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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原创】雪域幻境(原著向完结长篇.出本修订版)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接沙海的原著向故事,HE。
cp:瓶邪
现打算出本纪念,已完成修文,这里发一下修订版。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故事分为以下几个篇章:
杭州篇
墨脱篇
格尔木篇
巴乃篇
长白篇
完结篇


另有五篇番外。


原帖:http://tieba.baidu.com/p/3324261404
印量调查:http://www.sojump.com/jq/4669309.aspx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雪域幻境】
引子(一)
多吉仔细端详眼前正沉睡着的年轻人,他的呼吸平缓又规律,脸上是安静与祥和,似乎仍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已经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七天。
炭火不那么旺了,多吉便又加了一些,想让这间低矮的石屋能更暖和,然后他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多吉今年只有十三岁,而他所在的部族,留存甚久又十分神秘,他们守护着一个经年的约定。这个约定定下的时间很久了,而且非常重要,重要到履行约定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信仰和使命。
一条隐秘的河谷将他们所住的地方与外边的世界相连,在河谷附近,有一座湖泊。
这是一座神奇的湖泊,它的色彩与周围雪山的白色相映衬,让整座湖泊就似一颗异形的蓝宝石,镶嵌在一片白色的绸缎之上。湖中又倒映着巨大的雪山,那高耸的银白投入湖中,被染上一抹奇异而魅惑的蓝,似真似幻,透着更加难以捉摸的神秘与宁静。
这座湖叫做康巴落湖,多吉的族人就世代生存在与湖相连的隐秘河谷之中,他们生存的地方就叫作康巴落,他们都身着蓝色的藏袍,并称自己为康巴落人。他们在河谷里有农田,有溪流,还有白色的石头房子,他们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多吉把年轻人的情况告诉给部族的首领,首领微微点头。
首领并不认得沉睡着的年轻人,也有可能是认不出了,但首领直觉这个年轻人与他们守护的约定有关,于是将年轻人安顿在了这里,等待他的苏醒。
又过了几天之后,多吉有些犹豫地向首领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他觉得年轻人已经醒来了。
因为他看到年轻人所盖的藏袍褶皱有了明显的变化。长时间的陪护竟让多吉记住了这些纹络,他能肯定变化的发生。但当他试图唤醒年轻人的时候,年轻人却依旧毫无反应。
首领听后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异样,他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空的星河。由于这里的高海拔,繁星似乎都更加贴近,然而星空并不能作出预言。
他起身在多吉的搀扶下向年轻人沉睡的石屋走去,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离开所在的院落。
石屋的门被推开,炭火的光热瞬间袭来,但火光并不强烈,忽明忽暗,石屋并不大,所有的角落都被火光照得一清二楚。
多吉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看向首领,又转身要向屋外观望。
首领微一挥手,叫住了多吉,多吉疑惑地看向他,首领指了指之前年轻人沉睡在上的藏毯的位置,而眼下只有一条破旧的毛毡。多吉立即明白了首领是要看那条毛毡。
多吉将毛毡展开给首领端详,这条毛毡的确很旧了,上面还有陈年熏香的味道,而毛毡的中间竟还有一个孔洞。多吉很困惑,因为那个孔洞看起来很像是子弹烧穿留下来的,但这毛毡有何寓意,他并不知晓。
首领陷入了沉思,他记得关于这条毛毡,这个孔洞的故事。孔洞是自己还被叫做丹的时候,因为一个重要的测验,而亲手用枪打出来的弹孔。而这条毛毡的出现,正是那个信仰般的约定该被履行的启示。
多吉不敢出声打断首领的思索,便只看着他,只见他们的首领,这位曾经叫作丹的康巴落人,用手指碾磨了一下那个孔洞,之后缓缓的说了一句藏语。
多吉当然听得懂,但他并不懂这句话中蕴藏着多么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多么晦涩的秘密。
“没有时间了。”
这是藏语的汉语意思。

这句话很快就消散在了晃动的炭火光影之中,却使周而复始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然而,相比这句话,令多吉更加困惑的是,那个十天之前出现在这里的年轻人,究竟何时苏醒又如何平白无故消失在了康巴落。
年轻人被发现时,穿着一身喇嘛服,但首领一眼就看出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喇嘛。他的脖颈上有一道深红血痕,被利刃割断喉管以致差点丧命,他的生还与消失,都成为了一个谜。
而康巴落,这个古老而行踪隐秘的部族,在近百年的沉寂后,终于迎来了新的一番轮回。

引子(二)
所在的地方黑暗又闷热,还在不断的颠簸摇晃,黎簇几次睁开眼睛都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压抑。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是在地上还是地下,他都分辨不出。恍惚中这样的境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了,从他忽然眼前一黑到意识恢复,再到现在四肢终于能轻微的动一动。
他早就想开口问一问喊一喊,但是却发现一直无法出声,五官的作用都被弱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灵魂出窍,离死不远了。
只清醒了一会,黎簇又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似乎不再是之前那个阴暗闭塞的空间,黎簇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床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虽然房间里黯淡无光,但是也可以隐约看到,这个房间是可以生活居住的样子。
床的旁边有一个低矮的桌子,上边还放了一杯水一样的透明液体,看起来就是给他喝的,黎簇舔了舔嘴唇,还真觉得口干舌燥。但是一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告诉他,对陌生的环境保持警惕,应该是没错的。
他试着动了动没有骨折的手指,发现已经可以活动了。他又试着坐起来,由于膝盖上的伤,没能很顺利,但他还是努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仔细观察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除了没有窗子,其他一切都很正常。但没有窗子就一片灰暗,唯一的光源是没有关严的门缝外透进来的窄窄一条光带,黎簇陷入了困惑。
而昏迷之前的记忆瞬间席卷而来。

他在钓鱼,不,不仅仅是钓鱼,他应该是以一个间谍或是卧底的身份,试图分析他背后的主谋者将要传给他的讯息。
“防水黑光笔,你的身体,后腰。”
这几个词忽然像雷电一样在头脑里炸开,接着就在眼前映照出他自己身体上的,发着诡异荧光的图案。
他一瞬间以为那是符咒或是图腾,仔细分辨才看懂那是根据日照和北极星计算当地经纬度的方法,也是主谋者需要他送出的信息。
之后便是监视与询问,他记起自己似乎已经蒙混过关,可就在刚松一口气的时候,世界就忽然安静了,再醒来就是之前的场景。

所以……自己还是被发现了对吗,监视并企图利用他的家族将他囚禁在这里了,好心的是没有手铐脚镣,还有水。
黎簇暗骂一声,不管是在谁手里,自己都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老大,你可别怪我了。黎簇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接着,黑暗中他竟听到了一声轻笑。
黎簇顿时吓了一哆嗦,反射性的要去抓住什么自卫,而伸手只碰倒了桌子上的水杯,水洒了他满手还打湿了枕边。
门被缓缓推开,门外的光亮一下透进来,把他晃得一眯眼。几秒钟后眼睛适应了光线,黎簇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而且窈窕的曲线证明,还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身形是如此眼熟,黎簇几乎脱口而出她的名字,但逆光让他看不清她的脸。
直到这个女人走近,向他露出一个说得上甜美的笑容,黎簇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来干什么?”
女人或说其实是个女孩,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走过来帮他把水杯重新放好,便坐在了床边。
黎簇见她没有回答,便接着道:“你不是说半个月之后才能见面吗,难道我被关起来了,你就可以自由地来看我了?”他直视着女孩的脸,道出了她的名字:汪小媛。
“看来你真的受了不少苦头呢,辛苦了。”女孩笑道。
黎簇直觉汪小媛的情况不对,在他的印象里汪小媛古灵精怪,又够狠心,不然不会去折他的手指,虽然他也记不清那究竟是不是个梦。但眼前的女孩眉眼间虽也有一份精明伶俐,却是带着柔和的笑意。
这种感觉让黎簇莫名地镇定下来,接着问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你回来了。”女孩的话没头没尾,黎簇更加疑惑,但心里却隐隐有种被压抑的期待,即使他在后来的时日里都想不懂,为何自己当时的心情是一种期待,而非苦恼。
“你究竟是谁?”这么问虽然很酷的感觉,但黎簇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印证自己心里这个女孩可能并非汪小媛的想法。
他没想到的是,女孩竟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随即黎簇便看到了让他一辈子都难忘的一个场景:眼前的女孩伸出纤细的手指摸到自己的耳鬓,接着竟缓缓地看似十分随意地,从脸上撕下一张面皮。
黎簇吓得当场呆住,但见女孩重新展露的脸,又是一惊。
这张脸,他见过,是在长沙那次,和他一起被挟持的那个白净精致的女孩。当时首领曾经警告过他,不准跟她说一句话,否则会惩罚他。
“重新介绍,我叫霍秀秀。”女孩一笑,还把手里的另一张面皮展示给他看,“没想到改良版还挺好用的。”
黎簇目瞪口呆,那张被撕下来的汪小媛的脸瞬间扭曲变形,口和眼处的空洞却越扩越大,似乎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她究竟是不是汪小媛,汪小媛究竟存在吗?自己之前见到的究竟是她还是汪小媛?
黎簇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脑海里响起这些疑问。姓霍的大概不是汪家这伙的,但是保不齐也是跟自己一样被囚禁来的,还被派来用人皮面具试探他。
“叫你们的头儿过来,我有话要说。”又过了几秒钟之后,黎簇压制住心里的惊慌和困惑,决定先问清楚自己的状况,然后再思索进一步的打算。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冷静的决定,某种意义上说,主谋者对他的“培养”已经成功了大半。
自称霍秀秀的女孩没有回话,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又一个轮廓出现在了门外的光亮之中,同样因为逆光,黎簇无法看清那是一个怎样的人。但那脚步声中透着一种稳健与从容,越来越近。
黎簇感到有什么在黑暗中迸发,似乎随着这个脚步声的逼近,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将发生新的运转,新的轮回。

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黎簇看到那是一个修长的身形。就在他又一步踏前的时候,黎簇感到这身形忽然和记忆里某个印象深刻的身影贴合,瞬间完全重叠在一起。
“欢迎归队。”
黎簇惊讶地看到,吴邪竟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杭州篇】


1.行踪
2015新年之后的立春,黎簇重新站在了他所熟悉的世界里。
黎簇在苏万家醒来,见到了分别将近半年的好友和好友的父母。
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黎簇在苏万家把伤彻底养好了,之后便又和从前一样,早起到学校念书,放学到苏万家,俩人背着家长打打游戏,看看私藏的小杂志。
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起来,虽然高中生活依然索然无味,但这种无味未必就不是一种幸运。
只是黎簇常常觉得,过去的事情虽然像是一场噩梦,他也终究从梦里醒来了。可那梦境中的一切,似乎都远非要结束,相反,仅仅是个开始。
繁重的课业几乎把那些想法冲淡了,黎簇也很少去想,直到盛夏的某一天。

这天异常的闷热,黎簇转着手里的笔,从窗户向外看去。操场上有一群人顶着大太阳在打篮球,他并没有很喜欢这项运动,但比起教室里沉闷的空气,他宁愿去外边晒着。此时他只想到一个阴凉的地方,偷偷地抽一支烟。
前桌的苏万又在打瞌睡,黎簇伸出手指戳了戳苏万的背。
苏万立马绷直背坐起,可望了望讲台上,老师还在低头改卷子。带着一股火,苏万便转头瞪向黎簇:“你干什么啊!睡一会也不让人安心。”
黎簇朝他笑了笑,很心不在焉似地说道:“等放假了,我想去一趟杭州。”
苏万顿时清醒了大半。

杭州,在两人的印象中,可不只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对于两人来说,提到杭州,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一个人。这个人看似是凭空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实则也是“蓄谋已久”。
关于这个人,有很多离奇又可怕的回忆,然而黎簇此时看着苏万眼睛里闪的光,就知道,内心深处其实是在“怀念”那个人的,不只是他自己。
黎簇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吴邪明明已经亲口跟他说,他完全自由了,可以回归到从前的生活。但比起第一次从沙漠中获救后回到平淡无奇生活中的失落,他却渐渐感到了更加激烈的情绪,甚至有些焦躁。
其实几个月前,他是被弄晕了之后送回来的,醒来时已经在苏万家了,而苏万也表示不知道是谁把他丢在了他家门口。
当然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肯定是吴邪,但他不知道吴邪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他离开时吴邪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他们两个人曾在一间很破旧的屋子里一块度过了两个星期,期间吴邪没跟他说过任何与他、与计划有关的事情。两周的时间里,他基本靠阅读不知道是谁留在屋子里的八卦杂志打发日子,而最后一晚他睡下,醒来就已经躺在苏万家的床上了。
也就是说,黎簇是见过吴邪的最后一个局内人。
两人去找过黑眼镜,对于黑眼镜所讲的,最后一次见吴邪还是在沙漠里的这个说法都抱有怀疑,但是想从黑眼镜的嘴里问出线索,该用什么方法,他俩完全想不出来,也许帮他交一下欠霍秀秀的房租?
霍秀秀比黎簇离开的更早,她回了北京,霍家上下已经一片混乱,秀秀的两个哥哥明争暗斗,家里看似一片其乐融融,实则已水深火热。
秀秀成天闭门不见人,也和黎簇一样,琢磨着一个人的行踪。

“去就去,那我也要去,暑期杭州双人自助游?”苏万笑着回答。
窗外忽然吹进一阵风,瞬间缓解了午后的郁热心情。

此时距两人所在的位置,相距不过几条街道的一家眼镜店的里屋中,黑眼镜抹了把头上的汗,把拖把丢到一边,随意套上了一条裤子和一件黑色的背心,走向店门口,他听见了有人在敲玻璃门。
黑眼镜的眼镜店每天关门的时间都不定,这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想休息,住处跟眼镜店紧挨着,随时都可以开店见客,随时也都可以闭门送客。
“不好意思,小店今天已经关门了。”黑眼镜打了个哈欠,隔着门对着来人说道。
来人没有反应,黑眼镜看着他,半晌笑了一声,然后将来人请进了屋子。
来人显然没有心情跟他悠哉地闲聊,开门见山,问起一个人的行踪。
黑眼镜捋了一把头发,皱眉道:“我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沙漠里的时候了。”黑眼镜眯起眼看向窗外,回忆起那一段故事。

那时沙漠里罕见地下着雨。
吴邪披着黑色的帆布雨披,站在沙丘上,安静地看着黎簇他们盖着帐篷寻找“离人悲”。吴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看着的是一部电影或是一个舞台剧,跟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沙丘突然塌陷,几个人毫无防备地就滚了进去,消失不见。
吴邪转过身来,脸色看不大清,雨幕让他们彼此之间像是隔了更遥远的距离。他们又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吴邪便和他的伙计走下了沙丘。他最后看到吴邪扯掉了自己的头发,里边是一个光头,雨披里则是喇嘛的衣服。

“就这样。”黑眼镜摊开手,“把三个小鬼丢给我,他就走了。”
来人若有所思,问道:“他去找那个人了?”
黑眼镜道:“我不知道,他有他自己的计划,没对我和你说,大概是因为没必要。”
眼镜店里透明的玻璃箱面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黑眼镜侧了侧头,避开了光,点上一支烟,向着来人道:“我猜他现在大概是在一个有雪的地方吧,小九爷。”
已经改装易容过的解雨臣接过黑眼镜递来的烟,道:“我们去找他。”
“怎么都要找他。”黑眼镜脸上是笑的,但语气中没有一丝笑意。
他想到他问吴邪是不是要去找那个人,计划里是否涉及那个人,又是否可以信任的时候,吴邪的回答。
“我跟他,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

几人都没有想到,至少还不能肯定,这一天里,不管是随口说的计划,还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都将改变一些本在轨道上运转的东西。接着是齿轮之间的对接咬合,一扇新的门即将打开,而门后是鲜花还是尘埃,都隐藏在未知之中。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2.人影
二零一五年六月的某一天。
黎簇到达杭州的当晚,在吴邪以前的铺子对面的街上,找到一家餐馆吃晚饭。
苏万还是没有跟他来,原因是苏万的父母要带他出国去度假。
把哥们一个人扔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实在是不够意思。但是男人吗,黎簇心想,总要有一些事需要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解决,然后留下让人瞠目结舌的传奇。这一次就靠自己把吴邪找出来,让你们都见识一下小爷的厉害。
黎簇掏了掏兜,一分钱也是难倒英雄汉,资金有限,于是只点了一碗面。等热乎乎的面终于端上来,黎簇吃下大半,才觉得今日的奔波算是得到了慰劳,又喝口汤,抬眼向对面的铺子望去。

