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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原创】雪域幻境(原著向完结长篇.出本修订版)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54.幻境(上)
吴邪的包被张海杏翻了个底朝天,除了登山下斗的装备,和他们的目的唯一有点关联的就是那只张起灵留给吴邪的鬼玉玺,但是鬼玺是用来开门的,张家并不是非要借助鬼玺。
张海杏注意到了张海客手里的铃铛,问道:“你给他制造幻境?”
张海客收起了铃铛,道:“保险手段而已,他晚点醒来,我们就多些时间跟族长谈谈。”
张海杏秀眉微蹙,走过来道:“你用这办法,要是母铃没在他这里,估计你跪着求族长,他也不会把母铃给你。”
张海客苦笑一声,道:“你现在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张海杏没答,把背包往张海客脚下一丢,却道:“你最近有点奇怪。”
张海客手上一顿,问道:“什么?”
张海杏蹲下来翻了翻吴邪的眼皮,道:“没什么,你找到母铃没?你给他制造的是什么幻境?”
张海客继续翻找吴邪身上的口袋,“他绝对会喜欢的,这次的暗示很轻松。”说着对张海杏一笑,道,“我也算手下留情了,站着求族长有没有可能?”
张海杏哼了一声,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兜着。”张海杏随意一翻吴邪冲锋衣胸口的内袋,接着很意外地从里边掏出一枚小巧的铜铃。她有些疑惑地递给张海客道:“你的?怎么放进来了?”
张海客一愣,接过铃铛,仔细查看了一会,铃铛里边也封了松香,显然是刻意处理过的。张海客奇道:“这不是我的,是他自己从哪里搞来的吧。”

张海杏惊道:“这是母铃?可是会不会太普通了,和我们手里的没什么区别。”
张海客闻了闻铃铛里的松香,又用指甲刮了刮,想了想道:“不像是母铃,太小了。不过也不一定,如果吴邪用铃铛的话应该也是刚用过不久,但这里的松香有些年头了,族长十年前去古楼里用过母铃,之后灌入了松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我们都没见过母铃。”
张海杏站起身道:“还是去搜一下那胖子。”说着就朝胖子躺倒的地方走去。
张海客笑道:“要不我来?你看着这小子。”
张海杏摆摆手,二话不说便俯身伸手打算去掏胖子的背包,却不想刚伸出手,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扣住手腕。

张海杏当即一惊,完全没想到胖子已经醒了过来,胖子满脸怒容,本来脸长得就凶,这会儿那浓眉竖立,大眼瞪得圆滚滚,更是气势逼人。当年在西藏也见识过胖子的能耐,张海杏心里暗叫一声不妙。
反应过来张海杏已经抬脚踢了上去,但胖子敏捷地闪过,另一只手臂横了过来,紧紧地勒在了张海杏的脖子上,抓着张海杏手腕的手也使力把她的手拧在背后,力气大的张海杏都被疼得哼了一声。
张海杏只感到一瞬间空气都被压住,根本喘不过来气,没有被制住的手用力去扳胖子的手臂,同时起脚向后蹬去,可胖子根本就没躲也不在意她蹬的几脚。张海杏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格斗技巧,都被胖子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

胖子开口道:“王八蛋,敢跟胖爷我玩阴的!老子早就发现了,新账旧账一起算!”
眼看着张海杏几乎要被勒死了,张海客也是一阵心急。其实如果此时他上去帮忙,跟张海杏联手制服胖子的胜算还是很大的,但那样只会把情况搞得更僵。他本意就不是如此,谁想到演变成了拳脚相向的地步,不禁有些头疼,连忙叫道:“哥们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张海杏已知再怎么挣扎只会让自己更受苦,便也松了力道,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先……放开我,我们跟你……解释。”
胖子总归也忌惮张海客拼上来,但见张海客完全没有撕破脸皮的意思,心下的气也消了些,语气稍有平复,道:“放了你也行,除非你们先把铃铛给我,再把我兄弟弄醒。”

铃铛的事好说,张海客并不信吴邪的那只就是母铃,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毫不迟疑便将它放到了地上,推了一下让铃铛滚到胖子的脚下。而把吴邪捏晕本来也是下策,张海客并不想,眼下情况实在太糟糕,便又取出能解除幻境的铃铛准备把吴邪叫醒。
三人如此僵持着,空气似乎都冰结了,张海客心头难得一阵烦乱。

海外张家人这一支,本就没有内地张家的束缚多,多年来经商发展,这些人的思想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本家的掌控,更自由也更多元。而张海客是这些人中比较另类的一个,不是说他更封闭更固执,相反,对于终极和秘密,他个人的想法倒和张起灵比较相似。
五年前的墨脱之行,他第一次和吴邪正面接触,这么多年来他模仿,利用和打探的对象,本人的实际表现竟出乎了预料。而对吴邪做的事,也都是家族内部不可推脱的使命,他本身对于这些,抱有的态度一向是一种被动的执行。而和吴邪本人有过交流之后,吴邪已经在他心里的天平上,往张起灵的那一边压了更多的砝码。
要说张海客最发自内心的想法,就是至少不要跟吴邪他们彻底决裂。但究其原因,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他还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给吴邪制造幻境拖延时间的招也不是他想的,更何况他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胖子竟然没有中计,现在搞成这么僵的局面,不管对哪一方,哪一种计划,都很不利。
干。张海客先是在心里骂了一顿给他出这个馊主意的张隆半,又小心翼翼的化开能解除幻境的铃铛里面封的松香。

胖子见张海客动作很慢,便道:“我警告你,别跟老子耍花招,吴邪那小子从前脾气好可不是随我,老子轻易不和女人动手,但是逼急了我也不会客气。”
张海客叹口气,把处理好的铜铃又放到吴邪的耳旁,轻晃了晃。铜铃制造幻境的原理至今无人参透,运用方法也较为复杂,有时候幻境的引导并不会达到想要的效果,也有时候不能很容易地唤醒被“催眠”的对象。
张海客的额头上都出了汗,但是显然今天吴邪沉入的幻境有些失控了,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吴邪仍旧没有醒来。
胖子知道这东西的邪性,既然张海客已经启动了它,他也不敢轻易出声扰乱铜铃铃声的节奏。而张海杏也知好女不吃眼前亏,几乎是摒息等待着吴邪的醒转。
哥们都是假的啊你醒醒!张海客心里暗叹一句,更是不敢出声。

四周一片寂静,而散落的狼眼手电以及照明灯的光影中,吴邪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张海客一阵欣喜。
可吴邪仍旧没有醒来,吴邪的脸上变为一个很熟悉却又很久未曾见过的表情。
张海客忽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个幻境实在太轻松了,轻松到可能是吴邪自己并不愿意醒来。

吴邪看到了他脱离从前所有一切的样子,和他一直渴望相聚的亲人、朋友、以及爱人,在一起,就是他能想到的,终结了宿命后最好的生活。
如果吴邪的眼睛是睁开的,是明亮的,张海客一定能很快想到,这个表情的确属于吴邪,属于曾经的吴邪。
那年吴邪二十六岁。

双眼仍闭着的吴邪忽然开口,叫道:“小哥。”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55.幻境(下)
张起灵听到吴邪的声音转过头来,淡然的眼神也投向他。
四周的光芒变得温暖,耀眼,从各个方向包裹了过来,吴邪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了这双眼睛。
这是个幻境。
吴邪知道。
但是这个幻境实在太特别了,吴邪的理智在叫喊着要赶快醒来,而意念深处却抑制不住的想要探寻更多。

这里有一片湖,湖水很平静,烟波浩渺,而他在湖边走着。
吴邪简直哭笑不得,原来自己幻想的场景竟然这么像电影中的浪漫文艺片,是不是都有点变态了。而主角中的另一个——
这么多年来吴邪再怎么纠结、疑惑、甚至也曾逃避这份情感,最终都是守护下来了,而这份感情承载的对象——张起灵,正走在他的身边。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着,闲聊着,吴邪似乎听不清自己在说着什么,也不知道张起灵回答了什么,但这感觉就像是他们已经相伴了很多年,自在轻松。
一路上有些许人影与他们擦肩而过,有很多景致掠向身后,而眼前是扑面而来的是柳叶细风,没有人停住脚步,好像这是一条永远没有终点的路。
但只要是路就会有终点的,吴邪有些惊讶地看到这个终点通向了他的铺子。张起灵熟练地关上门,落了锁,然后走上铺子的二楼,他住的地方。

他们换好鞋,张起灵的拖鞋和他自己的是一样的,那双拖鞋曾被他奋力踢到墙上,以承受读取蛇毒过后的痛苦时失控的力道,鞋底还在墙上留下过印记。
但此时,墙壁光滑雪白,屋子里的光也是白亮的。
同样一片白净的还有靠过来的张起灵的脸,而他也凑了过去。
张起灵稍稍偏头,嘴唇微张,动作自然,就好像他将要做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熟悉而坦然……

同样都是幻境,此时在冥宫中另一个角落的另一人,却在幻境中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绝望。

黎簇在发抖,事实上从他把刀从蛇的眼睛里拔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体就没有停止过颤抖。
张起灵眉头紧皱,只得先将黎簇身上沾染的血迹冲刷干净,避免更多浓度更大的蛇血混带着费洛蒙刺激黎簇的神经。
但对于黎簇此时经历的幻境,即使是他张起灵,也束手无策。

黎簇感到有什么在追逐着他,不是汪家人,不是九头蛇柏的藤蔓,也不是蛇,令他感到恐惧的正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黎簇奋力的奔跑,想要摆脱身后的阴影,他大口的喘息换气,却感到肺部一阵刺痛,精疲力竭,依然无法逃离。
终于前方的黑暗中闪出一道白光,黎簇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尽最后的力气跑到了那道光前。
那是一扇虚掩着的门,门里透出了光。
黎簇感到很是欣喜激动,因为在他把手搭到门上的那一刻开始,身后的恐惧瞬间消失殆尽。
黎簇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他甚至觉得这扇门能够带他彻底地离开过往,走向一个全新的明天。
黎簇怀着无限的期待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人,于是笑得更开怀了,这个人是吴邪。
吴邪,黎簇其实早就不把他当成仇人、神经病、疯子看了。一年多来的相处,黎簇从最开始对这个人的害怕,到一种精神上的信赖、甚至是依仗。他虽然表面上违背吴邪的话,喜欢和这个人对着干,至少口头上一定不要认输,但是其实内心里早已认可了这个人。
黎簇在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期,异常敏感,但吴邪虽然有自己的目的,也是在利用他,却变相给予了他肯定,奇迹般地将他心里那块空了的区域弥补缝合。
看到吴邪的那一刻,黎簇是满足的。
黎簇决定信任这个人,追随这个人,他甚至在那一瞬间开始幻想以后和吴邪相处的生活。他会向吴邪学习很多东西。对了,还有张起灵,张起灵会跟吴邪一起生活,他也许还可以跟张起灵学到一身打架再不怕挨欺负的功夫。还有苏万,他们还会继续读书吗?高中生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如果吴邪同意,他一定愿意跟着吴邪去他的地盘。
黎簇一直是个执拗的人,但是想通一件事情,往往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提示。

黎簇几乎是打开门的瞬间就叫了出来:“吴老板!”
然而,下一个瞬间,黎簇感到了有些许不对,吴邪的确是吴邪,但这个房间里除了吴邪以外的存在,突然变得刺目起来。
记忆深处的很不愉快的故事再次翻搅起来,黎簇睁大了眼睛,看着满屋子的,一种真的很可怕的东西:尸体。
成堆的尸体摞满了屋子的所有角落,包括吴邪的脚下,吴邪的背后。
如果只是成堆的尸体,黎簇并不会像当下一样惊恐,毕竟曾经看过搬过也埋过很多沙漠里的干尸,多少有点免疫了。
瞬间冷却了黎簇笑容的是,吴邪的一只手里正握着一把锯子一样的东西,另一只手下则按着一具只剩下头颅和躯干的尸体。
吴邪在分割那具尸体。
黎簇想回避都来不及,他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脸。
那是他父亲的脸。

黎簇感到有什么猛然要冲破他的胸口,那是一声尖叫,他被自己喊得开始耳鸣,眼泪和鼻涕控制不住的流出来。那一瞬间,只有一种感觉,强烈到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那种感觉叫崩溃。
但黎簇的脚下却似乎生了根,根本挪不开,他感到膝盖一软,他跪了下去。他的目光仍锁在那具尸体的脸上,接着他的目光不断上移,上移,最后停在了吴邪的脸上。
吴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而他的手没有停止分割他父亲的尸体,准确的说是头颅和脖颈。
吴邪的动作熟练而精准,游刃有余。接着黎簇听到了声音,那是皮肤和骨头被坚硬的锯齿割划的声音,随着一声较大的摩擦声,他看到他父亲的头被完整的割了下来。脖子的创口一片血,但是血没有喷涌而出,因为显然他的父亲已经死去多时了,血液的颜色已经发黑发紫。

黎簇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他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吴邪将他父亲的头颅丢到一旁,接着他看到吴邪的眼神转向了他,冲他淡淡一笑。
意识中的某一根弦接上了,黎簇在积聚的恐惧、震惊、崩溃之后,另一种情感占据了他,是仇恨。
他恨吴邪的背叛,更恨付出了信任却得到背叛的自己。
这就是巨蛇的费洛蒙为黎簇量身打造的恐惧——全心付出信赖的崩塌与背叛。

仇恨是一种阴暗的情感,却往往成为可怕的动力,可黎簇不知道,如果一直被这种仇恨占据,他将被这种动力驱动,最终毁灭自己。
黎簇的身体开始抽搐,张起灵知道黎簇一定是看到了他无法忍受的东西。他迅速制住黎簇狂乱挥舞的手臂,试着唤醒黎簇,叫他不要相信。
“任何时候,都要选择相信蛇。”
吴邪的话再次响彻在耳边。
黎簇开始打心底的冷笑:“吴老板,你叫我相信蛇,可蛇给我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景象。”
黎簇的大脑在仇恨的支配下开始思考复仇的计划,他会醒来,他会博取张起灵的信任,然后跟着张起灵去找吴邪,找到了吴邪,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杀死他,或者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黎簇彻底坠入仇恨情绪之中。

张起灵知道幻境对黎簇的影响已成定局,但是他没有放弃黎簇,或者帮他结束痛苦。这样的事情他见过太多了,不是指见过太多人陷入幻境不能自拔,而是同行的人陷入死亡的边缘。但是每一次他都会尽力挽救他们的性命,这次他更加急迫,因为黎簇是吴邪重要的伙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闪过,张起灵使用了诸如揉按穴位之类的很多方法,都没有唤醒黎簇。黎簇双眼紧闭,额头上都是汗水,两道浓眉拧在一起,这个少年的脸上显示着,他正在承受与他的年纪绝不相当的沉重苦楚。
可突然间,黎簇的表情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带着不甘和倔强,接着他脸两侧的咬肌绷了起来。
张起灵马上反应了过来他要干什么,迅速的掐住他的两腮,用手指去撬开黎簇的牙齿。
但还是晚了,张起灵的手指先是触到了鲜血,接着他自己的手指也被咬出了血。
黎簇咬了他自己的舌头,而且是抱着咬断的决念。

幻境的缓解方法之一,就是肉体上的疼痛,张起灵本来已经拔出了匕首,控制好力道的话,黎簇虽然会受伤,却不会死去。可这个少年对自己比他还要决绝。

有过了不知多久,意识中的所有画面和声响渐渐消散,黎簇感到突如其来的一阵放松,身体好像飘在云端,心里压着的仇恨、惊恐都突然化解了。幻境奇迹般地解除了。
黎簇深吸一口气,他睁开了眼睛。
……
黎簇伏在张起灵的背上,张起灵正背着他向通道的深处走去。他浑身脱力,脸上嘴边都是血痕,舌头很痛,他的眼睛很肿,因为流了太多的眼泪。
黎簇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在崩溃的边缘他还是选择了信任吴邪,而没有信任蛇。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张起灵的背包挂在胸前,遮住了一些蛇血的腥味。虽然还有一些残留的味道,但黎簇却不怕它了,他的意志很清醒。
吴邪要是看到张起灵这么背着别人,会很嫉妒吧,黎簇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笑气流振动舌头又疼了,不过还好没断掉。
张起灵走得很稳,黎簇本来还有点过意不去,但想到自己都是因为吴邪才遭了这罪,他也该心安理得的“享受”一下。
他只有微弱的力气尚能攥着手电,而前方的光圈中,出现了两个造型奇异的石像,一个像蛇,另一个像是只巨龟。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56.冥河
苏万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的时候,耳边隐约有水声。
梦里苏万发现自己在一个大冰块中,冰块的中间有一些细细的缝隙,可自己偏又比那缝隙更加细小,在缝隙里滑呀滑,不知道会滑到哪里去。
然后滑着滑着,他就被一个人卡住了,原来是他黑眼镜师父。黑眼镜笑眯眯地跟他说,其实这是一个魔术,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这句话刚说完,苏万果真从那冰块里冲了出去,掉到了一大杯可乐一样的液体里,一串气泡从他的嘴里咕嘟出来。

苏万瞬间惊醒,大叫:“可乐不加冰啊啊啊!”
几秒钟过后,耳边传来一阵笑声,黑眼镜光裸着上半身,笑得腹肌更明显了。
苏万打量着四周,发现眼前有一条河,河面还挺宽,水速较和缓,而河岸边他的面前有一个火堆,虽然火光没有多旺,但是很温暖。
温暖……苏万下意识的向火堆处靠了靠,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全是水,已经湿透了。

苏万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黑眼镜,道:“这是哪里?”
黑眼镜的墨镜在火光的映照下直反光,笑道:“你喝可乐都不加冰?”
苏万猛然想起了刚才做的梦,看来这梦有一半是真的,他们真的从一个超大型冰块里掉到了可乐里,哦不,是水里,应该就是眼前这条河了。而自己多半是晕了过去,估计是被黑眼镜捞上来的。黑眼镜的头发也湿嗒嗒的,很狼狈,但是头发都被他捋到了额头后,是一个大背头,再配上那墨镜,别说,还挺酷炫的。
苏万看得愣了一会,一哆嗦,打了个喷嚏,喷了黑眼镜一墨镜。
黑眼镜下巴扬了扬,似乎在看他身上的湿衣服,道:“要不要脱下来烤一烤?”说着摇了摇自己的胳膊,他正平伸着双臂,上边搭着他的黑夹克,在烘干,本来穿里面的衣服都被卷成一团扔在了一边。
苏万又一哆嗦,这里的空气并不算冷,但是湿衣服糊在身上绝对不舒服,苏万便也拉开拉链,脱下来学着黑眼镜的样子烤衣服。刚摆好造型苏万忽然惊叹一声:“啊!护身符!”

