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L. 授权

就如他忽然消失那样，多年后他又忽然出现，带着一贯的淡然。
就如初次见到他那样，空气中飘起绚丽因子，宛如梦幻如泡影。
早就知道，织织缠缠这一生，我和他谁了离不了谁，
既然你回到这里，那就不要走，是生是死，我们在一起。

——吴邪

【 一 】

下了车，吴邪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上房间。没有开灯，宽敞的房间里一片漆黑。经过了这么些年，自己似乎更习惯了在黑暗中行动，这种心态无关于现在的地位带来的处境。黑暗是掩藏自己身形的最好遮幕，同样也是掩藏自己心的最好防备。

和着衣倒在床上，身体发出昏睡的叫嚣，神智却是很清晰。脑海里像是计算机一样，飞快的录入今天宴会上各路人各种表情，然后计算出他们虚伪表情下各色恶心的算计。有时候吴邪真的想扔下所有，再次前往埋葬了那个人的那片雪地。之前不觉得那片巍峨的雪山有多么的神圣，自从他消失在那茫茫白雪之后，那里便成了他的圣地。每当濒临崩溃，总会想到那片雪原，想到他淡漠的眸子。

“小哥，想你了。”吴邪平躺着看天花板，像无数次夜里那样喃喃的唤那个人，希望他在青铜门后能听到，至少让他不寂寞。只是今天，似乎有这么一点不对劲。吴邪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这么多年的身不由己，吴邪有把握在对方攻过来的一瞬间先伤到他。

吴邪丙烯细细的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过了许久，房间里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并没有其他不妥之处。那一丝的不和谐也只是他说话的一瞬间的事情，吴邪心生疑惑，难不成是小哥在这里，听到自己的“深情告白”吓了一跳？

说来也是，这么些年，只有自己知道这份感情，那个静默的男人怕是更本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吴邪不禁对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要是那个男人真的在这里…… 自己心底的那些话被他听到了又如何？自己从接受了他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之后最最常想的事情就是，如果还能见到他，就算赔上所有也要留他下来。

“张起灵，你看你走了也不让我安生，半夜三更的还让我在这样疑神疑鬼的想你。”吴邪放松身体，自嘲般的轻叹。声音才落下，身形一晃，飞脚朝一旁的沙发上踢去。

这屋子里确实有人，不是幻觉！吴邪那一脚并没有踢到人，那个人身手太好，至少高出吴邪很多。行踪暴露，那人却没有反击，躲开了吴邪的攻击又好像融入了无尽的黑暗。吴邪紧绷了身子，握紧匕首，静静的站在那里。黑暗中，一场无声的对峙。

经历了不少的生死，吴邪对传说中的杀气这种东西已经很敏感，所以他可以确定，现在在他屋子里这个人并不是仇家派来的，不然不可能一点杀气都不外漏。犹豫了一下，吴邪大步走到床前，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昏暗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床前一块，吴邪这个时候已经缩回了光线较暗的地方。他看见，与他一床之隔的对面沙发里陷着一个人。灯光懒懒的洒在他身上，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深色的衬衣，深色的裤子，衣袖微微上卷，露出纤细的手腕，苍白的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吴邪，瞳孔里似乎有他呆滞的样子。

“你，你…… ”吴邪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憋红脸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多年生意场上训练出来的那份沉稳在这个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见到那个人，吴邪还是当年的天真。那怕，眼前这个也许只是一个幻觉也足够毁掉吴家三爷的面具。

吴邪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人，他像去把大灯打开，身体却不听使唤。他不断的子啊心里告诉自己，那不是他，不是！只是一个幻觉，像自己无数次梦中看到的那样！真正的他已经消失在无尽的雪地里，消失在那扇他永远进不去的青铜门后！

吴邪真的很想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幻觉，可是空气的飘散着的淡淡的他的气息无一不在告诉他：那个人真真实实的坐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淡淡的看着他。

这样的对视结束在那人起身离开，看着他的动作，吴邪无法阻止，身体的主动权还没有交还。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起身，隐身到黑暗里，一阵衣服的悉索，之后是开卫生间门的声音。那声轻轻的关门声音像是一个开关，吴邪飘离的魂魄瞬间归位。近乎粗鲁的撞开并没有上锁的门，门板在墙上撞得巨响，眼看着就要反弹回来砸到傻站在门边喘着粗气的吴邪。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描淡写的伸过来，按住。吴邪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人也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他身后是才打开正欢快的往外冒着热水的莲蓬头，浴室里不一会就充满了水汽。那人细碎的发尖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一颤一颤，最后落到吴邪眉间，顺着鼻梁流进眼睛里。眨眼，睁开，他还在，没有消失！

“唔！”吴邪喉间溢出不明意味的闷哼，之后撞进那人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扣着他腰，狠狠的把他朝自己勒紧，像是要证明什么，急切的吻上他。

与他动作的狠绝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唇，吴邪的唇抖得不成样子，哆哆嗦嗦毫无章法的吻着怀里的人。吴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控制自己，只想要确认，确认呀的温度，他的存在。胡乱的吻了一阵，吻得双唇发麻，口腔里甚至带了血腥味。吴邪忽然离开了，红着眼看依然毫无动作的男人，扯住自己衣服的胸襟，“刺啦”一声撕开，三两下扯开扔到一边，再次贴上去。
“吴邪。”那人制止了他的动作，掐着他的双肩把他拉开。

吴邪脸上一片水色，安静的看着他。“小哥，你……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啊…… ”这一刻，所有的情绪才找到了宣泄口，吴邪抱着张起灵嚎啕大哭。多少年的迫不得已，多少次的险象环生死里逃生都抵不上看到他来的无力。

明明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好不容易做接受了没有他的世界，好不容易让自己坚强，面对这一切的黑暗。明明已经可以骄傲的告诉他，吴家小三爷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靠你保护的小天真，现在的吴邪是道上人人敬仰的吴家三爷。明明都已经······心死，只想过完他换来的残生就去找他。可是为什么，他会忽然出现？

这一晚，没有做人圆滑手段凌厉的吴家三爷，只有吴邪，张起灵的天真。

【 二 】

吴邪头晕脑胀的醒来，由于头真的晕的厉害，他实在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在宴会上喝了酒啊，怎么头这么疼？眼睛也睁不开，好像哭过。

哭？想到了关键的词，昨天的事情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吴邪慌忙转头，正好对上一双深潭似的眼睛。看到他，吴邪悬着的心瞬间跌回了肚子里。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小哥，真的是你。”手腕被张起灵握住。把吴邪的手拉下，张起灵轻轻的给他揉着太阳穴。力道适度的按摩缓解了吴邪的痛疼，想到昨天竟然哭到睡着吴邪老脸一红，直骂自己没出息！

“咳，小哥你怎么…… 回来了？”说到这个问题，吴邪心中一紧。在那之后他不是没有派人去找过，可是没有一队人马能进到青铜门那里。那道门就好像凭空消失了，连带着关于它的一切。时间长了，吴邪也就放弃了寻找的念头，只是想要时间快点过，好像这样就能早点见到张起灵。

如今，他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人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除了更瘦了些，他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的呢？吴邪觉得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全部堵着让他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

“吴邪，我回来就够了。”张起灵并不想回答吴邪想问的那些问题，如今什么都过去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让他知道那些事情。他能回来，回到吴邪身边就够了。

听到张起灵的话，吴邪身体一僵。他明白张起灵不想告诉他那些事情，从他们认识就这样，那个男人总是用他的方式保护着自己。那么霸道，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可是自己有什么办法？打不过，骂又没用，对这个软硬不吃的闷油瓶子，除了服从，吴邪想不到任何办法。不过，就像他说的，他能回来就够了。

“小哥…… 等等。”吴邪翻个身面对着张起灵才想说什么，床头柜上的电话“嗡嗡”的震起来。吴邪皱皱眉，看了一眼屏幕，跟张起灵说了一声接起电话。

张起灵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看吴邪边打电话边穿衣服，这些年吴邪变化很大。人更瘦了，确切的说是更精壮了，手臂上居然都练出了很明显的肌肉。不过，也添了很多伤，最严重的应该是左肩那个。那是一个放射状的伤，一看就知道是枪伤，伤在那个位置，不用猜也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张起灵瞳孔缩了缩，他能替吴邪挡掉守门的命运却无力给他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曾经的他，什么时候这么早就有业务电话？也不会在那么晚才由保安送着回家，更不会随时在袖子里藏着匕首。

他的电话很多，才挂了一个又马上响起。有的电话他没有说多少话，只是随声应着，有的电话他会皱起眉头，很不开心的样子，有的却是挂着笑，语气也轻快很多。张起灵一直看着他，看他夹着电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条不紊的收拾好自己。从再次看到他，张起灵就发现了，现在的吴邪不再是当年古董店的小老板。现在的他，举手投足间沉稳干练，比起当年的吴三省毫不逊色。

吴邪的电话似乎终于打完了，正好他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床上的张起灵时，他表情明显一顿。每天被电话吵醒有张起灵的梦，然后边讲电话边洗漱，洗漱完毕去盘口。一开始的时候，吴邪会为醒来发现那只是个梦失落很久，发生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可是今天不同，洗漱完该出门了，可床上确确实实躺着张起灵。他居然忘记了，张起灵真的回来了，不是自己的臆想！

“吴邪？”

“小哥！真的是你！”张起灵皱皱眉头，他以为昨天晚上吴邪就知道的确是自己了。哭得那么惨，甚至现在还肿着两只眼睛呢，怎么接个电话就…… 难道同样的事情在吴邪身上发生过很多次吗？伸手摸摸昨天被吴邪啃肿了的唇，张起灵眯起眼睛看凑近自己的人。