当天下午他就已经到达了吴邪的铺子,但铺子门上,有一把徒手显然无法弄开的大锁,铺子的墙皮也脱落了很多,已经许久无人问津的样子。
事实上这一片区域都很冷清,黎簇想不通吴邪怎么会把铺子开在这种地方,肯定生意惨淡。不过如果想做一些不方便见光的生意,倒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黎簇至今不知道吴邪干的究竟是什么生意,只知道这个人很疯,家大业大的样子,随手就是十万二十万的,土豪一只。当然这是认识吴邪的前半年中对他的印象,后来黎簇才隐约发现,吴邪其实深陷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对于这个阴谋他也准备了一个强大的反击,最终效果如何,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后半年里,他从汪家被吴邪的人救出来之后,吴邪就开始带着他四处奔波躲藏,那真是一段憋屈的日子。
想到这儿黎簇就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也算是共患难的难友了,结果几个月前的一天,自己一觉睡醒,就被丢到了苏万家,连个招呼也没有。
刚回到了正常的生活,黎簇倒是也很轻松自在,可渐渐的,胸中就积攒了一股焦躁之气。联想到自己之前,背上让人用刀画过画,脑袋还掉过一块壳,越来越觉得眼下的风和日丽,都是他妈的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他不明白吴邪为什么要把他弄晕再送回来。如果真的是想彻底放过他,让他回归从前的生活,那么完全可以把话说明白,然后给他点钱,买张回北京的火车票,似乎更合情理。
但联想到吴邪之前的一些举动,便也有迹可寻。每当有一个人要离开,吴邪都会带着他换一个地方,直到最后吴邪的身边只剩他自己。
他相信吴邪之后一定也会换一个地方躲避,但是实在没必要把他弄晕。除非吴邪是有别的打算,连他也不能告诉,甚至不能让他知道在哪里开始,什么时候开始。又或者是把他弄晕的根本就不是吴邪,吴邪可能已经卷进什么危险了。
这些都是猜测,他也没有多担心吴邪,那个人远比他想得要聪明,或者说是思虑周全。他只是不想一直处于一个被动的,仿佛随时都会有来自外部的力量敲打他生活的状态,他要先下手为强,至少要做一些努力。
其实心里还有一个隐藏的更深的想法,黎簇还来不及多想,也不大想去承认,他确实对于之前冒险的日子,有那么些许怀念。

想着正出神,黎簇听到隔壁桌传来一段异样的对话。
那是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跟他差不多年纪,但高三的学生应该已经毕业了,可能是还在上课的高一或高二学生。
其中一个男生用筷子指着街对面的方向,道:“今天好像没出现。”
另一个却道:“还没到时候,再等等说不定就有了。”
黎簇也顺着那个男生指的方向望去,正是吴邪的铺子。夜幕中破旧的二层楼房,黑漆漆的窗子,还真有几分鬼片里的感觉。
黎簇又打量了一下那两个高中生,两人边吃边盯着对面看,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
什么叫今天没出现?什么要出现?难不成吴邪的铺子每天晚上八点会有一个美女站在窗前洗澡?呸呸,黎簇立马打住了这个想法,实在是离谱。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黎簇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苏万,很是奇怪,这小子不是应该已经在国外了吗,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黎簇按下接听键,却又忽然听到隔壁桌的两个人男生同时“啊”的一声。
黎簇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铺子,差点把手机掉进面碗里。
只见吴邪铺子的二楼,那个本来一直黑漆漆的窗口中,平白无故地多了一点亮光。黎簇当场就僵住了,手指不小心按了挂断键也没有发现。

吴邪的铺子显然已经有几年没人住了,门上锁的链子都生锈了,窗户上更是一层厚厚的灰,什么也看不清。而那团光亮不大不小,却在黑夜里异常显眼。
黎簇压制住心中的兴奋和惊讶,转向那两个高中生,问道:“哥们,那是怎么回事?你们之前也看到过?”
两个男生闻声转向他,又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你不住这附近吧,这儿的人都知道,那个楼有问题。”
黎簇一惊,另一个又道:“最近这些天,每天晚上都会有亮光,但是又没人出入。”男生说着耸耸肩,显然也不知情。
黎簇点点头,心说:吴老板啊,你也不回家看看,你家现在住了鬼了,成了街头巷尾的奇谈。
两个高中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淡定地吃完走人,黎簇想了想,毕竟也是跟人家没什么关系,要看个究竟,还是自己去好了。虽说大晚上的,心里头还是有点儿虚。

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黎簇最后又收了个底,放下碗便准备走。可就在他又一次向那扇有光亮的窗子望去时,光亮之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是个人形,成年人的大小,但由于距离远和光线暗,影子只有一个不清晰的轮廓,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黎簇这下彻底惊住了,看来那屋子里确实有人!

黎簇首先想到的是吴邪,这是正常的思维,毕竟那是吴邪的家。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结论,如果是吴邪本人,想要回来住的话,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回,不至于弄得像是个孤魂野鬼一样。就算是吴邪刻意掩人耳目,不想大张旗鼓,也不会弄出光亮来惹人怀疑。所以怎么想也不会是吴邪。
如果不是吴邪,那么这个猜测的范围就大了,是吴邪那边的人,还是吴邪的敌人?如果是跟吴邪一伙的那帮人中的一个,也许他还是见过面的,那么上去打个招呼估计是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是吴邪的敌人……黎簇盯着那个影子,心里忽然有种越发强烈的忧虑。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发现了一个重大情报,可司令官、指挥官都不在,黎簇无法跟任何人汇报,也无法找到任何人帮助,只有他一个人揣着这个不知有多大价值的情报干着急。
黎簇想了想,他有两个选择:无视掉那个人影,事情超出了预料,保守起见,还是放弃的好;或者是孤身一人前往,一探究竟。

其实从黎簇踏入杭州这个城市的那一刻起,内心里就有一些预感的,但是他没有一个一定会发现什么线索的期望。现在“线索”自己跳了出来,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黎簇觉得他做不到。可要真的只身涉险,他现在也不会那么冲动了。
权衡了一番,黎簇最后决定,等到明天天亮,自己先做好准备,再想办法进入铺子,看个明白。
想着黎簇便提起背包打算先回酒店,此时小餐馆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黎簇四下看了一圈,觉得周围简直安静得可怕,他看了一眼表,他竟然对着那个影子发呆了快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突然间,黎簇感到脑子里似乎有一道电闪雷鸣,莫名的恐惧感迅速席卷了他,后背刷地冒了一层冷汗。
二十分钟里,黎簇一直盯着那个影子,而那个影子竟然没有挪动分毫,这简直就不像是活人。
镇定,一定要镇定。黎簇一边对自己说,一边开始进行各种合乎逻辑的猜想。

首先黎簇肯定,不管那个身影是不是吴邪这一方的人,来到这里一定是因为铺子对他有一些特别的意义,很有可能是跟自己一样,来找一些线索。但问题也来了,难道只是站在那儿就能看到线索吗?黎簇想象着,如果此时是自己站在吴邪的铺子里,一定会是在翻箱倒柜地找。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一直僵立着不动保持二十分钟呢?
黎簇感到脖子有点酸,因为他也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都忘记换姿势了。
又是一阵战栗,黎簇忽然想到,自己一直坐在这儿不动,是在观察那个影子,难道那个影子也在观察什么吗?
吴邪的铺子里有什么新奇的事正在发生,让那个影子看得入了迷,长时间一动不动?
这确实是一个猜想,但黎簇已经控制不住地被另一个想法吓得有些发抖。那个影子站在窗子的位置,虽然看不清脸,但是通常站在窗前,观察的难道不该是窗外的人和物吗。

鬼使神差地,黎簇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向铺子二楼窗户的方向轻轻地挥了挥手,就像是一个打招呼的动作。而诡异的情景发生了,那个模糊的身影终于动了动,接着竟然也伸出手臂挥了挥。
黎簇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而对面的那团光亮忽地熄灭了,人影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3.第二人
黎簇慌不择路地冲到外边,向着大路狂奔去。然后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没有回事先订好的宾馆,而是沿路随便找了一家有空房的,便住了进去。
黎簇锁好门,又在门前挡了一把椅子,躺到床上的一刻,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回到北京,日子沉闷而规律,但黎簇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为了这些而忙碌着,灵魂则一直是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看着自己。直到刚刚发现人影的那一刻开始,灵魂才好像打破了那道门,重新和身体接到一起。
黎簇望着天花板,忽然笑了笑,他的确还在担心甚至害怕着,那个人影站在窗前,观察的正是自己。但同时又为这个发现而抑制不住地感到激动。
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一场博弈,他们之于对方,一定都是一个意外,所以眼下的状况是公平的。他需要做一个计划,然后避开对方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他可以揭穿对方的目的,并且在利益一致时达成合作,利益相悖时粉碎对方的目的。这有点难,黎簇想,技能还没开发完全,还是别挑战HARD模式。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黎簇开始想人影究竟会不会是敌人。吴邪的敌人,也就是那群抓了他的黑衣人了吧。那些人真的是刷新了他的世界观,他们手段强硬,行动又迅速精准,个个都是大内高手水准。黎簇仍旧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已经深刻地体会过了那种被时时掌控又无法挣脱的绝望。
但他还是不大相信会是汪家人,吴邪告诉他汪家发生了一场巨变,那些人已经自顾不暇了。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没有用了的棋子,可以放心的重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不管是不是,明天都一定要再去一次。黎簇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当年吴邪是在纠结两年后,才开始对一切反击,而最开始涉入谜团的黎簇,在30天的时间内,就已经走完了吴邪漫长的痛苦心理期。黎簇在整个事件的面前所表现出的品质,即使是他的不可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验证了吴邪选择的正确性。对于他们,这次会是一个成功的终结了。
黎簇还不知道,他所有的选择和行动,虽然多少会有些出乎意料,但却也全部涵盖在吴邪的计划之中,甚至也包括他此时所下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黎簇又找了吴邪铺子街对面的一家店,在一个角落里暗暗观察铺子。如他所料,铺子没有任何异常,昨晚那个出现过人影的窗子,仍旧是紧闭的,厚厚的灰尘隔绝了屋子内部的景象,什么也看不清。
午后这条路上寂静了起来,几乎没有人出来走动,黎簇终于壮着胆子来到了铺子的楼下。
从外边看去,这就是一幢破旧的老楼,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曾经会是人来人往的景象。
大门落了锁,黎簇围着铺子转了一圈,最后决定从窗子攀爬进去。
理论和实践的差距总是大的,看着好爬的栏杆,实际爬起来还是很需要技术。等黎簇终于磕磕碰碰地爬到了窗子上,出了一身汗不说,裤子还被刮了口子。
黎簇在超市买了一把水果刀,他学着电影里的方法,用这把刀去撬窗子的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他瞎鼓捣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撬开了。

黎簇推开窗子,一股老旧屋子特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当然还有很多灰尘。
黎簇捂着鼻子纵身一跳,落到了地上,又带起好多灰。
而落地的一刹那,黎簇就紧张了起来,因为昨晚的人影,就出现在这里。
黎簇先是把屋子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还有第二人的迹象,才稍放下心来,也许那个人影也只是晚上才出现。而至于他是怎么进来的,黎簇还没想通。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赶在那个不明身份和意图的身影再次出现之前,在这个屋子里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以此来分析出吴邪的行踪。
屋子里很昏暗,窗子打开才透进来一些阳光。家具早已落了好几层灰,但还保持着有人居住时候的样子。茶几上甚至还有半袋茶叶,而茶杯里的污渍显然是曾经盛放着茶水,直到它渐渐蒸干。衣架上还挂着很多衣服,看上去屋子里的人走得匆匆,基本没带走什么。
这个看上去不小的地方,实则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而作为一个一直还颇具神秘色彩的人住的地方,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黎簇仿佛都能看到,吴邪还是一个小老板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样子。
只有卧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黎簇的心才猛地揪了一下。
黎簇认得这个地方,这是吴邪曾经通过那种黑毛蛇的费洛蒙给他传口信的时候,在脑子里形成的影像中的房间。

记忆里这个房间非常局促,说不出的感觉。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似乎非常的潮湿。而吴邪就坐在床上,头发蓬乱,胡子也没刮。床上的杯子已经发霉,四周还有成堆的零食袋子,酒瓶和烟头。
简直是糟糕透顶的印象。

还好眼前的房间,看得出已经经过了打理,至少被子是叠好的,地上除了厚厚的灰尘,并没有经年的垃圾。
黎簇迈进了卧室,心想不知道吴邪如果发现自己私闯过他的闺房会作何反应,如果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就更好了。
正想着,突然一声叫喊就爆发在他的身后,黎簇吓了一跳,几乎也跟着叫出来,心说: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到?吴老板回来了?
黎簇立马转身看向叫喊声传来的方向,正是窗子的方向。黎簇心里一个激灵,莫非那个人影也提前来截他了!
黎簇拔出水果刀,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走到窗前,而就在他准备探出头去看看情况的时候,一张脸突然贴到了窗子上。
就算窗子上有一层灰,黎簇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张脸,竟然是苏万。

把苏万拉进了屋子,黎簇听苏万兴奋地讲了十几分钟,终于接受了苏万出现在这里并不违和的事实。
苏万一家本来确实是打算去国外的,结果苏万的老爹公司里临时有事,三口人便把行程推后了。而闲下来的苏万就申请来找黎簇,结果昨晚打了电话被挂了,再打又打不通,苏万只得也到铺子这里来等,果然就见黎簇猥琐地爬进了吴邪家的窗子。苏万看着有意思,也跃跃欲试,一样被刮了裤子,只是他比较点背,重要部位又差点受伤,才大叫了一声。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苏万拍拍黎簇的肩膀道,“老大的家我也早就好奇了,来这儿探险怎么能不带上我。”
黎簇叹口气,道:“惊是有,喜真没有,你知不知道这里可能有危险。”
苏万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笑道:“不会的,老大保佑,我们肯定能安全地再爬下去。”
黎簇简单跟苏万说了说昨晚的事,虽然嘴上抱怨他不打招呼就蹦出来吓唬人,但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的。苏万也是知情人,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还算是个机智的小伙伴。

