众,一旦归入我朝,又将作何安置,而他们留下的大面积土地,我朝如何使用,按惯例,似乎应该筑城为郡,可陛下可否想过,自从元光六年至今不过八年光景,频繁战事使得国库入不敷出,至今皇后和太子还穿着粗布衣裳,陛下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国家就此沉沦吗?”
太子本应坐在天子身侧,但是因为是朝议,他就和曹襄、卫伉等人坐在了下首,此时听汲黯提到自己,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议事便是议事,说你的结论。”皇帝不喜欢大臣动不动就扯到亡国上面,虽对汲黯这样的危言耸听司空见惯,却也不禁皱眉。
“臣以为陛下对待二王投降应该谨慎小心,招降后也应将他们大部分人作为奴隶封给天下臣民。”
“臣不敢苟同右内史意见,假使我们都如此对待降者,今后还有谁会选择归附我朝?难道所有的战争都要靠战士浴血吗?汲黯实在是迂生之见。”张汤站出来和汲黯针锋相对,他和汲黯是宿敌,两个人谁也瞧不上谁,政见往往不合,此时的汉朝正处在民族融合的初期,对抛来橄榄枝的异族人民是接纳还是排斥将影响今后的大政方针,对于尚在盛年的皇帝,志在开疆拓土,自然更倾向于包容、融合的态度,善于揣测皇帝心思的张汤质问道,“我偌大的大汉朝难道连安置十万臣民都捉襟见肘吗?”
“是不是捉襟见肘御史大夫心中难道没有分寸吗?”汲黯和张汤斗嘴一点不处于下风,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汲黯是个老实人,不像张汤生得那么“刻薄”。
丞相这时候不得不站出来了,两个人无谓的口舌之争除了让他们回家拖得很晚,对解决问题没什么裨益。“右内史的话虽然重了些,可也是为国为民,国库空虚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战争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两个国家或是民族打起仗,拼的固然是勇气,可归根结底还是国力,而这国力虽然表现在方方面面,但简单概括就是一个钱字。他现在明白皇帝叫他和张汤甚至汲黯来的目的了,浑邪王投降不过是军事层面的问题,简言之是技术问题,而囊中羞涩就是本质问题了,这是卫青和霍去病解决不了的。
“臣以为,财政问题不妨问问桑弘羊!”张汤的神情好像是猛然想起了那个洛阳神童。当年,年仅十三岁的桑弘羊以精于心算闻名洛阳,他的父亲知道,帮家族打理生意实在是埋没了儿子的天赋,便捐官入宫,任为侍中,但是在皇帝身边的桑神童并没有很快出人头地。
见皇帝点头,卫家的下人忙去传桑弘羊。
这的确是一个英才辈出的时代,这一年,霍去病20岁,即将登上历史舞台的桑弘羊21岁,他们都是注定载入史册、深刻影响汉朝、乃至中华民族发展的大人物。
虽然和霍去病年纪相仿,但是桑弘羊看起来就更老成一些,白皙的脸庞配着并不浓重的胡须显得书生气十足,朝廷按照标准尺码发给的朝服套在他的身上显得宽大不少,皇帝忍俊不禁,难怪这样的人在身边多年都不曾留下太深刻的印象,站在一群人之间他都会成为最容易被忽略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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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弘羊朝皇帝、太子行过礼,又叩拜了大将军卫青,在朝中,皇帝有圣旨要求,诸臣见大将军必行跪拜之礼,而举朝唯一见到大将军行同僚之礼的也只有汲黯一人。桑弘羊来的时候已大体猜到皇帝为何召见他,他的父亲和张汤是故交,张汤为他争取的机会来之不易。
“当今国库日渐空虚,但各诸侯王、国中商贾却都富可敌国,太子、皇后躬行节俭,可长安乃至全国的商人们、那些在属地做土皇帝的诸侯王们,甚至千户侯、万户侯,此刻却在府中推杯把盏,夜夜笙歌,臣以为,陛下不妨朝这些人借钱用作战事。”