伸手戳戳张起灵的脸，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吴邪终于放下心来。这次这个是真的，没有模仿的痕迹。抬头正好发现张起灵也在看自己，早晨醒来一直很平静心猛的跳的很快。对啊，张起灵回来了，那个张起灵回来了！他，他，他回来了，然后呢？吴邪有些蒙了，原本做好了独自一人面对的准备，现在他忽然回来了，之前所做的心理建设，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张起灵看着吴邪一会儿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一会儿又皱着眉头一脸的迷惑。他决定让吴邪自己好好想想，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重新盖好被子，“吴邪，找些衣服给我。”吴邪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张起灵，现在他脑子乱得很，连张起灵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是很真切。

“吴邪？”这下子张起灵有些担心了，难道是大喜大悲，吴邪脑子坏掉了？之前看他很正常，以为做了这么些年的三爷长进了，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既然吴邪没反应，张起灵决定自己找。哪想他才下了床还没有站稳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就算床是软的，这样一摔还是把张起灵摔得有些头晕。他有些恼了，更多的是无奈。吴邪心情这样反复无常，真的没事么？

“小，小哥？你要去哪？”吴邪结结巴巴的说，抓着张起灵手臂的手指因为紧张有些痉挛，一双兔子一样红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张起灵，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样子，轻轻的掰开他的手反握在手心里。之前的不算，现在吴邪才真正意识到张起灵回来了，而不是因为想的太多而出现的幻觉。

“吴邪，我不走，我只是去拿衣服。”张起灵拍拍他的手，吴邪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很快平静下来，低着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三 】

张起灵自己找衣服换好，翻了翻柜子，居然还真的找到了新的牙刷，等他洗漱好出来，吴邪还保持着那个低着头的姿势。

也许是听到了张起灵的脚步声，吴邪动了动身子。“小哥，我今天有点事必须要去，我让王盟带你去看看那块地方，看你喜欢不喜欢。”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有些沙哑。张起灵暗暗心惊，吴邪这些年还是成长了很多，要是以前，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可张起灵还是觉得这样不好，他宁愿吴邪闹天闹地，抓着他问这问那。他知道，吴邪不是不在意，而是学会了忍耐，他把那些太直接的情绪隐藏起来，如果他想知道，张起灵觉得吴邪会用其他方法去获得答案，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直接来问自己。这样的吴邪做事很沉稳，偏偏让人无端的心疼。

临出门前，吴邪又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张起灵。“你不会走的，对不对？”得到张起灵的肯定，吴邪似乎笑了一下，伸手拍拍脸颊，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吴邪知道，张起灵回来是个事实。他想哭，想笑，想告诉全世界的人，张起灵回来了，可是他不能。“哑巴张”的名头在道上影响太大，现在他不确定有多少人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

接下来会因为这个倒斗界的神话回归引起什么骚动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吴家三爷，代表的是一方的势力。若是以前，张起灵来到他这里，可以说是朋友间的正常来往，但是现在，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同了，张起灵的出现带给他的意义也就不同了。

他没有时间好好整理自己还在混乱的情绪，甚至还理不清脑海里的那种烦躁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压住张起灵回来的消息。对的，在再次确认他确实回来了之后，吴邪就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张起灵下地！

张起灵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吴邪钻进车里，扬长而去。院子里到处是红外的探头，连这面玻璃也是特制的，应该是防弹玻璃。看着这栋特殊的别墅，张起灵更真切的感受到吴邪的变化。

他也曾想过这些年吴邪的变化，可是无论哪种设想也不及他亲眼看到的心惊。他没想到吴邪会选择这条路，毕竟他一直不喜欢这些东西。也许，吴邪与他一样，都有不得不为的苦衷。

“张先生，请问您是否现在用早餐？”管家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弯曲，恰到好处的问候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他似乎对张起灵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也大大方方的任张起灵审视，他脸上甚至一直挂着和煦的微笑。张起灵定定的看了管家好一会才起身随他去餐厅。

早餐很简单，就一碗清粥几样小菜和几个虾饺，都盛在精致的白瓷描金边的餐具里，摆在偌大的餐桌上，显得孤零零的。虽然都是自己较喜欢的东西，张起灵忽然没有了兴致，相比这豪华的餐桌，他更喜欢古董店旁那家早餐铺子有些油亮的小木桌。

“这是三爷差人从那边买回来的。”管家适时的解释。张起灵这才止住离开的步子，拉开了椅子坐下，慢条斯理的吃早餐。管家对这个沉默的男人有些好奇，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见到三爷这么在意一个人，甚至特地差人从原来的宅子那边带一份早点过来。出门前还交代自己，要是他不吃，就说是吴邪买给他的。但这份好奇也只是在心底，三爷明显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他知道的多了不好。

王盟听说张起灵已经回来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本来他是想质疑一下电话那头的吴邪，可听他沙哑的声音没由来的，那些疑问就问不出来。那位张家小哥对于自家老板是怎样的存在，他隐约能感觉到。所以，他相信老板不会拿张起灵的事情来开玩笑。

“小哥！吃完没有？我们出发吧。”王盟的大嗓门差点在这个空旷的屋子里响起回音。

张起灵有些诧异的看着笑眯眯的他，他诧异的是，王盟居然还在这样毛手毛脚不知轻重。“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现在还是那家店的小伙计。”王盟拉开凳子坐在张起灵对面，顿了顿又道：“我能做的就这些，替老板守着他的店，等他哪天累了也好有个干净的地方休息。”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么欢快的口气，他还是当年那个有些迷糊的小伙计。

“走吧。”张起灵打破了沉默，王盟连忙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哎，小哥，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远，你会开车吗？”事实证明，王盟的担心是多余的，吴邪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车。

张起灵上了车，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心里百味陈杂。除了才起床时的思维混乱，吴邪表现得太过沉稳。不单是自己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他还有心思顾虑到自己。吴邪变化太大，那不是成熟两个字可以囊括的，这是一种脱变，是性格的完全颠覆。张起灵无法想象，到底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让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变成现在这个沉稳内敛的吴家三爷。

“到啦！小哥，下车了。”王盟好像完全不惧怕张起灵强大的气场，咋咋忽忽一如当年的吴邪。张起灵推开车门，差点被眼前的景象震到。眼前是一片碧绿，一直延伸到远处那片绿林里。草地的右边，是一座白墙青瓦两层的小洋楼，楼前是一方小湖，有木质的小道从楼门口延伸到湖面上。

王盟拍拍张起灵的肩膀，“怎么样小哥，漂亮吧！”不大的眼睛现在完全眯成了一条缝，那样子就像是向朋友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孩子。“这里可是老板亲自挑选的，原来是个高尔夫球场，有人欠老板的钱用来抵押的。老板看这里好，就改成私用了。别看这里除了草就什么也没有，你能看见的东西全部是老板亲自设计的哦！”

张起灵眼神动了动，这里…… 真的很好！曾经吴邪问过他，要是有机会选择，他希望能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也许根本没有回答。可现在看到眼前的，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如果自己的回归对于吴邪是一个梦，那吴邪给张起灵看到的，对于他来说同样是一个梦。

【 四 】

“打电话给吴邪。”张起灵忽然回头对王盟道。

“啊？哦，等等。”王盟赶紧龘掏出电话拨通了吴邪的电话。按照平时这个时候是不能打电话给吴邪的，可是今天情况不同，他觉得老板很乐意接小哥的电话。

“小哥，通了。”王盟把电话递给张起灵，他接过去并没有直接放到耳边，而是盯着屏幕发呆。过了一会才把电话放到耳边，那边好像接通了。

吴邪正在茶楼见着客户，有些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出面，逃也逃不掉。根雕桌上一杯清浅的茶徐徐冒着烟，气氛有些紧张。今天早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本来就有些烦躁，这一次的价钱还总是谈不拢，吴邪现在只想回到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三爷，电话。”身边的人提醒了吴邪才反应过来，不满的皱皱眉，这个时候不该有人给他打电话的。掏出电话一看，是王盟。吴邪愣了一下，王盟是带着张起灵去了那里，这个时间应该到了才对。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吴邪盯着电话沉吟了一阵，抬头淡淡看着对方。“陈先生，不好意思，我的底线就这里，您看吧，如果能接受，请明天之前给我答复。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管那人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接起电话就往外走。

“喂，王盟，什么事？”

“吴邪。”意外的，电话那头不是王盟，一听是张起灵的声音，吴邪反到是放心了。“小哥，怎么了？”吴邪手拿着电话，转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嘴角挂着微笑。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人偷偷瞄了一眼，心生疑惑，电话那头是什么人？居然能在他家三爷在生意没谈成的情况下还笑得这么开心？

电话那头一时间没有了声音，吴邪还以为是在车里信号不好，才想看看，便传来张起灵低低的声音：“谢谢你。”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险些让吴邪掉下泪来。就好像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事情得到了肯定，好像自己终于经过了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让张起灵全然信任的资格。此时的他，不再是被张起灵护着身后的小天真，现在的他，也担得起张起灵的道谢。

“你喜欢就好，等我去找你，晚上一起吃饭去。”什么生意什么利益现在都不重要，他只想到张起灵身边去，他们好不容易再次相见，一定要连带着错过的那些年月一起补回来。收了电话，吴邪淡淡的对司机吩咐了一句闭眼休息。

“三爷，那李老那里…… ”跟着吴邪出来的人叫小海，虽然年轻却很是机灵。吴邪头疼的捏捏眉心，这个李老头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没事，这一次我们再让一成就是。”吴邪淡淡的吐出一句，惊得小海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一成？这个要跟三爷一起吃饭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三爷白白让出一成也要赴约？