苏万手忙脚乱地在湿漉漉的衣服口袋里一阵翻找,终于从衣服里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纸片用一个透明的袋子装着,密封得还很好,竟然没有被水泡皱。
苏万看着那张纸片,半晌叹了一句:“老大,对不起,我差点烤了你。”
黑眼镜倒是有点好奇,从苏万手里抽出了那张纸片,仔细借着火光看了看,竟然是一张相片,还是吴邪的。
“证件照?”黑眼镜问道,“护身符?”
苏万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师父你别告诉吴老大啊,这其实是我跟鸭梨在他家里的毕业证上偷撕下来的,我们就是留着避避邪,等有机会肯定给他还回去。”
黑眼镜笑道:“他的照片开过光?”
苏万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道:“这个等我们找到鸭梨,让他给你解释。”
黑眼镜听到叹口气,道:“没有机会见了,我们已经死了。”
“啊?”苏万满脸的难以置信,道,“你是不是刚才脑子里灌进去河水了?”
黑眼镜面向着河水,道:“你看这条河就是忘川河。”说着指了指前方四十五度方向,苏万惊讶的发现那竟然有座桥,黑眼镜继续道,“奈何桥。”黑眼镜的手指又指向河对面不远处的墙壁,“地狱的大墙,不过好像没有铁丝电网。”
道理苏万都懂,但是这里的景致,未免也太配合那些传说了!

苏万咽了咽口水,道:“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我相信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论,鬼神都是人意识的产物,这些也都是人们幻想出来的。”说着闭上眼睛默念一遍“吴老大保佑”。
苏万满怀信心地睁开眼睛,可河还是那条河,桥还是那座桥,墙也还是那面墙。
“这不科学!”苏万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了河边。

这是一条地下暗河,河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几乎看不出河水的流动。河水很深,至少苏万一眼望去没见底,而周遭的光线不足,河水呈暗黑色,不仔细看,就像是地面上突然断裂开的沟壑。
黑色的水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尤其是在这个充满了阴森森气息的地方。苏万也略微忌惮,稍退后了两步,可就在他脚步稍一后移的同时,苏万忽然看到了河水里泛出一点光亮。

苏万“咦?”了一声,那光亮又转瞬即逝了,苏万便再次向前探去,光亮也再次出现。
苏万忙转向黑眼镜,道:“这河里有发光的东西!”
黑眼镜仍坐在地上,烤着他的衣服,道:“你仔细看,那是什么。”
苏万一听,看来黑眼镜也看到了,而且知道那光亮是什么,既然也让他看,八成是没什么危险了。苏万往前挪挪又往后移一移,调整着角度,终于再次捕捉到那点光亮。

光并不大也不强,但是的确跟黑色的河水形成鲜明的对比。苏万仔细看又发现,那光亮并不只有一块,而是有几块,在几块光亮的映照下,又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是一座建筑。
更加不科学了,这河里竟然有座城。苏万指着河问道:“这里边好像有座建筑?”
黑眼镜捏了捏夹克一角,已经不滴水了,道:“不是河里,而是墙里。”
苏万听得云里雾里,墙里?那墙就在眼前,为什么墙里的楼会在河里出现?
苏万向河对岸墙的方向望去,那面墙很高,几乎接到了他们坠下来的冰层。想到冰层,苏万又向头顶望去,只见冰层铺满了头顶,只在一处有一个空洞,应该就是他们掉下来的冰洞。
苏万看看冰层,又低头看了看河水,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秘密。

那座河里的建筑,的确是在高墙的里边,而河里的却是它的一个经过冰层和河水两次反射的影像。与潜望镜的原理差不多,但这一切都是一个完美的恰好,不论是冰层的倾斜角度还是苏万所站的位置。不知道是当年修建了这里的人们故意做的设置,还是只是一个离奇的巧合。
苏万恍然大悟的一刻下定决心回去一定好好学习物理,这真是一门伟大的科学。

苏万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黑眼镜,黑眼镜不置可否,但是笑了笑,苏万接着问道:“师父那你说这墙里的建筑是什么啊?”
黑眼镜道:“当然是阎王殿啦。”
苏万走回黑眼镜的身边,又坐下,道:“我才不信,你还是告诉我吧,还有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黑眼镜面向着火光,道:“当然是去闯阎王殿,你没发现河里的影子中有光亮吗?那是吴邪他们的照明设备。”
苏万一拍脑门,“对啊,这么说鸭梨他们应该都在墙后了?那我们也赶快过去吧!”说着指向河上的桥,“我们可以通过桥过河,过去了墙那边肯定有门!”
黑眼镜的脸转向了苏万,墨镜上的火光变幻出奇异的形状,黑眼镜道:“我说了我们已经死了,而且已经过了奈何桥,你没发现吗?现在该去等着投胎重新来过了。”

苏万觉得有些不对劲,黑眼镜很少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开玩笑。苏万注意到黑眼镜一直架在胳膊上的黑夹克遮住了他的双腿,而他这时候才发现,地上有暗色的某种痕迹。
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苏万猛地伸过手去,一下掀开黑眼镜的黑夹克,脑子顿时就“嗡”了一声。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57.死战
黑眼镜的一条腿,裤管已经被割开,露出里边几乎缠满整条腿的绷带,而绷带上有大片血渍,地上的痕迹正是血。
“你……”苏万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苏万感到自己的记忆像是断了片,他们摔下来之前两个人都好好的,怎么醒来黑眼镜的腿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黑眼镜抬手搭在苏万的肩头,道:“本来想带着摔懵的你过桥的,但桥那儿有只凶残的孟婆,我被它咬了一口。现在我受伤了,还不轻,但是它只挨了两刀,肯定还会咬人。我们的装备都沉到河里了或者被冲走了,已经不可能过河了。”
苏万的眼睛已经被那大片的血红色锁住了,不死心,道:“你的伤很重?什么孟婆,在桥那边?那我们不走桥游过去?”
黑眼镜稍一歪头,道:“我走路都难,但是你可以游过去,我可以掩护你。”

苏万觉得他的记忆一定是被摘除了一段,为什么现在的感觉好像是突然回到了古潼京,他和黑眼镜在那绝望的地下,四周是虫子的尸体,他们没有食物没有水,地面上还有一群准备捉他们的人。
但上一次在沙漠里,他是亲身一步步经历了那些事,最后慢慢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可这一次,明明几分钟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好好的,突然就被拉到了攸关生死的现实里。
苏万难以相信,头很痛,最主要的是他看到了黑眼镜的状态明显不对,苏万有些害怕。这个人永远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这让他很放心,不论这个人是伪装的,还是性格本来如此,至少说明,他有足够的精力,有足够的打算,让他可以不在乎,可以无所谓。但眼下黑眼镜又莫名其妙地就正经了起来,这让他开始有不详的预感。

苏万已经不想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将有什么危险了,他接受了他们可能被困在此地,甚至可能得不到救援而真的要去投胎了的事实,道:“如果我游过去找他们回来救你呢?”
黑眼镜脸上还是那个笑,道:“可以啊。”
苏万一愣,但是总觉得黑眼镜答应得太干脆了,直觉就是有问题。便道:“不对,吴老大说过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紧急,那样他们可能没有时间回来救你……那怎么办?”
“没时间救我,但是有时间救你啊。”黑眼镜道,“你会游泳吧,那就快去。”

苏万急了:“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需要止血,需要消炎,你必须跟我过去找他们!你想一想啊,你不是总有办法的吗!”
黑眼镜嘴角微微一抽,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个弧度,道:“总能想出办法的不是你吗?只不过现在办法摆在眼前,你不用想,只要敢做就好了。”
苏万使劲地摇头,他不敢。

苏万知道如果他现在走了,那么黑眼镜就要独自面对那个危险,等到他再回来。即使吴邪他们愿意放弃原先的计划而来救他,也可能有无数的变数。这个人一直很牛逼,但是毕竟是个人,腿上还有那么长的一道伤口,是人就会死。
“那我也不走。”苏万道,一屁股坐下,一瞬间觉得自己被黎簇附体了。而他心里也期望着黑眼镜能想出办法,或者吴邪他们很快就会出现。
黑眼镜看了看他,火光中这个少年的侧脸异常倔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对自己很不负责任的。人很难在几分钟之内把一件事情思考成熟,但是总会在几分钟之内,因为一些本来微不足道的顾虑做出很不成熟的决定。”黑眼镜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自私并不一定是坏事,是人的本能。”
苏万转过头,看着黑眼镜,忽然道:“我就是自私,才不想走。”
黑眼镜一愣,接着叹了口气,手在苏万的头发上揉了揉,道:“你小子这是不打算听话了?”
“不听!”苏万气鼓鼓的道,“要走一块走,这回你更别想让我先走。”
黑眼镜摇摇头,现在的情况,只能等等看了。

苏万见黑眼镜不打算再说服自己了,便要再去看黑眼镜的伤势,却忽然听到一阵似乎是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那链子显然很巨大,发出的声音也够震撼,周围还有回响,瞬时整个空间都像在振动一般。
“看来它又出来了。”黑眼镜低声道。
苏万闻声望去,他终于知道黑眼镜所说的那个“孟婆”是个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只长得像是蜥蜴的动物,但那个大小怎么也得是科莫多巨蜥的规格。
大蜥蜴似的怪物正从河里爬上来,浑身都是隆起的疙瘩,没有鳞片,但是那些疙瘩看起来也是刀枪不入。四肢不长但是很粗壮,再一看,原来那锁链是锁在它的身上的。不知道锁链是怎么样锁进它的四肢,还好像根本就是从里边长出来的,锁链延伸到河中,这东西每动一下就会带动锁链搅起一片水花。
好一只奇丑无比的“孟婆”。苏万看着眼前的大蜥蜴晃了晃头,凹凸不平的脸上有一双突出来的圆眼睛,散发着幽幽荧光,一张血盆大口,张开的嘴里獠牙那么长,接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啸,似乎是在示威或警告。

苏万早就站起来了,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却见黑眼镜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儿。黑眼镜仰头对他道:“别害怕,那东西身上的链子很短,它过不来的。”
原来这“孟婆”还真是守着桥的,但是过路的不会被喂孟婆汤,而是直接给一口。看着那满是锯齿的大嘴,苏万不敢想象黑眼镜被咬了一口得伤得有多重,难怪这人连死了的话都说出来了。
苏万还是很紧张,这样跟一只突然出现的猛兽对峙,就算是知道有个安全距离,也难以平静,道:“它想干什么?你别告诉我它是上来慰问你被咬了疼不疼的。”
黑眼镜往后仰了仰,双手向后撑在地上,很悠闲的样子道:“说不定还真是,或者是来为它的舌头报仇的。”
苏万一惊,黑眼镜这么一说他才发现,那东西的嘴里似乎也流着血,但还有一些粘稠的东西跟血混在一起,垂在嘴边,看起来就很恶心。
苏万呕了一声,问:“你把它舌头割了?”苏万觉得他在“孟婆”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的目光,这下怎么办,以舌还舌?他俩赔的起吗。
黑眼镜点点头,突然又支起身来,似乎发现了一些异样。

苏万神经一紧,果真就见那“孟婆”猛地一挥前肢,像是要摆脱锁链的束缚,它这么一挣,整条锁链都被抡起,又溅起一大串水花。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这个怪物刚刚袭击了黑眼镜,并且被他割了舌头,而后又沉入水下,也不知在水下是想明白了什么,还是咽不下被割舌头的气,再上来就被激怒了。
它开始疯狂的甩拽四肢上的链子,哪怕链子与骨肉相连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它还是在狠命的撕扯。
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回荡着那怪物的嘶吼声,锁链拍在水面上、桥体上的声响,以及被翻搅的水花声。
苏万完全吓呆了,它从没见过一只野兽如此穷凶极恶的状态,难以想象如果它真的挣脱了束缚,向他扑过来会怎样。
这个“如果”很快就成了现实。苏万一声惊叫,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条锁链被挣脱开,接着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形,重重地拍打在了桥上。

苏万被吓住了,黑眼镜受了伤,他们的装备都被冲走了,武器也没有,跟这样一只野兽肉搏,肯定被秒杀,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苏万感到脑子整个要烧了起来,心脏还是剧烈地跳动,全身的细胞都在诉说着恐惧。
恍惚中,苏万突然感到一只手向他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把手枪。
黑眼镜仍坐在那儿,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接着一口白牙露了出来。黑眼镜冲他一笑,然后毫无预兆地飞起一脚,把他踹进了水里。

“游!”
黑眼镜的声音在身后炸响,河水很冰凉刺骨,苏万连呛了几口。他挣扎着,河水又再次漫过他的头顶,他再挣扎。耳边也充斥着水声,但水声没有掩盖一些其他的声响,他听到了锁链断裂的声音,听到了那怪兽越来越近的嘶吼声。
水面与空气交接的那条线不断起起伏伏,而在起伏变化中,他看到黑眼镜站了起来。

黑眼镜的黑夹克已经烤干了,他提起夹克,一只手先伸进了一边的袖口,接着夹克被甩起,带起的风把火堆的火焰吹起,另一只手再从另一边的袖口中伸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他的背影就像一座黑色的雕像,黑夹克绷起的线条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黑色的衣面,反射着火堆炽热的火光。
苏万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那一刻,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副墨镜下很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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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汇合
上一次狼狈成这样黑眼镜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经常下地的人都有觉悟,每次进入盗洞,之前看过的太阳,可能就是这辈子最后一眼了。
但黑眼镜从来不看,日光对他来说太刺眼,月亮星星他更不看,不适合他。黑眼镜每次下斗前只有一个习惯,把他的墨镜擦好,保持一个光线适度而又透亮的视野,所以他每次都出得来。

这次还好,他想,至少他的手上还有一把匕首。曾经也有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但是有运气也够了。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与这些凶险的东西打交道,没人打得了保票,哪怕是张起灵也不行。

命是什么,就是对恐惧的排斥延续,保命都是本能的反应。但可惜的是黑眼镜没有恐惧,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能威胁到他了,不论是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地下怪兽,还是体内的顽疾,他突然有点遗憾。
但是运气,还是要有一些的吧,至少撑到那个小鬼游到了对岸。
黑眼镜没有精力去看苏万到底游没游过去,或者干脆因为不会水沉了下去。虽然后者的可能性不大,但前一种的可能性似乎也微乎其微。苏万刚才发出的叫喊那么绝望又那么悲痛,好像是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黑眼镜笑了笑,即使他此时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着,正骑在那怪物的背上,拼尽了力气用双臂圈住了那张大嘴。
他的腿很疼,已经疼到要麻木了。而他按着的东西在剧烈地挣扎,它的身体很庞大,只是刚好脑袋小了那么一点,否则黑眼镜也不可能徒手就勒住。但背上的铠甲一般的硬皮不断的磨蹭甚至是划开黑眼镜的夹克,隔着夹克里边的皮肉也被撞得闷疼。
在剧烈的甩动中,黑眼镜就像是挂在那东西的背上的纸片,只有手臂的地方牢牢的钉着,身体的其余部位都在颠簸中要散架子了。
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或者其实仅仅也就一两分钟,黑眼镜的力气终于是耗尽了。

还可以,他想,没再听到那孩子的喊声,估计是吓怕了,跑远了,这样就好。
今天是八月几号呢,总之,是个秋天吧。

砰——
一声枪响,陡然震开在了耳边。

大蜥蜴一般的怪物嘶吼一声,血从它的一只眼睛里喷涌出来,它狂乱地扭动一下,黑眼镜被猛地掀翻在地,墨镜也被震飞。
黑眼镜惊讶于刚刚的枪声,而他的双眼抵抗住了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没有移开,于是他看到苏万手握着那把手枪,在空中向他扑来。
他们在地上没有滚出多远,更大的爆破声接连而至。

苏万没有游到对岸,河里他的脚被背包的背带勾住,背包里有一些C4。
……
巨大的爆破声响彻了整个冥宫,甚至连上边的冰层都有震动。
张海客寻声望去,心下一惊,对张海杏和胖子道:“我们几个之间还是先别僵着了,族长他们可能遇到危险了,不然不会使用炸药之类的东西。”
胖子哼了一声,撒手把张海杏推开,张海杏挥手便打,又被胖子擒住手腕,道:“老太婆我劝你识相一些,跟我去接应小哥,别这么任性。”
张海杏刚吼了句“你——”便被张海客打断,道:“你跟他去吧,听着声音像是在后殿那边。”又看向胖子,笑了笑道,“等族长回来再说,睡着的这位我肯定好好看着,就算是为了这张跟我一样的脸,我对这张脸还是很有感情的。”

这爆破声的确可疑,如果张起灵他们真的遇到了什么必须使用炸弹的凶险,那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胖子知道张海客虽然不是善类,但是此时也不能拿吴邪怎么样,而他也可以带走张海杏,实在不行就互换人质。
胖子拎起地上的背包,道:“别跟老子耍花招,回来他要是少了一根眉毛,或者还没醒,到时候小哥一个人就把你踏平了。”

两人走后,张海客在吴邪旁边一屁股坐下,轻叹了口气,这伙人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啊。
张海客又拿出了铃铛,在吴邪的耳边晃了晃,可吴邪仍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面色安详,要不是还喘着气,张海客都要担心自己是失手害了人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这种幻境还很难强制唤醒,再说要使用强制手段,最好也别是自己出手,搞坏了后果很严重。
张海客决定等吴邪自己慢慢醒来,幻境终归还是有一定时间限制的,大不了多等一等。

张海客端详起了吴邪自己的那枚六角铜铃,果真跟张家使用的是相同的,吴邪从哪里搞来的并不是很重要,关键是吴邪打算用来干什么。
张海客不信吴邪已经掌握了使用铜铃制造幻境的技术,这项核心的技术只有张家内部的少数一些人能够运用,张起灵会不会用都是两说,吴邪是一定不会用的。
如果不是用来制造幻境的,那就是准备用来开门的,可吴邪分明有一只鬼玺,又为什么要带着铜铃开门,难道是做两手准备?张海客没明白,想着又仔细的看了看吴邪的鬼玺,与记载中的一致,但不知道为什么,张海客感到了一些异样。
他伸出手指沿着鬼玺上的纹路仔细摸索,把每一个细节都瞧了个遍。来回看了几圈之后,张海客露出了一个笑,有点无奈,又有点喜悦。

时间在等待和寂静中流逝,又过了好一会,脚步声渐近,张海客听到了胖子的声音,抬眼望去,还真是有些惊讶:胖子和张海杏身上各背着一人,胖子背的那人身材高大,一条腿上都是血,但仍有意识,嘴角咧着,倒像是挺高兴的,正是黑眼镜。张海杏背着的那个则昏迷着,鼻子耳朵边都流了血,是苏万。
张海客走过去,帮着两人把另两个安置好,又拿来包扎止血的药品和用品,帮忙救治,这下躺着的从一个变成三个了。