于无声处听惊雷,此时的皇帝、卫青和丞相李蔡都竖起了耳朵倾听这雷声,张汤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桑弘羊的见地他是知道的,而且在很多地方他都给予了贴近实际的修正,他朝汲黯瞄了一眼,汲黯这时候也在用眼角瞥他,不过满脸的嗤之以鼻。他心里暗笑,接着听桑弘羊陈述道,“陛下以大司农官丞发文,直言出击匈奴,国家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鼓励全国人民急国家之所急,为国分忧。”
皇帝抚着自己的下巴,“就这些?号召富户捐款?”要是号召富豪们急国家之所急管用的话皇帝早就号召了。
“当然不是,这叫先礼后兵,国家有难,有良知之国人本就当慷慨就难,但是,臣以为,这样一道奏疏必然如泥牛入河,响应者寥寥无几。”桑弘羊现在已经忘却了紧张,这时候站在厅堂之上,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振臂高呼的领袖,“所以,陛下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朝他们借钱,而不必担心他们绑架民意了。”
这是很深入的考虑,这些富户、诸侯哪里肯缩减自己庞大的开销去支援国家,如果贸然征收赋税,这些人又将煽动民意以作抵制,但是经过前期的铺垫,朝廷站稳了这个“理”字,对那些消极抵抗的豪强就不妨磨刀霍霍了。
“朕听说,朝廷如果向这些豪强们施压,他们必然将这种剥削转嫁给百姓,到时候岂不是民怨载道?”皇帝已经开始考虑桑弘羊建议的可行性了,连霍去病都听得出来。
“这便是郡县制度的优越了,陛下集权于中央,政策推行在郡县,诸侯虽然富庶,却很难干涉到国家大政的决策,而商贾不过下九流,陛下宣扬重农抑商,他们便掀不起波澜。”桑弘羊出身商人世家,他清楚商人家庭虽然享受最好的物质条件,却没有更高的政治待遇,什么叫政治待遇,就是话语权。
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封建社会的中国,农民有更高的社会地位,但是他们的生活却举步维艰,而商人虽为末流,却挥金如土、穷奢极欲。
“臣以为,陛下大致在财政上可以分三步走,第一,整理币制,铸钱的权力全部收归中央,如此,既可以打击私铸、盗铸,还能够避免出现吴王刘濞这样的乱臣。”汉景帝执政年间,发生了吴楚七国之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吴王可以发行货币,以致国力逐渐能和朝廷抗衡。这时候,即便是汲黯也开始正色细听了,货币问题是皇帝执政以来一直在动脑筋思考的事情,但始终没有出重拳改革,其实是解决不了民间私铸的弊病,桑弘羊有信心将改革推向成功——如果私铸的成本比官钱更贵,还有谁会盗铸钱币呢?
“第二,盐铁官营。”
这又是一记重锤,但是此时汲黯坐不住了,他起身跪道,“陛下,臣请烹桑弘羊!”
连一向敬重汲黯的卫青闻言都皱了皱眉,畅言无罪,不要说桑弘羊提出的是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就是胡说八道,也不能提议用这样的酷刑吧,“请右内史注意言辞。”大将军开口喝止,皇帝欣赏地看了卫青一眼。
“陛下,盐铁专营实乃与民争利,国家体面何在?”汲黯有些激动,在他的心目中,国家是不能渔利百姓的。
“敢问右内史,百姓可有能力铸铁晒盐?”这一问倒叫汲黯语塞,桑弘羊接着说,“所谓与民渔利,实则与商逐利,黔首之徒哪里会从这中间谋得生计!但是这一块利润却是显而易见的,齐国管仲有官山海之策,秦有商鞅控山泽之利,只有富国之举,何来亡国之音?”当然,桑弘羊清楚,一旦实行垄断,经济活力必然大打折扣,可是对于急需用钱的中央政府,这已经是上上策了,年轻的桑弘羊并不想过多地和汲黯纠缠不清,“第三,便是加重商税,如此三步,陛下还愁灭匈无钱财吗?”