吴邪提早下了车，让小海自己先回去了。现在时间还早，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的整理情绪，至少在走到张起灵面前的时候不至于这么失态。此时正是夏天，这片地方因为有个湖，温度自然是比其他地方低一些，吹来的风也不是那么闷热，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吴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脑袋清醒了一点，伸手扯开领带，眯起眼睛看远处的那个身影。

那边的人好像发现了他，似乎是转过来看着自己。明明还远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吴邪就咧嘴笑了。他知道张起灵在看他，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他，自己就是很开心。王盟似乎也看到了吴邪，站在那边朝他猛挥手。吴邪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小子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是时候给他找一个媳妇管管他了。

“老板，你来了。”吴邪点点头，眼睛却没有从张起灵身上移开。张起灵穿着自己的休闲装，双手插在裤兜里斜斜的靠在车上，头顶是晴空万里，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帅气得要死。“你们先回去吧，车留给我。”吴邪看了好一阵才转头对王盟说。

“不是吧，这么远你要我们走着回去？”王盟一听立马炸毛，这里是城郊好不好，打车难打的要死，老板还没收了车，这不是要他走回去？“去小区那里，开那车回去吧。”这句话不是对王盟说的，是对司机说的。

王盟不可置信的扬眉，他老板这个意思是连司机也要赶走啊！虽然老板会开车，但是…… 王盟瞟瞟一脸笑意的吴邪。“老板，这个怕是不好吧。”他不是不想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只是现在吴邪的身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一件跟危险的事情。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起灵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司机，又看看王盟担心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环起手在胸前，站直了身子。“我不会让吴邪有事的。”几乎是没有情绪的声音淡淡的说，司机兼保镖惊异的看着依然淡然的张起灵，这个人…… 真的不一般，现在他所表现的气势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他身上那种沉稳内敛的气息不同于三爷在生意场上的那种胜券在握的自信，那是一种守护者的自信，让人觉得只要是他决心保护的东西，任何事物都不能伤害到。

王盟还想说什么，司机拉着他走了。既然那个男人这么说了，他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两人都走了，吴邪把手腕上挂着的外套往车里一扔，走到张起灵身边，跟他一起靠在车上，靠了一会，吴邪伸出插在裤兜里的手，稍稍一伸便捉住就在他身边的张起灵的手。

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接触，之后便紧紧的握住。张起灵并没有挣扎，只是轻轻的转动了手腕，把两人相握的手改成十指相扣。吴邪微微侧头看看他，张起灵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远处，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握着吴邪的手。

之后两人都沉默着，静静看着这片绿海。这个下午，时间静止了，只有风的流动。

【 五 】

“小哥，到了，下车吧。”吴邪把车开到了个小院子前停好。一个穿旗袍的漂亮女人款款走来，见到是吴邪，嫣然一笑。“三爷啊，您可是很长时间没有来我这里了。今天是带了什么贵客啊？”说着往张起灵这边看了看，吴邪笑笑，朝张起灵招呼一声，往院子里走去。

“借你厨房一用。”那女人微微愣了一下，诧异的转头看看正四周打量的张起灵，回过头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吴邪。“您是要亲自上阵啊？”

这个事情可就好玩了，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三爷亲自动手。以前三爷带人来最多就是按照客人的口味适当调整一下菜谱，今天竟然要亲自动手了。这是她认识三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她不由的多打量几眼张起灵，张起灵发现她在看他，转头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那震撼力可一点都不减，女人连忙收好表情，朝吴邪笑笑。“三爷请自便，我上楼去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就是。”

吴邪点点头，叫上张起灵朝厨房走去。进了屋子才发现这个貌不起扬的小院远不是看起来那么普通。屋子里所有的装潢摆设无不是上乘之做，看来这里是吴邪招待贵客的地方。吴邪轻车熟路的在前面带路，张起灵双手插在裤兜里慢腾腾的跟在后面。

“这里是个私房菜馆，老板是我手下的人。平时我也不常来，这里安静，条件也好些。你想吃什么？”说话间已经到了里间，这里的布置很像是在家里，有饭厅有厨房。在饭厅还能看见厨房里，饭厅的一角是休息区，摆着电视电脑什么的。吴邪把衣服扔在沙发上，解开袖子的纽扣把袖子挽起来。“你不说我就随便做了，不喜欢吃可不要怪我。”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动作，他这是要亲自动手？张起灵有些意外，他可没听说过吴邪会下厨，也无法想象吴邪是在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按理来说，这些年他并没有时间来学这个，要是以前就会的，过了这么些年不会生疏了？

吴邪像是知道张起灵在想什么，卷好袖子，拿过围裙穿起来，边穿边解释：“以前还在小店的时候我闲着没事，上了一个补习班呢，我觉得我手艺还不错，呆会儿你尝尝。”张起灵走过去拉起他腰两边的带子，手绕到吴邪身后给他系上，他们这个姿势像是在拥抱，吴邪心停跳了一拍。在张起灵放开之后，尴尬的咳嗽一声，埋着头不敢看张起灵。

“你…… 你无聊的话可以电视，好了我叫你。”张起灵并没有走到休息区，而是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对着里面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皱眉，看了一会转头问吴邪：“要做什么？”吴邪呆愣的看着张起灵，他这是要给自己打下手啊！张起灵进厨房这么稀奇的事情都被自己碰上了？话说回来，他不会把厨房拆了吗？

事实证明，张起灵虽然对做饭不是很擅长，但打打下手还是做的很顺溜的。特别是刀工，那把小菜刀更本不能跟他的黑金刀相比，所以他切起菜来那刀耍得跟风火轮似的。看着菜刀上下飞舞，快得都看不清形状，吴邪不由得想起那些被张起灵劈死的粽子……

“吴邪，好了，还有什么？”吴邪目瞪口呆的看着砧板上整整齐齐的莴苣，半晌才回过神。
一顿饭在两人的合作下很快就做好了，张起灵对肉类不怎么喜欢，桌上大部分是素的。吴邪看着那些菜皱皱眉，“小哥，这桌菜太环保了吧。”张起灵把盛好的饭递给吴邪，拿起筷子就吃。吴邪见他吃的欢，也不再说什么，坐下来开始吃饭。

“小哥，怎么样，还合口味吧？”吃到一半，吴邪才想起来问张起灵。他咬着筷子等回答，张起灵却头也不抬，只顾着吃。吴邪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天也等了半天，还是放弃了等到他回答的念头。只是这饭怎么吃怎么没味道了，食不知味的挑了几口，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吴邪放下筷子，稍微低了低头，后来假装筷子掉地上，俯下身去捡。不管他怎么折腾，他还是看不见张起灵的脸。

吴邪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张起灵身边站着，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张起灵，你为什么不看我？”从刚才就觉得奇怪，平时问他什么问题，就算他不想回答也会看你一眼。今天就奇怪了，张起灵就埋头吃饭，眼角都不给吴邪一个。

【 六 】

听到吴邪的话，张起灵夹菜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吴邪怒了，一把抢过张起灵的筷子拍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强硬的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要是以前，他绝对不可能做到，但是现在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很难。

张起灵任吴邪捏着自己的下巴，抬起眼静静的看着他。他现在不想说话，一点都不想。他怕控制不住他的声音，怕让吴邪看到自己的软弱的一面。吴邪怔怔的看着张起灵，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放松了，下巴上的力道消失了，张起灵慢慢的抽了一张纸擦擦嘴，半低着头，满眼都是吴邪围裙上棕色的小熊。

“小哥…… ”吴邪慢慢的蹲下身，仰起头对上张起灵的眼。看见他白皙的下颚处被自己捏了几道红色，心疼得伸手给他揉揉。“你怎么了？”吴邪有些不确定，刚才他似乎是看到了张起灵眼眶红了。给他揉着下颚的手小心翼翼的顺势贴上张起灵的脸，张起灵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在吴邪另一只手背上。

眼泪的温度瞬间灼烧了吴邪的理智，他猛的上前把张起灵拥在怀里，双手死死的勒住他。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的张起灵流泪了，在他心里像天神一样的男人在他面前哭。他没有信念倒塌的恐慌，只有对他深深的心疼。到底是触到了他心底的哪根弦，才逼出了他的泪水？

张起灵犹豫了一阵，慢慢的伸手回抱住吴邪。每个人的软肋不同，张起灵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最害怕的是吴邪带给他的“家”的感受。这种感受像一把尖锐的刀子，直接插在他的心脏上，吴邪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一股力量，把插在他心上的那把刀往更深处捅。

张起灵本是世间的幽魂，像水中的浮萍，没有归宿。而今天，有人为他准备好早餐，为他找到理想中的归宿地，为他推掉了所有工作陪他一起吹风，还亲自为他下厨，之后两人一起坐在桌前吃自己做的菜。他们像世间所有平常人一样过生活，体会到家的温暖。张起灵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所以他没有估量到他对这种温馨的抵抗力低到这样的地步。居然…… 居然因为这种感觉忍不住泪水，很丢人的是不是？

感觉到张起灵平静了，吴邪慢慢放开手，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感觉心都化了。“起…… 起灵，怎么了？”第一次这么叫他，吴邪也有些紧张。今天的张起灵超出他的认知很多，也许这是一个契机，能真正进入张起灵的心里。“吴邪。”张起灵的声音有些沙哑，沾了水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得吴邪心神一动。张起灵顿了顿，再次伸手把吴邪搂紧，头抵在他的颈窝处。“谢谢你，我…… 很高兴。”

