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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那不行,这个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高峰强调道,“你要是怕事,你可以走,我直接喊几个伙计过来,我们干!我今天宁可把命搭上,也不能放过他们几个。今天我们明明一点错都没有,无缘无故被他们狂骂一顿,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事一想起来我就气得浑身打哆嗦,我咽不下这口气。”
“行,只要你下定决心干就行!”桂卿狠狠地说道,因为他不免也受了高峰的鼓舞,“你要是喊你的伙计们过来,虽然对打架有利,但是却扩大了这事的范围,难保最后不走漏风声,因为毕竟人多嘴杂。我觉得吧,还是咱两个人直接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他一下子就撤,这样最保险了。当然了,最最保险的办法还是你自己干,这样的话一个同谋也没有——”
“滚你的吧,”高峰笑着日囊道,就差直接打桂卿一拳了,“哥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玩这个?我要是想自己干还用得着喊你吗?难道说我还不了解你这个家伙吗?我知道,你从来虑问题都比我全面得多,哈哈。那个吧,你也别和我嘻嘡着玩了,你就直接说说怎么干吧。”
桂卿低头和高峰耳语了一阵子之后,两人又互相鼓励了一番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一场他们自以为是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好戏即将上演,很有一种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悲壮意味。
重阳节夜晚的月亮就像一块已经被人啃了大半个的厚烧饼,白惨惨、灰蒙蒙地挂在青云县城芸芸众生的当头顶,不间断地散发着幽暗多情的如水光华。夜风阵阵,微带凉意,不时吹拂在夜晚行人的身上,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月饼、苹果、石榴等美食混合的香味,那是属于八月十五特有的味道,让每一个对生活还怀有好感的人都难以忽视,节日的味道浓得怎么也化不开。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约莫等了接近一个小时的功夫,桂卿和高峰从烧烤店对过的马路边上停着的桑塔纳轿车里,看见那四个人摇摇晃晃、咋咋呼呼、横行霸道地从里面出来了。那帮家伙就像刚喝了敌敌畏的三条胖头鱼和一条小白鲢鱼一样,钻进了一辆白色的北京213吉普里。从吉普发动机的破烂轰鸣声里可以听得出,那辆车显然经过了较大的改装。吉普车启动的时候,轮胎把地面摩擦得都冒起了白烟,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把店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那车僵硬无比的身子往前猛然一窜,紧接着又强烈地摩擦着地面死死地停了下来,发癔症一般没点准头气。车子正如众人期待的那样,直接熄火了,惹得车里的龟孙们恼怒不已。看来开车的这个酒鬼已经严重掌控不了自己的理智和手脚了,这让桂卿和高峰颇感高兴。
“看见了吗,”桂卿对高峰道,“他们喝得差不多了,我估计这回咱们应该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达到目的。”
高峰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住那辆吉普车,里面仿佛要冒出火星来。他回道:“没错,他们喝成这个熊样,战斗力应该不行了。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能轻敌。”
桂卿点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临战前的兴奋和恐惧,混合起来激荡着两人的心脏和脑袋,让他们感觉异常刺激,异常兴奋,甚至这里面还夹杂着那么一种大义凛然的神圣意味。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对坏人的宽恕就是对好人的伤害。”桂卿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句话,以此来抵消自己心中不时冒起的点点罪恶感。同时,他又想到了那帮痞子在高峰没来之前骂的那句不堪入耳的话,以此来激励自己的斗志,为自己下一步的袭击行动祭旗。
片刻功夫,吉普车又发动起来了,轰鸣着横穿过宽阔的大马路,一溜烟向西边开去,像头打摆子的肥猪一样。
高峰的黑色桑塔纳没开车灯,前后牌照也都用花花绿绿的广告纸给遮盖起来了,广告纸外面还用透明塑料胶布又固定了一下。此时,这车就像离弦之箭一样,悄无声息地就弹射了出去,紧紧咬住白色吉普,准备伺机超越它。桑塔纳线条流畅、腰身灵活,加速性能很好,再加上高峰娴熟的驾驶水平,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永和路跨越玉龙河的大桥东侧超过了那帮醉鬼的车。