黑眼镜的伤腿终于得到了更加妥当的包扎,张海杏还给他打了抗生素,虽然还疼着,但是此时这点疼痛,根本可以忽略不计,他心情是真的很好。
黑眼镜看向胖子,问道:“哑巴和那个小鬼呢?”
“我们也不知道,本来以为是在刚才爆破的方向,看来他们也没跟你们在一起。”张海客说着又看向胖子,“他俩这真是给炸的?你们刚才回来的造型还真是……”
话还没说完,同样造型的另外两个人终于也出现了。张起灵背着黎簇也走到了冥殿的门前。

张起灵的肩膀上也是一片血迹,但似乎并不碍事,而他背上的黎簇也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张起灵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些许惊讶,但接着眉头便皱了起来。张海客下意识的往吴邪身前挡了挡,可惜已经被张起灵发现了。
张起灵几步走向众人,放下黎簇便去看吴邪。

黑眼镜劫后余生头一次兴奋异常,手背拍了拍胖子,问道:“小吴这是咋了?”
胖子哼了一声,道:“被人算计了呗。”
张海客尴尬地哈哈一笑,冲着张起灵的背影道:“误会误会。”手里还扯着绷带,准备给张起灵送去包扎肩膀上的伤口,想了想递向张海杏。
张海杏瞥了他哥一眼,双手在胸前一叉,一脸大义灭亲的觉悟。
张海客看向张起灵,后者也刚好投过来一个眼神,凌厉得简直是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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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唤醒
虽然几个月前刚刚见过面,但实在匆忙,连唠家常的时间都没有。在张海客的记忆里,印象中比较深刻的与张起灵相关的片段,实在太久远了,还是两人才十几岁的年纪,那个看起来很瘦又小的身影。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海客还是能从张起灵的眼神里看到一些没有改变的东西。这种眼神是张家人的眼神,有着张家人普遍的特征,但这又是专属于张起灵的眼神,他们的族长,那个一直存在于历史中却又与张家的历史共存,无法与张家分割的人。
然而这一刻,张海客清楚地看到了这种眼神里蕴藏了另一些情感。非要比喻的话,像是凶猛的野兽回护自己领地时的威胁与警告,这种眼神里有他的骄傲和尊严,也有为了守护一些东西的决心与坚定,甚至,带上了杀气。
张海客被看的一阵鸡皮疙瘩,很少有人能给他这么不自在的感觉。

其实何止是张海客,张起灵周身的低气压,已经把在场的人都弄得很不自在,还是胖子先开口,道:“小哥,要我说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把天真叫醒吧,他中了那小子给弄的幻觉,等他醒了,咱们再和你家里人好好唠唠。”
“是你干的。”张起灵直接对着张海客道,语气听不出来是陈述还是疑问,“把铃铛给我。”
张海客有些意外,看来张起灵是打算听胖子的劝解了,便从口袋里取出铜铃。
张家人此时都在天宫里,其实眼下正是确认一些事情的好时机。

张海客平静地笑了笑,把铃铛递到张起灵的面前:“你确定要叫醒他吗,他醒了之后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阻止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张起灵没有接,似乎在等张海客把话说完。
张海客继续道:“他醒过来就会再次陷入危险,这小子已经做了那么多事,绝对不会在最后一步停手。族长你应该比我清楚,让他继续睡着才是保他平安的最好方法。”
张海客向前走了一步,眼睛直视着张起灵:“这小子很固执,他没有选择,但是你有,我们都在等着你,你跟我们走,那样所有人都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张海客一直想不通,张起灵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吴邪和胖子等人,如果是他孤身一人的话,行动一定更加便利。如果他真的想像之前那位张家族长一样封闭终极的话,按照张家人的思维,就应该独自去完成一切。
可张起灵没有,从一开始选择和吴邪一起上山,到刚才维护吴邪的表现,都和他之前的预料完全相悖,他不知道张起灵是不是心存对于他们这支海外张家人的不信任,才选择了吴邪等人。如果是因为不信任,难道吴邪等人就更值得信任吗,无论从经验经历还是武力值来说,似乎都是他们才更值得信任。
除非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张起灵是在利用吴邪等人,因为只有吴邪有着张家人不能代替的价值,张起灵才会坚持这种选择。
然而,张海客的困惑就在于,既然是利用,张起灵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甚至用了十年的时间,十年前的吴邪难道不是更好被利用吗?

“你是张家人。”张海客道,“这一点不是你能改变的,你和张家,和我们,有着不可能断开的联系。”
张海客把铃铛递过去,道:“选择权在你。”
如果张起灵放弃叫醒吴邪,和他一块与张家人汇合,那么张家的目的就达成了。如果张起灵坚持叫醒吴邪,和吴邪等人一起继续完成他想做的事,张海客想也许他可以跟随他们去一探究竟,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好奇那个答案。
可张起灵还是没有接,似乎有根弦,紧绷在空气中,就等着稍微的震动去触碰它,而一旦被触碰,则会引发完全不同的结果。

黑眼镜又戳了戳胖子,道:“你们怎么搞这么复杂,我都听晕了,我要加钱,还有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被蒙在鼓里心灵受到打击慰问费……”

“我和张家没什么联系。”
张起灵的声音打断了试图缓和气氛的黑眼镜的调侃。
他走到张海客的正对面,接过铃铛,停住脚步,就像要宣告什么一样。
几人一时之间都不觉屏住了呼吸,等着张起灵的答复。

在一片沉默中,张起灵开口淡淡地道:“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从来就不是张家。”

张海客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张起灵会这么说,一时间更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胖子冲着张海客哼了一声,很满意自个儿这个兄弟的这句话。
黑眼镜听到胖子轻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这俩哥们,一个比一个好玩。”
胖子也笑了,走过去拍拍张海客的肩膀,道:“放弃吧,过来帮胖爷干点实事。”
张海客看着张起灵此时淡然却又执着的眼神,突然想通了之前的困惑。

他曾经把所有的推想,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张起灵和张家人有着一致的思考方式和行动理由。然而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前提完全就是错的,因为张起灵竟然也是会被改变的。
改变了他的人,有自己身旁的这个胖子,有身后那个不着调的瞎子,甚至也有那两个不明状况一路磕磕绊绊却活到现在的小鬼。
当然还有那个,一开始就被评估为没有战斗价值,可却从被利用的棋子变成了布局的棋手,这会又正做着不想醒过来的美梦的人。

张家人骨子里深埋的那些东西,绝对的理智、强大的力量、至高的技巧还有睥睨一切的优越,都输给了另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在张家人看来是毫无意义的,只会成为累赘和软肋。
然而当这样东西真的在心中扎根发芽,它的力量就会势如破竹,直到长成参天大树,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都有着炫目的光辉,根本无从抵御。
没人能抵御,就像人无法抵御光,抵御空气。那种东西,是一直存在于最普通的人们之间的情感。

张海客笑了笑,道:“我明白了,你还真是……”他发现竟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而张起灵显然也不打算听他所说,转身又向吴邪走去。
张海客也跟上,道:“你试试看吧,我叫了很久,他都没醒。不过实在不行,咱们就等他自己醒,你们这伤员也多,也可以休息休息。”
张起灵低下头看了看吴邪,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忽然便将自己的外衣连带着里边的衣服都脱了下去丢在一旁。光裸着上身俯身把吴邪抱了起来,走向冥殿里。

胖子一愣叫道:“我操,小哥你不是这么急吧。”
黑眼镜笑道:“糟了,墨镜碎了,非礼勿视啊。”
黎簇呛了口水,冲两人道:“张小哥是怕他身上的蛇血影响到吴老板。”
胖子和张海客等人都一惊,全看向黎簇,问道:“什么蛇血?”
黎簇道:“我们刚才碰到了蛇……”
……
殿门前的人都在疗伤修整,黎簇也将整个过程大致说给了几人。接着张海客的冲锋衣就被逼迫着扒了,要被换给张起灵。地下的温度可不高,甚至还很冷,张起灵如果一直不穿上衣,保不准也会被冻到,而这有蛇血的衣服最好就是换给一个不会再在吴邪面前晃荡的人,自然就塞给了张海客,张海客一脸无奈。
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的黎簇拿着张海客的绝对没有蛇血的冲锋衣,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冥殿,因为怕打扰张起灵使用铃铛唤醒吴邪,所以只把衣服递过去便老实地戳在一旁看。

张起灵推测冥殿的收音效果更好,铃铛的解除幻境作用也许可以增强,所以才将吴邪抱了进来。可仍旧行不通,张起灵此时已经放弃了用铃铛的方法,眉头紧皱着单膝着地蹲在吴邪的旁边,伸手摸了摸吴邪的脉搏,又检查了一下吴邪的眼睛,之后便放下了铃铛,随意穿上了黎簇送过来的衣服。
看张起灵的样子,黎簇有种奇异的感觉,既不想心中一直仰望着的对象跟普通人一样,因为对于解决不了的问题手足无措,而渐渐失去神性,又因为张起灵展现出来的困惑和疑问而觉得和这个人似乎拉近了一些距离。

黎簇想了想,小声地试探性地开口道:“张小哥。”舌头还疼着,一说话又是一阵刺痛。
张起灵闻声转向了他,黎簇脑子一热,这简直有种在向他求助的感觉啊。
是错觉,绝对是错觉。黎簇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边却又兴奋起来。他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但是人总会在受到鼓励时格外的开窍,此时张起灵看向他等他的建议简直就是在黎簇的脑内马达上提了十倍速。
黎簇忍着舌头上的疼痛,艰难地说:“疼,疼痛能解除。”
想到自己就是差点咬断了舌头,才疼得醒过来,也许可以暗示吴邪一下,也咬咬自己的舌头。
见张起灵没什么反应,黎簇便也蹲到吴邪的旁边,对吴邪轻声叫道:“吴老板!是男人就对自己狠一点,咬一下舌头你就醒了!”
张起灵似乎也觉得可以一试,看向吴邪的脸,等他的反应,但吴邪的脸上还是那副很轻松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打算咬自己舌头了。
黎簇叹口气,心说吴邪真是连我都不如,怕个鸟啊。想着嗖地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小匕首,递到张起灵的手里,道:“张小哥,那你狠一下心,扎吴老板一下,他应该会醒。”

张起灵看着手里的匕首,啧了一声,接着把匕首丢到了地上。
黎簇正“恨铁不成钢”,忽见张起灵抬起一只手,掐住了吴邪的两腮,吴邪的嘴被掐得微微张开,接着张起灵低头就凑了上去。

黎簇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疼了,眼前的一幕像是一道响雷,把他劈傻了。
张起灵探出自己的舌尖,伸进了吴邪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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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醒来
舌尖上传来突如其来的刺痛感,吴邪闷哼了一声,接着听到有人叫了他,吴邪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张起灵近在咫尺的脸。
因为即使在幻觉中吴邪脑子里也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在幻觉中,所以醒来时周遭的环境和氛围改变了,吴邪并没有惊讶,就是多少有那么一点诡异的遗憾。
吴邪定了定神,脸上不由得热起来,别的都跟幻觉不一样了,唯独眼前的人没变。
然而比起张起灵终于又回到自己的视线里这个惊喜,眼下两人的状态让吴邪更加没法忽略。张起灵正支在他的正上方,双腿分在他腰的两侧,一只手竟然还在他的脸上,而张起灵的脸与他的离得又近,刘海垂下来好像都扫在了他的额头上。
吴邪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心说刚做了春梦醒了就看见本人,还是这么个暧昧的姿势,真他娘的刺激。

吴邪向后错了错,手臂撑起身体半坐起来,朝张起灵尴尬的一笑,道:“小哥,你回来啦。”
张起灵几乎是跟他同时开口,却道:“你醒了。”
吴邪对上张起灵那双淡然的眼睛,又立马移开,抓了抓头,道:“张海客你见到了吧,我刚才不小心又中了他用六角铜铃制造的幻觉。”眼神移开却无意中落到了张起灵敞着的外衣里的锁骨和前胸,那里仍旧一片殷红。
吴邪脑子“嗡”的一声,伸手就把人外衣一扯,肩头的血渍更大一片,急了:“你这怎么弄的?受伤了?重不重?”
张起灵从吴邪身上挪开,坐到一旁,道:“遇到了一条蛇,被咬的,现在没事了。”

吴邪哪信,伸手再扒,张起灵倒也没阻止,果真就见张起灵肩上的伤一直延伸到后背上,整个上半身都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可见这伤不是一般的重。
“这还叫不重?”吴邪念叨一句目光又移上张起灵的脸,脸的一侧有轻微的擦伤,嘴角破了一块,带点血红。以前不管怎么凶险,张起灵几乎没破过相,现在这张脸简直可以说是狼狈了,吴邪心里就一抽抽。转念一惊,张起灵都伤成这样,黎簇那小子不会挂了吧。便问:“黎簇呢?你找到他了吗?”
张起灵拨开吴邪的手,重新穿好,又拉上冲锋衣的拉链,道:“他没事,蛇是他杀死的,很勇敢。”
这个回答更出乎意料,吴邪嘴角也一抽,笑道:“哈哈,能让你这么说,我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吴邪确实感到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夹杂着惊喜的慰藉,不是惊喜黎簇还活着,而是想到那个少年应该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开始是自己把他拖进这个局,甚至这次带来雪山,也是有一些私心——如果遇到蛇,可能还需要读取它的弗.洛.蒙,当然他还是会征求黎簇的意见。不过说心里一点愧疚也没有是不可能的,现在多少有些慰藉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笑模样,目光却落到了他还泛着水光的嘴唇上,有那么一瞬,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失神了。

张起灵移开眼,道:“你呢,他们只是给你制造幻觉?”
不提还好,想起张海客吴邪火气又冒了上了,哼笑一声,道:“也不知道张海客怎么想的,打算抓我来威胁你,他人呢?你们谈过了?”
张起灵道:“说了,我没答应。”
吴邪一怔,道:“你是说……”
张起灵点点头,道:“他们找不到母铃就没办法行动,母铃是我藏起来了,但是我不能把母铃给他们。”
吴邪不由得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起灵看着他,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跟我走,我们去拿母铃,然后结束这些事。”

这几乎算得上是第一次,张起灵如此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给他一个允诺。
十年前张起灵进山时没有说,十年后再次相遇是也没有说,终于走到了眼下这一步,吴邪想大概张起灵这回是真的向自己妥协了,或者说是他们彼此之间,都向对方妥协了。这是他一直盼望的最好的情况了。

吴邪心下一片澄明,却意外的平静,也许也该是这样。
吴邪想说好,可是开口自然而然的问道:“以后呢?”
如果真的能结束这一切,结束终极守护,结束宿命,那么以后呢。
张起灵的眼里有明显的波澜,半晌没有答话,再开口却问道:“你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你不受铜铃的控制,你有意识,但是你自己不想清醒过来。”
吴邪盯着他看了很久,那还真是个他不想醒过来的幻境,就是他能想到的那个“以后”了。
吴邪也反手捏了捏张起灵的手臂,笑道:“以后再说,有机会我告诉你。”
张起灵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他们都在外边,我们走。”

走到大殿门外,吴邪冲着张海客正低头收拾药箱的背影就踹过去一脚,当然被张海客躲开了。
张海客回过身来,笑道:“你醒啦?还是族长有办法啊。”
吴邪骂道:“狗日的,这事没完。”说是这么说,但是眼下显然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此事,吴邪看到黑眼镜的伤腿,还昏迷着的苏万,以及衣服上混合着血和土的黎簇,就知道他们也都经历了危难,而且比自己这一路险峻得多。

“给你个机会将功折罪。”吴邪瞪着张海客道,“你最好跟我说明白这里的事。”
张海客放下药箱,拧开水壶喝了口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族长和你都打算继续犯险,我们也不会拦着,我们各做各的。”说着从包里掏出在吴邪那搜到的鬼玺和铜铃,递过去,“这两样东西还给你,好好收着。”
吴邪接过去,却不信张家就这么善罢甘休,道:“什么叫各做各的?你们真放弃了?还是有别的计划?”
张海客道:“别这样,我的身份也只是个说客,任务就是来争取族长的信任,既然我家里的人把这个活分到我身上,就已经预计到了可能的风险,他们不会追究我。但是同样的,你也一样,我们不打算让你知道的事情,你从我这里也问不出。”
吴邪看着张海客那张和自己相同的脸,再一次有这张脸很可恶的想法冒出来,道:“张家人在哪,我想见见你们的头。”
张海客摊摊手,道:“没必要吧,再说我们的头就是族长,他跟你。我们剩下的人,如果你们活着从青铜门里出来,以后肯定还有见面的机会,要是你们死了,我们就是个收尸的,见不见没什么必要。”

张海客的说法不无道理,毕竟如果张家人此时能做到不干预,吴邪就已经可以放心了。可吴邪就是没法轻易相信张家人能做到,毕竟也是兴师动众的来到这,这些人做事从来都是求结果的,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觉悟,张海客态度的转变怎么会如此突然。
吴邪没有答话,一旁的张海杏走上来,道:“是个爷们就给老娘痛快点,一地伤患还有底气跟我们横?”
张海杏这态度倒是始终如一,吴邪笑了,道:“那麻烦指条路吧,我们怎么能到青铜门。”
张海客道:“大殿后边你还没去看过吧,路就在那边,刚刚你那个胖子兄弟应该已经看到了。这里是冥宫,是下边的一层,上一层就是云顶天宫和青铜门,你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青铜门后。”
吴邪看向张起灵,后者没有否认也没有质疑。
一旁的胖子道:“这话没错。”
好像突然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了,吴邪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张海客一脸诚意,张海杏仍黑着脸,黑眼镜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苏万在晕厥中含糊地说了句什么,黎簇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令人欣慰的神采,胖子和张起灵则一如既往,那也是他最想要看到的。
接着张海客又向吴邪走近了一步,吴邪有些惊讶地看着张海客向他伸出了右手,竟然是一个要和他握手的姿势,道:“世事难料,你们好自为之,我给你们念念佛,求求神,之前的事,就都抹了吧。”

张海客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变化,吴邪第一次在这张脸上,既看到自己的形,似乎还看到了一些自己以前的神色。不是说张海客变成了那个吴邪,而是这种坦诚的态度。这让吴邪稍稍惊讶了一下。
他回想从他们第二次相见,到这一路上过来的眼下,他没有给过张海客任何“好处”,也没有兑现过任何交易承诺,张海客真的没有理由就这样放他们走。
看吴邪不动声色,张海客主动过去拉起吴邪的右手握了一下。