吴邪猜想着张起灵真正的心情，虽然他说了谢谢，却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也许是从来没有人像自己这样对他。他能忍受严酷的环境，可以一个人呆在青铜门后这么些年不怕寂寞，却因为一顿饭触动了心理最软的那块地方。真的只是一顿饭吗？还是这顿饭所带来的气氛？

“小哥，我们在一起吧。虽然我不能每天都花这么多时间陪着你，但是我们每天都能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看电视什么的，好吗？”有些话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脱口而出，快得连吴邪都吓了一跳。他跟张起灵一直都是怎么暧昧着，彼此知道心意，还不曾捅破那层纸。现在居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下就这么表白了？吴邪脑子空白了一下，这么直接，张起灵要是拒绝了怎么办？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张起灵并没有拒绝，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低低却吐字清晰的答应了他，张起灵说：“好。”

听到张起灵的回答，吴邪笑了，悬着的心也落了地。他觉得老天爷对他还是不错的，虽然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把这个人送到了自己跟前。而且，他是爱着自己的，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吴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美好了，连空气都是香的。

【 七 】

这一晚上，吴邪一直是笑着的，偷笑傻笑憨笑各种笑。倒是张起灵就镇静很多，一直歪着头看窗外。

等两人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管家站在门口很是焦急的样子。见到吴邪的车来了，连忙迎上来。“怎么了？”吴邪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哪个仇家找到家里来了？管家看看一边的张起灵，凑在吴邪耳边，被吴邪让开了。“要说什么说吧。”管家一怔，这样子是完全不把那小哥当外人了。

“三爷，老太太来了，一直在等您。她…… 心情不是很好。”心情不是很好？吴邪皱了皱眉，妈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把车交给管家，吴邪带着张起灵进了门。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王盟站在一边愁眉苦脸的，看来是站了好一会了。

吴妈妈端坐在沙发上，前面放着一小杯咖啡。看到吴邪进来，王盟频频向他使眼色，吴邪忽然有些忐忑。这些年家里已经很不管他了，他的父母很少亲自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有王盟那小子的那种表情，还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妈，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小哥，你先上楼吧。”吴邪定了定心神，像平时一样笑着跟吴妈妈打招呼。要是以前，吴妈妈肯定也会笑眯眯的起身来问候几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板着脸坐在原地，甚至在吴邪跟张起灵说话的时候脸色更不好了。

吴邪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难道这次的事情跟张起灵有关？不应该啊，他才回来一天，不可能有什么事情这么快就找上他。

“吴邪，我有话跟你说，那小哥也一起过来吧。”吴妈妈淡淡的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张起灵与吴邪对视了一眼，吴邪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妈妈定定的看着张起灵好一会才转头看着吴邪，“你今天去哪里了？”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吴邪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她只是问“今天去哪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又拿不准，妈妈到底是要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你跟这个小哥一起去的，对不对？”讲到去了私房菜馆的时候，吴妈妈忽然打断了吴邪的话，语气间有些激动。

“是，妈，怎么了？”吴邪有些累了，跟自己的妈妈这样子说话，比他谈一笔生意还累！吴妈妈瞬间苍白了脸，直直的看着吴邪，半天没有说话。“妈？你怎么了，累了吗？要不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吴邪看情况不对，连忙坐到吴妈妈身边抓着她的手，生怕她累倒了。吴妈妈呆了半晌，转过头，眼神有些空洞。“小邪，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 你是吴家的长孙啊！”

吴妈妈的声音不大，颤颤巍巍的飘下来却惊的吴邪差点晕过去。“妈！你说什么呢？”虽然是问句，吴邪心底已经有了猜测。抬眼看看张起灵，见他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神色间有些黯然。吴邪心头一痛，连忙拉着吴妈妈的手，放缓了声音：“妈，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吴妈妈看着他，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紧紧的抓着吴邪的手。“不是妈听说，是妈看见的。你…… 你跟他，你们…… ”还没说完，吴妈妈便失声哭起来。

虽然没有说明，但吴邪知道吴妈妈的意思。她应该是去了私房菜馆，正好看见了他跟张起灵的某一幕，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作为一个儿子的母亲，自然能从自己儿子神色间看到更多的东西。吴邪轻轻的环住吴妈妈，拍拍她的背。“妈，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和小哥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

“不！我不准！我绝对不同意！”吴妈妈猛地抬起头，恨恨的看着吴邪。“你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吴家三爷，更是吴家唯一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吴妈妈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冻的吴邪牙齿直打颤。“妈，你不要这样，我们…… ”

吴邪本来想说，他和张起灵还不容易在一起了，不会这样就放弃的。可是，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妈妈，一个生他养他的人正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那神情脆弱得好像吴邪一说出那样的话，她就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吴邪转头看看张起灵，见他脸色苍白，紧握的拳头放在身体两侧。吴邪一咬牙，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即便是会把他这一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伤害了。

“妈，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不瞒你，我准备把手头的事情处理顺当了就去找小哥的，要是我进不去青铜门我就守在门外，我想总有一天那门会开的…… 可是现在他回来了，我不用去找他了，这不是很好么？”

吴邪不敢回头去看张起灵是什么表情，他说的这些话从张起灵进了青铜门就一直藏在心底的。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放弃。如果他放弃了，怎么对得起他为他换来的十年安生？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要去找他。只是，还没有等到他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张起灵就回来了。

吴邪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张起灵听到他的话之后震惊的眼神，吴邪的话不断的在张起灵脑海里回荡。他们曾经生死与共，张起灵以为，吴邪对他更多的是心疼，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进了青铜门，他想只要时间久了，吴邪便会慢慢了忘了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吴邪与他一样，愿意为了他去死。那种感情已经不可能是心疼那么简单，要多少的心疼才能换得追随他而去的勇气？

【 八 】

震惊的不只是张起灵，在场的王盟和吴妈妈也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吴邪这些年来活得很努力，他们都以为吴邪是想通了…… 不，他确实是想通了，只是他想通的地方跟他们期待的不一样。

“小邪，你真的这么想的？”吴妈妈不可置信的看着吴邪，甚至忘记了哭，呆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吴邪笑笑，伸手帮她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痕。这样的问题在这些年里，吴邪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可是答案全部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妈，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只能是儿子不孝了。”吴邪声音轻柔却很坚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无比幸福的笑容。他怎么能不幸福呢，他假设的这一天不可能到来了，现在有张起灵在身边，父母安好，他不用为谁放弃谁，真的很好啊。

吴妈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张起灵，那个让自己的儿子愿意放弃所有去追随的男人。见他苍白着脸，紧抿着唇死死的盯着吴邪。她是过来人，他当然能明白他眼神里包含的感情。她低下头，心如乱麻。

有些事情她早就明白，只是不甘心。她的儿子，她生命中的全部就这样交给一个男人。说实话，她两百个不愿意！可是，她反对有效吗？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要是她不同意，她同样会失去儿子，而且会失去与儿子之间的感情。

见妈妈不说话了，吴邪心头的石头落了地。虽然不会这样顺利的获得同意，至少妈妈是不会那么反对了。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吴邪也就轻松了，转头正好对上张起灵的眼睛。他的眼神还是这么干净，亮晶晶的，看起来有种让人无处遁形的错觉。吴邪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没想那么多噼里啪啦的说了那些话，怕是会吓到他吧。

“小邪，这件事情…… 妈不管了。”最后还是吴妈妈妥协了，她真的不想管了，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不好的。要是他们两个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在一起，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累了。”无力的叹口气，从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她就知道，这一场战争自己赢不了。她只是想试试，抱着那一丝侥幸。可结果如她猜想的一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搞得像是打了一场恶战，全身疲惫。

把吴妈妈送回房间睡下，安排了被迫留下的王盟，吴邪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房间。房间里一片漆黑，吴邪想开灯，触到开关又想起张起灵浅眠。要是他睡着了，一开灯他肯定醒了。好在自己对房间很熟悉，摸黑随便收拾了一下，摸到床边轻手轻脚的上床，才躺好，一双手爬上他的额头。

“小哥？我以为你睡着了。”吴邪闭着眼睛任张起灵给他按摩，微凉的指尖按压着胀痛的神经，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吴邪舒服得蜷起脚趾。房间里很安静，黑暗中其他感觉总是要灵敏很多。吴邪真的有些累了，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张起灵说了句什么。“嗯？你说什么？”按压着额头的手顿了顿，“没什么。”张起灵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被这么一惊，吴邪倒是醒了，抓下张起灵的手在手里，挨个揉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的指腹有细细的茧子，跟其他地方软软的肉形成对比。吴邪玩着玩着忽然觉得好笑，这种玩手指的事情不是小女孩才干的么，自己一个大男人黑灯瞎火的在床上抓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还玩得不亦乐乎。吴邪才放开就被张起灵一把抓了过去，用力一拖，把吴邪整个朝他那边拖了一大截。

他们应该是挨得很近，因为吴邪已经能感觉到张起灵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暖暖的带着他的味道。吴邪想抬头，却怕这一抬头就碰到不该碰的。“吴邪。”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张起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吴邪可以肯定，他们挨得很近，近到只要他稍稍往前靠一点就能碰到张起灵。

“嗯？”吴邪大气也不敢出，这个距离太危险，因为说话胸腔起伏而碰到他也是可能的，他想往后退一点又有点舍不得，只好僵着身子，努力控制着身体不倒过去。

张起灵沉默了很久，吴邪就睁着眼睛看他眼前的也许是张起灵的锁骨，也许是胸口的位置静静的等他的下一句话。“我不会走了，死也不走。”这一次，张起灵的声音不再是淡淡的，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分量，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在吴邪耳边震颤很久。