皇帝叫人给桑弘羊在张汤旁边添置了一张案几,天色已经很晚了,除了他时不时抓一点吃的,其他几人案几上的食物一点都没有动。“叫庖厨把菜饭再热一热,咱们今天就议到这儿。右内史的话虽然重些,但是还算中肯,去病和大将军好好商议受降的细节,如果是诈降,朕认为索性就把二王剿灭,河西之地不彻底掌握在我们手中,开拓西域永远是虚谈。”皇帝稍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子,“让卫伉、曹襄还有你弟弟跟着去河西涨涨见识吧。”
这时候,丞相李蔡和御史大夫张汤有意无意地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江都王刘建案怎么办此前二人还有所争执,这时都明白必须以此为契机,配合皇帝即将展开的新一轮经济政策。
这是霍光第一次见到皇帝,接下来的十多天,他将和卫伉、曹襄一起接受地狱般的军事训练,以至于他始终没能找出空暇的时间单独问问樛莽的近况。
楼主:作家阿喜  时间:2019-05-10 19:15:13
自打汉朝的骠骑将军横空出世,浑邪王日子就不太好过,连他最喜欢的歌姬都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他,远远地会听到他痛斥属下的咒骂声。
大单于伊稚斜接连派来几个使者,催促他到王庭述职,话说得好听,可他心里清楚,一旦进了单于的地界,只怕也就回不来了。同在河西游牧的休屠王面临的是同样的烦恼,但是自次王赵信兴许会替他说几句好话,所以原则上他应该不像浑邪王有性命之虞,当然今后还能不能掌控几万人的兵马就不好说了,他们对匈奴人来说毕竟是异族,他们的势力始终为伊稚斜忌惮。
浑邪王接连派出几路联络汉朝的使者,但是带回来的消息都语焉不详、模棱两可,他在试探汉朝皇帝能给他的政治待遇,而汉朝皇帝也在窥探他投降的诚意,可他现在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哪里还沉得住气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谈判呢,或许下一次单于派来的使臣的使命就是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他只觉得闷在大帐里连喘气都变得困难,索性叫侍卫牵马陪他出去走走,两个人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处海子,四下无人,连羊群都还没往这边来寻找嫩草。“大王,天子派骠骑将军接洽我们投降的事宜。”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浑邪王震惊不已,他故作困惑地看着他的侍卫,但眼前的年轻人已不像从前那样一脸奴相,他看到的是自信的笑容,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汉朝人早就把卧底派到了自己身边,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在下受命骠骑将军和大王联络。”侍卫环顾四周,再次确定周围并没有人,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第一,他要您确定整个部落是不是听命于您,心向长安;第二,他叫您和休屠王通风,共同降汉;第三,举事时间三日后廿二日鸡鸣,地点西南百里夹子沟,到时候由我带路。”侍卫,也是大汉朝骠骑将军的使者,重重地强调到时候要由他带路。
浑邪王沉默了良久,才问,“我希望听到汉朝皇帝的诚意。”
“陛下已经拟旨,封您为万户侯,麾下各裨王为千户侯,以边塞五郡作为贵部放马游牧之所,民仍其业,想从军效国者受骠骑将军节制。”
边塞五郡是指陇西、北地、上郡、朔方和云中,按照汉朝的考虑,如果浑邪王、休屠王迁徙至此,将成为汉朝在北方的移动长城,阻挡匈奴人可能突然发动的偷袭。
浑邪王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他也没有刻意隐藏这种心态,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非刘氏不王是汉朝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万户侯是当今皇帝能给予的最高的政治待遇,浑邪王从刘彻的豪绰中体察到了长安的善意,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的确要比匈奴待我部族宽厚得多,不过我想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你被汉朝策反的呢?”
侍卫笑了笑,“在这茫茫的大漠和绿洲中,像我这样的人百十之多,我们本就听命于汉朝皇帝。”
“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却是个英雄人物,至少要让本王知道你在汉朝的姓氏吧。”
“末将姓苏名武,家父苏建,以右将军身份追随大将军,想必大王不觉得陌生吧!”