吴邪笑了笑,这样的讲和方式,真的有些荒唐,但是却没办法拒绝,便道:“觉悟很高,我肯定跟你家族长多多美言。”
张海客却笑道:“可能模仿你久了,连思维也都和你同化了吧。”
不管这句是真是假,而且就算是假的,某种程度上说,在与张家的周旋中,吴邪也是占了主动位置。
吴邪和张海客郑重地握了几下,两个外人几乎看不出分别的人,像是彼此复制出的影像,虽然有着完全不同的经历、利益和目的,达成第一次,恐怕也将会是唯一的一次统一。

受伤的几人仍需休息,也需要及时医治。几人便决定先一同上去,张海客答应可以为苏万等人提供救助,要和吴邪张起灵去青铜门的便到上边分道扬镳,只得期待后会有期了。
几人同路走着,吴邪只觉心上轻了一块,又想起黎簇来了。

吴邪笑嘻嘻地走到黎簇旁边,一把搂住黎簇的脖子,笑道:“听说你小子在你男神面前好好的表现了一回?我很欣慰啊,但是你要再接再厉,别辜负我的悉心培养。”
黎簇瞥了吴邪一眼,没说话,因为舌头还疼着。
吴邪不撒开他,继续道:“怎么不说话?以前不是我一句你能顶十句?”
妈的,谁是一句谁是十句!黎簇暗骂,艰难的开口,卷着舌头挤出一句:“老纸鞋头糖,不想跟里说。”
“嗯?”吴邪有点疑惑,想到张起灵说他们遇到过蛇,便推想出大半,“你也中了幻境?咬了舌头?”
黎簇白了吴邪一眼,点点头。

吴邪只觉得这是个诡异的巧合,因为他醒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舌尖疼,便又走到张起灵身边,道:“小哥,我发现好像可以通过别的方法解除铜铃制造的幻觉。”
张起灵闻言转向了他,脚步也停住了。
吴邪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心说小哥的眼神怎么这么的……郑重?想了想道:“无根无据,我瞎猜的,我跟那小子都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就醒了。”吴邪说着拍了拍张起灵那侧没有受伤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语气道,“怎么醒的不重要,别放心上。”
张起灵没说话,就看了他几眼,转头便走。

吴邪看了看黎簇,指着张起灵对黎簇说:“他好像完全不信我的猜测啊,太不给面子。”
亲眼目睹了吴邪究竟是怎么醒的,并且呆愣中,被自己先是拌了自己一跤的胖子拎出冥殿的黎簇也叹口气,这次咬字清晰的道:“吴老板,你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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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栈道
“古书上有载‘商人禘舜而祖契,效冥而宗汤’,但‘冥’这个概念却是很少被提及,是个神话史上的失踪者。”
张海客慢悠悠地给吴邪将着他想知道的关于冥宫与青铜门的联系:“你看过很多古籍吧,上边非常引人注目的记载大多数都是关于天堂这个概念的,人们灵魂在那能安息。但是跟冥有关的,人们想到就是一个充满痛苦和恶魔的世界。”
“这其实有一定的误区,冥界最开始,跟天堂是一个原理,就是天堂的一个地下镜像。但在古代,冥虽然在商代时被‘郊祭’,之后却分裂出了几个近似的位格,比如青冥,代表苍天;北冥,代表北方的大海;玄冥,是其中最庞杂的直系,又衍生出很多语义与次生位格。但最终的结果就是,‘冥’丧失了自己的主体。”
“但是这里显然是不一样的。”张海客歇了口气,继续道,“这座冥宫,无论从规模还是建筑风格,都能看出修建时候的重要意义。我们可以假想在曾经的殷商时期或者之前的某个时代,有一些人,甚至是某种文明,确实是把冥当作所向往的地方,所尊崇的世界。”

吴邪不置可否,只道:“你讲故事还是这么凌乱,没兴趣听了,我只想知道关于青铜门的部分。”
张海客叹口气,对张起灵道:“族长你看他,不多掌握一些资料,进了青铜门肯定会惹祸的。”
张起灵看了两人一眼,道:“关系不大,进了门后我有分寸。”
黑眼镜噗哧一笑,对张海客道:“你就别拐弯抹角地继续游说了,我要是你,就闭嘴,省点力气。你们家族长一向油盐不浸,酱醋不吃,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口味偏好,可惜不是你们自家人。”
张海客停住脚步,对自己背上这个没有自觉的伤患道:“我要是你,也闭嘴,把你扔下去应该没人愿意背你。”
“别别,我不说了。”黑眼镜笑道,“救命之恩我记着,下次帮你说话。”

黎簇听得云里雾里,他也好奇,但是发现这里的事根本就不是他能听明白的,捡了最直接的一个问道:“那青铜门和这冥宫有什么关系啊?”
张海客一听有人问又来劲了,可刚要回答,张起灵却开口道:“具体什么关系还很难说,但可以肯定的是,青铜门和冥宫应该是同一时期出现的,并且当时修建的人们,企图让两者有联系。”
“族长,你果然也是知道的,看来我真白说了。”张海客笑道,“我们上去你们就知道了,这里和青铜门很近,这里也是门后世界的一个映射。”
张海客一直在说“上去”,黎簇也不知道该怎么“上去”,他们是从冰层里掉下来的,难道还要再从冰层里爬上去?几人又走了没多远,又经过一座冥殿之后,黎簇看着眼前的东西,才终于知道该怎么上去了。

冥宫的开阔宽敞收在这里,眼前不再是空旷的宫院,更没有庄重的殿堂,目之所及,都是黑色的山体。
而镶嵌在山体之中的,是蜿蜒向上望不到尽头的栈道。栈道也是石板铺成,虽然有人工雕磨的痕迹,但与山体浑然一体,就像是自然从山体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这能走人?”黎簇仰着头,望着栈道延伸的方向道,“这条路有多长?”
张海客背着黑眼镜,好歹也是个高个的大活人,他却没怎么累到似的,率先迈上了栈道,说道:“没错,这条路上的风景好着呢,不想错过就跟上。”

石板栈道并不宽,勉强可以容许两个人并肩一起走。而且没有可以扶把的地方,人走在上边只能依靠自身的平衡加小心谨慎,也可谓步履维艰。
黑眼镜是最麻烦的一个,他的伤腿完全不能着地,张海客背着,胖子在后边扶着,走得很费力。偏偏这人一点自觉都没有,一个劲的说这说那,心情很好的样子。张海客着实发挥了张家人格外能忍的能力才没把人丢下去。
苏万在几人走到栈道下的时候就及时醒过来了,虽然还有点迷糊,好歹可以自己走。他只是被爆破的冲击波震晕,黑眼镜在最后一刻还是把他护在了身下,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他看着黑眼镜的伤腿,若有所思。

吴邪和张起灵并肩走在后面,一个说着一个听着。
此时所有的谜团都已经渐渐舒展开,或是有了答案,或是已经不再重要,唯一仍旧是一片空白的就是青铜门后的样子。
然而吴邪此刻再没有焦虑和担忧。十年来有很多的漫漫长夜,有很多的险阻和绝境,唯一支撑他的只有一个没有保证的约定,直到他开始反击,直到他伤痕累累,直到他终于亲手把这个约定实现。
吴邪转头看了看张起灵的侧脸,这个人的心里永远比脸上表达的多,而脸上又总比嘴里表达的多。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是亲口跟他许诺了之后的路上会一起。所以谜题和终极都不重要了。
张起灵感受到了吴邪的目光,也转头去看他,刚好迈上一块两边的山体挤得很近的石板,便伸手在吴邪的腰上带了带,低声道:“看路。”
吴邪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笑了好几声。

走在两人身后的黎簇,眼睛已经可以自动屏蔽前面的某些“风景”,可心里还是一阵烦躁。
只有黎簇在想着这条路所代表的另一重很实际的意义——分别。

张海客的话说的很清楚,到了上边,吴邪和张起灵肯定是要去青铜门的,而黑眼镜和苏万有伤,自然是跟着张海客去找张家人治疗。胖子八成也是要跟着吴邪他们的,只有自己,既没什么伤需要医治,也没有多大的能力跟着吴邪继续走下去。
但是必须有个选择,黎簇知道。如果继续跟着吴邪,接下来的路上可能就真的送了小命了,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死。如果跟着张海客,那么和吴邪等人说不定也是最后一面了,他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这一年多来的经历让他知道,有些事总要提前做些准备,尤其是在心理上。
可能真的没办法,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面临一些人的意外甚至是死亡,黎簇想。

栈道一直向上延伸,果然接到了中间的冰层,但这边似乎是冰层的边界,栈道刚好一边是冰层,另一边仍旧是山体。
而再继续没多久,黎簇便看到了张海客所说的“好风景”。
透过坚硬又寒冷的冰,能看到里边数不清的黑影,全都是穿着奇异服饰的死人,这边的冰层,像是一片墓葬。
距离最近的死者也有十几米远,只能隐约看到那枯黄干瘪的脸,眼睛的位置是一个空洞,牙齿都暴露在外。但这也已经是保留得很完好的状态了,毕竟千年来都冰冻在雪山之下,寒冰之中。

一路被不断出现的尸体围观,还是很难淡定的,注意力转移舌头都不疼了,黎簇不禁问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吴邪听到等了等黎簇,和他并排走,道:“别问那么多是什么为什么,我以前也总是想知道这知道那,但是后来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也并不是所有的答案都可以被揭露,仅仅以此来满足一个小老板的好奇心。就像现在,我也完全不好奇青铜门后到底什么样,终极到底是什么,我们只要把它们都关在里头就好了,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你懂吗?”
“懂了。”黎簇不屑,“就是你也不知道。”
吴邪拍拍他的肩,笑道:“孺子可教。”
黎簇哼了一声,道:“你这叫自欺欺人。”

“我只是相信,如果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也会知道的。现在我没什么好奇,也没什么牵扯我的思考。”吴邪说着看向黎簇,语气很沉稳,又带着些许担忧,“但是你不同,你还想着探求,想着挖掘,这一点很危险。毕竟我把你带进了一个水深的世界,我是担心你以后……”
“你别说了。”黎簇忽然打断他。
还是想说些什么,黎簇从上了这条栈道就感到心里有东西在翻搅,很难受,但是不得不压着,而一旦有个宣泄口,他又忍不住去释放。

黎簇抬眼去看吴邪,眉头紧皱,咬咬牙,似乎是带着一股闷气道:“你现在说的,妈的像是遗言一样!”
吴邪愣了一下,他端详着黎簇的神情,忽而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黎簇立马转脸,“切”了一声,道:“少自作多情。”
吴邪来了兴致,他确实从黎簇的脸上看出了担忧、紧张、甚至是恐惧,这让他又有些愧疚,但是还有些宽慰。吴邪试探道:“要不你继续跟着我们?”
黎簇再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光亮闪过,他几乎是很急切的问:“你不是在开玩笑?”
“是玩笑。”吴邪干脆地回道,“我对你还是有点良心的。”

心头的烦躁忽然就平复了下来,已经有预料,黎簇没再追问,没再要求。
吴邪的路毕竟不是他的路,而他们都在自己选择的路上有了一个终点,终点不同,他没什么理由非要到达吴邪的那个终点。但纵然终点是不同,他也相信有朝一日,他们能在另一个相同的起点重逢。
他觉得他明白了吴邪的意思。
也许这也是他和吴邪最大的不同。

一直没出声的张起灵对着吴邪适时地总结了一句:“比你懂事。”
吴邪咬牙切齿:“胳膊肘往外拐。”
黎簇笑了笑,抬眼望去,胖子已经在栈道的尽头,向下伸手拉苏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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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篇
62.分别
几人坐在地上修整,这里对于吴邪等人来说不能再熟悉,竟然就是云顶天宫通向的九龙抬石棺所在的位置。当年第一次到此地,还有百足巨虫和怪鸟作祟,于是隐藏得如此隐秘的栈道便也没能够被人发现。

至此看来,这片雪域之下,有至少两个叠加在一起的分层空间,下层的是冥宫,大约是殷商时期的某种文明遗址。而相隔千年后的东夏人,探寻到了这一层空间中的秘密,并且可能出于敬慕和追随,同样信仰冥宫所代表的冥世界,在冥宫的上方改建了云顶天宫,还在冰层之中挖了栈道,使得两个空间可以紧密相连。
而青铜门则是另一个层级的存在,它的历史可能是早于冥宫的,甚至可以大胆的推测,修建冥宫的人,那个时代的文明,就跟东夏人一样,是因为发现了上古的秘密,而加以自己的推测和揣摩,才建立了一套信仰体系,修建了冥宫。
人类最开始信奉自然,但纯粹的自然现象,并不是人们直接膜拜的对象,而是由此具象化的东西,也就是神。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对于先人创造的或者说先人由天地自然中具象化出的神,便有着天然的尊崇和信仰,并且将自己对于它们的理解融入到本身所处的文明之中,于是人们的整个神明信仰体系不断丰富、分化、发展。
黎簇并不明白这些,但是他至少知道了一点,恰恰也是很多人想不通的一点。
就像吴邪说的,这些经世流传下来的秘密,有着如此深刻复杂的背景,也许并不是几个人的智慧可以探求得出的。他不禁好奇,连所面对的是什么,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为什么还有人企图想利用它,得到它?
看来跟对人了,黎簇想,至少吴邪跟汪家人比起来,比较有自知之明。

张海客把一个背包递给吴邪,道:“这里还有一些补给品,能用的我都留给你们。我们的人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本来你们可以先一起过去打个招呼的,但是我怕时间来不及了,穿黑夹克的和那个小鬼,我和海杏会把他们安全送到,这个你不用担心。”
说完张海客又走到张起灵面前,道:“族长,虽然已经到了这里,我还是想最后问你一次。”
张海客看着张起灵的双眼,他曾经一度认为这是属于张家人的眼神。但是他眼看着这双眼睛,在张起灵和另一些不姓张的人在一起时,有了不同的内容。

吴邪也走到张起灵的身边,挑衅一般地把手搭在了张起灵的肩膀上,又冲张海客挑了挑眉毛。
可以说相当幼稚,张海客禁不住想笑话他。
而张起灵无意偏头扫向吴邪的眼神中,正是那种不易捕捉但十分明显的不同。
张海客不打算再问一次了。这是张起灵和吴邪的选择,根本就没有张家介入的余地。不过倒还有件事,需要“嘱咐”一下。

张海客最后转向吴邪,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族长信你,你也要信他,别动摇。”
吴邪从张海客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意味深长”,他微皱起眉头,但冲他一笑:“这我清楚,不用你提醒。”
“哦?”张海客还是那副口气,“有多清楚?”
吴邪看了一眼张起灵,转过来对张海客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只有他比我更清楚。”
张海客笑着对张起灵道:“族长,你被套进去了。”
张起灵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份敏锐,道:“你想说什么。”
张海客转过身,挥挥手,最后回头道:“只是代表我自己,祝你们好运。”

与他哥不同,张海杏总是跳出来把气氛搞成带有火药味。她冲吴邪和张起灵道:“要走就快走,也没人留你们,倒是还有谁要跟老娘走,快点报个名,过时不候。”
吴邪指了指黎簇,道:“帮我把那小子也带上。”
张海杏似乎也料到了,对黎簇翻了个白眼,话却是冲着吴邪:“自己弄了个拖油瓶,你最好保住小命然后早点领回去,我们可不当保姆。”
黎簇也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地面出神。

吴邪最后看向胖子,胖子正在给一把枪擦防冻油,抬头看了吴邪一眼,道:“怎么着?”
吴邪看着胖子,很奇怪此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胖子会不会继续跟着他进青铜门。也不是如果劝他别去要怎么劝,他又会不会听。这些想法通通都排在了另一个念头的后面。
那个念头是:胖子老了。

是人都会老的,就算是张家人,这个异常长寿的家族,也是会老去,会死亡。胖子本就比他大很多,十年的时间,在张起灵的脸上可能看不出什么变化,甚至吴邪自己,脸上也没有明显的痕迹。
但胖子不同,他的鬓角有些发白了,不可避免地时不时就跃入视线。
然而吴邪知道,他的这个兄弟,仍旧有着二十岁人都比不上的活力和火气,他不会觉得自己老了,实际上也没必要。
只是在之前漫长又煎熬的时间里,吴邪偶尔能想到的一点期望,其中就有胖子儿孙绕膝,一把年纪还玩笑自如吹牛侃大山的样子。

胖子和他和张起灵都是不同的。胖子自始至终都和这个令人发指的迷局无关,一开始是为了明器也好为了钱也好,胖子与他们结识。但明眼人都会把命放在第一位的,如果胖子仅仅是为了钱,那么之后一次次的涉险就违背初衷了,可见在胖子那儿,初衷是一些别的东西。
这些年吴邪看过了很多人,也渐渐学会了如何去看透人,但对胖子他仍旧看不透。并不是说对胖子还有疑虑和不信任,而是这个人简单到你会觉得是另一种复杂,又是复杂到了极其简单的地步。不过吴邪还是把胖子看成是他们三人之中唯一的正常人。

这种正常之中,又有着非比寻常。吴邪最开始是逃避痛苦的人,张起灵则是无视痛苦的人,而胖子是唯一一个可以化解痛苦的人。
胖子是三个人中承受了最多痛苦的,这种承受不是单纯的经历,而是感知到痛苦的伤害。十年前的吴邪常常在痛苦还没有开始蔓延的时候就逃避开了,十年后的吴邪已经不再感知痛苦,就像张起灵一样,无尽的痛苦穿身,他都可以点头致意。而胖子则是既理解痛苦又承受痛苦,并且能将其一一化解的人。

吴邪常常觉得,胖子就像是真正的佛,一个看穿一切的佛。
这样一个人,一个朋友,一个兄弟,吴邪打心底不希望看到一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
可不希望是不希望,自从吴邪开始了他的计划,他的所有朋友和所有敌人,就都已经在计划之中了。他没法对每一个人都负责,这是一个矛盾又痛苦的认知,他没有选择。好在他知道,有的人自始至终都会站到他的一边。

吴邪走过去,帮胖子端着枪,道:“你丫涂这么多,等会儿手里摸着都打滑。”
胖子抬手就在吴邪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道:“别以为胖爷我不知道你小子刚才在想什么,你敢说出来,信不信小哥都跟你急。”
这一句里把两个人都带上了,吴邪只得一笑。胖子曾说过,没有人可以对别人的命运负责,谁也不是上帝。他又一次觉得胖子这话其实是留到这一刻的。
张起灵走到两人身边,淡淡地道了一句:“走吧,时间快到了。”