“你说老大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两人又一同进入吴邪的卧室,苏万摸了一把桌子,上边的灰糊了他满手,他在裤子上拍了拍。
黎簇正站在吴邪的书架前,道:“我也想过,不过不会吧,我们不还是为了找他。”书架里基本都是建筑学方面的书,还有一些拓片鉴赏相关书籍,黎簇抽出了几本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懂,便又放了回去。
两人又四下翻了翻,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太普通了,普通到没有任何可以联想的空间。
“靠,连情书都没有,老大的青葱岁月实在是太单调乏味了。”苏万正在翻吴邪的抽屉,里边似乎都是吴邪大学时代的纪念,毕业证学位证之类的。
黎簇也好奇的走过来看,而翻开毕业证书,两人同时“卧槽!”了一句。
苏万接着道:“这是年轻时候的老大?嫩的不像话啊!”
黎簇盯着证书照片里的吴邪看了几秒钟,这样的吴邪他也不是没见过,那还是在汪家“上课”的时候,在课件里看到过的照片里的样子。
吴邪的嘴角是一个很轻松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很纯粹甚至有点傻的开心,能看出这个人的心中、脑子中,都是空空的,极其简单。
黎簇还记得吴邪之后的眼神,那种冰冷的,又能看穿一切的眼神,顿时就打了个冷颤。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人生挫折,把一个大好青年折磨成那样啊。黎簇又在心里为吴邪默哀了几秒钟。接着一把把毕业证上的照片撕扯了下来,揣进了兜里。
“你不是吧!这么崇拜他?”苏万很鄙视。
黎簇呸了一下道:“我是要留着,下次他再装逼,我就拿给他看。”
苏万觉得这真是一个烂主意,一边鄙视黎簇,一边也撕下了学位证上的照片。也许做个护身符不错,吴邪的名字取得很好吗。揣好又责问道:“是你非要上来找什么线索的,就拿一张照片啊,回去印寻人启事吗?这照片老大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吧。”
“其实已经有些线索了。”黎簇故作神秘的道,“有个地方我们没找,而有一样东西还没见到,我们去找那里一定可以见到那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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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笔记
苏万有些疑惑的看着,黎簇趴到了地上,把头伸进了吴邪的床底下,然后便听到了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黎簇一边捂嘴骂着灰尘太多,一边从床底下拽出了一个箱子。
苏万对床底下藏着的东西本能地有些排斥,想当初吴邪就是把一大堆违禁品都通过快递邮到的他家,他差点把装干尸的箱子都塞在床底下,上演现实版的“背靠背好温暖”。而吴邪床底下的箱子,让苏万觉得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箱子是一个黑色的旅行箱,不大也不小,上面同样落满了灰,是锁住了的。
“这什么?你怎么知道床底下有这东西?”苏万问道。
黎簇研究了一下密码锁,这锁虽然也是陈年旧锁了,但是竟然还好使,他掰了几下都没有打开箱子,道:“先帮我弄开,一般人不都是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床底下吗。”
“你这逻辑不对。”苏万道,“首先,老大哪是一般人,其次,你怎么知道这东西重要?莫非你见过?”
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见过,黎簇只是隐约记得蛇毒幻境中,吴邪的屋子里摆放着这个箱子,而吴邪跟他提过他的屋子里有一些下斗的装备,想来应该就是放在这箱子之中了,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是他所关心的,也极有可能就在这箱子之中。
“差不多吧,反正这里边的东西可能对我们有帮助。”黎簇又尝试着踹了几脚密码锁,仍旧没成功,便让苏万去找点硬的东西直接砸。
苏万有些犹豫,道:“这不好吧,我们还是猜一猜密码吧,实在不行就试一试。”
“我靠,你能猜中他设的密码?0~999可是1000个数啊,哪试得过来?”黎簇快没有耐心了。
“我又不是说毫无目的的试。”苏万道:“我们要找跟老大相关的数来试啊,你想你会把自己的箱子密码设置成什么?”
“别跟我说是生日,我不觉得他有这么无聊。”黎簇很不屑。
“我又没说是生日。”苏万将箱子拉近,道:“你得先告诉我这里边是什么,我们要知道东西对主人有多重要,才有猜的方向。如果是普通的衣物,谁会把密码设置的很复杂呢?搞不好就是生日。但如果东西很重要,就要猜一些复杂的密码,你说是不是?”
黎簇疑惑的看了苏万一眼,道:“行啊,你现在说什么都头头是道的,以前也没发现你有当侦探的潜质,你不是假的吧?”
“如假包换啊。”苏万道,“这都是我师傅教的。”
“你说黑眼镜教你解密码?”
“那倒没有……是思考的方式好吗。”
黎簇切了一句,道:“那拜托你按照你吴师兄的思考方式想一想,他会把密码设成什么呢?顺便说一下,他的生日我可不知道。”
“你怎么能这样,你偶像的生日都不记得?”
“靠,都说了他才不是我偶像。”
“哦!”苏万恍然大悟状,道:“我想起来了,你的心已经被那个叫做张起灵的人收服了,他才是你偶像。”

张起灵,这个名字在黎簇的心中的确有着特殊的意义。黎簇将在汪家听到的关于张起灵的事情讲给了苏万,可能本身在听到的时候就已经对张起灵的传奇性有所惊叹,讲述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加进了一些感慨和夸张,连苏万都被震撼了。不过他倒没觉得有人可以做他的偶像,在他头十七年的人生里,一直想要打破现有的生活状态,这种心态并不是由什么人引领的。换句话说,并不是有一个可以模仿的对象就能让他向着某个方向成长。
黎簇的成长轨迹都是从小的家庭环境影响的,直到吴邪的出现,这种靠外力打破的方式,让黎簇一度陷入崩溃和绝望。但当一切有了转机,当他作为吴邪计划中的关键角色开始参与反击,他很快地从中获得了力量,并学会了运用,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做自己的偶像了。
当然,苏万这么说他也不介意,毕竟听起来张起灵更牛逼一些。未知的人和事总是保持着神秘感,而一旦深入了解了之后,那层神性便会逐渐褪去,所以已知的敌人并不可怕,未知的陌生人也许更可怕一些。

“他还差不多。”黎簇拍了一下箱子道,“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快想密码吧。”
苏万随意拨了拨,当然没打开,但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说,老大和你男神是什么关系?”
“怎么又变成男神了?”黎簇说道,但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张起灵时候的感觉。
张起灵的眼睛是透过照片,和黎簇有了第一次的“对视”。黎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绪在胸中喷发,那是吴邪通过费洛蒙向他传递消息的时候,同时传递给他的一些比较模糊的信息,他并不能完全理解。

“好像很复杂。”黎簇皱了皱眉,道,“没怎么听吴邪说过,你问这干嘛?”
苏万道:“你想啊,这么牛逼的一个人,万一跟老大不是一伙的,不是很可怕?”
黎簇瞥了苏万一眼,道:“等找到他你自己问他去,我们先看密码吧,我看你也想不出来,要么砸要么从头试。”
“不要那么暴力吗。”苏万叹口气,说着将密码拨到了000,道,“要有耐心,我先试着,你再想想……”
话还没说完,只听略沉闷的“咔”的一声,锁竟然就打开了。
两人半晌相对无言。
苏万喃喃道:“我们真把老大想复杂了,他原先是个呆萌来着。”
黎簇点点头,不能更赞同,同时又有些失望,这里边的东西怕是没什么重要的,不过说起来,就算有重要到需要上一般人猜不到的密码的东西,吴邪应该也是随身携带走了,不会留在这儿。
两人掀开箱子,一团灰尘又迎面扑来,两人用手挥了挥,便看清了,箱子里果真是一些下斗的装备,狼眼手电、折叠刀和药箱等。
苏万也很失望,但接着就见黎簇扯开一块防水布,下边赫然是一摞笔记本。
黎簇翻开最上边的一本,纸页已经有些微黄,上面有人用瘦劲的字体写着一行行文字。
“这就是我要找的了。”黎簇舒了一口气,转过头对苏万说道,“吴邪说过的,他把他的经历都记下来过,看来就在这些笔记里,这里总该有些线索吧。”
苏万睁大了眼,道:“你是说,要读这么多……盗墓笔记?”
黎簇点点头,分给了苏万一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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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速之客
一个小时后,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本打算大致翻一翻,却发现吴邪记录的故事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读懂的,何况笔记有厚厚的一摞,他们先一人翻着一本还没翻完。
苏万叹了一口气道:“饿。”
黎簇被他一说也觉得胃里发酸便问:“要不先去吃东西,把笔记带回去看?”
“好。”
“你看出什么没有啊?”
“没。”
黎簇拍了苏万一下没好气的问:“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苏万腾的从地上坐起来,道:“我给老大超强的脑补跪了,他以前写日记怎么能如此啰嗦,不知道说话啰嗦不,那个胖子和那个什么闷油瓶一定烦死他了。话说闷油瓶是谁,感觉也很牛逼啊。”

跟苏万的思路不同,苏万是从第一本笔记开始翻得,而黎簇则是直接翻看了最后一本的最后一部分,看过之后他只觉得胸中有很难以形容的情绪。
“就是张起灵。”黎簇合上笔记,说着又翻了翻最后几页,继续道,“貌似是替吴邪去守一个什么藏在雪山里的青铜门了。”
“看门?现在也在?”苏万表示无法理解。
“恩,十年。”黎簇将长白山上发生的事简单描述了一遍。
苏万长叹了一句,拍拍黎簇的肩膀,道:“真是虐恋情深,没想到老大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情感挫折。”
“靠,你脑补才强吧。”黎簇道。
苏万一本正经的问:“假如我要去看十年门,你愿意替我去吗?”
黎簇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道:“你放心的去,我会给你送饭和最新的五三,你要好好改造,出来重新参加高考,不要放弃。”
苏万白了黎簇一眼,继续看手里的笔记。而比起张起灵的近况,黎簇更在意吴邪的经历和感触。

从之前的接触中,黎簇已经知道,吴邪的计划虽然很疯狂,本人也很神经质,但是吴邪这个人,仍旧是可控的。他的内心里一定还是和毕业相片上那个吴邪一样,有着难以丢弃的单纯,只是他隐藏得很好而已。
这个人就算他使出再可怖的手段,你还是会觉得他终究是一个弱者,也正是因此,他计划的疯狂才更显出绝望和酸楚。
但黎簇发现,他自己的内心深处竟是更喜欢邋遢、陷入困境的吴邪,他觉得这个人和自己的人生是贴近的,他能够感同身受那种绝望。这也是很大程度上,他最终选择参与吴邪计划的原因。
黎簇合上笔记,眼前好似能呈现出吴邪最后绝望的神情,那种无力感,他很熟悉,却又和他自己的那份相异以至令他震撼。他似乎突然有些理解了吴邪为什么可以将反击的计划做到完整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但终究,这是吴邪的命,不是他的命,他此时选择去追随吴邪,才是他自己的命。

两人商议了一下,这里已经没什么可再研究的了,于是将笔记打包装好,打算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迈出吴邪卧室的一刹那,忽然听见从地面上传来什么在滚动的声响。
两人惊讶地看着,一枚小小的铃铛从卧室门外滚了进来,滚到黎簇的脚边,被挡住就停下来了。
黎簇感到一种莫名的惊异,头皮不自觉的发麻起来,苏万“咦?”了一声,他们一同看向地上两人刚刚踩过的脚印和铃铛滚动留下的细小痕迹。
接着两人顺着铃铛滚过来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有。
两人同时收了声,甚至是屏住了呼吸。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状况下会发生的事件,铃铛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滚过来,这铃铛又是从何而来,地面明明是平坦的,如果没有一个外力的话,铃铛是不会朝一个方向滚动的。
黎簇和苏万对视一眼,已经都知道当下的屋子里,除了彼此,一定还有一个第三者存在。
苏万不是第一个不速之客,甚至黎簇也不是,一定早就有一个人藏在难以发现的地方,暗中窥视着一切。
紧张、不安、恐惧,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在这种状况下,能镇定下来,也是被镇住的。
黎簇咽了咽口水,拾起那枚铃铛,握紧手里的刀,拉了苏万一把,两人便沿着铃铛滚来的方向走去。

痕迹停在客厅的一个架子下,架子上有一些瓶瓶罐罐,还有和刚刚滚到两人脚下的铃铛相同的几个铃铛。
黎簇伸手又拿起其中一个和手里的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铃铛有六个角,这种结构要滚起来得使多大力道推?更加确信不可能是铃铛自己掉下来滚过去的。黎簇又晃了晃,铃铛没法发声,他翻起来看发现,铃铛里边堵了一些东西。
“是陷阱。”黎簇反应过来低声道,“有人故意引诱我们来这里的!”
但这个人是谁,黎簇完全想不到。如果是汪家,想抓他轻而易举,根本不用从北京跟到杭州来搞得这么复杂,而如果是吴邪要找他,大可光明正大的来找,这贼船又不是第一次上了,还怕他不听话吗。
两人迅速站成背靠背的姿势,紧张地扫向房间中的各个角落。
如果此时那个设置陷阱的人就在眼前,那么多少还有考虑对抗的余地,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有,如此故弄玄虚反而让人心情焦躁。
然而一阵沉寂过后,楼下通往二层的楼梯上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被掌控的感觉瞬间清晰,黎簇和苏万都不自觉地向远离楼梯口的方向退了一步。
黎簇望了望窗子,这个高度不知道跳下去是不是又摔断腿了。他们身上除了一把切苹果的水果刀,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备和攻击的武器,吴邪的笔记倒是挺沉的,也不知道扔过去能不能砸人,但是既然对方特意布了陷阱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脚步声渐渐逼近,两人手足无措间,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楼梯口,晌午的阳光刚好射进来,来人的脸无比清晰的呈现在面前。
“啊!”两人同时叫了一声,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黎簇和苏万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搞得他们担惊受怕又揣测许久的人影,竟然就是吴邪。
黎簇与吴邪一别小半年,而苏万则差不多有一年没见过吴邪了,虽说是在吴邪家重逢,但是之前怪异的事情还是把气氛弄得很糟糕。
黎簇和苏万几乎又是同时骂了一句娘,而吴邪却笑了起来,道:“好巧啊,竟然在我家见面了。”
深吸了几口气终于镇定下来的苏万长叹一声,道:“吴老大,不带这么吓人的好吗,你在自己家怎么还躲躲藏藏的。”
吴邪向两人走近,虽是夏天,但他穿着一件长袖的衬衫,领口的扣子都扣得很严实,一条休闲牛仔裤,将他的腿衬得更修长。
吴邪打量了两人一番,笑道:“你们俩私闯民宅可是不对的哦。”
苏万立马辩解道:“我们是想找你来着,你也听到我们说话了吧。”
“嗯,虐恋情深什么的。”吴邪又走近两步,看似是要看两人手里的笔记。苏万便要递给他,却被黎簇突然拦住了。
苏万疑惑得看向黎簇,黎簇则紧紧的盯着吴邪看,眉头紧皱,额头上都冒汗了。
这样子的黎簇让苏万觉得很陌生,而黎簇和吴邪的气氛也很微妙。他夹在两人中间顿觉很别扭,便在黎簇的眼前挥了挥手,道:“喂喂,鸭梨你激动得不会说话了吗?”
半晌都无人出声,接着苏万便听见黎簇说道:“你不是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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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张海客
苏万吓了一跳,马上转头去看眼前的人,而“吴邪”则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语气不紧不慢的道:“居然不到一分钟,小子眼睛很尖吗。”
苏万这回彻底惊掉,又后退了两步。

其实从他露面的那一刻起,黎簇就不相信吴邪真的会出现在这里,还躲藏这么久才现身。而这个人虽然有着跟吴邪几乎完全没有区别的脸,但眼神和表情跟吴邪有着很大的不同的。还有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一直背着他的右手,这种姿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手里藏了什么不能被发现的东西。
黎簇迅速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可以逃脱的几率几乎为零,不由得紧张起来,目的不明的陌生人,是值得畏惧的。
而让黎簇和苏万没想到的是,这个顶着吴邪的脸的陌生人竟然笑了起来。

“不用紧张,我虽然不是你们的吴老板,但我算是他派来接你们的。”这人说完自叹了一口气,“你们信吗?”叹气是因为黎簇和苏万的脸上明白的写着:你是坏人!我们不信!
“为表诚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海客,是……你们吴老板的朋友。”张海客看着两人还是浑身戒备,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那小子是把你俩折磨成什么样了,回头我得跟他谈谈,这样对小朋友是不好的。”
苏万半信半疑,道:“大哥,你顶着吴老板的脸说他坏话真的很奇怪哦。”
黎簇见这自称张海客的人丝毫没有动手的意图,便也稍稍放松了一些,问道:“你手里是什么?”
张海客又笑着将右手伸出来,摊开手掌,手心躺着和两人刚刚发现的铃铛相同的另一枚,道:“一个小玩意儿,跟你们打个招呼而已。这东西是你们吴老板复制的,如果你们想看真的,我那儿有。”说着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倒是验证了两人之前的猜测,果然这铃铛是这个叫张海客的人丢过来的。而张海客伸出手来黎簇和苏万又发现,他的右手有两根奇长的手指,虽然吴邪的手指也很修长,但是张海客的手指绝对不是一般人的手指长度。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要扮成吴邪?”苏万问道。
张海客的脸上闪过一丝类似无奈的神情,道:“这是一个你们还不了解的故事,说起来太复杂。简单地说,就是你们的吴老板有事抽不开身,但是发现你们乱跑惹麻烦,就让我以他的身份来接你们,把你们接到安全的地方他再出来解释。但是很遗憾我被认出来了,所以现在只有两种办法。”
说着张海客又看了看黎簇,道:“第一种,你们相信我跟我去找吴邪;第二种,你们不相信我,我弄晕你们,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张海客的表情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他看起来的那种气场也绝对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黎簇还在想要不要稍微反抗一下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根本就不相信。而苏万却已经表示他会听话的,别弄晕他,非常有人质的自觉。
黎簇仔细的盘算了一番,貌似只有选择一合适了,但他不会屈服在语言之下,黎簇故意使了很大力气将装着吴邪笔记的包扔向张海客。
只一瞬间,张海客躲都没躲,抓住包带便稳稳提在手里。黎簇马上叫道:“太沉了,你来背。”
张海客笑了一下,道:“你们吴老板说的没错,你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这是黎簇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张海客说完他便感到有一只手在他的后颈捏了一下,接着便不省人事。这个手法他刚刚在吴邪的笔记中看到过,果然是姓张的。