吴邪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他从来没有在张起灵口中听到他把这个字用在自己的身上，“死”？张起灵怎么可能会死，他连青铜门后都走了一遭，他怎么可能会死？

“张起灵，你这句话算誓言吗？”吴邪忍不住调侃，他实在无法想象张起灵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是笑着的吗？还是用他那双会发光的黑眼睛死死的看着他？

张起灵放开了抓着吴邪的手，精准的找到他的脸，轻轻的包裹住，用大拇指擦去他的泪水。他温暖带着水汽的呼吸打在吴邪沾着泪水的脸上，凉凉的。虽然看不见，吴邪却可以肯定，张起灵一定是在看他。所以他也睁大了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他。

忽然，张起灵的气息更近了，吴邪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唇就在自己的上方，从他唇上传来的热度熏热了吴邪的脸。两人就这么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很久很久，张起灵放开吴邪的脸，揽过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睡吧。”

这个吻，终究是没有落下。当时吴邪只是有些小小的遗憾，可许多年后，这个小小的遗憾变成他一生的后悔。如果，当时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 九 】

盛夏的早晨，病房里挤满了人。

吴邪半边身子趴在床上，聚精会神的听躺着的人说话，那人明显时日不多，蜡黄的脸，青黑“邪…… ”吴一白努力睁大了眼睛看清床边的吴邪。一双枯树枝般的手紧紧的抓着的眼眶。此时他已经是大气出小气进了，病房里人很多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的手。他嘴唇开阖半天，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吴邪连忙凑上前，把耳朵凑近。“…… 娶，娶她…… ”吴一白艰难的转动眼珠，看向一边偷偷抹眼泪的女人。那个女人正是私房菜馆的老板，算是吴一白旧友的女儿。

吴邪随着他的眼光看去，脸色瞬间苍白。看了那个女人一会，吴邪握紧了吴一白的手，“爸，我…… ”“小邪！”吴妈妈大声打断了吴邪的话，挣脱张起灵的搀扶，跌跌撞撞的走到吴邪面前，颤抖着拉住他的袖子。“儿子，算妈求你，你就答应你爸，行么？”

吴邪最怕出现的场面还是出现了，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以的力气，吴邪苦笑着看满眼祈求的吴妈妈，心中有一团巨大的苦涩堵着喉咙，叫他想要大声的喊出来。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喉结滚动，“妈…… 我不…… ”

“噗通”一声，吴妈妈滑跪到地上，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场面瞬间混乱了，吴邪连忙蹲下抱起她，可她的双脚好像失去了力气，任吴邪怎么搀扶她也不起来。“妈，妈你别这样，你快起来。”吴妈妈难过，吴邪更难过。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一边是决定一生相守的人，那边都是肉，这要他怎么选择？

房间里的其他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被这气氛感染，偷偷的在一边抹眼泪。知晓这其中奥秘的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张起灵，见他依然一副冷冷的表情，不由心生愤怒。他，他不是吴邪的爱人吗？现在吴邪的爸爸就要走了，这个人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都怪你！要不是你就不会这样！”那女人冲到张起灵面前，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扬起手往张起灵脸上打去。“啪！”一声脆响震呆了在场所有的人，张起灵不可置信的看着挡在他跟前的吴邪。其实那个女人不可能打到他的，可他没想到吴邪居然这么迅速的挡在他的面前，生生替他挨了那一下。

“吴邪！”拉过吴邪，他的脸上一片绯红，那一下还真的不轻。吴邪轻轻的挡开张起灵的手，平静的看着被吓呆了的女人，“你没有资格说他的不是，你要是怪他，我替他挨。”说完，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伸手拉着张起灵来到病床前。

“爸，吴邪今生不娶，恕我不孝了。”张起灵的手被吴邪紧紧的抓着，那力量好像要把他的手指捏断一样。张起灵能想象吴邪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他现在不是那个小老板，他现在时吴家的三爷。这番话说出去，是把他自己推向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今后的路会因为他的这番话更难走。

房间里出现了诡异的安静，好像时间静止了。病床上濒死的吴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吴邪，那眼神好像要把他千刀万剐。忽然，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他猛的从床上直起身来，举起手狠狠的朝吴邪劈下来。张起灵见状想替吴邪挡住，吴邪却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吴一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他的整个身体由于惯性整个朝吴邪砸过来。

吴邪一只手环住吴一白的身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张起灵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爸！快叫医生！”事情发生得太快，谁能想到临死的人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做这样的事情。抱着虚弱的吴一白，吴邪不禁泪流满面。看他都做了什么？这是要生生气死自己的父亲吗？

吴邪的一声怒吼惊醒看呆了的人，有的人手忙脚乱的冲出去找医生，那女人苍白着脸搀扶着已经哭不出声来的吴妈妈。“…… 孽子！”在吴邪怀里的吴一白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吴邪，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喘息了一阵，他嘴角流下一股嫣红的血。

“啊——他爸！小邪，妈求你了，你就答应你爸吧，你这是要他死不瞑目吗？”吴妈妈凄厉的声音震颤着吴邪的耳膜，他怔怔的转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吴妈妈。死不瞑目？他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走到这一步，他不懂，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真的这么难？

张起灵的手已经被吴邪抓得麻木了，病房里充斥着哭声，医生忙碌的脚步声。而在张起灵眼里，只有吴邪惨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眼神。他看着吴邪，看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看他滑过眼角的泪。慢慢的，他挣开吴邪的手。

感觉到张起灵的动作，吴邪立刻又紧了紧手，绝望的看着张起灵，看他黝黑的眸子。他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张起灵，你真的要放弃吗？真的要…… 要我娶别人吗？

他想从张起灵眼睛里看到不舍或者哪怕一丝的伤心，可是他没有。张起灵的眼底如平时一样，一点波澜也没有。就好像，那个因为吴邪而感动的张起灵不是他，那个捧着吴邪的脸说“死了也不走”的张起灵不是他，好像他与吴邪一点牵连也没有。

吴邪的挽留只是徒劳，张起灵的手指还是一点一点的脱离了他的手掌。指尖的滑落，吴邪反射性的想要抓住，可他伸手指抓到一片冰凉的空气。掌心空空，心也空空。定定的看着张起灵，心忽然就不痛了。

“爸，你放心，我会娶她…… 我发誓！”

“伯父！”

“他爸！”

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了，是爸爸走了么？

那句话仿佛带走了吴邪全部的生命，他呆呆的坐在床上，身边各色悲痛的神情印在他的眼睛里，好像在看一个一个幅幅生动的图画。身边一声声惊呼，一声声嚎哭就像在水里听到的那样，摇摇晃晃的不清楚。吴邪呆呆的看着张起灵，一遍又一遍的用眼睛描绘他的轮廓，身边一团乱麻，他却只看得见张起灵深潭一般的眼睛。

“小哥，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吴邪听到自己这么对张起灵说，他还知道他是笑着对他的说的。

“张起灵，我爱你。”吴邪不知道这句话他有没有说，也许没有说吧，说不定是自己的臆想。不然，张起灵为什么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还是，他张起灵的心是石头做的，才不会有情绪？吴邪一直在笑，笑自己回不去的单纯曾经，笑他换不回的爱，笑张起灵对他的无情。

【 十 】

最近道上很不平静，先是吴家老太爷去世，再是吴家三爷在丧事后短短的一个星期后举行婚礼。嘉宾都是参加了丧礼又要参加婚礼，搞得大家心惊肉跳，生怕这是什么异变的前兆。可是吴家的面子怎么能不给，就算这的是鸿门宴也得去啊。疑惑之后是对那位新娘的好奇，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抓住一向不近女色的吴家三爷的心？

“老板，你真的要结婚啊？”王盟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问躺在躺椅上的吴邪。每当吴邪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会溜到这里使唤王盟。吴邪眉毛一挑，斜眼看着一脸憋屈的王盟。“你说呢？还是你没接到我的请柬？”

王盟不说话了，请柬上金灿灿的大字可是晃瞎了他的眼睛，再不相信这结婚的事情也是真的。可是，他家老板不是那什么小哥的嘛！想到那个男人，王盟决定还是冒个险，他挨骂是小，老板的幸福丢了可就是大事了。“老板你要结婚，那张小哥怎么办？”王盟说完后紧紧的握着鸡毛掸子，缩着脖子准备迎接吴邪劈头盖脸的骂。

可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吴邪中气十足的骂，他以为他睡着了，凑上前够着头看了看。吴邪睁着眼睛看着门口发呆，神情落寞。王盟对他这样的表情很熟悉，当初他才从长白山回来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的。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在想小哥了。

“他…… ”吴邪看着远方，半晌吐出一个字，就这么一个字而已，没有下文。王盟看着他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这样的话，只好扯开了话题。“对了老板，那边的小花园还盖不盖？”王盟说的是那片高尔夫球场，他记得吴邪说过那里还要加盖一个小花园。

花园？吴邪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在张起灵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自己是规划好了，说过要盖一个小花园的。他当时想的是，如果有可能找回张起灵，有个地方住也不错呢。

“王盟，把电话给我。”吴邪坐起来，神色间隐隐透着三爷的霸气。王盟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他说的话，他家老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

“王盟？”吴邪微微皱眉头，这个小子还真是欠调教，要是他手下的其他人这么笨，早被他抹了。王盟猛的惊醒，手忙脚乱的在一边吴邪的衣服里翻出电话。刚才他是说了什么了吗？为什么老板忽然就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王盟敢肯定，这下子是要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张起灵一大早醒过来，看看身边冰冷的半边床，吴邪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张起灵慢吞吞的转身看着窗外，眼睛漆黑，窗外透进来的光似乎全被吸收，一点光线都没有溢出来。他就这么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直到有人来敲门。