黑眼镜又爬到了张海客的后背上,对其他人笑道:“别搞得这么伤感吗,来来,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唱首歌欢送一下。”
本来没什么好伤感的,黑眼镜的话一出,苏万就真的眼圈一红,对吴邪道:“吴老大,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出来。”又转向张起灵,“张小哥,你一定要保护好吴老大,他其实很弱,比我师父差多了。”最后看向胖子,“胖叔,我也舍不得你。”
吴邪哈哈一笑,道:“还是你小子有意思,先操心一下你自己与你的哥们和师父吧。我在张家那边确实没人了,你们相依为命好自为之,回家好好学习,知识改变命运。”
苏万心里激动,抬手抹了抹眼角,转而小声说道:“我可以帮你去张家做卧底。”
张海客干笑一声,吴邪拍拍苏万的肩膀,转身欲走。可刚转身,胳膊被拽住了,吴邪回头,以为苏万又搞什么,却发现是黎簇。

如果说刚刚栈道上简短的对话中,黎簇已经释放了胸中大部分的情绪,吴邪这一转身就又把那些情绪塞了回来。他终于想通了,在那条蛇制造的虚假的幻境之中,他最后为什么还是选择相信了吴邪。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吴邪当成了朋友吧,或者是更近一层的,亲人?总之是那种会无条件信任的人。
但是这个认知太肉麻了,黎簇想,他绝对不要亲口说出来。
黎簇只当自己舌头又疼得不能说话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吴邪,半天不开口。
吴邪和他对视,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少年心中的波动,这让他感动。现在能触动他的事并不多了。

吴邪微笑道:“眼神好可怕,我欠你钱?哦,好像是真的欠过,回来就打给你怎么样?”
黎簇不说话,也不松手,脸两侧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他在咬着牙。
吴邪抬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这是他第一次摸他的头,吴邪叹口气,道:“不信的话,以后就当我干儿子吧,我向来可都是胳膊肘往里拐的。”
说着吴邪伸手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到黎簇的手中:“最后一支,我可留了它很久了,先寄存到你这儿,不许抽。”
黎簇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压着那些情绪,最后终于放开了抓着吴邪胳膊的手,接过那支烟。然后生涩的开口,就像是刚刚学会讲话一样:“我等你们。”

吴邪点点头,转身和张起灵与胖子并肩渐渐远去,黎簇攥着那支烟,久久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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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他们仨
胖子拍了拍吴邪的后背,道:“天真你不是掉眼泪呢吧。”
“滚滚。”吴邪道,“老子是眼睛里进了沙子。”说完还长叹一声,夸张地抹了抹眼睛。
张起灵闻言也转向了吴邪,道:“我的推断没错的话,我们成功的几率不算小。”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还是能听出安慰的意味,吴邪愣了愣。
胖子哈哈大笑,道:“小哥你不用担心,你家天真跟以前可不一样了,现在糊弄人本事高着呢。”
吴邪打断道:“说什么呢,别败坏我名声,老子就算糊弄过别人,对你俩的真心,也是天地可证日月可鉴的。”
胖子哼笑道:“别,别算上我,你还是跟小哥拜天地日月去吧。”
吴邪哪知道胖子早就旁观者清了,冲着胖子使了使眼色,道:“不要总是开这种玩笑。”
胖子懒得理他,倒是张起灵看了他一眼。
吴邪啧了一声,准备转移话题,对胖子道:“话说回来,刚好现在你们俩都在,是不是得跟我坦白一件事。”
“你丫现在绝对有被害妄想症,总他娘的以为有人算计你,现在又怀疑到我和小哥头上了。”胖子说着看向张起灵道,“小哥,你说咋办。”
张起灵却道:“你指什么?”

这就相当于默认了确实和胖子有一起瞒着吴邪的事,吴邪可没想到张起灵这么坦诚,吓了一跳,道:“不是说完了就灭口吧。”
张起灵瞥了吴邪一眼,道:“不会,本来也打算告诉你。”
吴邪清了清嗓子,心说老子现在也没那么好奇你跟胖子到底在古楼里看到了什么,能不能问点别的,比如关系老子下半生幸福的。

“小哥,你当年到杭州来找我之前,去找过胖子吧。”吴邪还是问了这个,因为没什么兴致了,语气懒洋洋的,“其实后来我弄到一条蛇,过程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是最后你是不是进了那个秘密房间,到底看到了什么,我还不知道。”
张起灵淡淡地道:“我没有进去,我也不知道。”
吴邪惊了,万万没想到张起灵会这么说。这一句简直像是晴天霹雳,吴邪惊讶地看着张起灵说出这句话,而且一点也不像跟他开玩笑的样子。而胖子却毫不惊讶,甚至还补了一句:“我作证。”

一直以来,吴邪都确信张起灵是在古楼中获得了什么秘密,或者是解开这一切谜题的钥匙,才敢独自到青铜门后等上十年。张起灵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完全没有想到,对于这件几乎算得上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张起灵竟然没有在事先掌握一切,而是把成功的希望压在一个仅仅的可能性上。
吴邪停住脚步,也拉住张起灵,道:“你的意思是,连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封闭青铜门?那我们待会儿到了怎么办?”
张起灵你丫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吴邪被张起灵那无所谓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

张起灵没有答话,胖子则大手一挥,搭在吴邪的肩膀上,笑道:“谁说小哥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
吴邪转过头去看胖子,胖子的脸上是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胖子很少隐藏情绪,他这么说,一定是心里有底。
吴邪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了,他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可也正是这个他笃信的结点上,却意外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其实打从十年前,那个一直知晓全部迷局的核心的人,不是张起灵,更不是他,而是胖子。

吴邪突然想笑,他能想到胖子当年是如何劝说张起灵,不要走进那个房间。因为一旦是张起灵走了进去,那么他就相当于进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不仅仅会被循环往复地宿命牢牢地束缚住,最后也将为了它丢失本身。
但吴邪还是没有预料到,应该说可能连张起灵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他还是听从了胖子的话,只在古楼里启动了让铜铃阵发挥新一轮效用的装置,却没有走进那个房间,没有继续执着的去揭开一切,而是把这个麻烦,这个任何人和它扯上关系都会不得安生的秘密,隔绝在了自己的生命之外,真正的为自己留了一个机会。
而事实是,虽然胖子为了保险而去看了那个秘密的内容,但这个秘密对于胖子并没有什么影响。
大概也只有胖子能做到了,换了另一个人,不论是汪家人,是张起灵还是吴邪,也许都做不到。

吴邪看着眼前的两人,心底有一些别样的情绪涌动。
某种程度上说,胖子和张起灵是一种人,在知晓可能的牺牲下,仍然会选择保护的人。吴邪也一直在全力的保护他的朋友和家族,但是吴邪一开始并不知晓迷雾中的那些拳头,他勇敢,他坚持,大部分是因为他本性的单纯。这一点在胖子第一次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天真无邪”的时候,就已经被胖子看得通透无比。
然而胖子和张起灵与吴邪是不同的,这两个男人有着默契,是因为知晓对方心里的空白,并且由此衍生出信任,那又是另一种可贵的维系。
这些想法吴邪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觉得并无必要,他只要这两人都能平安就是宽心事。

想笑之后吴邪又想揍人了,毕竟这两个他当作哥们兄弟的家伙,瞒了他这么久,瞒得这么深。当然不是要真打,他只是抬起手臂想宣泄一下心中将要喷发的情绪。
可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张起灵握住了手腕,张起灵难得开口解释,道:“不是故意瞒你,如果你早就知道了,一定会让他带你来青铜门,可之前的时机都不够成熟,现在才刚好。”说着还在吴邪的肩上拍了拍。
胖子也笑道:“天真你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小哥看透了,我俩要是不瞒着你,就你那钻牛角尖的脾气,肯定早十年就来这儿挖小哥了。你说小哥那时候还没睡好呢,事儿肯定得被你搅和乱了。”
吴邪甩开张起灵的手,哼笑道:“少他妈自作多情,老子忍得住。”
胖子大手一挥,玩笑地推了吴邪一把,道:“别扯,明明想得跟什么似的。”
吴邪脸上一红,这不是他到底想不想张起灵的问题,事关一个爷们的尊严,可他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虽说另一个没什么话,但是那明显无辜的眼神,简直要把吴邪逗笑了。
胖子走到中间,一边搂住一个,道:“跟着哥哥我来吧,胖爷带你们端了青铜门的老窝。”
吴邪笑了出来,甚至连张起灵也抿嘴摇摇头。究竟谁知道了什么又有多重要呢,最重要的是三人还是一个整体,是一个最稳定的结构。

人生总是很奇妙,很多本来你以为是这一生中的至亲至爱的人,但最后可能陌路四方,偏偏命运又是曲折难以揣测,等你怀着一些遗憾或者是释然走到最后,发现命运中的另一人,竟然还是那个人。
吴邪还在爷爷的笔记中看过他的奶奶留下的这样一段话:危难中和你并肩的人,并不一定能和你共富贵。危难中背叛你的人,也并不一定不能相交,世事无常。
也许人生的奇妙就在于不断出现的一些跌宕起伏和出其不意的反转,这多少为人生增添了乐趣和故事,但从一而终却未尝不是一种更大的惊喜。
三人之于彼此,恰恰就是这样的存在。

然而,时间并没有给三人太多像十年前一样插科打诨的机会,手电的光圈范围内,那熟悉的光泽和纹路,很快再一次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青铜巨门。

十年来,外边的世界可谓天翻地覆,和它有关的人们也都经历了命运的转折。但这扇青铜门,仍旧像是一个巨人武士一样,静静地矗立在雪山深处,阻挡着门后给人无限遐想的世界,也隔绝着企图窥探它的人们的想象,亘古不变一般的不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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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吴邪
第一次见青铜门,蓝色的薄雾,成队的阴兵,还有混入其中的张起灵,当时的一切给吴邪的印象都是可怕的,是不堪回忆的恐惧。
第二次是在墨脱,虽然并不是完全相同的青铜门,但是那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由手心直达心脏,还是让吴邪感到了无助。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青铜巨门的压迫感仍然不减,毕竟它是一个超越人类普遍认知的存在,它连接着无数的秘密,跨越了千年的时空,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个传奇。

吴邪深吸一口气,掏出他收着的那枚六角铜铃。
开门的方法有两种,一种就是张家人使用的方法,通过六角铜铃,无论是母铃还是普通的铜铃都可以。铜铃与青铜门开启的开关可以达成某种奇妙的共振,虽然方法并不简单,但张家人得以使用铜铃在任何时间进入青铜门来守护终极。
另一种则是依靠鬼玉玺,吴邪也有,但是通过鬼玺开门是需要符合一定的运转周期的,也就是十年。十年前张起灵把鬼玺交给吴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吴邪不会赶上那个周期,因为使用母铃封闭终极需要卡着的时间点,是在鬼玺作用之前。如果十年后张起灵成功的封闭了终极,那么吴邪来到青铜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如果张起灵失败了,吴邪打开门也不会看到他。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母铃可以作用的时期,也就是还没到鬼玺能发挥作用的时候,所以吴邪拿出了铜铃。

这枚六角铜铃,是吴邪在格尔木的地下室中找到的,他一早知道那里有一枚,是之前在那里发生过的斗争中,被人遗失的。所以吴邪把接回张起灵安置与带黎簇苏万汇合的地方定在了那里。
只是那时候并没有人知晓吴邪的计划,所有人都以为吴邪是为了避人耳目,才选择了格尔木。实际上有一些地点,从介入众人的视线开始,就已经有了特别的意义,成为吴邪计划中的关键。

吴邪小心地融开铜铃里封着的松香,把铜铃高高举起,按照他掌握的方法轻轻晃动,铜铃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这响动虽然很微弱,然而却似蕴藏了无限的力量。
三人皆摒息以待,都知道门一开,便是最后的终结了。
可青铜门却迟迟未开。

吴邪皱起了眉头,又仔细看了看铜铃,他可以肯定方法是对的,只能说明操作上可能有些问题,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用。
“哎哎,我说你让小哥试试。”胖子道,“这玩意不是说只有张家人才能用吗,指不定这铃铛认生。你毕竟还没过门儿,没有名分,门也不认你。”
吴邪骂了句,但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胖子说的很有道理,至少张起灵应该用过铜铃开门,比较有经验。便递了过去,道:“小哥你来。”
张起灵没有接,而是对着青铜门出神。
好像自从到了青铜门前,张起灵的神色就又冷了起来,吴邪以为他是因为即将进入终极所以比较重视,但张起灵此时的样子并不陌生,通常都是有潜在的危险时才会如此。
吴邪也提了提气,聚精会神地看着张起灵,等他回答。

半晌,张起灵忽然开口,却道:“已经过了门。”
“你说什么?”吴邪只觉得脸又热了,“谁他妈过门了!”
胖子哈哈大笑,可张起灵却眉目紧锁,转过来看向两人脸色有变,道:“我不能确定,但是我们可能已经过了青铜门,现在是在门里。”
吴邪和胖子都是一惊,胖子问道:“小哥,这话怎么说。”
张起灵摆了摆手,走到青铜门前,沉了一口气,便开始借着上边的纹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吴邪和胖子不知张起灵是打算干什么,只道是大概门里门外的纹路不同,或许张起灵可以分辨得出来,可也用不着爬上去吧。
青铜门上的纹路极其细密,虽然多,但是想要在上边攀登是十分费力的。张起灵每一步都需要算好距离,手和脚还要配合着协调,而完全垂直的角度又十分考验力量和技巧,大概也只有张起灵这样的身手才能做到。
而两人能看出即使是张起灵,攀得越高也越困难,而且时时有掉落的危险,不禁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吴邪干脆走到了门脚下,想着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好挡一下。
好在张起灵还算快和稳的,没一会便到了很高的位置,只见他在上边逗留了片刻,便又踩着纹路开始向下,在距离地面两三米的位置,纵身一跃,稳当地落在了地上,吴邪和胖子这才松口气。
可张起灵顺口气接下来说的话就又让两人震惊了。
张起灵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忽然又看向吴邪,道:“这的确是门里,我之前把母铃放在了上边,现在不见了。母铃被人拿走了,而且刚才的铃铛可能也有问题。”

母铃,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多方势力都在寻找的东西。吴邪猜到张起灵是一直把它藏在青铜门里了,只想着和张起灵一同进来,取了母铃,好去封闭终极,可如果母铃已经被人拿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了。经张起灵这么一提醒,吴邪又猛然想起来,张起灵说有问题的铃铛,是张海客重新递到他手上的。
如果是张海客的话,的确有可能在他在幻境中的时间里动手脚。接过铃铛的时候只以为张海客已经放弃了,竟然真的就轻易相信了他,而且没有任何防备,还把他过手的东西带在身上!

“是张海客。”吴邪沉声道,突然感到眼前一花。
一定是张海客和张家人取走了母铃,还在他的铃铛上动了手脚。他不该掉以轻心,不该再次信任曾经骗过自己的人。一时间吴邪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铜铃的基本能力就是制造幻境,他们现在所处的是真实还是虚幻都说不清。而此时他们手中也没有可以解除幻境的铜铃,也没有母铃,如果真的是在幻境中,那就只有任由摆布的份了。无论张海客或者张家是什么目的,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那么他们面临的结果只有一个——功败垂成。

吴邪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他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思想,不能让它被任何人任何事所迷惑。然而这一切似乎已经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自我暗示开始失效,脑子里一些模糊的事情开始渐渐清晰,本来清晰的事情却又开始模糊。吴邪感到脑海里有无数的声音在同时响起,又有无数的画面纷纷浮现。
那些声音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老人的,有小孩的。那些画面有他曾经亲身经历的,目睹的,也有从蛇毒的幻境中所看到的。真真假假,此起彼伏,吴邪感到所有的这些都在冲撞着他的神经,他大喊一声想叫它们都停住,可他的声音被淹没了,被吞噬了。
一切都太突然,他的视线开始不清晰,眼前张起灵和胖子的脸都变得扭曲。接着是他的鼻子,他感到了疼痛,鼻腔内突然一阵灼热,然后他看到了鲜血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再接着吴邪忽然听到了哭声,那是他自己的哭声,他蹲在爷爷的墓碑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含义时绝望的哭声。

他的人生是一个封闭的环,他困在其中,本来也可以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有一些东西闯进了环内,让他知道了在环的外边,有一个企图粉碎他的世界。他愤怒,他仇恨,他也急迫,他想看到这个环形外边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是被堆砌成这个环形的石头和泥土拦在了真相之外,而只要他获得一个突破口,他就可以看到清晰的真相。
于是他不断的冲击,头破血流,当他终于将那个封闭的环撞破出一个缺口,大步走出去的一刹,他终于看到了他所追求的那个“真相”。
外边的世界里没有恶魔,也没有刀枪剑影。
最可怕不是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跌入一个地狱般的境地,也不是看到那环形的外边仍旧是石头和泥土。
而是什么都没有,外边仍是一片灰雾,没有他要的真相,没有他能依靠的任何人,灰雾中是无穷的可能性。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从那时起,吴邪就变了一个人,他不得不成为他最厌恶的那种人,而且还要成为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都是吴邪的过去,也必然融进他的生命里伴随他的一生。他期待着解决掉眼下这件事之后的光辉有多灿烂,曾经的那些噩梦中的灰暗就有多阴郁,它们共同组成了他的生命,这一点已经无法改变。

好在,阴影总是能够被隐藏在光亮之后的。

终于的终于,他通过忍受那些已经嵌刻在几代人命运中的东西,终于在灰雾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他紧抓着这点亮光,将它放大。
终于的终于,他的计划强大的推进、强大的实现,他亲手毁灭了敌人的堡垒。
终于的终于,他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都再次站到了他的身边,他和张起灵和胖子走到了这个终结。

但又毫无预兆的,眼前的那点亮光突然就消失了。

如果要毁灭一个人,不是要给他无尽的痛苦,因为在痛苦中,他会渐渐学会挣扎,学会抵御,等再多的苦难他也能逆来顺受之时,就算是变成了行尸走肉,他也不会被毁灭。
真正的毁灭是在无尽的痛苦中,给他一丝希望,并且让他满怀信心,直到在他再也不会怀疑的时刻,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十年来压在吴邪心底的闸门顷刻间被冲破,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
“吴邪!”
张起灵大喊一声,迅速扶住了他,他看到了吴邪眼神里的异样,心下一惊,紧紧地把吴邪搂在自己身上,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可吴邪却在无意识地挣扎,手在胡乱的挥舞。
胖子也顿时手足无措,只得扳着吴邪的手,免得他抓伤自己。
三个人几乎是撕扯在一起。
而就在事态看似已经失控的一刹,沉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从古老的青铜巨门的方向。

三人面对的情况是相同的,但是唯独吴邪的反应最大。
因为他不像张起灵,已经在过去的百年中习惯了这种毁灭。他也不像胖子,能化解那些苦痛继续自在洒脱。他甚至都不能像黎簇和苏万一样,半知半解中也可以坦然放下。
无论他怎么样改变,仍旧没法改变深入他骨子里的那些天性。他有恐惧,也有勇气。他有绝望,也有希望。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但是他依然更相信着命运总该站在他这边一回。

濒临崩溃的情绪到了一个饱和点,意外的,身体的反应渐渐平息了,那些翻搅的情感也稍有缓和,这是一个看似好的预兆,却也可能是毁灭前的平静。
吴邪听见有人在叫他,但是他分不清那个声音是谁。
在一片虚空和混沌中,他感到自己正在成为这片虚空的一部分,跟混沌化为一体。

“吴邪!”
还是那个声音,这一次吴邪听清了,是张起灵。

张起灵。
十年间吴邪经常能想起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因为他一直在守护着一个约定,更是因为和这个名字,和这个人相关的一切早已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无法剔除。
偶尔提及,就牵扯所有的神经,所有的心绪。

很长的时间里,吴邪没法定义他对这个人的情感,他只能想到过去的一些片段中自己的感受,以此来标记这种情感。而现实也总是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分辨和探析,他跌入了阴谋的陷阱,只能拼命挣扎、反抗,他蜕变成了一个不敢再去怎么提起这份情感的人,他把它封闭在了心里。
直到他们再次相聚,他发现他可以因为这个人,做一件都难以奢求的事——回到他原来的样子,至少是向那时重新靠近。

阴暗的角落再次照进了光芒,冰冻的一切开始复苏。他终于可以定义它了。
这是一种对他来说具有唯一性的情感。
所以当他在那段发生在巴乃的幻境中得知他们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时候,才会有灵魂被分割的痛苦;所以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躺在自己的面前,并且能用双手触碰到的时候,由心而生的满足感才足以驱散之前的所有阴霾。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唯一性早已超越了其他所有的情感,他坦诚接受,也乐见其成。
因为他知道,在张起灵那儿,恰好也是如此。

张起灵曾消极地回避他的追问,曾暗暗保护他远离整个迷局,而也曾愿意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可能性,走进那无尽黑暗的青铜门后。
这个男人沉默又隐忍,强大而孤独,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沉重宿命,在漫长又无止尽的年月里踽踽独行。
就像本是穿行在旷野里的风,却遇上满是荆棘和倒刺的丛林,割开了他的血肉,困顿他的脚步,却依然无法阻挡他前行,直到他一次又一次的从中脱出,划破长空。
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满是阴谋和泥泞的漩涡中,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他们终于重逢,他们终于再次并肩前行,他们终于走进了那片光亮。
所以——
还有什么好惧怕呢?