不知过了多久,黎簇醒来,身处一辆车里,旁边是苏万投来的略带怨念的眼神。
“醒了?别跳车哦。”开车的张海客透过后视镜看向他,道:“我们现在在高速上,你敢跳的话,后边的车直接把你加工成肉饼。”
苏万道:“张大哥,你就别恐吓我们了,这年头,我们已经不会做那么蠢的事了,再说他不听话你把我也捏晕干嘛?”
黎簇瞪了苏万一眼,对着张海客道:“你们姓张的是不是都喜欢捏人脖子?我们要去哪儿?告诉我总可以吧,我不会跑的。”
张海客笑了笑,道:“去见吴邪啊,还有实话告诉你们,你们想跑也跑不了,有人盯着你们呢,我妹脾气可不大好。”
他说完黎簇才注意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句就又转了过去。
这个女人长得也算美丽,但是漂亮又蛇蝎的女人他可算见识过了,比如梁湾,比如那个还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的汪小媛。此时女人美丽的脸庞只能让他和难应付联系在一起。
相比之下还不如张海客那张跟吴邪一样的脸看着顺眼。
“你装吴老板还真像。”黎簇说,声音压了压接着道,“深得精髓。”
“你是说对付你的手段很像?”看黎簇一副深表赞同的表情,张海客笑了笑,道,“我模仿他已经很多年了,但五年前我们见过之后我就不再模仿他了。不过看来已经很难摆脱他的阴影了,做事什么的不自觉的就采用了吴邪模式。”
女人道了一句:“跟他废话什么。”
黎簇听得满肚子气,可眼下的情况无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显然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余地,而且心里对张海客的信任感莫名的增加了一些,莫非真的是他的脸跟吴邪一样的缘故?黎簇才不想承认,吴邪很疯,跟他熟的人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便撇过脸去看车窗外的景致。

他们一行一直在公路上,通过外边的风景黎簇只能感到他们似乎是一直往西北走,山脉平原交错而过,温度慢慢降低,空气越来越干燥。
期间他们白天在车上,晚上居然也在车上,张海客和那个被他叫做海杏的女人轮流开,竟没有人有丝毫的倦意。变态啊,黎簇不仅一次在心里叹道。
他也不是没动过逃跑的想法,但两人寸步不离的看着他和苏万,况且苏万显然是十分配合,他都有些怀疑,苏万是不是也是张海客安插来骗他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是真的见到了真的吴邪,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发个飙,表达一下心中的怒气,估计吴邪也不会拿他怎样。
想是这么想,第三天,他们的车开上了高原,黎簇和苏万都出现了较为明显的高原反应,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只想睡觉。张海杏很嫌弃的说他们两个太废物,黎簇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迷迷糊糊的听到张海客说:“快到地方了,不知道他人醒没醒。”
黎簇艰难地翻了个身,脸冲向车窗外,甭管是去见吴邪还是被卖掉了,现在自己的状况真是任人宰割,张海客这么折磨人,还真跟汪家人有点像。
黎簇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张海客也是汪家派来的,那他这次一定要叛变了,实在折腾不起。
但张海客确实是张家人,此时黎簇还不知道,他甚至也不知道,汪家如今已经没有力量像上一次那样把他从别人的手里掳走了。

汪家的整个家族经历了一场浩劫,而自己,正是一切的导火索。
汪家本历的第23年,在巨大的封闭的,设有重重防备与监控的体系中,一个身有重伤还坐着轮椅的少年就如蒸汽一般消失不见,这成为了家族历史上的一个可怕的转折。
黎簇的消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失踪这么简单,而是整个汪家内部开始出现裂痕的先兆。
再坚硬的铠甲也许只需一个针孔大的缝隙,于是腐蚀便直接从内部开始,并且以一种汪家人自己都完全无法预料和抵挡的速度进行着。似乎就在顷刻间,裂痕变深变大,直至分崩离析。
而当内部清洗与排查展开的同时,汪家的掌权者开始重新看待吴邪这个人。这个曾被他们看做是最无关紧要的人,最不需多费精力的人,甚至只派出一个人就了结了他性命的人。
然而,当他们搜遍了吴邪可能坠落的区域,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都没有被找到。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好比他们就从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吴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
没有什么能逃脱规律,逃脱命运。试图抛弃规律,改变规律,甚至逆反规律的任何力量,都会被无情地抹除。历史轮回上演,张家是这样,汪家也会这样。
黎簇是这一切的导火索,但如今,已经无暇顾及。

黎簇还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叫做张海客的人,也曾见证过对于汪家来说,这个毁灭性打击的发生。
那是九个月前,发生在冰雪笼罩的一片天地中的事。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墨脱篇
7.喇嘛庙
九个月前,西藏,墨脱。

雪山里的夜晚并不好过,两人连夜赶到这里,体力已经微微透支。
墨脱一年中有八个月大雪封山,大雪封山的时候,想要进出都十分艰难,稀薄的空气,飘飞的白雪,人以外的任何存在都是生命的敌人。
眼看就要进入雪季,这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冬天,就像四年前一样,两人都知道,隐藏在静谧的雪山深处,将有着怎样的风暴。

第二天一早,两人赶到了当地的“邮局”。这里的邮局说是邮局,其实是私人开设的,有人要出墨脱的时候,会顺便带上包裹,出了这里在外边找到真正的邮局。虽说不是特别安全,但至少保证了时效。
“邮局”里边的陈设相当古旧,墙漆曾是浅绿色的,几年下来,浅绿已经更加消淡,几乎看不出来了。
“居然还在。”女人指着墙上的一副颜色已经剥落了很多的油画说道。
“大概是觉得好,我看也不错。”男人笑了笑,把要寄的一包东西递给这里的“工作人员”,回头道,“我们得去找他了。”

那是一幅很普通的油画,并不是出自什么大家之手,画工也很拙劣。油画里有卡尔仁次雪山的山峰,山峰在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的光辉里,显现出灰黄的色彩,肃穆而震撼。
当然两人关注的焦点并不是雪山,而是站在山间的一个人。
画中人上身着一件喇嘛服,下身是一件藏袍,望向远处的眼神中透出淡然而深邃的意味。在雪山的衬托下,光辉的披散中,仿佛从遥远和未知中来,历经这个世间而又不曾真的存在。
因为这个人,这幅画在两人看来,才有了特别的意义。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直奔远处山峰上的一座喇嘛庙,他们要在那里等候一个人的到来。

喇嘛庙是一座银白色的建筑,掩映在银白色的雪山之中,两人在喇嘛寺住下十几天后,要见的人依旧没有出现,好在两人都不是没有耐性的人,等待并不是什么难熬的事,甚至很擅长。
男人稍微显露出情绪的波动,是因为一个梦。
梦境并不愉快,甚至带着些不祥预兆的意味。

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对方有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一对一。这是一个看似很公平的对决,但对方在暗处,他在明处,对方已经计划并潜伏很久,对他来说则是遭遇偷袭。
男人踢出右腿,直击对方的腰部。对方敏捷的闪躲,挥手直扑他的面门。
雪地里银白色的雪反光得厉害,对方还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脸部都被遮挡起来,当然看脸并不重要,这是突袭的敌人,他要做的只有存活。
“这他妈都什么年月了,还得上肉搏!”他暗骂道。
对方反手亮出一把匕首。
干!你有我可没有!
对方的身手不赖,大概也是经过严苛的训练,很有可能也是家族核心部分的成员。
而这次交手,可能是近一个世纪甚至更长时间以来,双方的第一次人与人之间的面对面交锋。

漫长的年月里,敌人一直像影子一般,暗藏在秘处,不,连影子都没有看到过,敌人更像是空气,无法捕捉,但是时刻潜伏在周围。
男人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这不代表他不是一个冷静的优秀的战士。实在是因为他所在的家族,在眼前的敌人所布控的阴影中,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这种紧张的背后,是更多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是张家人,他叫张海客。

张海客所在的张家分支,是几乎独立于内地张家封闭体系之外的。他们这一支一直非常稳定,直到张家完全瓦解,他们在海外发展得也相当好。他们对于内地家族的感情是复杂的,虽然张家不存在了,但是他们和内地张家的碎片之间还保持着一种非常紧密的联系。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发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分解张家之后,开始把他们从历史上抹掉。
张海客他们开始调查,便发现了各种奇怪的局面,包括牵扯到老九门和他们的族长——张起灵,这两部分。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发现了敌人的存在,一张弥天大网的操控者,已经以一种睥睨一切的姿态,掌控了数个世纪的敌人。而这个巨大的网的编织者,是一个死了快一千年的人,名叫汪藏海。
海外的张家人忽然意识到,张家曾经如此强大,坚不可摧,但在这场角逐中所扮演的角色竟是猎物。
猎物对猎手有着天然的恐惧,源于对己方曾经强大这种信念的坚定,与即使那样强大也会被逐步抹除的信念崩溃。巨大的恐惧阴影里,猎物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而猎手甚至还没有出击。
猎手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一击毙命的时机。
只是猎手没有想到,在他们用时间折磨削弱猎物生命的过程中,猎物也知晓了他们的秘密,猎物同样也在等待那个时机。
时机一到,一切将重新洗牌。

而此次出击的猎手代表之一,大概是源于掌控一切的自信,却轻敌了。
经过一番苦战,张海客终于用那把匕首解决掉了对方,雪白的地上只有微微几点鲜红。
张海客扯开对方脸部的遮挡,顿时感到一种透彻心骨的寒冷,暴露在冰寒的空气中的,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这不是梦,一切都是四年前真实发生过的。

张海客醒来,这段记忆一直很鲜活,无法消淡,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了。
虽然再次想起有些不快,但炭炉和毛毡让室内的温度很舒适,他的心情很快平复了。
张海客坐起来,忽然发现墙角多了一个人。

四年前相见时,这个人是双方共同的目标,因为一种能力,或是说禀赋——麒麟血。
张海客和对方都需要这种血,来破解雪山中的秘密,拿到想要的东西。张家出动了很多人,而对方只有两个人,对方的目的很明确,计划很简单粗暴——用自己的两个人替换掉张家的两个人:张海客和张海杏。
但是由于一些巧合和意外,就像刚刚的梦境一样,张海客抹掉了那个企图替换掉他的人。而张海杏却在另一个地点遭受袭击,并且差点丧命。
假的张海杏很快被张海客识破,但张海客没有当场揭穿,而是按照最初的计划让她进山。
张海客在假的张海杏等人进入雪山之后,便与张家其他人制定了新的计划,并且找到了失踪了的真的张海杏。敌人已经肯露面了,这是出击进行最后围剿的标志。但是那个双方都在等待着的时机已经来到,新的命运会怎样,并没有人可以下断言。
令张海客和假的张海杏都没有料到的是,青铜门一行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西藏的青铜门,完全是一个陷阱与假象,而东西早已经被另一个人带走。
张海客只知道,在西藏的青铜门里假的张海杏身份也被识破了,并且最后从雪山里出来的只有除了她以外的三人。

这些过往的记忆瞬间掠过脑海,张海客望向来人。
“好久不见。”墙角里的那个人走向张海客,撩起他帽子,里面是一个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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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约定
张海客端详了一下来人,问道:“你怎么整成这样了?”
一别已经四年,张海客也清楚的记得眼前这张脸,因为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准确的说,是他需要模仿成一模一样的原版,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吴邪。
吴邪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道:“要不要也剃一个,没头屑,更自信。”
张海客摆了摆手,笑道:“我不剃了,你这张脸还是有头发看着更顺眼一些。”
吴邪张口又要说什么,但是咳了几下,张海客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口,看起来愈合也没太久。
而这个人,比起四年前,更是有种完全不同的气场,简单的说就是变化,那种明显得一接近就能感受到的变化。
张海客有些意外,也有些戒备,吴邪这个人不该以这种状态出现。

“你那儿怎么弄的。”张海客指着吴邪脖子上的疤痕问道,他选择先闲谈几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吴邪的眼神很冰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道:“你知道的,他们手法很干脆。”
“你被袭击了?”张海客这下有些惊讶了。
“袭击?”吴邪笑了笑,道,“不是袭击,是谋杀,要命的。”
“哦?”
“你现在要装成我,也得在脖子那儿割一刀才像。”吴邪笑道,说着伸手在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
接着吴邪三言两语地给张海客讲了讲,一个被割喉后坠崖又死而复生的故事。但张海客知道,一切并没有吴邪描述的那么简单。

暗处的敌人的进攻,就像是流水一样,无形却又无孔不入。吴邪算好了一切,并且在时间上占有很明显的优势,但对方依然成功的截获了他。
张海客想象着吴邪的喉管被割裂,他感受着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该是怎样的的心情。
然而眼前吴邪的状态传达给他的,没有遗憾,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仇恨。吴邪十分平静,一种绝对不像是从鬼门关走过一个来回的平静。
吴邪接着说道,他是被一个隐藏在雪山深处的神秘部族所救,他清醒过后,便留下了一个启示。
那是当年张海客所在家族的族长张起灵和这个部族结下的约定中,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于是这个古老而神秘的部族重新出现在整个命运的碰撞与流转之中。
他们接收到了吴邪留下的讯息,并按照与张起灵的约定,启动了一项装置,或者说开启了另一种命运。
这也成为了吴邪整个反击计划中,一个强有力的推动。
一个要保障无论如何都能走向最终设计结局的计划,便是在每一个可能失败的节点上,做一个设置,而使得事态不管朝着哪个方向发展,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张海客听着吴邪讲着,突然想问,这样的计划真的存在吗?然而张海客看着眼前的吴邪,想起四年前自己的选择,由衷地有些感慨。
这样的计划真的存在,是吴邪让这样的计划诞生,并且真的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他们走出了房间,天气很晴,吴邪又戴上了帽子,大概光头还是很怕冷的。他们在喇嘛庙里在转着,吴邪像是在随意溜达,东走走,西看看,路线很乱,但张海客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这样的吴邪让他觉得很有趣,任何一个人,看到一个自己曾经熟知的人,有了这样的变化,张海客想,一定都会好奇的。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其偏僻没有人的天井。
这个天井的墙上有一些斑驳的佛教壁画,是露天壁画,已经剥落的只剩一些色块,无法辨别图案。
张海客看了四下一眼,大概知道吴邪要带他来看什么了,他笑了笑。

“刻得不错。”吴邪用手拍了拍天井中一座石像的头,“你们族长是不是什么都得会啊?”
张海客也走了过去,这座石像他当然认得,在四年前也是调查中的一环。
“就是表情太苦逼了。”吴邪说着皱了皱眉头,像是若有所思。
“石像的事我也不清楚,族长的经历太复杂,你也知道的。”张海客道。这是实话,现在他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瞒着吴邪,一个也许已经比他卷入得更深,与整个事件更具相关性的人,不能再把他当成四年前那样来糊弄了。即使他们当下的目的不同,但多少有些交叉。
石像是张起灵,雕刻的手法并不精湛,甚至很粗糙。唯一比较细致的地方就是石像的脸,而这张脸上是一种哭泣的表情。石像的身上还披着黑色的冲锋衣,张海客记得冲锋衣的口袋里有一张用防水袋包起来的纸。
两人一左一右在石像旁站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别发呆了,你想说什么?”张海客看向吴邪,吴邪的眼神依旧落在石像上。
“你觉得我发呆的时候其实我在思考。”吴邪笑了笑,手伸向张海客,“有烟吗?”
“没有,早戒了,你这习惯可不好。”说着张海客又指了指吴邪的脖子,“你得好好保护你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吧。”
吴邪点点头,但表情一直很放松,更多的是一种毫不在乎。这个人比起四年前,不可知的太多了。
一个从来都了若指掌的人突然突破了可控范围,而你还不得不去接近他了解他,以寻求一些信息,某种程度上来说,张海客此刻应当感到一种憋屈。

这样的氛围可不好,张海客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从吴邪比较关心的部分下手。
“之前虽然跟你说过一些编排好的故事,但是关于族长的,都是真的。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张海客道。
“所以用来交换我知道的吗?”吴邪直视着张海客,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惜爷现在不好奇了。”
张海客没有分辨出吴邪的意思,这样的对话方式他没有想到会出现在和眼前这个人之间。
想要试探对方态度,而又不暴露自己的态度,这并不容易。虽然张海客知道吴邪的目的是什么,虽然他们现在除了一种选择已经别无他选,但是吴邪这种,甚至根本都不表现有没有个态度的状态,还是让张海客怀疑,四年前,是不是把人耍的太狠了。