“先生，三爷的电话。”管家把电话递给张起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出房间，而是站定在一边，好像在等张起灵。张起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把电话放到耳边，“喂。”

“起床收拾一下，等会我派人带你去溪苑，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很久没有听到吴邪的声音，张起灵有些不适应。仔细感觉了一下，发现让他不适应的是吴邪跟他说话的口气。吴邪的语气不容置喙，隐隐带着压迫感。张起灵握紧了手机，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也是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吴邪的声音再次传来。

“张起灵，这是你欠我的！”依旧是那种冷冷淡淡的口气，一点也听不出张起灵欠了他的感觉。听到这句话，张起灵眼神动了动，没有拿电话的手松了又紧，最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吴邪说的对，这是他欠他的。

张起灵走进卫生间，巨大的镜子里映出他的样子。他看见他亘古不变的眼神，看到他眼底一片荒凉。他知道，这一次，他无法再离开吴邪。张起灵从来不对人许诺，就在那天前一晚，他很明确的记得，他用怎样的眼神在黑暗中看着吴邪，用怎样坚定的语气说了不离开。他也记得，就在第二天，他的这双眼睛怎么样狠狠拒绝了吴邪无声的询问。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挂了电话，吴邪脸色难看得紧，小海小心翼翼的靠上前，“三爷，昨天那位先生…… ”碰——！一声巨响，小海目瞪口呆的看着被吴邪摔出老远的手机噤若寒蝉。吴邪单手扶额，斜眼看着墙角四分五裂的手机，胸口剧烈的起伏。

这么些年他什么都忍了，哪怕是被家里的元老级伙计背叛他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唯独这一次，因为那个人，他的出现带给了自己无限的希望，点燃他活下去的信念。也是因为他，覆手间就毁了他的所有希望，明明说好的要在一起，为什么是他先放弃？

吴邪把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现在的他不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吴邪，这一次，要是再让张起灵从自己面前消失，他吴邪就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 十一 】

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再一次被这里清凉的风包裹着，一样的风景一样的风，没有了那个人，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不同。

张起灵站在门口看着管家带着人把一些东西放到该放到的地方，鼻尖忽然飘过一阵淡雅的香。四下寻找，走廊下面有一排小花开得正好。张起灵认得那种花，小小的花朵，洁白的花瓣，清雅的淡香，他不讨厌茉莉。不由自主的走到花前，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觉得这种花很想吴邪。不管是叶子，花瓣还是香味，干干净净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管家收拾好东西出来，看到那个沉默的男人看着走廊边的小花，眼里是难得见到的温柔。他知道，这个男人和三爷有些说不清的关系。可如今三爷就要结婚了，甚至把他赶到了这栋小房子里，他们…… 还有以后吗？

走上前，与他站在一起，面对着一湾湖水，阵阵幽香传来，连管家也觉得心旷神怡。“先生别怪三爷，这么多年他很不容易。”张起灵目光凝了凝，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吴邪都是他心中的那根弦，只要一拨动就能轻易的激起他任何的情绪。

“这里的一切都是三爷亲自设计的，包括这些茉莉。”说到这些茉莉，管家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作为吴邪的管家，他知道的事情要更多一些，这些茉莉是他奉命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吴邪花在这些花上的精力比改造这里还多，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花而造的。

之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这些花，因为好奇去查了一下，得到的结果是，茉莉的花语是：你是我的。如果当时他还不是很能了解他的想法，那么现在，看到这个能自由出入他房间的人他才真正明白了。吴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男人。

为了他，不惜走上这条不归路，不惜花巨资改造这里，甚至从老远的地方找来这种很好养活的茉莉品种，他用这种方式告诉这个男人：你是我的。

“你知道茉莉的花语吗？有时间你可以采几朵送给三爷，我想三爷收到你的花他会很开心的。”张起灵诧异的回头看了看这个过分年轻的管家，他不像是会跟自己讲这些的人。

看到张起灵的眼神，管家微微一笑。“我很欣赏三爷。”他很欣赏吴邪，发自内心的欣赏。一路看着吴邪走过来，他扪心自问是做不到吴邪那步的。当初就在想，吴邪这么拼命是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直到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当初的猜测才得到了证实。其实他也想知道，让吴邪付出了这么多的感情能走到哪一步呢？

张起灵没有搭话，依然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小花。他身边的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屋子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接近傍晚，血红的太阳斜斜的挂在天边。很难想象，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轻易的过完了。

华灯初上，张起灵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黑亮的眼睛扫过身后敞开的洋楼大门，没有开灯，那黑漆漆的大门像一只血盆大口，好像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想起吴邪今天跟他说话的语气，张起灵忽然有种感觉，这栋漂亮的小洋楼将会是他的第二个青铜门。

在溪苑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的难以度过，至少张起灵觉得很好。这里是城郊，没有那么多的喧闹，有时候还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小鸟落在草坪上找东西吃。远处是一片小树林，张起灵经常到那边的树荫下乘凉。

在他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并没有不相关的人找上门，应该是吴邪封锁了他回来的消息。想起吴邪，张起灵眼神一黯，那天从医院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吴邪绝望的眼神一直印在张起灵的脑海里，每想起来一次，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用刀扎一次。

只是，他本就是一个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对他来说，责任远比感情重要许多。张起灵知道自己是固执了，他的选择无疑是对吴邪最好的，但是确实对他伤害最大的。他不后悔选择放弃，他后悔的是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告诉了吴邪。让吴邪有了希望，而后自己又亲手毁了他的希望。

“张先生，你在这里啊。”管家的声音忽然传来，张起灵拿下挡在眼前的手，眯起眼睛看他。“我来给你送被子，顺便带了些食物，我都放在厨房了，你自己看看，还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和善的微笑，张起灵能看得出，这个管家在自己和吴邪面前笑得更真诚一些。

“谢谢。”不咸不淡的道了谢，张起灵继续躺着吹风。管家也不怪他的失礼，看了看表，似乎在估摸还有没有剩余的时间。最后他坐在张起灵身边抬头透过树叶间隙看蓝蓝的天。心想，这吴邪还真会选地方。

“三爷这些天很忙，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婚礼在三天之后，有的客人都到了呢。”好像是随意的，管家跟张起灵讲起吴邪的事情。他没有说谎，吴邪真的很忙，虽然他以前也很忙，这一次的忙更像是他不想闲下来。

期间吴邪回过一次家，都走到房间门口了却转头进了客房。当时他的脸色可真是不好看，管家还发现他换新手机了。据小海说，这个已经不是第一个新的了，这段时间吴邪经常看着手机发呆，然后黑着脸甩手就砸！

管家看看张起灵，他盖在眼睛上的手掌遮了半张脸。想了想又说：“三爷这次真的生气了，记得我教你的招吧？说不定过几天他会过来哦，你要记得送花。”

就如管家说的，两天后，就是吴邪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张起灵从小树林回来，看到茉莉花丛中坐着的吴邪。

【 十二 】

吴邪见张起灵回来了，把烟头在花台上按灭，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桌上有晚饭，吃完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也不看张起灵，径直进了屋子。张起灵看着被吴邪按得皱巴巴的烟头出神，好一会才转身进了屋。

吴邪并不在客厅，楼上房间里传来沙沙的水声，他应该是在洗澡。张起灵揣摩着吴邪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他是明天的新郎，按理应该是在家准备着，怎么会在这个当口突然跑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张起灵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在乎吴邪，居然可以这么平静的分析这个事情！自嘲的笑笑，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呢？都已经成了事实，吴邪对他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对他的背叛。

他吃完晚饭的时候楼上的水声也停止了，张起灵忽然有些忐忑，接下来吴邪会跟他说什么呢？今天他的情绪看起来稳定很多，就算这样也掩饰不住他脸上的疲惫。他还记得，吴邪是不常抽烟的，可刚才擦身而过的时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烟味很浓烈。张起灵轻轻皱起眉头，他不希望吴邪这样。

张起灵想些有的没的，心如海中小船一直定不下来。这些天，没有看到吴邪他不觉得有多难熬。可现在，吴邪的出现，远比之前任何时候给他的影响都要大。这让他想起他们一起下地的那段时间，只要吴邪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的心情就像现在一样。相同的心情却是不同的情况，张起灵抬头，正好看到吴邪站在走廊上看着他。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这点光线对于张起灵来足够了，所以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吴邪脸上的表情。吴邪脸上没有表情，他垂着眼好像在看张起灵，也好像没有。张起灵从来没有见过吴邪这么深沉的眼睛，虽然有月光，但是他的眼睛一片漆黑，好像暴风雨前的天，似乎正酝酿着什么。

吴邪在那里站了一会，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了房间。张起灵皱皱眉，吴邪刚才说有话要说的。比起知道吴邪跟他说的话，张起灵更关心他现在的情况。在他的印象里，吴邪是憋不住话的，好奇心重，什么事情都要问个清楚，要是以前的他…… 往上走的步子忽然一顿，张起灵忽然想起，自从他回来之后，看到吴邪的变化，他总是不自觉的把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相比较。

往上走的步子忽然迈不出了，有个问题他是否搞错了。他爱的是以前的吴邪还是今天的三爷？或者说，他爱吴邪是爱他的天真，还是爱他这个人？如果吴邪不再天真，是否就不值得张起灵去爱了？

只是停顿了几秒钟，张起灵再次踏上上去的阶梯。他不懂爱，对于吴邪感情的判断多半是来自直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辈子吴邪最重，无关乎他是曾经的天真还是今天的吴三爷。
推开房间的门，依旧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吴邪？”张起灵轻轻叫了一声，并没有人回答。房间里看起来没有人，但张起灵敢肯定，吴邪就在这里。