也只是一念之间,吴邪感到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都是一震,接着五感回归,那些冰冷的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涨到了一个高度便慢慢退去。
他耳边的嘈杂开始隐没,只剩下那一个人的声音;他的眼前开始恢复清明,视线里是一双满带担忧和爱惜的眼睛;他的鼻腔里也不再涌出鲜血,他呼吸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吴邪。”
张起灵再一次叫了他,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叹息。
刚刚经历过的一切,转瞬消散去。
吴邪抬手握住了张起灵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接着向他笑了起来,道:“刚才走神了,没事了。”
张起灵呼吸一滞,贴着吴邪鬓角的嘴唇移到了额头上,实实在在地吻了一下。
他们终于因为彼此不再惧怕任何东西。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65.麒麟
这一下吴邪倒是彻底清醒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挣扎着就要自己站起来,他已经整个人都栽进张起灵怀里了。
胖子长叹一声,扶了吴邪一把,道:“天真你这心理素质可不行,有小哥和胖爷在,你还怕个鸟,大不了咱们回头逮住张海客那孙子,把母铃给抢回来。”
吴邪看着胖子,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和更多的慰藉。的确,不仅有张起灵,还有胖子,还有解雨臣、黑眼镜、黎簇和苏万,还有很多人。他们确实并不能完全体会他的痛苦,但却在最艰难的时期给予过他最大的信任。
这些人的生命都早已与他相关联,他们都是他冲散灰雾的光。

张起灵抬手帮吴邪抹了抹脸上糊住的鼻血,道:“不要担心,幻境已经解除了。”
心绪稍沉,两人都是一愣,顺着张起灵的目光看去,果然周围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青铜门已经大开,而他们所处的地方变成一个空旷而满是纹路的空间。
吴邪拿起狼眼照去,目之所及,全都是密密麻麻又刻画细致的纹路,那些纹路和青铜门的纹路接到一起,构成一幅磅礴而摄人心魄的画面。

“这是什么情况?”吴邪道,“怎么我迷糊了一会儿咱们就都清醒了。”
张起灵没答这句,却道:“吴邪,把鬼玺给我。”
吴邪一听便想到了,六角铜铃被张海客做了手脚,搞不好鬼玺也是!忙伸手进包里去掏鬼玺。
鬼玺倒确实还在,可吴邪拿在手里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只鬼玺是张起灵当年留给他的,他不只一次的拿在手里研究琢磨,所以鬼玺的质感和重量都无比熟悉,可此时手里的这一只却明显不同。不仅表面更粗糙一些,整体的重量也要比他的那只轻。
吴邪便道:“这不是我本来的那只!”

吴邪看向张起灵,后者似乎并不意外,从他的手里接过鬼玺便仔细打量起来。
张起灵拿着鬼玺垫了垫,嘴角忽然浮现一个笑容,这一下可把吴邪和胖子都吓了一跳,心说难道小哥也中邪了。
张起灵却是真的有什么释怀了一般,道:“这不是鬼玺,是母铃。”
说着张起灵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鬼玺的表面某个地方一按,接着鬼玺上的三个角上比较突出的鬼头开始旋转,然后整个鬼玺竟突然由里向外打了开来,露出里边的一只精巧的六角铜铃。

吴邪和胖子已经彻底搞不清了,首先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只鬼玺就是母铃,怪不得一直以来都隐藏得如此之秘密。二来这只母铃不是本该被张起灵藏在青铜门上的,怎么会无故消失,又怎么会离奇的出现在吴邪的背包里,而吴邪本来的那只鬼玺又去向何处了。
想来想去,最后的关节点,仍旧是张海客。
吴邪疑惑地问道:“是张海客?”
张起灵点点头,简单的分析几句之后,吴邪才终于理清整件事情的头绪。
张海客并没有欺骗他们,相反,是帮了一个大忙。

张家人的确早就进入了青铜门,并且发现了张起灵藏在门上的鬼玉玺,但张家人并不知道这个鬼玺就是母铃,所以只是交给张海客保管。而后张家人发现了云顶天宫里向下延伸的栈道,于是发现了冥宫的存在。
后来探测到了张起灵和吴邪等人就在冥宫之中,便派张海客和张海杏去说服张起灵交出母铃,却不知其实母铃一直在自己手中。
而张海客在给吴邪制造了幻境之后,搜到了吴邪的鬼玺和铜铃,对比一下自己手中的鬼玺,张海客很快便发现了蹊跷,他很容易地试出了母铃鬼玺上的机关。
到这里,张海客完全可以带着东西回去交差了,但这又是一个必然中的巧合,看似巧合的必然。

张海客内心里是偏向张起灵的选择的,他并不想张家继续和这个宿命纠缠在一起,也不好奇终极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于是张海客便把两只鬼玺对调了,把真正的母铃留给了吴邪和张起灵。而在铜铃上做手脚,则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家人毕竟也是要全面了解情报的,张海客连张海杏都瞒了,把母铃留给了外人,自然要给张家带回一个保证。于是在栈道上便悄悄启动了幻境,给几人制造一点意外状况,也好回去跟张家那边有个交代,试图让张家人相信,被幻境困住的几人会比较好控制。
所以其实三人已经顺利的进入了青铜门,但铜铃的幻觉让三人以为是进不去了,直到张起灵攀上青铜门时,吴邪因为带着铃铛走动,铃铛内部被张海客安置的机关再次启动,幻境得以解除。只是吴邪在幻境完全解除前就陷入了差点崩溃的状态。
当然最开始张海客并没有恶意,他也是更相信张起灵的,相信他会看明白这一切,和自己的良苦用心。事实证明,他也成功了。

此时张海客正和张家人在下山的路上,张家的计划算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成功在拦住了汪家的余党,失败在仍旧没有得到母铃,并且已无法再接近青铜门,青铜门发生了一些异常。
张海杏看出了他的问题,张海客只道:“还之前欠的一个人情罢了。”

“我操。”胖子叹道,“这么说刚才咱们还是误会那小子了,胖爷我现在对他刮目相看,觉悟真高。”
张起灵低头若有所思,道:“我起初也没有想到。”
吴邪更是惊讶,不得不再次感叹人生的奇妙。

其实从张海客跟他握手,说自己的思维大概也被他同化了开始,吴邪就察觉到了异样。再想到张海客最后的那句“只是代表我自己,祝你们好运。”分明就是意有所指。但他说不好那种感觉,只以为是内心深处因为张起灵的原因,还是信任张家人的。而刚刚因为铜铃惹的麻烦,又一时脑热抛弃了那份信任。直到刚才经张起灵提醒分析,才想到,大概张海客是真的“叛变”了吧,至少还真的在家族和他们之间,站到了他们这边一次。
有当族长的潜质,吴邪心里乐着想,张家要是早有几个这么有觉悟的族长,可能也不会灭绝得那么快。

转而又想到了他们最终要做的事,便看向张起灵,问道:“现在我们在青铜门里了,母铃也有了,该怎么做?”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动作可谓缓慢小心地拉过他的手。
吴邪瞄了瞄胖子,道:“小哥你……”
话还没说完,张起灵忽然抽出匕首,就在吴邪的手腕上划了一道,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吴邪疼得抽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起灵也如法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两个人的鲜血都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吴邪正要质问怎么无缘无故的又放血,就见他们的血液滴到地面上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两个人的血没有汇聚成一滩,也没有四处崩洒,而是迅速扩散开来,就像几年前在墨脱青铜门,吴邪被假张海杏放血后一样,血液勾勒出地上的纹路,并且在迅速的游走扩散。
吴邪和胖子惊讶地看着地面,连张起灵的脸上也有一丝惊诧,毕竟他也从未做过此事。
两人的血液落地就像是有了生命,而那些纹路被血液充实之后,也似有了生命,不断变幻,不断生长,似乎在描绘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图景。

吴邪静静地看着,好像明白了张起灵的用意。而胖子眼看着那由两人血液绘成的图案越扩越大,不禁有些担心,问道:“要不要也用点我的,老子血多。”
张起灵摇摇头,沉声道:“不行,必须是麒麟血。”
吴邪恍然大悟,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血是特别的,也知道自己对于张起灵的目的是有益的,只是没想到,最后是要以这样一种方式来使用自己特别的血液,完成封闭终极的使命。

麒麟血,连张家人都稀缺的血液,终极最初的诞生,巨大青铜门的缔造者,一定都和这种血有着密切的关系。只有拥有这种血,才能抵御很多危险的侵扰,才能像张起灵和吴邪此时一样,得到一个结束掉一切的机会。
三人静立在原地,此时眼前的图案还只是冰山一角,可见想要达到某个必须的临界点,需要耗费更多的血液,于是只得等待。

吴邪突然感到有些后怕,假如他曾经没有在这一刻来临之前阻止过张起灵,假如他这一次没有在张起灵的身边,假如他们的想法没有彼此相通过,那么张起灵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进行这项仪式的,他会割开自己的手腕,最终一定会放掉自己所有的血。
就算是封闭了终极,只要是一个人,就绝对无法活着从这里出去。

不安而翻涌的心绪又让吴邪胸口一闷,想着吴邪就用自己那只还在滴血的手握住了张起灵的手。
张起灵正全神贯注在地面上的图景,被握住的一刻,也抬眼看了看吴邪,两人眼神交接,他回握了上去。
鲜血还在不断的从两人交错的指缝中流出,吴邪已经渐渐的感到有些晕眩,好在张起灵的手不断地向他传来热度,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成功。

地上的图景已经接近铺满了整个空间,而在三人脚下不远的一个地方,血液绕开了那里,那是一个相对于庞大图景来说微小的方形,看起来和母铃鬼玺刚好契合。
张起灵拉着吴邪走到那个方块前,将母铃鬼玺放置在上边,刚一接触,便发出清脆的接合声,显然是刚好的设置。
至此三人均长吁一口气,看来接下来一切就要看时间了。
因为即使是吴邪和张起灵两个人,他们分别耗费的血量也是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承受的范围。

胖子在一旁根本帮不上忙,干着急,只得两手一挥一边托住一个,生怕哪个就此倒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血液在地面上一滴一滴地积累,但此时吴邪和张起灵两人的心中是平静的。不管之前经历了多少痛苦,他们终于做到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人事已尽,只看天命。但心中也相信着既有了这样的设置,就一定有可以实现的机会,彻底地封闭青铜门,不会只是一个设想。
终于,似乎是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吴邪精神一振,只见地上的图景已经勾勒完毕。
那是一幅三人都无比熟悉的图样,一只踏火焚风的麒麟。
和张起灵身上的纹身如出一辙。
吴邪和胖子都转向张起灵,当然此时并不能看见张起灵身上的纹身,但是仍旧想知道纹身和终极有什么联系。
张起灵看出两人的疑惑和惊讶,淡淡地开口道:“纹身是家族里的一个人给我纹的。”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张起灵其实是张家家族中的一个异类,没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他的父亲一次远行,在一个寒冬归来,手里就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他了。而后由于张家的特别的家族规定,张起灵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比较混乱的环境里,他不知道母亲是谁,也渐渐的不知道父亲是谁了。
他知道在他的父亲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对张家来说非比寻常的事,但他无从知晓,年幼的他只能被动接受各种信息。直到有一次他在一个极其特殊的情境下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定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他的信任,并且给了他这个纹身,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但这个纹身,却是那个人留在张起灵身上的一种期望。
麒麟纹身的纹路和巴乃瑶寨的地形很相似,其实还有一处与纹身更匹配的存在,那就是此时三人眼前地面上的图案。
可以推想,那个给张起灵纹身的人,实际上是隐秘的传达了希望张起灵来到这里,并且看到这个图案,最终封闭终极的夙愿。
张起灵的血很特别,家族里几乎无人不晓,而他成为族长又很早,那个人一定知道张起灵有一天,会有机会做这个决定。
然而,这个人是谁,却已经无从考证了,也许是张起灵的父亲,也许是张起灵之前的那位也想要封闭了青铜门的族长,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张起灵的记忆中,并没有储存这个信息。

一句话至此,吴邪和胖子便也能理解至此,不打算再问什么。因为他们已经在实现那个人,也是他们所有人最终的目标了。
母铃鬼玺刚好在麒麟眼睛的位置,接着整幅麒麟图陡然一顿,好似瞬间凝固了,而后的一刹那又很快流动起来。
已经铺陈了将近整个空间的血液从四面八方迅速向麒麟眼睛的位置汇聚,就像是奔涌的军队,可谓气势汹汹。麒麟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麒麟脚下的每一缕风和云,都瞬间失去血液的光泽。而所有的鲜红都向那一点流去,最终淹没了鬼玺,淹没了母铃。
而就在这一刻,身后的青铜门又发出了沉闷声响,竟然是在开始闭合,三人皆是一惊。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66.终
三人本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等待着最后的终结。可青铜门竟然忽然开始关闭。而这一关,从里边根本无法开启,除非张家人能料到此事回来开门救人。但眼下更有可能的结果是,这麒麟血祭完成了,终极被封闭了,连带着三人也都被永远地封闭在青铜门之中了。
没有人知道究竟要到哪一步才是最后的终结,张起灵和吴邪的血还在流着,而地面上的血也在汇聚着,丝毫看不出可以放心离开的任何预兆。

这一刻,三人心中都升腾起数种打算。张起灵和吴邪一定是至少要留一个在的,否则没有血,就没法真正完成仪式,可彼此也都知道,自己和对方,谁都不会一个人离开。两人共同的想法就是至少让胖子先走。可胖子望着眼前的景象和身后的渐渐变窄的那道缝隙,只恨不得去撑住它,等两人安全脱身,根本不可能想要自己先走。
然而没有人将想法说出来,胖子忽而大笑道:“甭管它,老子就乐意看看这脚底下的戏法,看丫还他娘的能变出什么花样!”