“我们可以答应你。”张海客还是决定摊开来说,毕竟吴邪的信息至关重要。
吴邪笑了一下,问:“你知道我需要你们做什么?”
张海客也笑了笑,道:“哎,我追踪你模仿你那么久,你想要什么,我都懂得,不用客气。”
吴邪啧了一声,道:“让你们提前去接自家族长,怎么说的好像还是我欠了人情。”
“东西呢?没有那东西,我们也不会顺利。”张海客道,他需要一个在整个迷局中都有着至关重要地位的东西,他推测它在吴邪的手里。
“东西不能给。”吴邪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副不给你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又很认真的看向石像,“是吧,小哥。”
“……”

“你们躲这么偏僻干什么。”一个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张海杏。
张海杏穿着件黑色羽绒服,即使是厚厚的衣着,依然勾勒出女性窈窕的曲线。只是表情不大好,好像还真是在埋怨两人,秀媚微蹙,看到吴邪尤其不爽的样子。
“美女,好久不见啦。”吴邪冲张海杏一招手。
“哼,少跟老娘套近乎,你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们等了多少天。”张海杏一上来就毫不客气,张海客有点苦恼。
“姐姐,我差点被人做掉,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吴邪的语气听起来着实委屈。
张海客心说小伙子,你真学坏了。
“谁是你姐!能不能痛快点儿,别考验老娘的耐心。”张海杏煞气逼人,但反而冲淡了刚刚微妙的紧张气氛。
“脾气还这么火爆?”吴邪转向张海客,“将来嫁人了一定要告诉我,请我喝喜酒,你们是不是还内部解决?我真的很好奇姐夫什么样。”
张海杏白了吴邪一眼,道:“少废话,用不着你小子操心。东西给不给!”
“人接不接?”吴邪反问。
“接!”张海客立马回道。张海杏瞪了她哥一眼。
吴邪一手搭在石像的肩膀上,脸上终于有了一个比较自然的笑:“好,人接到了,东西归你们,人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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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搜捕
蜿蜒连绵的雪山,净白得耀眼,苍凛的风呼啸而过,能穿越这片雪域的,大概就只有风了。
“是这里?”走在最前头的男人问向身后同行的另一人。
雪镜下是一双透出坚毅的眼睛,眼角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这个人看了看四周,只有雪山,只有雪。但他依然很快分辨出来了,答道:“没错。”接着又向他自己的身后望去,他的身后还有几个人。
深入雪山,比想象的要难了一些,但是他们都是精英,环境的艰苦从来都不在话下,严苛又密集的训练,把他们锻炼成为最高效的人肉机械。常常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标一个高度,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悠过去。没什么会太棘手,尤其是做这种仅仅有环境障碍的探查,或者说搜捕工作。
更何况,搜捕的对象,是一个应该已经一动不能动,弄不好还得从雪地里挖起来的死人。
的确,一开始,他们就是这么判定的。

与寒冷的室外不同,室内温暖得舒适,几乎想让人昏昏欲睡,但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张海客偏了偏头,盯着吴邪的眼睛。
他在判断,判断吴邪刚刚所讲的一切,是否都是真话,虽然吴邪并没有什么必要来隐藏,他们此时有着相同方向的目标,合作是最好的方式。
可吴邪讲几句正事就要开几句玩笑,张海客一边压抑着自己偶尔想揍他一下的冲动,一边安抚着时时都想跳起来揍他的张海杏。
“你说换成你,是不是想揍他?”
吴邪讲了一遍将近十年前,张起灵来杭州与他告别,直到进入青铜门的经过。
张海客听他絮絮叨叨,又明显添油加醋的讲完,点点头,心说:海杏真要揍你了。
“那么鬼玺在你那儿?”张海客决定引导吴邪多说一下重点。
吴邪笑了笑,没否认,就等于默认了,但是显然,这也等于在说:是在我这儿,但是就不给你。
“好吧,我相信,族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又看了看吴邪,“不过,这个故事,我已经知道了。”
吴邪哼笑了一声:“别告诉我,你当时跟踪我们来着,那你不拦住他?怕打不过?”
张海客笑了笑,道:“那倒没有,想知道的话,方法有很多。”
吴邪很夸张地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道:“你们方法总是很多,我明白了,所以你也一定知道不使用鬼玺打开门的方法,就别找我要鬼玺了。”
不使用鬼玺开门的方法的确有,而且只能张家人用,虽然张海客并没有亲自去过,但是推想一番,应该是没问题的。但他想知道吴邪一定要留住鬼玺的目的,还有另一样东西的下落。
再有,就是关于张起灵与吴邪之间的一个约定,或者说委托。

接到任务时,所有人都觉得极其简单,但现在情况似乎有变。领头的人忽然停下,同行的便也住脚,他们向前方望去,一片宽阔的冰冻着的湖面豁然呈现在眼前。
湖面的出现,意味着一个紧张的信号——他们的路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眼角带有刀疤的人迅速校对地图与定位,所有的程序都没有出错,但是他们还是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引导到了和计划中不一样的方向。
他示意打头的人停下,在这里,虽然没有明显的危险出现,但是谨慎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仔细的分析了目前的情况,似乎只是走错路了这一件意外。但是家族里行事从来都不允许出现意外,越是简单的事情上,出现的意外越是令人震惊。
“嗯?”打头的人发出一声疑问。
刀疤男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接近湖面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和雪地格格不入的东西出现。
那是一抹红色,在周围银白色的雪地中尤为明显,但奇怪的是,在他们第一眼望向湖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一行人都警惕起来,从他们看到这座湖开始,一切似乎都变得诡异,理智告诉他们,现在应当停止。如果出现了出乎意料的情况,应当果断的选择保守的行动,然而直觉却告诉他们,那抹红色和他们搜寻的目标直接相关。

“你知道相生相克的道理吗?”吴邪打算给张海客说下一段故事之前,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张海杏抢着道:“让你说族长到底让你做了什么,那个救了你的部落到底怎么回事,你磨蹭了这么久都是废话!”
“老……”吴邪皱了皱眉,刚说完老太婆的第一个字,见张海杏已经黑了脸,便故意一笑,道,“老子说的都是重要信息,这怎么是废话呢?你们不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你们族长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做,而不是给你们吗?”
张海客他们这一支基本一直都在海外活动,对于内地张家的事情,只是耳闻,实际参与的并不多。尤其是从民国时期开始,内地的张家分崩离析,甚至连族长都不知所踪。张起灵不主动联系他们,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他们的这一任族长,似乎总是和以前的有所不同。
这其中的曲折离奇,吴邪不可能都掌握了,但显然,吴邪已经知道了最关键的部分。
因为那种蛇,这也是张家调查中十分重要的一环,许多已经断代的遗落的信息,吴邪都已经读取到了。
这些信息拼绘出的不仅仅有秘密和真相,还顺延了裹杂在信息中的情感,吴邪的眼神都变了,这也是这次第一眼看到吴邪开始,张海客就决定不能再用以前的方法来套他说出实情的原因。
“他更信任你,你不亲自去接他?我们可以一起,如果你需要人的话。”张海客道。
“不了。”吴邪边说边摸了摸他的光头。
张海客笑道:“你不是吧,难道是介意发型?”张海杏又瞪了他哥一眼,听他接着说:“好吧,待你长发及腰……”
“那也太久了。”吴邪放下手,“等爷长到板寸,你们最好就把你们家族长给我送到。”
“你板寸我见过,也不大适合。”
“你们俩有完没完了!”最后是张海杏叫道。

事情不像是要完结。
刀疤男人还是决定去查看那块红色,因为这个色彩他很熟悉,在雪地里过于显眼,要发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他穿着的是白色的衣服,不需要刻意隐藏,也难以被察觉。
而那个人那时就穿着红色的喇嘛服,简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暴露在他的眼前。
他当时只是无声的接近,然后抽出匕首,一切结束得过于简单。
只是被划开喉管的目标用尽最后的力气翻下了悬崖,于是才有了他们此行——找到尸首,确认死亡。
然而,地点显然不对,可走得越近,那红色的身影就越清晰。的确是一个倒在雪地上,穿着喇嘛服的人。
领头人回头看了看刀疤男人,男人点点头。

吴邪仰起头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愈合得比预想的要快,伤口上新长出的皮肉有些痒。
离近了看,好像更加狰狞,张海客皱了皱眉:“继续说,我们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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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尸体
吴邪接着说了一个很晦涩的故事,那是四年前他第一次开始这些调查时,从张起灵的叙述和德仁大喇嘛的整理中得知的。张海客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开始参禅了。
张海客听过不置一词,而张海杏的确想要动手来硬的了,至少脸上已经写满了“废话少说。”
吴邪眯起眼,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酥油茶,这种茶第一次喝时都难以下咽,但越喝就会越喜欢,尤其在这种高寒的地带,酥油茶简直催生了一种魔力。
“收网的时候到了。”吴邪斜靠在墙上,看起来有些困倦,但是神情却很兴奋。
“你的网?”张海客问道,“我还真开始好奇你的计划了。”
吴邪摆了摆手,道:“不是我的网,是你们族长的网,或者说,是张家的网。”
十年前,张起灵在去杭州找吴邪前,曾先去巴乃找过另一人。虽然那个人也是吴邪的朋友,他们之间甚至是可以交付性命的关系,但是关于那段故事,那个人并没有把它全部讲给吴邪。
后来在墨脱的青铜门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巨变,但也是这样的巨变,让吴邪看到了敌人的影子。
墨脱的青铜门是一个掩饰,一个假象,但也是一次张家整个家族所做的垂死反击。这个反击最初由一个叫做董灿的人启动,后来由张起灵守护,直到现在,吴邪接下了使它发挥效用的钥匙。
吴邪忽然起身,走向了房间的一角,那里有一张桌子,看起来很古旧了。桌子上摆放着一些杂物,吴邪从里边掏出一本笔记,递过去像是要给张海客看,张海客便伸手去接,可吴邪却忽然收手,又不要给的样子。
张海杏骂道:“臭小子你耍我们?”
“喜欢耍人的可从来都是你们。”吴邪笑道,“这是关于你们族长的笔记,太繁琐,还是我直接给你们找到关键来的方便。”说着便翻看起来。

搜查看似已经进入尾声。
雪地里除了一行人踏进雪中的脚步声以外,没有一丝声响,而越是接近目标,一种诡异又不详的预感就愈发强烈。
红色的喇嘛服下,一个人呈趴着的姿势倒在眼前,光裸的头和脖颈皮肤已经被冰寒的天气冻得变色,脖颈处微微能看到暗黑的血迹,延伸到雪里面。
这是一具尸体,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是将尸体进行检查,确认是目标,就完成了本次的任务。
刀疤男人越过领头的人,向前一步迈到尸体的正前方,他缓缓蹲下,伸出手将尸体的脸扳正。
尸体的头是背对着所有人的,只有刀疤男人现在在它的正对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刀疤男人的脸上,等待着他的结论。
然而看到尸体脸的一刻,刀疤男人只感到一种透彻心骨的寒意。
空气瞬间结冰一般,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原因,并且做出正确的决策。
眼下的情况完全出乎意料,这是一级危机:尸体的脸,是领头人的脸。

张海客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忽然想到他第一次戴上这张面具的时候。那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需要铲除的赝品太多。其实说起来这张脸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恶劣的影响,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只是十几年过去,他有点想不起自己以前的样子了,而他也已经永远都无法再看到。
有的面具戴的久了,就再也摘不掉了。
“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的脸很帅?别嫉妒,你不是也有?”吴邪说着竟伸手捏住张海客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转角度地仔细看,张海客倒也没拦着,就听吴邪总结道:“还是本尊更帅一点。”
张海杏哼了一声:“你不用这样,我们确实是张家人。”她知道吴邪看得不是张海客的脸,而是四年前留下的,脖颈处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和敌人交手后留下的印记。
吴邪在确认他们的真实性。

到底谁才是真实的。刀疤男人克制住内心的寒意,但凌厉的目光已经射向了领头人,令他没有预料到的是,领头人竟然冲他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刀疤男人迅速后退,摆出防御的姿势。
其余的人不明所以,但本能地感到了危险。这种气氛太过陌生,在荒无人烟的雪山里,除了一具尸体什么都没有,然而危险的气息却又那么强烈,人不可避免地被逼出了紧张和恐惧。

“别这么紧张,保险点儿总是好的。”吴邪说着将笔记递给他们,指着翻到的一页,“你们认得这个图案吗?”

一阵烈风呼啸而过,雪沫被卷起,划到脸部裸露的皮肤上,有微微的刺痛感。
而下一秒尸体身着的喇嘛服也被翻起,尸体的手臂上,赫然呈现出一个图案。

笔记已经很旧了,纸页都泛黄,但纸页上的图案清晰而明了,那是一个凤凰图腾。
线条细致而又流畅,造型磅礴而又震撼。
古老而又神秘的直观视觉冲击。张海客从没见过,但仿佛已感受到它的力量。
张海客看向吴邪,询问这张图画的来源。
“一个古老的部族,我了解的也不多。”吴邪很满意两人的反应,“你们族长大人跟这个部族有一个约定,他去看门之后,就拐弯抹角地暗示我去履行约定,启动一个计划,据我推测,这个计划已经在运行了。”
“拐弯抹角?”
“对,丫还把我们另一个朋友扯了进来,监督我完成三件事,才告诉我。”吴邪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满,转向张海客道,“等你们把他弄出来,告诉他也得完成三件事,才能来见我。”
张海杏很不屑:“谁说族长想见你了?”
见两人又要拌嘴,张海客哈哈一笑道:“好好,哪三件事,我先记着。”
吴邪还真故作思考,笑道:“我还没想好,到时候通知你。”
“也行,那咱接着说计划?”
吴邪收起笑容,将笔记合上,眼睛望向窗外的层层雪山,神色忽然有种肃穆。
“一个装置,据说是你们张家人发明的。”吴邪淡淡地道。

刀疤男人见到那图腾一般的图案顿时感到一阵窒息,抬眼去看领头人,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到底哪里出了差池,眼前的状况已经出乎了预想太多,甚至已经是一种完全无法应对的局面,这并不该出现在他们此次的搜查行动之中。
他迅速蹲下身,将整个尸体都翻了过来。然而又令他震惊的是,尸体的脸突然变成了目标的脸。
“确认?”领头人问道。
刀疤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窜入肺里,他撩开尸体手臂上的衣布。
凤凰图腾纹身不见了,而肘弯处却多了一个东西。
刀疤男人抬眼去看领头人,只见领头人的手从衣兜里伸出,手心里握着一个一模一样的。
那是个造型精巧,却散发着最可怕信号的东西。

“你们引以为傲的发明。”吴邪收回目光,眼神扫向两人,又变得冰冷,“六角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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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逃亡
“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十九。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呀头。”

吴邪想到了一个人,那个给他唱过这首歌的人,死在六角铜铃阵里的潘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吴邪都没法接受潘子已经不在了的这个事实。
后来知晓了青铜铃铛的秘密之后,他去了一趟潘子的墓,在那儿坐了一整个下午,等他的伙计来找他时,他才站起来,耳边就响起了这首歌。
转过头,已经是日落,吴邪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又伸手掏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已经要凑到了嘴边,想了想又俯身放到了墓前。
伙计跟他说车里还有成条的,要给潘爷留就去拿,吴邪摇了摇头,只道:“这支不一样。”

“想什么呢?”张海客看出了吴邪在出神,“你说铜铃?这有那种东西?”
吴邪点了点头,“不仅有,还很多,完美的复制。”

张海客知道,张家有一座规模罕见的群葬,位于广西。那里为了守住群葬中所有的秘密,就设置了六角铜铃阵,凡是不得章法乱闯其中的人,必会付出惨痛的代价。那里对张家以外的人来说就是绝对的禁地。甚至包括很多张家本族的人,如果不是很核心的家族成员,也是不被允许进入的,比如他自己。
近些年来,海外张家对这座古楼的探查一直处于只知其名,不见其形的状态。他们还没有准确定位到群葬的位置,自然也仍没有知晓群葬中的所有秘密。
实际上古楼群葬里的秘密并不多了,但其中那个最核心的秘密,仍旧没人能获得。张海客推想,这个世界上,当下可能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张起灵和吴邪了。
由于张家内部曾发生过族斗,甚至当时的族长都在斗争中丧了命。而关于那个隐藏在张家古楼的房间,那个最大的秘密,也因为族长的死亡而遗落了。
之后的张家族长只得到了一个强大的家族,却丢失了秘密。直到吴邪所认识的这个张起灵当上了张家族长,他一边履行起张家的使命,其中还牵扯进了吴邪的爷爷那辈的老九门,一边又开始自己去探查这个秘密。他的探查足迹几乎遍布中国,因为整个事件太过庞大复杂。而后他找到了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钥匙,并且亲自去看了秘密,与秘密所指向的青铜门后的终极。
而关于吴邪,张海客通过这一次相见的观察,料想他也是知道的。吴邪可能并不是亲见,而是张起灵通过某种方式将秘密传达给了他,这也是张海客此时觉得吴邪如此关键的一大原因。