窗帘忽然动了一下，有人从窗边暗影里走出来。张起灵僵在原地，就好像被施了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对于吴邪要跟他说的话，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眼前看到的，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月光倾洒，照亮了吴邪半边身子，白皙的皮肤在黑夜里发着莹白的光，像暗夜的精灵。他就站在那里，轻轻抿着唇，微微颤抖的身子显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明天…… 我就结婚了。”两人对视了一会，吴邪开口了，声音带着哽咽。声未歇泪已落，泪珠没有在他脸上做任何停留，“啪嗒”一声摔个粉碎。“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有些事情，他以为他都懂。一直是他自己想错了么？其实，自己对于张起灵来说，只是…… 只是什么呢？吴邪难受极了，他没想过这辈子会成为别人的丈夫。他以为他能做的很好，能不带遗憾的找到张起灵。

“张起灵，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执着于张起灵心底的那个答案。他想要知道，在自己还在坚持的时候，为什么张起灵要放开他的手？他一直以为是他自己不够勇敢才会让他失去他这么长时间，在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弥补的时候，为什么被抛弃的还是他？

张起灵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月光下的吴邪。目光缱绻，一点一点的滑过他消瘦的肩，细窄的腰，修长的腿。最后对上吴邪的眼睛，“吴邪…… ”看着吴邪月光下美丽的胴体，张起灵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情欲，他只能为从吴邪身体你透出的无尽绝望感到心疼。

【 十三 】

吴邪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离张起灵不远的地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身边还会躺着除了你以外的人。张起灵，你真的舍得？”吴邪看到，张起灵的眼神黯了黯，心里升起诡异的快感，原来他还是在乎他的。吴邪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看到这样的张起灵居然管不住自己，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给他描绘了将来他和他的妻子的生活。

“闭嘴！”张起灵一声低吼，掐着吴邪的脖子一路把他推到墙上，吴邪的后背狠狠的撞在墙上，很疼！但是他笑得更开心了，“我会给她做饭，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还会在她需要的时候…… 温柔的吻她安慰她！”

耳边忽然一阵风急速擦过，张起灵的拳头砸在吴邪耳边。吴邪弯起嘴角，扬起脸骄傲的看着张起灵。张起灵黝黑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吴邪，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他们离得很近，所以吴邪能清楚感觉到张起灵喷在他脸上粗重的气息。

张起灵眯起眼睛，缓缓的收紧掐着吴邪脖子的手，吴邪现在的笑非常刺眼，要是让他用这种表情对着那个女人做那些事情，到不如现在他就毁了他！“她将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会很爱她！”吴邪毫不在意在掐住他脖子的手，依旧笑得很灿烂，继续描绘着婚后的生活。

“哼！”脖子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吴邪没忍住一声闷哼。他的表情只是稍微变了一下，下一秒又是幸福的笑容。忽然，张起灵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压下身来，狠狠的咬住吴邪的唇。这是他们第二次吻，第一次是张起灵刚回来的时候，吴邪就是这么死命的吻他的。现在呢，张起灵狠狠的在吴邪唇齿间肆虐，说这个是吻到不如说是撕咬。

吴邪睁着眼，依旧是笑。嘴唇已经被咬破了，似乎还顺着嘴角流下血来。看到张起灵失控，明明是开心的，泪水却再次模糊了视线，吴邪努力睁大眼睛看近在咫尺他的脸。他好看的眼睛带着熊熊的怒气瞪着吴邪，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吴邪真的疯了，看到这样的张起灵，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主动伸手抱住他，大腿卡进他的腿间来回摩擦着。

他就是要张起灵为他发疯，他就是要让张起灵记住，他这辈子都对不起他，让他丢不下他！
张起灵忽然俯身抱起吴邪，大步走到床边把他扔上去，三两把扯开衣服就压上去。两人肌肤相触，张起灵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他身下的吴邪。

“不想要么？”吴邪不爽的瞪了张起灵一眼，稍稍抬起身子，凑到张起灵耳边轻轻的舔舐。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欲，嘴角嫣红的血迹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张起灵慢慢拉开吴邪，静静的看着他，他眼里刚才的疯狂一点一点的退去，最后归为平静。看着张起灵平静的样子，吴邪大笑，捧着肚子倒在床上笑的眼泪横流。“我很可笑对不对？哈，真的丢死人了。”

笑够了，吴邪双手抱着膝盖，蜷起身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真的，吴邪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一个男人在结婚的前一晚脱光了站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用这种卑微的姿态，可笑的方法求乞他的关注，妄想挽回他的爱情。

“吴邪…… 别这样。”左肩的纹身清晰可见，只有张起灵自己知道，除了掐住吴邪脖子的一瞬间他真的失去了理智，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清醒着，并且顺应了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承认，他受不了吴邪身边有别人，听到吴邪说的那些话他才会那么生气。

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吴邪不只是他的吴邪，他是吴家的长孙，是吴家的三爷。压在吴邪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他怎么还忍心让吴邪背负另外的责任？他会履行他的承诺，他会一直留在吴邪身边，死也不走。除非，吴邪不再需要他，赶他走。

吴邪紧紧的环住身体，夏夜的风透过窗吹进来，有些凉。张起灵起身关上窗子，转身时吴邪正看着他，那眼神跟之前在医院里一样。

“小哥，对不起了，今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吧。”说完挪动着身体慢慢下床，他的动作很慢，张起灵看得出，他做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力气控制着不让手脚颤抖。

“对不起，你不要怪我。”吴邪诧异的回头看张起灵，张起灵的道歉是为了之前的事情么？
吴邪笑笑，“不怪你，是我自不量力妄想困住你。”

他以为他用尽力气就能留住张起灵，可到了最后才发现，他与张起灵是云与土的差别。他是翱翔蓝天的雄鹰，他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他。就像今天，从头到尾不过是自己的一台闹剧，自己就是那可怜的小丑。

因为手脚抖的不像样，好不容易下了床，吴邪才稍稍松了口气，身体再次被抱起来。“我说的对不起不是那个意思。”

张起灵叹了口气，把呆愣中的吴邪轻轻的放回床上，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既然决定守着你就不该碰你，可是我怕过了今晚我会后悔，所以对不起了。”

唇上传来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轻柔触感，吴邪慢慢的回神，紧紧的抓着张起灵的手臂，泪如泉涌。

【 十四 】

肌肤相抵，张起灵从未有过的温柔。手指在吴邪身上轻轻的撩拨，明明是第一次，对他的熟悉却好像多年的恋人。吴邪仰着头，无措的抓紧身下的床单，绷紧了身子细细的颤抖，脸颊绯红，细密的汗珠从额间滚落。

“吴邪，放松。”张起灵停下动作，大手握住他使劲到指节泛白的手。也许是张起灵太温柔，也许是真的爱这个人到了骨子里。吴邪睁开眼睛看着他忍耐的脸，慢慢放开手，缓慢的圈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怀里。

次日醒来，，吴邪转头看身边睡着张起灵。他侧着身，黑色的发散在枕头上，阖着眼，唇微微张开，安静的躺在那里，睡得香甜。吴邪就这么歪着头一直看他，心里一片惆怅，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睡颜。

不知道这样子躺了多久，张起灵睫毛轻轻的颤了一下，眉头微皱，睁开眼睛。“醒啦。”吴邪笑道，张起灵清醒的很快，睁开眼睛眨了眨眼里就是一片清明，他起身抱起吴邪朝浴室走去。放了水，沉默着给吴邪清洗。

吴邪从醒来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张起灵，看他紧抿着唇，表情严肃的不行。“被压的是我，你这幅样子干什么？”吴邪忍不住调侃，想要缓和一下现在这个沉闷的气氛，张起灵这个样让他心底有些失落：“你后悔了？”

张起灵还是沉默着，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低着头专心的替吴邪清洗。吴邪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张起灵，你后悔了？”他们昨天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张起灵最后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就着吴邪的身体释放了一次，仅此而以。

如果只是这样，他张起灵就后悔了，吴邪觉得他真的一头撞死算了！面对张起灵的平静，吴邪越来越收紧抓着他的手。“没有。”张起灵掰开吴邪的手，淡淡的回了一句。做过的事情他不会后悔，只是…… 他们这算什么？婚前的最后一夜么？

“小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我好，可是我也有权利选择是否接受吧。也许对于你来说，责任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于我来说，遇到你之后，我做的事情都是因为你。这次也一样，因为你希望我这样做，所以我同意了。如果我当时不答应，你会觉得是你对不起我，让我背负不孝的罪名，会一辈子愧疚对不对？”

吴邪靠在浴缸里，看着天花板缓缓的说。张起灵的性子就是这样，他把所有的人都考虑进去，唯独少了他自己。吴邪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张起灵：“有时候我觉得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座古墓重要，你都没有一点占有欲吗？”

张起灵慢慢的放下花洒，抬头静静的看着吴邪。“我……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有记忆以来，他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得到最好的结果。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思维模式，这次对吴邪的事情也是这样。说他没有占有欲，也许还真的是这样。张起灵的一生中，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占有的？即使是面对吴邪，他也只能是凭借着直觉和本能。可有的事情，不是用理智就能说清楚的。

吴邪看着张起灵，认真的等他的下一句，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张起灵伸手到吴邪颈后，倾身细细的吻着他，“对不起，怪我不懂。”他真的不懂，不懂相爱是怎么回事，更不清楚要怎么对吴邪，他才会开心才能幸福。就像之前，他觉得他主动退出，让吴邪答应结婚的事情是对吴邪最好的。可是当时吴邪的眼神，之后吴邪的态度都在说明，他错了。