这一声瞬时将青铜门的响动都震去,三人彼此互望一眼,就已经在各自的眼神里看清了所有的担忧、不忍、坚持、和执着,以及那份没法替代的信任。
三人便都再看向地面,不再去理会那渐渐关闭的铜门。
而很快的,母铃鬼玺所在的麒麟眼睛的位置,忽然下沉,旋转,又下沉,最终没入了地面,而整个空间地面上所有的纹路,全部都瞬间被抹平了一般,消失不见。
接着从整个空间的各个角落,都传来沉闷的响动,地面开始震动。
“走!”张起灵喊道,吴邪和胖子也回过神来,知晓这是已经完成了血祭,三人便向门口奔去。

他们竭力地奔跑,没有人回头,也没有人想要回头,去看一看那所谓的身后究竟是什么,青铜门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即使是已经在张家古楼里看过了秘密内容的胖子,也不愿去真正触碰那个秘密。

千年来,有无数的人想要窥探终极的秘密,也有张家这样的家族靠着一己之力牢牢地守护着它。各种势力极力斗争周旋,全都有着各自的目的,而这些目的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获得秘密并且利用它。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目的的核心,恰恰是违背了青铜门缔造者本身对于终极的信仰,所以从没有人成功。
历史向前推进,命运却循环往复,那些觊觎者在一次次失利之后却很少反省。也许一开始,有一些东西,就不是该被知晓的,更不是该被某个人或某些人所利用的。

世界上有一种从来没有改变的东西,那就是变化本身。不该有企图去固定变化,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第一个想通这件事的,大概就是张起灵之前的那位张家族长,但是他失败了。于是张起灵接下了这个使命,他也犹豫过也探索过,因为他本身记忆的原因,也走了很多个循环。
然而想要完成这一切,并不容易。麒麟血和母铃是必备的,卡在十年一次的时间节点上需要强大的精力,而一个能抱着这样决心的主导者更是少之又少。并且只有一个人的话显然血竭后便会与终极一同被封闭在青铜门内。
但是终于,张起灵和吴邪,和胖子,他们聚齐了所有的“恰好”,所有的“来之不易”,来到了这个终结点。为了结束这一切,也为了彼此,他们都不会再次去沾染终极的任何部分。

整个空间都晃动了起来,在崩塌,在瓦解。
但是吴邪知道他们成功了,母铃已经被毁灭,再也没有人可以通过它来解除古楼里的六角铜铃阵,再也没有人可以窥探到秘密。青铜门也即将闭合,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入到这里。
这个他们还没来得及看到全貌,也不会想再去了解的地方,将被永远地封闭在这道不会再开启的青铜门之后。
青铜巨门缓缓地闭合,巨大的响动声震耳欲聋,而脚下的地面开始下陷,三人步步艰险。
虽然只有不远的距离,但这几步几乎耗尽了三人所有的力气。
不知是心情激动,还是幻境余波,吴邪好像在最后的这几步路上看到了好多人。

吴邪不会想要和终极扯上联系,但他不能完全摆脱联系,因为那些曾跟他十分亲密的人,那些一起并肩冒险的人,都和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吴邪的祖辈和父辈两代人,他的爷爷、三叔他们,生活在敌人的阴影中,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只有他们能切身体会。但他们所做的牺牲,为吴邪铺了很长的路。
文锦和霍玲等人,虽然也有着他们的目的,但是这两个女人领头的队伍在任何时刻,首先想到的还是保护。
阿宁和裘德考一支,也是自始至终被牵绊在有关终极的谜团里,即使是为着一些和他们目的相悖的利益,却也在不停地探索着。
还有潘子,和吴邪曾经的那些已牺牲的同伴,他们没能陪吴邪走到最后,但是吴邪的勇气和执着,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他们,他们教会他成长,甚至连死亡本身也是一种激励。
吴邪看到,这些已经逝去的人们,他们此时都看着他,全都是他记忆里最好的样子。
不论之前的恩怨还是纠葛,各自不同的执着和目的,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对于所有来说,现在都是一个完整的结局。

在青铜门完全闭合前的一瞬,吴邪由于失血过多体力已经不支,脚下猛地一栽,张起灵想去抱起他,但胖子已经抢先把吴邪扛起。
最稳固的结构,就是在此时这几乎是最天崩地陷的时刻,依然能发挥出它的力量。

眼前除了青铜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成样子,石块在纷纷坠落,地面碎裂成更多的石块,继续坠落,三人不知道此时身后已经是什么样的险境,只在彼此的保护和帮助中奔向青铜门外。
终于在最后的最后,三人飞出了门外,狼狈但一个不少地滚在了地上。
沉闷的响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好像突然回到了多年前,他们第一次来时的样子。

四周恢复了静谧和黑暗,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是可闻的,也是让彼此安心的。
吴邪从地上爬起来坐下,刚刚的惊乱中,三人都丢了狼眼,唯一剩的一只也滚落到了远处。吴邪看不清两人的脸,只冲着两人的方向咧嘴一笑。胖子也喘着粗气,歇了歇也笑了两声,张起灵回望那巨门,他看不清门上的纹路,但他知道门已经永远地关闭了,他的眼底终于不再是苍凉。
……
三人挨着坐着,休息了好一会,但内心仍未从刚刚的惊心动魄中脱出。
直到不远处有一点光亮,和一些脚步声。
“老大!”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一道光扫向了他们,光的背后有三个人影,一个很高大,两个也不算矮。
吴邪抹了把脸上的灰土,道:“我现在简直觉得他们都是天使。”
吴邪收不起笑了,他和张起灵和胖子,一同看着那束光越来越近,看着黑眼镜、黎簇和苏万越走越近。

张家人显然没有为难他们,大概是带出来了就被丢在了这里,而两个伤患的身上显然也已经进行了得当的处理。
苏万凑过去问胖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胖子开始胡诌,口沫横飞。
黎簇走到吴邪的面前,吴邪还坐在地上,他就低头看着吴邪,两人诡异地对视良久,接着黎簇突然发力扑了上去。
吴邪大笑着搂住黎簇的脑袋,接着非要揪起来看人眼圈红没红。
眼见为实,的确红了。
吴邪回头看向张起灵,道:“这儿子没白认。”
张起灵点点头,也探过身来。
黑眼镜捂着眼睛,笑道:“你们这其乐融融的光芒要闪瞎我了。”

还有更闪黑眼镜的。
稍作休整,几人便寻到了张海客在路上留下了标记,没多久便在一个转弯后,看到了一道亮眼的白线。
那是裂缝外的天空。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尾声:始
再翻过一个山头,就是山下的小镇了。

吴邪爬上峰顶,回过头又看了看身后的雪山,他现在有点能体会到张起灵当年对着这片雪山膜拜时的心情,这的确是一片值得人怀着纯净的崇敬之心去仰望的洁白。
他们离开的当天,青铜门之上的雪山发生了雪崩,从此那藏着无尽秘密的青铜门也被封藏在了万吨积雪之下。吴邪可以放心了,因为就算冰融雪化,青铜门也不会再被开启,那些过往的沉重,也已经渐渐远离。
张起灵看到吴邪驻足,便也回望了过去。
他曾三次驻足此处,第一次眼里含着悲切,第二次满是苍凉,而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投向雪山,和他的过去,而是只停留在一个人的身影上。

吴邪感受到了张起灵的目光,转过头来,果然那人正深深地看向他。
吴邪笑着走近,再走近,直到两个人几乎是鼻尖相碰。
吴邪盯着张起灵的鼻尖和嘴唇,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这么眼熟。”
张起灵微偏过头,自然而然地亲上了吴邪的嘴唇,眼底也是笑意,等着吴邪想起来一些早该记起的事。
吴邪脸上飞快地又烫了,但是他伸手搭上了张起灵的肩膀,贴着张起灵的嘴唇道:“小哥这可是你主动的。”说着便“被动”地亲了回去。
一瞬间霞光万里,他们拥抱着彼此的气息,他们的背后是光辉铺陈的连绵雪峰。

不远处的苏万走得气喘吁吁,因为黑眼镜直接把他当拐杖了,夹着他的脖子,简直快窒息了,但是又不敢撒手,生怕黑眼镜的伤腿再出什么差池。
虽然是秋天,大概是心情好,黑眼镜笑得一脸春光灿烂。
黎簇走着走着就觉得耳根清净了,一直说说说的吴邪怎么突然没声了,便要转头去看,结果脑袋就被胖子的手给挡住又拧回来了。
“少儿不宜。”胖子嘿嘿笑道。
切,黎簇心说什么少儿不宜的没见过,再说……
黎簇摘了手套,艰难地从袖子里拔出手腕上的表,也不知道还准不准,如果准的话,他应该没有算错。
今天刚好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正文完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番外一:苏醒
2015年春,某日,青海格尔木。
推开门的一瞬,张海客本能地感到了一阵凉意。
屋子里的光线无比昏暗,窗户掩得严严实实,湿度较大,一层薄薄水雾迎面扑来,和冷汗融在一起。
这里的空气并没有什么异样,异样的是,屋子里的床上空空如也,本该躺在那里沉睡的人,此刻却消失了。

几个礼拜前,张海客一行海外张家族人,按照与吴邪的约定从长白山青铜门里接出了他们的族长——张起灵。并将人安顿到了指定的地点,张海客和张海杏留了下来等待吴邪。
不使用鬼玺开门的方法比较复杂,并且只有张家人可以掌握,令他们比较庆幸的是,此行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青铜门开,张起灵便从中走出。这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他们的族长,在这里生存了将近十个年头,没有任何外界补给,却仍然平稳地呼吸着。
这也让他们亲眼目睹到了终极的力量,这个张家世代守护的秘密核心,是如此神秘而强大。
张起灵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头发和指甲都没有长到预想中的长度。就好像十年的时间在他的身上完全失去了效用,他是从十年前直接跳过漫长岁月来到现在的。
只是他的面色比较苍白,意识模糊,不久便再次陷入沉睡状态。
经过了系统的全身检查,确认了各项生理指标正常,张海客等人将张起灵安置在了这间屋子之内,为了模拟青铜门后的环境,也做了一些特别的措施,以保证张起灵能更顺利地苏醒。
这种沉睡是门后世界里特殊的留存方式,并且有一定的周期,这个周期就是十年,所以张起灵按照规律应该还要再等几个月才会苏醒。但提前回归到正常的环境中,会加快这个周期的运作,随着身体各项机能的恢复,他会在几十天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内醒来。
然而,张海客没想到的是,张起灵竟然仅仅用了十三天。

他一定是苏醒了,张海客此刻很确定。并且也确定张起灵还在这间屋子里,甚至说不定正潜伏在某个角落,等待着对他进行袭击。
屋子太大了,而且并不空旷,可以藏身的地方有很多,张海客已经敏锐地感到从好几个地方逼近的寒气。以门为界,只要他踏进屋子里一步,很有可能立马就被控制。
好在,这个人并不是敌人。虽然留存在记忆深处的故事并不美好,但终归说来,他们并不是敌人,甚至有着血亲关系。张海客相信,通过语言和一些证明,还是可以消除这种紧张的对峙氛围的。

年少时的接触,让张海客知道,这个甚至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男人,有着极高的天赋和极强的能力,各个方面的。从他一个人履行张家使命长达几十年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这个人有着超越常人不知多少倍的韧性。他所做的一切都充满艰险,但是他都能一样样地完成,并且将一切串起,以达到他的目的。
这样的一个人,张海客想着,醒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警惕性一定当场爆表。
不过张起灵的身体此时并不会完全恢复到与进门前相同的状态,换句话说,此时的他在张海客面前,还是弱势的一方。而且很有可能仅仅是一时清醒,还需要继续静躺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想法仅仅在一瞬间内就形成,毕竟他有着一张之于这个人来说,比较熟悉的脸。
哎,先用吴邪这小子的脸把人哄睡着?不知道可不可行,张海客也只是想试一下。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然后道出了那句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戏剧化的开场白。因为他错误地估计了一些东西,选择了一个极其糟糕的称呼。

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声响,就好像这屋子里并不存在另一个人。
张海客凝视了阴暗的屋子很久,也想到人会不会从窗户跳出去了,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他自己否定。窗子外边钉了很多木板,几乎是完全封死的,就算张起灵真的恢复了力量,也恢复了可以把那些木板全都踹开的力量,也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
张起灵一定还躲在这个屋子里。

张海客活动了一下手部的关节,提了口气,向屋子里踏进了一步,老旧的木板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反而把气氛渲染的更加诡异。
“张起灵?”张海客叫道,“你认得我的。”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眼光扫向左右堆放的杂物,没有人影,也没有声响。
张海客心头不觉一紧,如果对方还不现身,那只有一个可能——并不信任他。

难道他谁都不记得了?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张海客决定还是摊牌来得实在和有效率,毕竟如果真的被误会到需要动手,对双方都不好。
张海客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的,我没有恶意,你应该知道,能把你从那扇门后弄出来的是什么人。”
他相信张起灵的理智和分析能力,除非他现在真的变成一个怪物,丧失心性了。

床的方向忽然发出一丝轻微的响声。
张海客眉头一皱,心说难道钻到床底下去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张海客就又向前踏了几步。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床的附近,没有任何挪动划蹭的痕迹,刚要在向前探去,脑海里突然闪现了张起灵的手从床底下伸出来,抓住他脚腕把他撂倒的画面,立马住了脚。
还真是头疼,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张海客微微蹲下身,衣服的褶皱间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
接着只在一瞬间,一道劲风突然从张海客的头顶直扑下来。
不是在下边,是在上边!

张海客大骂了一句,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抵挡,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另一道精亮的目光。
木制的房梁上是密集的蛛网,还有大量的灰尘,看起来不堪一击。可张起灵就从那之上纵身跃下,双膝稳稳的落在张海客的肩膀之上,体重加上跳降的力道,瞬时将张海客压制在地上,但他的一只手腕也被张海客扣住。
仅有一击,竟然只有一击,张海客还是稍稍震惊到了。

但张起灵的力气并没有持续加大,张海客知道张起灵是还没恢复好,虽然仅仅这铺天盖地而来的一袭也足够让他看到这个男人的非凡的能力。
此时要是反抗应该也是可以成功的,但是张海客还是选择了“束手就擒”,张起灵这样来制他想必已经是有所误会了,他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正要开口,头顶上一个清冷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你是谁。”
妈的就不该信吴邪那小子的话,只有狗能分得出来他俩,张起灵可一点也不好骗。张海客默默叹口气。
“族长,我是张海客。”一句话出口,他感到身上的力量又有所减轻,他猜想也许是张起灵恍然大悟了——毕竟能开门的只有张家人,也许是体力已经不支。

接着张海客趴在地上对着地板吹了好一会儿的灰,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张起灵。
恰又赶上张海杏从外边回来,看到此情景也是一惊,但她拿出了六角铜铃为证,张起灵总算是相信了,至少是放开了张海客。
张起灵的目光还是冷冷的,虽然表面上相信了两人是张家人,但扫过两人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好歹也是有一些血缘关系啊,张海客不禁有些苦恼,搞不好在张起灵面前真的没有吴邪等人更亲近。
而后的交谈中,张海客便又向张起灵坦白了和吴邪的约定,以及其间种种,总之是费尽口舌终于是让人安定下来,同意继续补觉。

看着张起灵再次睡去,张海客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张海杏看他就忍不住皱眉。
“怎么动手了?”两人离开那个房间,张海杏就问道,“你干了什么事找打了?”
“没干什么,说错话了,他以为我在骗他,还准备了什么陷阱吧。”张海客苦笑道,“他这个人,应该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张海杏问道:“你到底怎么骗他的?还一下就被发现了?”
张海客叹口气,笑道:“估计是一眼就认出我不是吴邪,可是我张嘴却叫了他小哥……”

张起灵很快又陷入沉睡,呼吸渐渐平复。刚刚的剧烈动作,使得他消耗了不少暂存的体力。
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张海客的故事,但是眼下的身体状况让他不能多做选择,这就是最好的决定。至少在他恢复之前,他们可以保障他的安全,等到完全恢复,如果他发现什么异常,他也确信自己是有办法的。
而且他也知道,离真正的醒来,并不遥远了。

此时,在出藏的公路上,一辆大型客运巴士里,一位旅客正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雪山,车窗的缝隙透进来丝丝的风。
车继续行进着,他知道,他离自己的目的地,也并不遥远了。
手机有条新消息,他看过笑了笑,有一些轻松,而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已长过板寸的头发。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番外二:相见
我到达格尔木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一个礼拜。
第二次来,这座城市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十年的时间,刚好又是中国小城市发展最快的十年,格尔木市已经从我印象中那个昏暗、破败和禁婆联系在一起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很挺拔的城市。扑面而来的气息,早就变得陌生,唯一让我觉得熟悉又有趣的是,我竟然又将在这里,和那个人重逢。
我不知道张海客他们是不是也提前到了,但是我也不想提早去确认,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我想让它更加按部就班起来,其实我自己知道是我自己心里还想多做一做准备。

其实整个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了,我并没有参与很多,最多只是个引导者。时至今日,我还是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只是它们已经不再重要,我能知道并能抓住与我有关的那一部分,就足够了。
一个星期之内,格尔木城和周边的景点我基本都逛了一遍,于是我想是时候该去老地方见老朋友了。

十年前我在夜幕中初见的鬼楼,它算是托吴家的福保留了下来,十年的城市建设中,保住一栋老楼可并不容易。我托了朋友,还有生意上认识的人,又经人在当地政府走了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资金,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是将它以保留历史遗迹的名义留存了下来。
我实在难以想象跟这个楼有关的秘密如果被公之于众了,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事实上这个楼本身之于我还有很多疑点,之前没有机会探查,我就只好想方设法的留住它。

胖子说我为了包养一只禁婆真是下了血本,我开玩笑说将来还要把海猴子和尸蹩等都接来,打造最强后宫。胖子一乐,说小哥要是知道肯定端了我这个窝,我答要是闷油瓶也想来,那肯定是三千宠爱集一身。胖子当时脸一抽,说我学坏了,见到小哥一定要打小报告。
说起胖子,我现在竟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但是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到时候我们两个,也许是三个,会重聚到一起,再干点傻逼的事,也不错。
胖子说我得努力找找当年天真时候的感觉,真见到了小哥怕他不适应,我心说丫指不定又失忆了不认识老子了,没想到胖子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过胖子倒是说,忘了就忘了,又不是没忘过,总会想起来的。其实我知道,这对于我们三个真的已经不算问题。

我边上楼边想着和胖子的对话,心情倒是意外的轻松,有的人就是这样,就算他不在身边,也能影响到你。

几个月没见,张海客好像跟我又不像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非这人皮面具,在你不刻意去模仿的时候,就会慢慢失效?我还真有点好奇他原来长什么模样。
张海杏看见我就黑着脸,我俩一见面基本就得抬扛,不知道闷油瓶出来,有他“撑腰”,我俩究竟谁能杠过谁。

我想象过无数种和闷油瓶重逢时的场景。
最开始我根本不相信他能在那扇青铜门后活过十年,我想过也许门开了之后,我只能见到一个粽子,不知道闷油瓶粽子见到我会不会也起尸。我还想过,也许那门后真的就是个超出我认知的空间,闷油瓶在里边生活的不错,等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张嘴跟我说:“吴邪,来换班啦?蘑菇还有剩的。”
当然这都是以他确实老实地呆在门后为前提的。我一度怀疑其实闷油瓶并没有进到那扇青铜门里,他当时把我捏晕了之后,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等我死心了不找他的时候,就悄悄地出来,也离开了长白山。也许他有了新的目的,也许开始了新的宿命。那样即使我开了门,也什么都找不到。
我还想到如果他回来找我,会不会又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想想张教授,我要把他认出来可不容易的。再加上进一步了解了人皮面具的相关知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见人就想摸摸人家的脖子,耳朵后边那块,看是不是真的。

闷油瓶身上的谜,我从来就没有解开过,甚至可能连想的方向都错了。直到四年前我无意中,也许也是某种指引下,去了墨脱,认识了眼前这两人,一切有了转机,却也更加令人困惑。再后来我终于获得了最重要的信息,也确定了,闷油瓶还真的就一直躺在青铜门后,只是如果不把他提前接出来,恐怕会有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我当时在计划收网的关键时期,还差点丢了小命。我知道张海客想要什么,就跟他提了条件交换,于是他们将闷油瓶提前带来了这里。

但此时闷油瓶并没有站在我的眼前。
而是躺在了张海客和张海杏身后的一张床上。
我的目光不自主的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落在那张已经阔别将近十年的脸上。

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好像忽然间周围的人和物包括张海客和张海杏都消失了,在我看到那张脸的一刻,除了他什么都不存在了。
闷油瓶确实有这样的气场,之前我们一块下斗,只要他出现,有什么举动,几乎都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不仅仅是因为他身手好,想的全,还因为这个人本身的神性。
我感到此时我的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挪不动分毫。

我以为现在不会再有什么能够激起我情绪的强烈波动,但是显然我又低估了闷油瓶这个人本身对我的影响。
我甚至有种奇妙的感觉,如果张海客和张海杏不在,我可能会扑上去抱着他哭一场。

我愣愣地看着那张脸,那张脸很少有明显的表情,疼痛都不会让他皱一皱眉头。少有的情绪就是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所以只要闷油瓶脸一变色,那多半就是得赶紧逃命的节奏。后来我也认识了很多人,生意上的客人,盘口中的伙计,那些老手也是少有显露情绪的,但还真没有谁能做到闷油瓶这样。

眼前这张脸,此刻是沉睡的样子,更没有什么表情,我猜闷油瓶估计连做梦都不会有激烈的情绪。再一看,我有些慨叹。
闷油瓶几乎毫无变化。

我身边没有多少他的影像留下来,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当年在巴乃的时候,胖子用手机照的,后来他传给了我,我就把它洗了出来。我没有将我们三个唯一的合照放在多显眼的地方,越少看到,好像就能越多地回避自己的那些无能为力。我把它夹在了我记录这些事情的笔记中,就在去巴乃的那段,笔记则在我杭州的铺子里。
所以现在手头并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进行比照,但是记忆里闷油瓶的脸忽然清晰起来,那种淡然的眼神,我不可能记错。
只是眼前的闷油瓶,眼睛是闭着的,胸膛有轻微的起伏,鼻间有很轻缓绵长的呼吸声。
我有些疑惑,毕竟按理说他应该知道我要来了,不会这么不给面子睡大觉吧,难不成真的失忆了?