“这种铃铛是复制不了的。”张海杏打断他,“制作它的方法很复杂,并且早就失传了,就连我们,目前也只知道部分使用方法,想要制作是不可能的。”
吴邪看似很不以为然,张海杏哼笑道:“好像你都知道似的,忘了老娘用铃铛怎么收拾你的了!”
“当然记得,我这个人就是很记仇的。”吴邪笑道,“要不你教教我使用的方法,将功补过,这仇我就不记了。”
“想得美!”张海杏立马回道。
张海客实在拦不住她老是打断吴邪,动不动就搞得剑拔弩张,实在不利于谈合作讲条件,只好出来圆场:“其实这个解铃吗……”
吴邪接道:“别跟我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张家那些系铃的祖宗我可惹不起,去古楼就知道了,对我相当不欢迎。”
这么说又是在强调他知晓古楼的下落,知晓很多他们迫切需要的信息。但张海客知道怎么接比较合适。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吴邪忽然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张海客和张海杏都自小接受张家的特殊训练,对于外界的变化都很敏感,如果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状况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感知。然而此时安静的屋子之中,除了三人轻微的呼吸声,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声响,不知吴邪是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张海杏皱起眉头,凌厉的眼神投向吴邪,质问一般。张海客也看向他,眼里有些疑惑。
吴邪听了一会儿,舒了一口气,淡定地说道:“刚才,有风声。”
张海杏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风声?你没听过吗?搞什么鬼!”
吴邪眼里又带上笑意,答道:“不是搞鬼,是要捉鬼了,这种风声最好了,鬼会害怕的。”
这风声并不是什么好事,怕是要飘下一场大雪了。这个时节下雪可能就离封山不远了,他们得赶在封山之前,离开这里,否则行程就会很艰难,也会耽误很多时间,现在时间实在是太宝贵了。张海客已经开始想要回避这种周旋。
然而吴邪忽然起身,对两人说道:“我们得走了。”
“去哪?”张海客问道,“离开这儿?”
两人不明所以,见吴邪已经推门而出,只得跟上。

屋外是依旧寂静几乎没有人烟的喇嘛庙的天井,张起灵的石像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地上也是,这场雪终究还是下起来了。
“到底要去哪儿?”张海杏问道,她已经尽力压制了火气,因为她发现这个吴邪已经不能像四年前那么耍了。
吴邪回头看向二人,道:“不是去哪儿,是逃亡。”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一下,张海客感到事情的微妙,便道:“你还是跟我们坦白说,这样大家也好互相帮忙。”
吴邪裹了裹衣服,道:“他们来找我了,准确的说,是我的尸体,但是没有尸体,一定会找活人。”
张海客一惊,但见吴邪依旧镇定自若,便问:“你有什么打算?”
吴邪摸了一把光头,神情很轻松,道:“还得请你出手相助。”
张海客有些疑惑,然而看着吴邪的脸——也是他自己的脸,忽然抓到了一些关键。“你别说是要我去当替死鬼,我们现在可一点儿也不像。”想了想又笑道,“你小子现在可比我狡猾多了。”
吴邪摆摆手。“还是很像的,咱俩配合好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咱俩自己,就只有一个喘气的能分出你我。”见张海杏显然一脸不屑,便接着道,“当然还有这位美女大姐啦。”
张海客眉毛有些抽动,道:“还有谁?族长?你小哥?”
“他估计不行。”吴邪叹口气,“不是小哥,是小满哥。”
“那是谁?”
“我的狗。”
“……”张海杏当即反应过来,这人是把自己和狗相提并论,挥手要打。
吴邪忙道:“别闹,我们时间不多了。”
张海客想了想,他知道吴邪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甚至包括和自己在这里相见,既然来了,而且已经选择给予这个人信任,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翻脸,便道:“那按照你的计划。”
“解铃方法呢?到底教不教。”吴邪继续谈条件。
“蹬鼻子上脸啊你!”张海杏气道。
“别吵。刚才我就想说了,这个解铃方法吗……”张海客觉得又到缓和气氛并且圆场的时候了,笑道,“传内不传外的。”
吴邪表情有一秒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到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到时候别耍赖。”
“不会。”张海客笑道,“你搞定族长就行,他说得算。”
吴邪重新戴上帽子,压了压,道:“那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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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赌注
山下的小县城和几年前一样,人流稀少,但是这里是一个中转或枢纽,来往的人都会经过这里,所以这里的流动人员很多。
按照吴邪所说的意思,他在被对方追捕,那么隐藏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他混进一群人之中,就好像,把一片叶子隐藏在一地落叶之中一样。
何况还有张海客自己,这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作为掩护。
这是利用,也不是利用,是他们都必须做的选择。

街道上此时来往的人还真不少,吴邪在喇嘛庙里已经换下了喇嘛服,穿上了张海客带来的衣服,他裹紧了帽子,几乎只留着眼睛在外边,也许是隐藏,也许仅仅是要避寒。
吴邪推断,对方不会只派出一支队伍,他们做事从来不会不留退路。雪山上搜寻的一支,如果计划顺利,应该已经遭遇了变故。那么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成功避开可能就正潜伏在四周的,另一支隐形的搜捕队伍,赶在大雪降临之前,离开这里,然后分道扬镳,各自进行各自的计划,再在一段时间之后于约定地点重聚。
最开始让张海客困惑的一点是,既然这里潜藏着敌人,那么吴邪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见面,这样岂不是有很大的危险?直到他见到吴邪,看了他的状态之后,才意识到,吴邪之所以把他们叫来这里,是因为吴邪此时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人了。
这并不仅仅意味着一种独行的状态,吴邪彻底切断了他和所有人,所有事的联系。
对于吴邪,无论哪一方,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他的计划,他下一步的举动。
甚至他的生死。
张海客几乎可以预料,在接下来的一两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吴邪一定会在他和张海杏眼前消失,以一种他们都无法觉察的方法,而且一定是吴邪早就计划好的。再之后,他将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犹如游魂一样的生活。
这样,吴邪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印记,就只剩下墨脱,这一点线索。
想到这里,张海客反而有些期待,他不会去阻止,也不会去助阵,这是一场孤独而盛大的表演。
然而预测中的变故,如期而至。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而他们并没有赶上最后一趟出县城的车队。三人入住了一家小旅馆,决定第二天出发。
没有人打算睡觉,他们开了三个房间,这一晚可能会平静地度过,也可能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故。
张海客照了照镜子,这简直是一场赌注,但是别无选择,他必须压下筹码,即是对于吴邪的信任。这是他甚至是张家必须的选择。
能不能赢,全要看吴邪的计划,他好像终于有了一些头绪。

凌晨三点钟,张海客打开了窗子,风雪一下灌了进来。
年头太多了,生了锈的铁栅栏微微有些松动,爬起来须得提着一口气,张海客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翻身跃下,轻巧着地,四周寂静无人。
旅馆门口的夜灯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如同鬼魅,昏黄的光与风雪艰难的抗争着,整条街道似乎也都摇摇欲坠。
张海客辨明了方向,猫着腰冒着风雪朝喇嘛庙走去。
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张海客便感觉到了异样,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他知道他已经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了。
而敌人现在已然不介意暴露身影了,不,不是不介意,而是有自信,即使暴露了,只要铲除了目睹的对象,就与没暴露没有区别。
比如在这一条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出没的,漆黑的前后都看不到尽头的石阶之上。
还真喜欢一对一啊,难道没有教训吗,还是真的就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张海客想,可惜你们认错人了,他可不是不久前几乎算狼狈地捡回一条命的那个人。
他是战士,是从小接受训练而成的锐利武器。

搏斗在风雪中开始,肆虐的风声几乎淹没了两人近身格斗中的一切声响。
对方的打法和上一个一样,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招招凌厉且直中要害,真是打不死的。
张海客脑子里闪过很小的时候受训的片段,教授他们技能的前辈也好,老师也好,提到过的,战斗可以分为两种,一种致命的,一种保命的。那么哪一种的力量更强大,更能制胜?
致命的招数看似有连贯的计划和很强的目的性,会爆发出一级的能量,但实际上,他们真正亲身经历过之后,就会明晓,保命的招数才是极致。
因为这个人会不择手段。
吴邪是这样,他也是这样,只是此刻他在保命,而吴邪要保的,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张家的训练主要针对的是机关和具有攻击性的粽子,所以大多数都是保存性命的技能和招式。与他们不同,敌人的目标是活人,并且他们一直站在主导者的立场,将猎物玩弄于鼓掌之间,具体到个人的训练,也都具有较强的目的性。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测,但在长时间的与古墓打交道的张家人身上可以看到的,更多的是留存至上的信念。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以留存为最大的目的,以此来守护那个烙在张家人命运之中的秘密。
这种信念,再一次救了张海客一命。

尸体的处理很容易,只要挖一个大雪坑,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季节里,要发现至少要到第二年的春天。明天或者明天之前稍早一点,这个袭击他的人会被确认失踪,且原因不明,这就是吴邪的目的了。
按照计划,张海客还会在尸体的旁边放上一只破损的六角铜铃。
回到喇嘛庙的路还有很长一段,张海客有些累,但是他不能停歇。吴邪在那里留了一件东西给他,如果他遭受袭击,并且成功脱身,就去找那样东西,如果他死了,张海杏会去拿。
他知道,等拿到东西,他们就会失去与吴邪的联系。
他终于知晓了吴邪的计划,或者说计划的主旨。
那就是搅乱所有的计划。
真不是个让人安生的“死人”。

雪越下越大了,石阶上的雪越来越厚,几乎无法攀爬,并且逐渐很难看清了,但雪帽下张海客的脸上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他抬起头,在弥漫的雪雾中,隐约看到了喇嘛庙悬挂的风灯。

七天之后,汪家本家得到墨脱的消息,搜捕失败,并未搜寻到目标或者他的尸体,而搜捕人员中,多人失踪。
墨脱,这个地方,成为了家族历史上的一根倒刺,稍微一触碰,血肉连带着神经,都无比刺痛。
而将近一个月前,在家族的核心区域,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在层层监控之下,凭空消失。
再往前推几个月,在一辆疾驰的列车之上,在多对一的情况下,解雨臣也消失在黑暗中的三秒钟里。
吴邪,黎簇,解雨臣三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而对于他们来说,这三个人的消失,连续三次的失利,绝对不是偶然和巧合。
……

从墨脱出来八个月后,张海客与张海杏驾车行驶在高速路上。
张海杏看着摆放在挡风玻璃前的两盒老式录像带,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了,他们已经获得了隐藏在其中的信息,作为传递这个信息的媒介,这两盒录像带只是被张海客随手放在了这里。
这里曾经粘贴着吴邪留在喇嘛庙里的东西,也是讯息,他们再会地点的讯息。而后在他们于约定地点顺利见面之后,又被用来传递了另一条信息。
那是一张像是从笔记本中随意撕下的纸张,而上边写的东西,张海客不得不承认,着实让他在110迈的车速里凌乱了。
比较随意的字迹,但是依旧是瘦金体的感觉:有空帮我接一下孩子,也送到这儿来。

“妈的,越想越生气,把老娘当他家保姆了吗!接完大的又接小的?”张海杏骂道。
张海客冲她无奈一笑,在前方的一个分叉路口向右转去。
路牌显示,距离杭州还有20公里。
张海客倒是很有耐心,那里可能有两个小鬼在等着他,他决定再次使用吴邪的脸,心想也许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骗到约定的地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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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木篇
13.鬼楼
头晕和胸闷持续了一整天,苏万感到自己要散架子了,黎簇也没比他强到哪儿去,强就强在黎簇还有力气骂张海客。
“妈的……你这是变相谋杀,怎么不早说……要上高原。”
张海客开车一直保持目视前方,抽空回头瞅了瞅哀嚎半天的俩人一眼,有些无奈:“就知道你们这体质不行,特意用车把你们弄上来的,要是直接空运,你俩估计就挂了。”转而又一笑,“要骂去骂你们吴老板,这可都是他的主意。”
这话好像又戳到了张海杏的骂点。
“妈的臭小子找的好地方,老娘也被他耍得团团转。”张海杏骂完也扭头朝后座的俩人瞥了一眼,继而满脸嫌弃,“怪不得说接孩子,还真是像,都一副欠收拾的样。”
张海客暗叹,欠收拾的样?不知道把没把他自己也算上。
“你!”苏万刚想奋起反抗,立马想到此时已身为阶下囚,还是个带有明显高原反应的阶下囚。再者他将要骂出“臭女人”的对象,又是一副脸不红心不跳自自在在健康指数满分的特异体质女,立马泄了力气,将目光转向了车窗外。

他们此时行进在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段,说陌生自然是因为这里是个他肯定没有来过的地方,并且是在青藏高原上。说熟悉则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和任何一个地方的城乡结合部都很像,破旧的一趟趟平房,到处都是拆迁和改建的痕迹。
路还算宽,但周遭完全无一个城市该有的生气,硬要比喻,还真有种生化危机里丧尸鬼城的感觉。
天色已经昏黄,残阳的一点点余光将所有残破建筑的投影都拉得很长,街上依旧没有什么人,车子的速度倒是渐渐慢了下来,又拐了两个弯,忽而就停了下来。黎簇和苏万都扒着椅背坐起,向外张望。
夜色很快蔓延开来,车旁有一盏发暗发黄的路灯,而一栋三层的古旧楼房就赫然呈现在眼前。
也就刚好在他们抬眼打量的一瞬,最后一丝夕阳的光也忽然隐去,天色好似瞬间拉下了黑幕,楼房那灰白色的墙皮一下子在暗沉的夜里凸显出来,而黑洞洞的窗子里则染上了更加浓黑的色彩。
黎簇和苏万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张大哥。”由于心底已生寒意,苏万立马换上了比较亲切的称呼,“吴老板,不会在这里吧?”
黎簇也向张海客望去,心里不禁也有些打怵。虽说也是下过地,挖过干尸,遇过“鬼”,但是谁说经历过了就不会怕了,只会联想更加丰富啊有木有!
张海杏端详两人的表情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直板着的脸有了些笑意,道:“进去看就知道了,怕了吗?”
“不不不。”苏万连连否认,只觉得连高原反应的症状都减轻了,这就跟所谓头疼要扎屁股一样,你屁股更疼了,头就不疼了。眼下,显然这栋鬼气森森的楼可比高原反应的头疼冲击得多。
“我觉得,像吴老板那么珍爱生命热爱生活的人,一定不会喜欢住在这里的。”苏万道,“鸭梨,你说呢?”
黎簇哼了一声,张海客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把他们带到这里,这楼必定是有问题的。就算吴邪不在,估计他们此时也是难逃要探一探的命运了,怎么说都是被人摆弄于鼓掌之中,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苏万说得也对也不对,吴邪确实是不“喜欢”这里的,这里之于他有一段“毛骨悚然”的回忆。但吴邪也确实是到过这里的,在十年前,由一盘录像带指引,踏出了改变他命运的一步——来到这里,与一人重逢。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黎簇已经努力镇定下来,向张海客问道。
张海客皱了皱眉,道:“一个废弃的疗养院。”
苏万当即长叹,果然,收蛇精病的地方吧,以他吴老大的规格,确实只有这样的疗养院才“配”得上他。
“不过吴邪在不在,我们也不知道,但他确实是约你们在这儿见的。”张海客接着笑道,“PS,我们也没来过哦。”
“别废话了,进去看不就知道了,一个个畏首畏尾的,看着都矫情!”张海杏干脆地总结道,说着便伸手去推门。