他知道他错了，可现在却无法挽回了。浴室里再次安静了，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吴邪被管家拉走。

婚礼的现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客人也不是很多。吴邪穿着新郎装坐在更衣室里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发呆。镜子里面的他，一身白色的西装，胸前漂亮的装饰花，他身后是淡金色的墙纸。整个更衣室看起来高贵奢华，可他的注意力全部被脖子上一道浅浅的红吸引去了。手不禁抹上那片嫣红，想到留下这个痕迹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吴邪忽然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个视频，新人结婚的当天新郎被人抢婚抢走了。今天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吴邪勾起嘴角，发生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张起灵那个人，连爱他都不敢付诸行动，怎么可能做出抢婚这样的事情！

“天真在里面吗？”门外忽然一阵吵闹，胖子撞开门看到吴邪，哈哈一笑撇开拉着他的人朝吴邪走来。吴邪见是胖子，挥挥手让那些紧张得有些过分的手下散了。

“怎么了？”吴邪翘起二郎腿问。

胖子扯扯身上那些让他不舒服的衣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别用对着旁人的那副嘴脸应付胖爷我，小心我抽你一脸鞋印子！”吴邪听了也不生气，倒是不笑了，低着头看手指头。
“你真的就结婚了？”胖子犹豫了一会，压低了声音问。

“你说什么呢，我不结婚我坐在这里干什么？”吴邪没有抬头，低笑着答了一句。王盟也是，胖子也是，他们都对自己要结婚这件事情不相信呢。何况是他们，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胖子盯着吴邪看，看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了。

也许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清楚得很，这些年这小天真是怎么过来的，他对小哥的心思可是从来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突然接到吴邪的请柬，要不是当时他刚赚了很大一笔钱他肯定以为是哪个龟儿子蒙他呢。现在小哥生死不明，打死他也不相信吴邪真的就这么结婚了。

看了一会，他忽然看见吴邪脖子上有一道红色的印记。定睛一看，那很明显是人掐出来的。“天真，你脖子怎么了？”吴邪摸了摸脖子，表情有些不自在，却淡淡的说没事。胖子一看他这样子，心一沉，这小子八成是有事情瞒着他呢。

这年头能在三爷身上留下印子的人怕是…… 胖子忽然有种感觉，吴邪这次的事情肯定跟小哥有关！“吴邪，你老实说，小哥…… 小哥是不是怎么了？”听到胖子的话，吴邪抬起头，见他用万年难见的严肃表情看着他。

张起灵回来的消息他谁也没有告诉，包括胖子，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胖子看吴邪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跟小哥有关。想曾经他们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吴邪这么瞒着他，他心里憋着火，说话的口气也不这么好了。“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胖子。”吴邪坐直了身子，“小哥回来了。”

吴邪的话无疑是个重磅炸弹，炸得胖子愣在原地。半晌，胖子才回过神，问的第一句话却是：“那你还结婚？”

吴邪白了他一眼，敢情小哥的生死以及那些恼人的秘密还没有他跟小哥的感情重要？“天真，你怕是脑袋被门夹了！小哥都回来了，你他娘的还结什么婚啊！”胖子激动的从椅子上蹦起来，跑到吴邪跟前两眼放光的看着他。开玩笑，他可是拼着老命等着小哥回来娶天真呢，现在小哥都回来了天真居然要结婚！这可不成！

“要开始了，我先出去了。”吴邪推开胖子，他知道胖子的意思。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他只能走下去。胖子愣在原地，突然推门冲出去。

【 十五 】

胖子觉得他今天肯定会做一件大事，比去了那么些惊险的斗还要让人兴奋的事情。他要阻止吴邪结婚，他要把天真嫁给小哥！要是他把这件事情办成了，小哥还不得感谢他？想着以后下地随时都能有小哥护航，那明器还不手到擒来？

“天真，我们跑…… 伯母好啊！”胖子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又回去了，吴妈妈转过身，看到是胖子，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是王老板啊，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来家里坐坐。”胖子哈哈一笑，嘴像抹了蜜，几句话就逗得吴妈妈眉开眼笑的。趁着吴妈妈被其他人拉走了，胖子连忙拽过一边的吴邪，还没开口，吴邪先说话了。

“我爸爸走了你知道的吧，你看我妈妈现在这样子，我能说‘不’吗？对了，帮我留意一下那个女人。”

胖子愣了一下，随着吴邪的眼神看过去，那边的新娘子正和自己的好友们闹得开心。胖子抿了一口酒，咂咂嘴转头看着吴邪说：“怎么？”吴邪低头转动着手上的酒杯，隔了好一会才说：“一个女人长的不错的却愿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很不正常不是么？”

胖子默然，又盯着那个女人看了好一会。想想也是，既然吴邪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同意结婚？“天真，那你和小哥的事？”

吴邪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口喝了，之后看着胖子：“就算打断他的腿我也不会再让他走了。”吴邪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眯起眼睛，那样子就是那个手段有些残忍的三爷。胖子这是第一次看到吴邪用这种表情提起张起灵，之前不管有多么难多么惊险，接触了多么黑暗的事情，张起灵始终是让吴邪保持那份天真的存在。

可是现在，难道吴邪的那份天真就这么被吞噬了？“天真，你长大了！”胖子语重心长的拍拍吴邪的肩膀，他这句话是真的。吴邪长大了，之前他是扮演吴家三爷，总有一天他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干干净净的去找张起灵。就在他用那种表情和语气提起张起灵的时候，他就是真正的三爷！

“承蒙王老板夸奖了！”吴邪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长大了胆子和本事也大了，居然能收了哑巴张做小的，以后我就靠你提点了！”胖子不怕死的加了一句，吴邪一口气没顺过来，呛的满脸通红狠狠的瞪着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的胖子。

玩笑归玩笑，都是有父母的人，又有谁能真正做出伤害父母的事情？胖子了解吴邪，他是一个大孝子，要不是这样，他当初就不会留下来扮演着这么些年的三爷。如果说这场婚礼不得不举行的原因，胖子只能想到这个。虽然遗憾，但他只能祝福。

“哎天真，我说真的，收了小哥做小吧，我觉得他不会在意的。”

“胖子你怕是嫌死的不够快是吧？”

婚礼进行的相当顺利，顺利得让吴邪想哭。众多宾客里，他也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说来也是，要是他在这里出现才是奇怪了不是？吴邪就好像是在看电影，自己是那个主角却没有主角该有的情绪，好像人被一分为二，身体在结婚，思维在冷漠的看着。

他看见别人在向他祝贺，看到自己的妈妈在偷偷的抹眼泪，还有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一脸娇羞。吴邪在想，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呢？笑着吗？应该是吧，因为别人没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呢。

“我愿意。”吴邪听到那个女人笑着这么回答，他转过头茫然的看了一眼用期待眼神看着他的牧师，混沌的脑袋里组合了一下他的问题，似乎该轮到自己说我愿意了。吴邪动了一下嘴唇，忽然身后一阵骚乱。

“伯母！”是小花的声音！吴邪连忙转头，不远处乱作一团，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解雨臣怀抱着吴妈妈，急急吩咐手下安抚客人。吴邪见妈妈倒下了，连忙赶过去，“妈？怎么了？”解雨臣朝他使了个眼色，“继续下面的步骤吧。”那女人也转头殷切的看着吴邪，可他眉头一皱，从小花手里接过吴妈妈，边朝外走边说：“婚可以再结，妈妈只有一个。”

解雨臣看着吴邪毫不犹豫的脚步，勾起嘴角笑了。转身朝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客人们摆摆手；“对不起各位，三爷孝心感人，我们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大家先到宴会厅，一切等新郎回来了再说。”

能被邀请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解家九爷说话了，那就没必要死揪着不放。客人们纷纷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胖子挤到小花身边暗地里朝他伸出了大拇指：“九爷高明！胖爷我佩服！”

解雨臣微微一笑，看着胖子露出一个“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道：“胖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不过是帮三爷说了几句话而已。”说完与胖子相视而笑，大家心照不宣。胖子眼尖看到一边黑了脸的新娘，想到之前吴邪说的话，心上一计，端着酒杯走过去朝新娘扬扬手：“新娘子好气度啊，才嫁过来就把婆婆当做自己母亲一样的对待，胖爷我佩服！”

那女人原本恨的牙痒痒，碍于在场的人的人太多不好发作，现在胖子这么一说点醒了她，也恰好给了她一个台阶，连忙换上甜美的笑容朝胖子道：“这不是应该的么，胖爷廖赞了。”胖子听她这么一说，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又低了一层，别人损她的话她到当做赞美来听了，真不知道是真笨还是装的。不过，这婚是没结成，管她想的什么呢，一个女人也斗不过小天真的。胖子想到这里有跟新娘扯了几句，晃悠着身子找别人胡侃去了。

吴邪把吴妈妈安顿在旁边的休息室，随行的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没有问题，只是需要休息一下就好了。吴妈妈悠悠转醒，吴邪连忙端来水给她喝下。“妈，感觉怎么样？”吴妈妈想起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在儿子的婚礼上晕倒了，来不及怀疑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忙拉着吴邪说：“儿子，快回去继续。不能耽搁了正事！”

“妈，正事就是你身体能好好的。婚礼已经进行了大半了，不在乎那点过程！”吴妈妈还想说点什么，吴邪却拉着她问东问西，一个劲的关心她的身体转移而来她的注意力。其实吴邪现在心里正疑惑呢，吴妈妈怎么忽然就晕倒了呢？想起当时小花在他身边，会不会是小花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