我看向张海客,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张海客看我的样子像是想笑,忍了忍,我从来没觉得我自己的脸有时候看起来还挺可气的。
“没事的,族长是补觉呢。”张海客还是笑了一声,道,“门后跟我们想的很不一样,族长貌似也是借助了那里边的力量,才能让自己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这样消耗极少。不过就跟上了闹钟似的,他的身体设定的时间是十年,你非要我们提前几个月把人接出来,他自然就还是这个样子。”
张海客说的应该是真的,我现在可以通过很多种方法分辨出对方是否在说谎,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被骗的太多了,我反应过来第一件要学的事就是分辨谎言。一来我确实需要真实的信息,二来我也很讨厌别人骗我,然而我自己却开始说很多谎,也才知道,说谎也是件痛苦的事情。

“一直如此?你们进到门后了?他就躺着,你们搬出来的?”我问道,我需要一些细节。
“门开了的时候,他自己走出来的,但是很快,门就关上了,我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之后他就又睡过去了。”张海客回答。
这部分我还可以继续追问,因为青铜门后的秘密是至今为止,我这里仍旧一片空白的地方,不过或许等小哥醒了,问他是最直接的。

“他多久能醒来?”我问,如果按照张海客这么说,难道真的要等到十年期满,那样可能很多事情都会有变数。
张海客做了个摊手的动作,道:“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
“怎么说?”我直觉张海客还是隐瞒了一些细节。

果真,张海客接着就给我讲了小哥期间醒来一次的插曲。我能想象到张海客被闷油瓶按在地上的狼狈样子,忽然打心底的同情他。或许等小哥醒了我也可以跟他比划几下,虽然被秒杀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也不失为一个重逢的好招呼,这样我的想象中的情景就又增加了一种——我被误会为要对他不利,闷油瓶直接把我做掉了。

我也没有憋着,直接笑了出来,张海客苦笑道:“所以我们只能等着他自然醒了,不过应该不会很久,毕竟这里的环境和门后相差很大,在外边无法保持跟门后一样的状态,大概身体消耗过了某个临界点,就会醒来求补给了。”

张海客的推断很有道理,我又跟他提了条件,让他和张海杏帮我去趟杭州办点事,具体是什么事我会稍后告诉他。张海杏当场就要翻脸,被他哥劝住了。
张海客的支持其实让我有点意外,不过我们的目的指向同样的终点,我们都知道,合作是最好的方法。

张海客兄妹走后,我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闷油瓶的床边,他很少睡得如此安稳,还是让我恍惚有种不真实感。然后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竟然想伸手摸他的脸,不过我还是去摸了他脖子上的脉搏,是跳的,很平稳。
他的样子很像当年在张家古楼里,我和胖子发现他的时候,于是我就真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叫了一声:“醒醒,回家了。”
闷油瓶没有醒,当然不会醒,不过我还是想笑。
闷油瓶真的从青铜门里出来了。

三天后张海客和张海杏出发去了杭州,我搬到了这栋老楼里,等着闷油瓶醒来。
张海客安置闷油瓶的地方是306隔壁房间内的一条暗道中,也是个极其隐蔽的地方。我觉得很合适,便直接在那间屋子里住了下来,以便保障闷油瓶的安全。毕竟他现在不是倒斗一哥,随便一个窃贼都可以要了他的命。其实我还是有些好奇,如果危险突然降临,闷油瓶会不会在睡梦中也能保持警惕,翻身而起。
我看着手里的大白狗腿,想做这个实验的冲动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这事不仅不靠谱——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对闷油瓶爆发出杀气。更多的是,这事太蠢,万一他真醒了,老子怎么解释?小哥,就想看看能不能吓醒你?我的脑海里又迅速浮现了张海客被小哥按在地上的狼狈样子。

守着一个睡闷油瓶过了几天,我也淡定下来,不过我还是一直没有再下地下室。一个人势单力薄,至少等闷油瓶醒了,或者等张海客回来,也许还有很多事我们可以一探究竟。
这老楼虽然破旧,骨架倒是很结实,墙皮也很厚,有几夜刮大风,外边的树影零乱,屋里倒是没有丝毫透风,也不漏雨。
我买了纸笔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在屋子里开始记述整理一些事情。我的脑袋现在被我锻炼得很好,这样安静也相对安全的环境,给了我很好的条件去分析、研究问题。

我每天都会去闷油瓶那儿看看,但更多的是我背对着那个洞口伏在桌子上的时候,总觉得闷油瓶会忽然出现在我的背后,跟我说“别动”。当然他手里不会有枪,所以我要是动了,还是张海客的下场。
不过说实话,张海客说闷油瓶之所以袭击他,是因为他假装我的样子和声音叫了他,而被他当场识破,这一点多少让我有点欣慰。
闲下来的时候我也会想想,哪天闷油瓶真醒过来了,我该怎么跟他打招呼,说句“好久不见”?是不是太没意思了。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番外三:失眠
2015年7月某日,青海格尔木某小旅馆内。
凌晨一点,苏万失眠中。
不仅仅因为明天,准确的说是今天,就要离开格尔木,跟着吴邪去长白山了,有些兴奋。还因为他的余光里,一直能看到那个在黑漆漆的房间中,端坐在旁边床上的清晰人影。
不过这人倒不是什么陌生人,算起来听闻半年多,也正式相识了两三天了,还跟他家吴老大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用胖爷的话来说就是鸡巴蛋,哦,是羁绊。

张起灵不睡觉的吗!苏万在内心哀嚎,不睡觉也行啊,但是别坐那儿一动不动搞得像在视奸他一样好不好!
苏万开始深深怀念黎簇,并且万分后悔几小时前的晚饭上,和黎簇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争论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在四人来到小旅馆的时候,赌气非不要跟黎簇一个屋,结果现在身边就坐着这个黑面神。
没有跟张起灵单独呆在一起过,通常是不会有这么真切的体验的。这个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即使一动不动,你也会渐渐的觉得不自在,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他总在暗中琢磨着怎么对付你。

苏万再也忍不了了,默默掏出手机,这地方偏僻什么网都没有。苏万点开信息,直接发了条短信:鸭梨,我睡不着,你男神好可怕。

很巧,此时住在隔壁间的黎簇,也处于失眠之中。
比起张起灵静坐不动的威慑和影响,黎簇旁边床“睡”着的那位,就是动作型扰人清梦的主。
吴邪不停地翻来覆去,时而又坐起来抽根烟,更过分的是隔一会儿就叫黎簇谈两句人生。
黎簇在烟雾缭绕中咳了两声,尽量让语气显得有些可怜兮兮又夹带着控诉和厌烦:“老大,你痛经吗?”
吴邪低沉沉的回道:“嗯,就是这几天。”
黎簇默默翻了个白眼,忽而感到枕头下的手机震了。
打开短信,原来同是天涯失眠人。黎簇回复了句“我也睡不着,蛇精病在发病。”
两人隔墙同时叹了口气。

寂静的夜色中,小旅馆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一声,苏万一愣。听着像是隔壁,于是也轻声翻下床,偷瞄了依然端坐的黑面神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果然就见黎簇晃着脑袋站在门口。
“干嘛去?”苏万小声道。
黎簇明显一副想睡不能睡才最煎熬的神情,幽幽地说:“尿尿。”
这小旅馆太旧,黎簇和吴邪房间里的那个马桶正处于维修中,还得去公共的洗手间。
“我也去我也去。”苏万连忙跟上。

两人并排站着酝酿,苏万就道:“鸭梨,要不咱俩换换屋,我觉得我能忍老大发病,但是忍不了张小哥发呆啊。”
一阵水声过后,黎簇提了提裤子,像是思考了一会儿,道:“你确定?”
苏万也提上裤子,犹豫地摇了摇头。转而又一拍手,道:“我有办法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回了挨着的小单间门口,却一块走进了黎簇和吴邪那间。
苏万推开门就见吴邪也盘腿坐在床上,嘴上叼了根烟,正吞云吐雾。
苏万嘿嘿笑了两声,凑上前去,道:“老大,跟你商量个事呗。”
月色中吴邪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了苏万一眼,道:“深更半夜,想被潜规则?我不潜你这样的。”
“不不不!”苏万连声否认,“我坚决拥护吴老大您的各项决定,也对目前的角色和位置很满意,不敢有非分之想,仅请求您看在我的忠心上,和我换个床,让我和鸭梨聊一聊长白山大计。”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
解决两人失眠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这俩折磨人的老妖精塞到一个屋去!苏万内心激动地想。

吴邪“嗯——”了一声,还拉了个长音,道:“你男神在干吗?”
苏万几乎带着哭音:“坐着!不睡觉!吓唬人!”
在两人祈求的目光中,吴邪又“哦——”了一声,接着从床上下到地上,道:“真过分,大晚上的不睡觉,还折磨别人,我去跟他谈谈。”说着几步走到门口,回头道了句晚安,便推门而出。

苏万呼地趴上了吴邪刚躺的床,充满欣慰的道:“鸭梨,还是跟你睡好!”
“滚你丫的。”黎簇骂道,“谁跟你睡。”
苏万笑了笑,盖好被子,又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老大这几天很兴奋?”
黎簇也躺了回去,很赞同:“没错,自从张小哥答应跟他去长白山,张海客被他气走之后,他每天都很兴奋。”
苏万嗯了声道:“那他刚才在纠结什么?”
黎簇道:“不知道,老子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估计是太兴奋,又怕张小哥骗他再偷跑路吧,没出息。”
苏万点点头,两人都闭上眼睛,心想老大的心思你别猜,反正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现下床虽不大,枕也不软,好歹耳根清净,眼前也安稳,正是该睡死过去的好时候。让隔壁那俩有夜间综合症的非正常人类相互折磨去吧。

而此时隔壁的房间中,张起灵缓缓地平躺下,吴邪翻了个身,几分钟之后,平静又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是夜,再无人失眠。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番外四:将功补过
苏万刚一到约定地点,就见黎簇背对着他蹲在一块石头上,无比落寞孤独的背影,还伸手挠了挠头,好像一只后悔出生的悟空,正在慨叹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苏万憋住笑,走到黎簇的背后,吟起:“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鸭梨……”
这是一个别致的江南小院,再赶上是日落时分,意境还是很相符的。

曲中的瘦鸭梨转过头来,仍旧满脸惆怅:“断肠人,在吴家。”
苏万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问道:“没见过……你这熊样……发生了什么?哈哈……”
黎簇抹了一把脸,从石头上蹦下来,好似终于见到了五百年后的三藏,看着苏万,语气几乎是可怜巴巴地道:“哥们,借点钱。”
苏万一愣,心说不至于吧,黎簇没钱能愁成这样?便道:“钱?你缺钱?你不是刚认了俩干爹,找他们啊。”
黎簇一听“干爹”两个字,脸色当即大变,道:“别提了,我惹祸了。”
苏万一愣,黎簇平时就倔得厉害,在学校里干了坏事乖乖束手就擒就不错了,基本很少真诚地承认错误,便好奇起来:“咋啦,你惹了什么祸,要清理门户?”
黎簇摇摇头,道:“清理门户估计是肯定的了,但是肯定不是净身出户。”
“哦?”苏万笑道,“这么说还给了你一点抚养费?不错啊。”
黎簇痛苦地抱住头,闷声道:“不、是、啊!不是给我钱,我现在欠了他们一大笔!是负债出户!”
“到底怎么回事啊?”苏万发现他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具有吸引力的故事了,虽然这么对哥们是不好的。
“事情是这样的……”黎簇叹口气,道:“这几天我都住在老大家,这对闪瞎人的死基佬……啊,不对,他们这对神仙眷侣对我也算挺照顾的。我还想着怎么好好表现报答一下,结果今天早上就出事了。”

黎簇说完又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似乎有什么痛苦不堪的记忆突然涌现。苏万继续憋笑,挤了挤黎簇,也坐了下来,问:“什么事?”
黎簇望着天,道:“早上我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看到老大家客厅的一个架子上有一个造型挺别致的瓶子,就好奇拿起来看看。”
苏万吞了吞口水,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道:“然后呢……”
黎簇看着自己的双手,道:“然后我正看得专心,突然听到老大卧室里传来一声叫喊,我就手一抖……”
“碎了。”苏万道破关键,也叹口气,“你就是手贱。”
黎簇点点头,转而又望向天空,悠悠地说:“老大说,那个瓶子,他花了八十万收的。”
“啥!”苏万惊道,“不是个普通的花瓶?”
黎簇看着苏万,沉痛地摇摇头,道:“我起初也不信,以为他逗我,他平时就以这个为乐。我就偷偷拍了碎片发给了解老板,问他知不知道老大家这个瓶子,或者能不能大概给估个价。”
“解老板怎么说?”
“解老板说,八十万,老大买完是托解家伙计送过去的,他很清楚。”黎簇道,“他还说这是那批里最便宜的,我的手要是稍微再一哆嗦碰了它旁边的那个,下辈子都得留在老大家当苦工了。”
苏万终于严肃了点,道:“我看这事也不能全怪你,首先老大把那么金贵的瓶子那么随意地摆在那儿就是他自己不注意,其次如果不是你被他的一声叫喊吓到了,也不会手抖。再说凭你们现在的关系,他怎么能这么计较呢,我要去上书,为你陈情喊冤!”
“还是你理解我!”黎簇顿时一阵感动,可接着又叹口气,“你也知道的,老大有了现在这个闷油瓶,别的瓶子就都不放在眼里了。他爱炫富是他的事,但是毕竟是我打碎的,我又没钱赔,估计还是得在他家做苦工了。”
苏万想了想,突然计上心来,眼珠一转,拍了拍黎簇的肩膀,道:“未必未必,我有一个主意,保准能哄好他,让他不再记着这事。”
黎簇立刻转向苏万,这下像是见到已经揭了如来佛祖咒的三藏,自己终于将要恢复自由之身,问道:“什么主意?”
苏万笑着道:“放心,我肯定帮你,不过你要先去做一件事,做成了,后续的工作就交给我。刚好今天老大让我到他铺子那把他从西藏带回来的一些资料给他送过去,我就把东西一块儿给他,他一开心保准不计前嫌。”
“哦?”黎簇激动地道,“愿闻其详!”
苏万接着把一个并不困难但是预计效果良好的计划详细地说给了黎簇,黎簇表示:“妙,很妙,妙极了。”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情况。

黎簇一边勤劳地擦桌子洗碗,一边瞄向坐在沙发上望天花板的张起灵。
如何成功地偷拍到一张张起灵的正面免冠照片,正是此时盘桓在黎簇脑海里的唯一想法。

黎簇擦了擦手,把碗摆好,手伸向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点开相机的应用程序。他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因为五分钟之后,吴邪就要回来了。
苏万特别提示,千万不能让吴邪知道,那样就失去了惊喜感,失去了惊喜感,效果就折损了一半,估计还要赔四十万。其实这个好说,关键是不让吴邪知道,就变相要求了不能让张起灵知道,这俩人什么事不通气。而瞒着吴邪容易,想瞒着张起灵的耳目偷拍他,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黎簇琢磨了一下,准备给张起灵端盘水果,然后借着水果盘的掩护,偷拍一张。
说干就干,黎簇快速洗好了一盘子鸭梨,然后端着盘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假装是没地方就握在手里了,然后大拇指悄悄地挪到了快门键上。

“张小哥,吃点水果吧。”黎簇狗腿地笑道,见张起灵看向了自己,便向他步步逼近。
黎簇盯着相框里不断摇晃的画面,对焦再对焦,靠近再靠近,终于有了一个很好的角度,黎簇兴奋地按下快门,相机凝固了张起灵一张大头照。
黎簇迅速地放下盘子,兴奋地跑到洗手间,然后点开了相册。
结果——妈的该死二手山寨手机反应迟延怎么变成了一张仰拍!
黎簇长叹一声,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分钟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吴邪在接近的脚步声。

这下完了,黎簇心说,除非现在跑过去跟张起灵坦白,求他让自己拍一张,否则真的没有时机了。但是这样张起灵一定会告诉吴邪的,惊喜感没了,四十万啊,这个奇异的逻辑此时在黎簇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据说鸭梨急了也可以灵光乍现,黎簇突然就急中生智。他想到了张起灵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貌似会分一分神,那就是有吴邪在的时候。
虽然黎簇很不想承认,但是每次吴邪虽然是说着一些很不着调的事情,张起灵也常常看着他像是很仔细地在听。妈的这都不是真爱他黎簇就不是直的!
黎簇无视掉又一个奇怪的逻辑,决定捕捉吴邪进门时张起灵看向他的那个瞬间。

黎簇推开洗手间的门,恰巧听到大门的锁里传来钥匙插进去转动的声响,再一看张起灵,果然收回了望天花板的视线,投向了门口。
好家伙,黎簇这回干脆放心大胆地举起了手机,这个角度不会被门口的吴邪看到,而且拍张起灵还是很合适的。耳边也传来开门声,接着门开又关闭,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黎簇终于完成了任务,迅速地收回手机,窜到门口跟吴邪打招呼,还殷勤地接下吴邪手里的东西。

吴邪脱了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不用这么勤快,我们的劳工协议是以时间为计算单位的,并不是热情指数。”
黎簇嘿嘿一笑,道:“我是真诚悔过,老大你不用放在心上。”心里却说老子忍这一时,等你开口不计较这笔帐了再恢复本色。
吴邪“哦——”了一声,拍了拍黎簇的肩,道:“行啊,小子,现在很懂事了吗。”
黎簇笑道:“都是老大教导有方,你和张小哥先聊着,我出去倒个垃圾很快回来。”
吴邪点点头,黎簇就跟兔子似地飞奔到楼下咖啡店里苏万在的桌。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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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5-05-14 06:07:00

更新时间:2021-01-01 09:4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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