成年以后,浑邪王从没认认真真欣赏过草原的日落,今天他看着火红的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天色倏地暗了下来,只觉得这渐渐消失的太阳竟和自己的处境有些相似,曾几何时,自己在河西不也是如日中天,可现在用汉朝人的话讲却惶惶如丧家之犬。他的相国提醒他部族的裨王们已经到齐,晌午和苏武分开他便叫属下分头召集麾下小王们来大帐议事,他长舒一口气算是排解一下内心的郁郁然后步入大帐,整个下午他都在构思怎样说服裨王们和他一起归降长安。
看浑邪王进来,原本喧闹的羊皮帐篷瞬间安静下来,几个盘腿坐在地上的小王正要撑起身子行礼,都叫浑邪王抬手制止,“你们追随本王多年,如今单于要杀本王,吞并我们的部落,到时诸位也难以幸免,本王不能不给各位谋一个出路,现在你们可以割下本王的人头到王庭请赏,解了单于心腹之忧的各位可以继续占有河西肥沃的土地,而本王也算对各位多年追随有一个交代。”
“大王说的这是什么话,”一个裨王起身愤怒地说道,“单于何曾拿我们当过自己人,之前不过是忌惮我们兵强马壮才不敢叫我们北上牧羊,如今匈奴在河西屡屡吃了败仗,各个部落却把矛头指向我们说我们预警不力,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
整个大帐顿时陷入聒噪,看帐中众人竟有同仇敌忾之意,浑邪王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才道,“此前,我和相国有意联络长安,近日长安派使者答复,许诺我为万户侯,诸位为千户侯,要求我们向南迁徙至北地、上郡、朔方等地,那里水草丰美不亚于此地,诸位意下如何?”
帐篷里瞬间陷入了寂静,时间仿佛在一刹那停滞,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小王才起身说道,“我们的富贵都是大王给的,大王去哪儿我们义不容辞地跟去哪儿。”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浑邪王不无感动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热泪,点了点头,“汉朝要我拉着休屠王一块儿投降,所以一会儿诸位回去做好准备,叫老弱妇孺收拾行李,青壮之士从即日起进入备战状态,本王亲赴休屠王那里劝降,让他们与我们一起归降大汉。”
话音未落方才第一个支持归降长安的裨王便打断了他,“大王万不可只身犯险,我的地盘离自次王那里近一些,我听说休屠王在河西之战中连祭天金人都叫汉军虏了去,仅仅因为自次王打了招呼就安然无虞。”
另一个裨王这时也抢过话说道,“我也听休屠王部落里一些小王讲,这次召集您和休屠王到单于庭,对休屠王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要吞并的就是咱们浑邪王部,单于甚至已经和自次王、休屠王达成了默契,割下浑邪王人头的同时由右贤王率兵和休屠王合击瓜分我们的土地。”
浑邪王万料不到手下竟然掌握这么多连他自己都闻所未闻的情报,他又看了一眼骠骑将军安插在身边的卧底,作为自己的近卫他一直在大帐之中,心道原来这河西之地只他一个傻子,若不是属下劝阻只怕自己到了休屠王那里还没叙旧情就被他绑了邀功,浑邪王越想越气,枉他还替休屠王做打算,这休屠王却为了一已私利不顾多年唇齿相依的感情出卖他以求保全,此时如果不是担心贸然发动军事行动会影响整个部族渡河投降的大局,他真恨不得带上麾下勇士和休屠王硬碰硬地干一架。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既然骠骑将军把休屠王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自己何不效法扔回去,众裨王散去之后,他对站在一旁的苏武说,“请您代表我到休屠王那里游说,我想这样胜算会更大一些。”
“在下也有此意,不过大王要派兵于边界策应,以保我之周全,毕竟三天后,大王要由末将引路投降。”

楼主:作家阿喜

字数:108405

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9-02-20 20:45:49

更新时间:2019-05-10 19: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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