门是木板门,由于年头久了,原来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隐约能看出好似是红色。而张海杏这一掌下去,门板立马发出沉闷的响声,门轴也早就失去润滑,伴随着尖锐的一声,门板竟没有打开反而弹了回来。
寂静的老街区,这一声平添了些许诡异氛围,苏万和黎簇都握了握拳头。
不过还好不是什么鬼神作祟,几人看到门缝里露出一节铁链,原来门板没有被推开,是因为被从里面锁上了。
“我靠,吴老大在里边藏了什么宝贝,还锁上了,到底让不让进?”虽然明知气氛不对,苏万还是忍不住感慨,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没想到张海客竟哈哈一笑,道:“还真藏了宝贝。”话音未落便接受到他亲妹子的一把眼刀,立马住嘴,指了指门边的墙壁,“翻吧。”

费了一番功夫,即使是刚从不适症状中“恢复”过来的黎簇和苏万,也终于是顺利翻了进来。可一落地,感受到脚下的青砖和几乎是过膝的杂草,那种诡异的感受便好像是从脚底生了根,一边将他们固定在原地,一边又向上生长,两人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苏万拍了拍黎簇,道:“我们要不要喊一喊,也许吴老板听到就自己出来了。”
张海客被他逗得一笑,却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能喊,有的东西,是不能被惊动的。”
黎簇直觉张海客不对劲,好像是摆明了要吓唬他们,虽然说得吓人,反而不那么怕了。不就是一栋看起来是鬼楼的老房子吗,硬着头皮找一圈就罢了,找到人自然就可以骂一顿了,打得过打不过再说,要是找不到也就可以离开了。黎簇想着就踏前一步,倒打了头阵。
张海杏和张海客交换了个眼色,张海客便大声笑了起来。
苏万当场被吓了一哆嗦,连忙叫道:“大哥,你的笑声要吓死鬼啊!”
张海客摆摆手,还收不住笑,道:“不逗你们了,实话跟你们说吧,你们吴老板并不在这里,我们只是要到这儿来拿一样藏着的东西,你们在这儿等我们,等会儿拿到了我们就走,明天一早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苏万瞪着眼,满脸写着:接受不能。但随即松了一口气,便道:“我靠,那就是不用进这鬼楼找吴老大了?”
张海客点点头,便和张海杏要往里走,可手臂却一下被拉住。
“等一下。”黎簇盯着他道,“你们俩都要去吗?”
“废话,难道要老娘留下来陪你们吗?”张海杏道。
黎簇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又惹着姑奶奶了,便缓了缓道:“拿,拿东西不用两个人都去吧,你们不留一个……不留一个看着我俩,我俩可能会跑的。”
黎簇心里那种隐隐作祟的感觉愈发强烈,他只觉此时可能跟进去反而会比留在外边好。
“你倒挺为我俩考虑啊。”张海客道,“那东西藏得深,覆在上边的东西要两个人的力气才能弄开,所以海杏得跟着我一起。至于你俩要跑,那就跑吧,带孩子辛苦,我也累了。大不了你们吴老板问起来,我就说没看住。看看哪天他逮住你俩,是责备我还是先收拾你俩。”
“那我们也去。”黎簇坚持。
两厢对峙了几秒钟,张海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我说,里边有可能要命的危险呢,你们还要跟来吗?”

夜彻底沉下来,整个老城区都被笼罩在漆黑的夜幕里,十年间这里的改变并不大,尤其是这一地段附近,也是有人为的因素,才始终保持着原貌。
杂草被夜风吹得瑟瑟作响,黎簇和苏万窝在车里,并未听见任何声响,双眼紧盯着微弱路灯灯光下的破败的老旧楼房。
而三个小时过去了,进入其中的两人,再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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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选择
这一声虽仅仅几个字,黎簇还是分辨出来了黑暗中的这第三人是谁,并且依言镇定下来。就见苏万好似认出了来人,先是很震惊,接着也同样安静下来。
一时间三人都默立不动,耳边出来一些悉悉簌簌的声音,就好像无数的蚂蚁在爬行,那声音不大却也十分清晰。
黑暗中视觉几乎丧失,听觉和其他感官就格外敏感,黎簇只感到那千万蚂蚁爬行的声音不仅仅响在耳畔,更像是掠过心里,于是感到一种麻痒扫遍全身,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唯一让他能稍宽心的便是捏住他的那双手,很稳,完全没有任何颤抖或者冷汗,甚至手心的温度还挺暖,耳畔也是极轻又均匀的呼吸声。
那种响声没有持续多久,一瞬间黎簇似乎感到有什么拂过自己的眼前,像是女人的黑发。
难道是个女鬼!黎簇心里暗骂,果然这个楼邪门得很!
就在他惊异之际,眼前忽又闪现一丝光亮,就感到制住他的手已经撤开,并握着一个极小的手电,直照向他们来的方向。
“跟我来,别回头。”那个声音又一次以一种极其轻微的音量响起。黎簇和苏万两人立马跟上。

来人沿着他们下来的通道一路向上走去,于是按照原路他们又回到了306号房间。
刚刚经历的一切好似一个短暂又惊悚的噩梦,黎簇和苏万回过神来都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
但是比起感慨“劫后余生”,黎簇知道眼前这个人更值得关注。在他心底的那种迫切似乎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而冲破这个点的关键,黎簇直觉就在这个人身上。
苏万喘了喘,也打算对他说话,但那人却没有停留的意思,而是推开门走了出去,两人也跟上来。
他们进入了隔壁的房间,一进这个房间,黎簇和苏万都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因为这间房间看起来跟隔壁的306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306不用说了,老旧的木板门,发霉的床褥,空洞的通向诡异地下室的柜子,而这间,实在有种居家的干净与整洁,并且看得出来,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桌子上还有喝了半杯的水,地上的垃圾桶里隐约能看到饭盒。
“呃,这是谁住的?”苏万率先开口,转向带他们来的人道,“张大哥,不会是你一直住这吧?”
没错,那一声“别动”黎簇就听了出来是张海客的声音,而苏万在一旁则直接看到了从他出现到他制住黎簇的过程。
“的确是我一直住的。”张海客笑了笑,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笑意更甚。
“我靠,张大哥你别这么笑,好像吴老板,我有点接受不了。”苏万道。
张海客将眼神投向黎簇,等着他说什么,可黎簇半晌无话。
苏万推了推他,道:“鸭梨,你咋啦?吓傻啦?”
无数的片段在黎簇的脑海里闪现,其中一些被挑选出来,这些片段汇聚在一起,突然拼凑出来一个完整的链条。
黎簇死死瞪着张海客,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料到的动作——他抬脚向张海客踹去。
张海客当即闪开,黎簇这一脚直接踹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苏万吓了一跳,忙拉住黎簇,道:“你疯了,是张大哥!”说着又看向张海客,而只见张海客嘴角的那抹笑,依旧是他印象中某个人的感觉,再结合黎簇的反应,他也忽然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这个人不是张海客,而是真真实实的吴邪。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分析、找寻吴邪的各种线索,最终选择了杭州作为突破口,却又遭遇张海客的“陷阱”,被人稀里糊涂的带到了这栋古怪的老楼,现在追寻的目标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黎簇几乎可以确定,唯一能让这一切都连贯起来的前提就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吴邪安排下来的。
他弄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愤怒、震惊、抑或有些激动,混合在一起的情感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向吴邪踹了过去,其实他自己也是一惊,但转而去看吴邪,吴邪似乎并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些轻松的表情。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黎簇直接问道,语气可以说很不好。
这里不通电,此时又是深夜,他们唯一的光源就是桌子上放着的一把手电。手电的光穿过三人之间,打在对面的墙上,有一个不大的圆圆的光圈。
吴邪向前踏出一步,那束光便被他的身体挡住,直直的照着他。
吴邪看起来比上一次见时稍胖了一些,黎簇还记得他最后跟吴邪窝在一间小黑屋的时候他简直瘦得不像话,虽然那时已经过了他计划运行的关键时期,但是人从一种一直绷紧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还是需要时间的。
吴邪穿着跟张海客相同的衬衫,也许是不同的,衬衫也实在都差不多。休闲牛仔裤,手随意的搭在刚飞过去的椅子背上,眼神中则传递着一种淡然,不像是要给他解释,也不像是要打算继续“瞒”下去。

“冷静一下。”吴邪道,“首先,我不是在耍你们玩。”
黎簇心里确实也是相信这一点的,无论吴邪之前做了什么,甚至有的时候也有过威胁和逼迫,但吴邪都给过他最大程度上的意志自由。也听过他的想法,包括他第一次接触蛇毒,接触那些信息。即使他是吴邪计划中极为关键的筹码,即使他当初的选择如此至关重要,但吴邪还是问了他,全凭他自己抉择。
只是他还是不喜欢,或是说不认可这种方式,这让他感到自己的被动,一种只能被牵着走的被动。

“我知道。”黎簇道。吴邪开口之后他的那股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
“等等!”苏万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突然心有灵犀了,吴老板,你到底是不是吴老板?你跟那个张海客这样晃来晃去的,我都不知道该信谁了。”
“现在你信了吗?”
又是一个吴邪的声音传来,黎簇和苏万同时回头向门口看去,果真便看到了另一个“吴邪”斜靠在门框上。
张海客冲两人一笑,道:“这下我们两个都在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
虽说两人已经接受了张海客可以模仿成吴邪样子的这个现实,但这一真一假凑在一起,还真是挺有视觉冲击力的。

吴邪简单讲了讲,事情便不能再明白,吴邪的确一直躲在这个“鬼楼”里,等着张海客将他们两人带来,完成一个“测验”。
“小子,整个事情的确都是我策划的,还找了他。”吴邪说着指了指张海客,“跟我一块把你们弄进来,但是,你自己想一下,能让我的计划顺利走到这一步的,最开始也是最关键的启动按钮,可是你自己按下的。”
黎簇其实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如果说真该怪什么,还是该怪自己当初非要到杭州去找与吴邪有关的线索。
“这么说,都是我们自己作死了?”苏万有些绝望的语气叹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两个“吴老板”相视一笑,苏万只觉得一阵崩溃。
“别想太多。”吴邪道,“这是给你们的选择,而你们遵从了自己的内心,跑去找了我,否则他也不会在杭州截到你们。我们的计划就到此为止,只要你们闯进了这里,来到地下室,这个选择就完成了,我就会向现在这样,告诉你们真相。”
这个信息不难消化,黎簇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急迫的来源。他想要继续参与这一切,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扮演什么角色,在吴邪接下来的计划中,要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他还是自己闯了进来。
想是这么想,嘴上还是稍稍“逆反”了一下,黎簇道:“要是我俩现在选择退出呢?”
吴邪换了个姿势,脸又沉浸于黑暗之中,道:“现在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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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房间
“靠,一股霉味!”黎簇抖了抖手里的被子,挥手又将它扔在床上,眉头皱了起来,向被子表达他的不满。
“哎,将就一下吧,老大给我们拿了新的就不错了,你想想306床上的那一坨……”看着手机屏幕右上角的小竖条依旧只有短短的一个,苏万叹口气将手机揣回兜里,捡起搭在窗台上的抹布,继续擦玻璃。
黎簇瞥了他一眼,道:“电话还打不出去?你爸你妈现在一定急得报警了。”
“那倒不会。”苏万换了种语气,有点感叹的道,“我前天还跟他们联系过,说咱俩在杭州玩得高兴,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玩完了苏杭,咱俩准备去天堂了。”
“靠!”黎簇知道他是开玩笑,哪有人这么跟爹妈报平安的,但转而想了想,如果他也可以跟父母联系,他可能还真干得出来,总之是越让他们着急才越好呢。

黎簇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争吵声中,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也一直蒙着一层阴影。这一年多来,可谓“出生入死,颠沛流离”,回想起来,倒好像也冲淡了对于过往的那种莫名仇恨和想要逃避的感觉,只是情景触及,就比如苏万用电话跟家人通话时,那种不耐烦又肆意的语气,就还是会让他想起一些。
他最近就偶尔会想起来,他的父亲在屋子里喝酒,喝到酒瓶子滚满了地。父亲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屋里黑乎乎的,只有那么一个背影,落魄又让他在厌恶中生出类似怜悯的情感。
“喂!”苏万拿着抹布在黎簇眼前晃了晃道,“发什么呆?”
黎簇回过神来,拨开苏万的胳膊,继续叠被子。

昨晚被吴邪和张海客捉弄了半宿后,吴邪把他们两人带到了这间屋子,就在吴邪出现那间的隔壁,有两张折叠床,也不知道吴邪从哪儿搞出来两床被褥,他们也累了,随意铺了铺就睡死了过去。一早就被吴邪踢门给弄醒,被勒令打扫屋子。
黎簇没有细想吴邪所说的“现在晚了”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信吴邪真会把他俩绑了困在这儿。
吴邪曾跟他谈过,说他太喜欢凭直觉行事了,在这个漩涡中想要保命,他必须学会分析自己的直觉,判断自己的举动,谁也不可能保他一辈子。想想在沙漠里霍道夫的那一枪,绝对不是在吴邪的计划之中,要不是杨好冲了过去,他真的去天堂报道了。
所以现在必须要确定的是,可以依靠的人,最终还是只有自己。

“你说老大这回又是想干啥?”苏万边擦玻璃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黎簇动作一顿,这也是他在意的问题,便问:“你怎么想,你师父跟你说过没有?”
苏万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表示并没有说过。“其实你可以直接问他啊。”苏万转头道,“他不是说中午就回来。”张海客头一天晚上就离开了鬼楼,而吴邪早上把他俩从被窝里拎出来之后也出去了,还留话说不收拾干净屋子就没有午饭吃。
黎簇哼了一声,脑子里迅速浮现了在他问完吴邪之后,吴邪翘着二郎腿,叼着烟说我自有安排的那种能让他气炸肺的样子。
但在心里把吴邪的小人踹飞之后,他又忽然想到吴邪之前跟他的某次对话,吴邪说手段可以暴露,甚至可以提前告诉他,但是动机是一定要隐藏的,动机才是所有计划最神秘的地方,暴露了动机就等于失去了决胜的先机。
姑且就认为吴邪是在这里装鬼吓唬人吧,黎簇认命地想,也确实很符合。

“其实……”苏万从窗台上跳下来,手里的抹布差点甩在黎簇脸上,见黎簇要骂他连忙笑道,“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去探查一下。”
黎簇一愣,他也不是没想过,可一来吴邪已经明令禁止他们到处乱转,还以地下室里那个不明女鬼为威胁。二来就是其实这个楼看起来复杂诡异,实则构造也简单得很:一楼就是空荡的大堂,二楼完全封死根本无法进入,三楼就这么一排屋子,看起来就这三间是开着的,306通向不能去的地下室,要探查貌似也只有吴邪那间值得探查了。
两人眼神一对上,苏万就拍了拍黎簇的肩膀,笑道:“走吧,我们该去帮老大打扫打扫他的卧房啦。”

吴邪住的这间看似和他们住的那间是完全一样的,只是只有一张折叠床,上边的被子已叠好。墙上挂着吴邪的几件衣服,窗前有一张桌子,上边有一些摆放整齐的日常用品,可谓窗明几净,看得出十分整洁。而这间屋子给人的总体感觉就是:毫无特别之处。

“鸭梨你敢不敢去翻一翻?”苏万问道。
有什么不敢,黎簇本都要说出来了,还是忍了忍,道:“翻得仔细些,吴邪说不定会做记号之类的。”
这的确是吴邪干得出来的,苏万想着就回到隔壁拿起立在屋里的扫帚,对黎簇说:“你快去拿个道具,假装我们真的在打扫,这样就不怕被逮到。”
黎簇点点头,也走回隔壁去拿苏万丢在那儿的抹布。抹布上边已经一层灰土,很脏,要是抹上吴邪屋子的玻璃,就是搞污染了,于是黎簇还特意下到一楼用水洗了洗。
他们的水是有人从外边运进来的,用大铁皮水桶,不知道吴邪从哪儿联系到的。
而当黎簇洗好抹布回到苏万那儿时,却立马察觉到一丝异样。
苏万正拿着扫帚呆立在屋子中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时间:2021-01-01 09:45:53
17.张起灵
黎簇的抹布还在滴着水,细小的水滴滴到砖地上的声音,更衬托出了此时屋内的安静。
黎簇被苏万的样子吓了一跳,他首先反应的是难道是中邪了?只见苏万双眼直直的盯着他,然后便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万?”黎簇叫他,直接大声问道,“你怎么了?”
苏万像是刚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我猜,这屋里,除了咱俩可能还有别人。”
这一句的确犹如晴天霹雳,黎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可眼前的屋子可以说一眼就看光了,根本没有可以藏身之处,唯一一个人就是站在其中发呆的苏万。

有些危险并不可怕,因为它就实实在在的杵在你的面前,你的脑子已经不会有多余的脑汁去害怕,经过了训练或者类似的事情之后,大脑会迅速做出反应而选择行动。
但有些危险不同,看不见,才最可怕。
黎簇深知这个道理。最开始他掉入这个局,就是因为自己一无所知,看了自己背后的“画”都吓得屁滚尿流。可逐渐经历了一些事之后,他甚至还亲手拼过那些尸体,自认为对于外界的危险已经可以在极快的时间内作出反应了。
只是这一瞬间,他还是有些慌,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看到,没感觉到。

“你发什么神经?”黎簇终于镇定下来,还是问了苏万,“你,不是进了吴邪的屋就被他给传染了吧?神神叨叨的。”
苏万走近他,又指了指手里的扫帚,道:“你记得我刚才在咱们的屋里扫地来着吧?”
这都开始说胡话了,黎簇还真怀疑苏万是不是被吴邪下了蛊,只得继续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万接着道:“我在家偶尔扫地擦地,我妈就说我不会干活,你知道为什么吗?”
黎簇心想我他娘的怎么知道,八成是你当少爷当惯了,不会做家务活太正常了。但见苏万那种神情似乎减淡了一点,而四周也全无变化发生,想来并没有很急迫的危险会发生,便摇摇头。
苏万便道:“因为我扫地总是习惯横着扫,从一边扫到另一边,而不是从里到外扫。”
黎簇听到简直要笑场,可苏万倒是还一本正经,道:“我是顺着我家地板走向扫啊,这很有科学根据啊。”
“还科学根据?你赶紧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吧,什么还有别人?”
“我不是在说吗。”苏万道,“我刚才就想着也给老大的地扫一扫,就习惯性的从这边的墙扫到那边的墙。”
苏万说着指了指两边,然后直直地看向黎簇,问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黎簇也走进屋子,左右看了看,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墙皮发灰,也有很多地方脱落了,乍一看确实有些残破,但是这楼太老了,也很正常,便问:“什么?“
苏万道:“我发现,老大的屋子,从这边走到另一边只需要六步。”
黎簇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瞬时浑身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果然苏万道:“而咱们那个屋子,要走七步。”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黎簇问道:“你确定?你扫地还数走几步?”
苏万想了想,道:“我刚开始也没数,就是直觉这屋里窄,所以刚才特意数的,你下楼去弄水,我也回了隔壁,真的比这屋子宽。”

黎簇还是将信将疑,也担心是苏万的步幅不定造成误差,于是两人又用扫帚量了一遍,最后发现,两个屋子的确是差了一臂多宽,又壮着胆子去了306量了一遍,发现和他们住的屋子规格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只有吴邪住的这间,屋子的宽度不正常。

“那你说这屋子里还有别人是什么意思?”两人又回到吴邪屋里研究起来,黎簇问道。
苏万敲了敲一边的墙面,很实的声音,不像是空的,于是又去敲另一边,道:“你没看过往墙里砌尸体的故事吗。”
黎簇骂了一句,道:“你是鬼片看多了吧。”说罢也学着苏万的样子去敲打墙面,听到声音却惊道,“空的!有夹层!”
“对啊,夹层里是尸……”
苏万话还没说完,转身的时候手勾到了吴邪挂在墙上的大衣,便感到一阵微妙的气流。苏万觉得奇怪,掀开大衣,顿时就傻眼了。
黎簇也见异样,忙走过去,只见吴邪大衣下面竟不是墙面,而是一个黑漆漆的洞!
两人都是一惊,连忙摘下了大衣。

这件大衣很长,而下面覆盖的那个洞大概也就是那个长度,宽度也和大衣差不多,显然吴邪就是故意用衣服遮住它的。
洞口的边缘并不整齐,可以看到里边的砖,似乎是用什么利器直接凿出来的,而里边则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两人经过一番心里斗争,最后还是屈服给了好奇心,黎簇心想这次又是没听话,光是顺应直觉了,而没有思考利弊。但实际两人最大的把握还是在于,这洞既然在吴邪的屋子里,还是吴邪故意遮住的,肯定和吴邪有关系。吴邪既然敢和它共处一室,就一定不会有什么要命的危险。
这个心里预判确实抚慰了两人刚刚的紧张,黎簇拿起吴邪桌子上的手电,率先踏了进去。

这洞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稍侧一侧身进去还是很顺利的,尤其是当他们双脚踏入这个夹层空间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里边的空间其实很大。
两人完全可以直起身,肩膀的两边也有空余,奇怪的是,整个空间似乎是倾斜的,因为他们感到自己在往向下的方向走,也许是通向楼下的另一条通道?想到那地下室里的鬼魅还是禁不住紧张起来。
苏万低声念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啊。”
黎簇还没来得及吐槽他这时候还灵光了背上古文了,就真的抬眼看到了豁然开朗处。

整个夹层空间就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向下延伸的甬道,而甬道的尽头有一扇敞开的门,手电的光照不到门里,但隐约可以看到,里边的空间并不小的样子。
苏万闭了嘴,吴邪要是真在这“密室”中养了什么怪物,他俩也就只能老实地给怪物当午餐了。
两人又壮着胆子,向前挪了挪,终于来到了门前。
门也是和他们住的房间门一样的木板门,这多少给了两人一些安慰,似乎这个密室就是“原装”的,只是隐藏得比较深而已。
已到这一步两人也没想退缩,便迈进了房间,立刻一股潮湿的感觉迎面袭来,就像温室一样,只是温度并不高。

黎簇的手电四下扫着,照到的尽是些杂乱无章堆着的箱子,这里就好像是一个仓库一样。
“哎!”两人又向前一步的时候,手电光的范围的尽头,出现了一张床,而床上躺了一个人状的物体。
准确的说,那正是一个人!
苏万都惊讶于自己随意说的话竟然猜中了,连忙低声说:“老大鬼屋藏娇!”
黎簇心里已经开始佩服苏万在这当口还有心思开玩笑,在他看来,这里莫名其妙地躺着一个人,简直比发现砌在墙里的尸体还危险。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躺着,他可以行动吗,会醒来吗,如果醒来看到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一系列的问号在黎簇的脑子里炸开。

这些疑问汇聚成一种反抗他继续往前踏近的理智,可同时从心底升起的那种更加强烈的直觉,催着他向前,向前。
床上正沉睡着的人,睡容安详,清浅而平稳的呼吸通过震动的空气传入黎簇的耳朵,但黎簇还是有一种,他随时都会醒来的错觉。

这是一张从没在现实的世界中见过的面孔,却又是一张一直潜藏在记忆中,曾给他带来震撼的面孔,他绝对认得,而且绝不会认错。
“他是谁?”苏万问道。
黎簇深吸了一口气,道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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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相见
“张起灵?”苏万惊道。
“嗯。”黎簇若有所思。
“你们俩……”
第三人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炸响。
黎簇和苏万几乎控制不住短促的惊呼,回过身去,赫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人,正是吴邪。
“吴老板!”苏万当即叫出声,又立马意识到貌似身边有个在睡觉的,便又压了压声音,“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黎簇也瞪着吴邪表示不满,但他此时心里仍被发现张起灵躺在这漆黑空间的意外和震惊,翻搅得难以平静。
吴邪走到床边直接坐下,还真翘起了二郎腿。“就知道你俩不老实,能找到这儿还挺聪明吗。本来也没想瞒你们,看到就看到了,但是少来。”说着转头去看张起灵的脸,口气更加轻松了些,“他不认识你们,小心被秒哦。”
两人终于从一连串的震惊中安下神来,苏万便问道:“老大,他真是张起灵?”
“如假包换。”吴邪道,“这种事我会弄错?”
“呃,他不是……那个替你去守什么青铜门了,要十年才能出来?”苏万小声问道。
“知道得不少吗,张海客跟你们说的?”吴邪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像是在审视一般,但很快又笑道,“不用那么小声,他现在需要吵一点,吵醒才好。”
吴邪说着便又转向张起灵,俯下身去凑得更近了一些,忽然开口叫道:“小哥?”声音低沉又可谓温柔。
黎簇和苏万当场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下齐道:卧槽!这种动静是怎么从吴邪嘴里发出来的!
吴邪看了两人一眼,似乎很满意两人的表情,大笑道:“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
“不不不。”苏万很快入戏,“是要亲一下才行。”
“你童话故事看多了吧。”吴邪眯起眼,“他醒了剐了我你能负责?”
苏万连连摇头,接着三人都忽然听到床板发出一个突兀的响声,也不知道是吴邪不小心晃动的,还是张起灵真的有反应了。
三人都目不转睛的望向张起灵,有那么一瞬间,黎簇都以为张起灵会忽然睁开眼睛和吴邪对视了。然而寂静中过了差不多小半分钟,张起灵却没什么动静。

苏万叹了口气,道:“老大,我还以为张小哥听到你那么深情的呼唤,一准醒过来。结果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对他有点失望。”
吴邪啧了一声,道:“你哪个脑子想出来的,我告诉你,他这个人要醒过来也是自己睡够了自然醒。他要不想睁开眼睛,你怎么叫也没用的,就是这么任性。”
说着吴邪就站了起来,在黎簇肩上拍了一下,道:“走吧,明天咱再来看你们男神。”
黎簇最后又回头看了沉睡的张起灵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张起灵的眼皮跳了跳,就像人做梦时会有的反应。

下午和晚上有光亮的时候,黎簇基本就靠读吴邪的笔记打发时间,苏万则一直在摆弄手机,一副很悠哉的样子。黎簇搞不明白他哪来那么轻松的心情,张起灵的出现显然又使整个事件更复杂了。
黎簇叹口气,把笔记扣在脸上,向后仰去,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门口是刚好看到这一幕的吴邪。
吴邪刚从外边回来,现在是晚上六点,他决定闭目养神一会儿,因为他知道,晚上,不出预料将会有一场“恶战”。

关上房门,吴邪将遮住墙壁上洞口的大衣拿下,盖在自己身上,黑幽幽的洞口像一只无神的眼,又像一张等待吞噬什么的嘴。但吴邪知道洞口的另一端有什么,不仅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事实上里边的那个人,曾多次把他从危险的边缘拉出,甚至还尝试过将他推出那个,他们一早就陷入的局。
他一直睡不实,有一点声音就会醒。黎簇下了三趟楼,苏万两次。他们讨论张起灵的身份之谜时,争吵了一次。苏万说到让黎簇找张起灵拜师学艺时,他自己笑了一次。
黑沉沉的夜色再度降临,这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吴邪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像极了深眠,但只是像极了,此时他的脑子清醒无比,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情了,竟然是兴奋。
凌晨某时刻,黑暗中洞口传来第二个人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片刻的停顿。吴邪知道他的床阻挡住了里边人的去路,张起灵一定要先越过自己,才能顺利落脚在屋子里。
果然,吴邪感到一只手撑在了他肩的一侧,稳稳的,接着是另一只手,撑在了另一侧,然后是一只膝盖压到了床边上。吴邪知道下一刻张起灵一定会靠着手臂的支撑从里边翻出,顺利地落到地上。
但他没想到张起灵停住了,就停在了他的脸旁,吴邪能感受到,有两道清冷又敏锐的目光,扫过他的全身。如果是十年前的他,可能会发抖或是撑不住睁开眼睛吧,或者更为可能的是,根本不会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
但是当下他并不多费力的就压制住了自己想要睁开眼睛的冲动,平静地感受着有一只微凉的手指摸到了他的耳后,竟是在检验他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吴邪心说老子必须是真货啊。张起灵摸了几下似乎也确定了,接着手指离开了他的耳后,却又忽然摸到了脖子的长疤上。

事情好像有些出乎意料了,吴邪感到张起灵贴近了他的脸,轻微的鼻息喷在他的鼻间,手指在伤疤上抚过简直让伤疤都灼热了起来。
张起灵此时就像是一个把他扣住的网,手指就搭在有一道致命伤痕的咽喉处。这让他很不自在,却又根本没法回避。他费了好大的心力才没让自己的眉头皱起来,眼睛睁开,或者是乱了呼吸的节奏。

时间被拉得很长,吴邪几乎要受不住了,就要直接开口说什么了。但张起灵突然迅速地越过他翻到了地上,继而便是仍旧很轻微的,翻找衣袋,书桌,抽屉,衣柜的声音。
吴邪在心里叹口气,终于恢复镇定,又听到声响分辨出张起灵果然是在找一样东西,吴邪再次确定他的推想。同时心底忽然有一种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算计所有的细节,推演整个计划,读取了大量的信息,推敲过各种假设,整个事件的链条终于环环相扣,几乎所有的谜团都有了解释。得到谜底之后是坦然,是释怀,而唯独一个人的一个考量,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其实早该预料,早该明白,但直到这一刻,那种冲击仍旧让他失神。
脚步声再一次停在了他的床边,吴邪知道会是这样的,因为张起灵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现在估计是想来搜身了。

吴邪有些想笑,而且越想越是要笑出来了,但是他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敏捷地避开了伸向他后颈的手,并且顺势一把捉住那只手的手腕。
跟这个人不用藏着劲儿,即使是这个人这种状态下应该也不用,因为他是张起灵。
甚至连这想法都还没有从脑子中完全穿过,张起灵已经用上另一只手,一道劲风直扑吴邪另一只来抓他咽喉的手。两人各扣住对方的一只手腕,力道也都极大。
吴邪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能真和张起灵这般“拳脚相向”,也有点惊讶,有点喜出望外,张起灵的那只手腕竟被他捏的牢牢的,虽然他自己那只都有种要断了的感觉。
跟张起灵玩肉搏,别想耍什么花样,因为对方是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经验,在这样明显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反抗或袭击都是可笑的。
吴邪赌得是张起灵的“意料之外”,和跟他这位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不会下狠手的“不忍之心”。

果然张起灵被吴邪捉到手腕之后明显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张起灵一脚搭上床的边缘,同时整个身体都跃上折叠床,直接压了下来,手腕一扭,便在一招之内将吴邪转冲着墙,死死的压在上面。
吴邪也狠劲地一挣,但姿势不利,疼的是自己。他感到自己被夹在了张起灵的前胸和墙壁之间,几乎被压得透不过气,而耳边突然冲进一股气流。张起灵终于啧了一声,开口道:“吴邪!”
吴邪叹口气:“你还知道是我,放开,要压死我了。”

“老大怎么了!”一声惊呼之后,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束光直直的打在两人身上,接着是苏万的一声“呃……”
吴邪再也绷不住,终于浑身松了劲儿。
张起灵见他这样便也放开了他,双眼扫向门口绝对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的黎簇和苏万。
黎簇自认为对张起灵的气场应该已经有免疫了,毕竟传说听过了,睡相也见过了。但眼前手电的光勾勒出的,刚卸下一身警备的身影,仍旧显现出一种威势,尤其是刚刚投来的凌厉目光,简直在一瞬间就扫遍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破绽。
苏万则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眼前陌生而又早已熟知的男人,实际上并没有比他高出多少,但确是一个犹如神佛般的存在,一个略奇葩的形容在脑中盘桓:高、大、不能上……

“小哥,你下手还这么狠。”吴邪“嘶”地抽了口气,揉着手腕,“本来想跟你过过招,看来还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说着又看向门口的两人,道:“看见没,下午要是我没出现拦着,你俩再靠近他一步,他就能直接翻起来把你俩做掉。”
黎簇心里鄙视了一下,他觉得这就是吴邪在捞面子,毕竟被他和苏万撞到他被张起灵制得死死的丢脸画面。而苏万想到刚刚的画面却悟出了完全不同的东西,嘿嘿笑道:“老大,张小哥刚醒来,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俩这就告退了,晚,晚安。”
说着就拉了黎簇一把,黎簇“啊?”了一句,就听吴邪咳了两声道:“说的对,大人说话跟你们小孩没关系。”
“靠。”黎簇小声骂了一句,苏万则又嘿嘿笑了两声,自觉十分识相地把门带上了。

屋里又陷入了安静与黑暗,吴邪径直走到桌子前,打开使用电池的夜灯,转而看向张起灵,笑着道了一句:“小哥,好久不见。”

楼主:红河岸边小巫女

字数:34523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5-05-14 06:07:00

更新时间:2021-01-01 09:4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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