桑塔纳霸道而又灵巧地猛然把吉普车别了一下,然后又潇洒地开到吉普车前面,故意放慢速度,压着吉普车,逼迫它停下来。任何司机都知道,这种开车法就是主动找事的意思,那帮醉鬼、流氓们先是被吓了一大跳,然后又被气个半死,他们当然不能容忍被人这么欺负。正当他们被迫把车停下,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准备下车把前车里的人狂揍一顿的时候,只见从前车左右两个前门分别下来两个人蒙面人,这两人一个身材魁梧,仿佛丈二金刚一般,一个身材略瘦一些,仿佛风流剑客一般,手里都拿着家伙,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过来。包括开车的痞子A在内,那帮家伙一时竟然都愣住了,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碰上这种把车牌遮挡起来的主,那绝对没什么好事,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桂卿和高峰早就把外面的衬衣脱了,同时又拿里面的背心把头脸蒙住,只露出两种眼睛来,因此他们现在是光着上身来搞这帮痞子。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同时把手里的鸡蛋扔在吉普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几乎就在同时,两人同时一步跨到吉普车前,扬起手中的工具“哗啦”一声,就把吉普车的两个前大灯给砸烂了,砸完灯罩之后,两人还不忘把里面的灯泡子捣烂,彻底让吉普车成了瞎子。
话说那帮痞子也不是吃素的,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们纷纷去找车里经常藏着的各式武器,准备下去去拼命自保。不过桂卿和高峰心里对他们的这些举动并不害怕,他们事先就分析过,并认为自己胜算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虽然这几个痞子个个都是久经沙场,干惯了了打打杀杀的事,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但是今天情况毕竟有所不同,所以他们明显处于不利的境地。首先,他们都喝了酒,除了开车的痞子A头脑还稍微清醒点之外,另外三个离烂醉如泥也不远了。其中痞子D经过刚才猛一刹车,肚子的酒菜差点就要哕出来。其次,他们这回是突然遇袭,压根就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又看见对方蒙着面、遮着车牌,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子特别的狠劲,所以还没等动手自己就已经吓酥骨头了。他们现在的一切反抗行为完全是出于保命的本能,根本没有要战胜对方或者教训对方的那个能力和企图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没等痞子A从驾驶座上起身,桂卿一扳手就把驾驶室的玻璃砸烂,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对方刚刚打开的驾驶室门给推回去。恰好痞子A的左腿已经从车里伸了出来,这下被车门一挤,算是彻底失去战斗力,他只剩下在座位上鬼哭狼嚎的份了。高峰以同样的节奏和动作,把副驾驶的痞子B也给解决了,不过那厮受伤的不是腿,而是右手,估计他的手不断也得残疾。手和脚是人体受到外伤之后比较疼痛的部位,因此现在基本上可以忽略那两个家伙了,眼下的问题是迅速解决后座上的两个鸟人了。打斗之间,后座位上的两个人已经跨出车身了,准备对高峰和桂卿动手了。痞子C虽然较胖,但是他的身手和脑子还算灵活,抓住机会及时出手,甚至已经用棍子把高峰的肩膀狠狠地砸了一下了,所幸高峰躲得比较快,没被打到头。这边桂卿面对的是瘦弱的痞子D,本来痞子D的战斗力是这几个人当中最强的,但是今天他喝得最多,醉得最厉害,因此对桂卿并没有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没等这厮近身,桂卿就一脚朝他腹部踹去,一下子就把他踢瘫在后车轮处,随即这家伙就将一肚子的酒菜全部无私地奉献出来,现场表演什么叫“喷薄而出”了。高峰挨了一棍之后,只是低声“啊”了一下,他怕这帮痞子记住自己声音,因此没敢多说话,而是侧着身子飞起一脚,照着死胖子的胯骨位置踹去,一脚就把对方踹倒了。高峰乘胜追击,不给对方任何喘息和反扑的机会,上去之后论起手中的一根木棍,照着对方的小腿就是两棍,打得那厮杀猪般嚎叫起来,那声音估计能传出好几里地远,听着就特别瘆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就着昏暗凄惨的路灯光亮,桂卿朝高峰一摆手,两人不约而同地飞速撤回一直没熄火的桑坦纳轿车里面。高峰稳住心神,一脚油门开车飞驰而去,留下那帮受伤的杂碎在大桥上坡处呻吟嚎叫。借着夜色的掩护,黑色桑塔纳又迂回了一阵子,他们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又收拾整理了一番,方才把车开回到高峰的新房那里。
“你的自行车不会被偷去吧?”高峰进屋之后问道。
“和这场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战斗相比,丢了车子算什么呀。”桂卿开着玩笑回答道。
“往挡风玻璃上扔鸡蛋的主意你也能想到,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刚才买的那斤鸡蛋,明天你还是拎回家去吃吧,那可是胜利的蛋,光荣的蛋,骄傲的蛋啊,哈哈。”
“你别先笑,回头你打听一下,看看他们都是谁,这样咱心里好有数。虽然咱不会再报复他们了,但是也不能排除他们报复咱的可能性,至少咱得知道今天揍的人是谁。”
“这个你放心,”高峰有些无耻地笑道,一派小人得志的意思,“全青云县开桑塔纳的多如牛毛,但是开北京213吉普的不多,咱找他们很容易,他们要想找咱就难了。另外,就凭你的智商,靠,干个间谍特工什么的,so easy!”
“少捧我啊,”桂卿心有余悸地笑道,为了配合高峰,也表现得很无耻的样子,“我有自知自明,不会那么容易喝你的迷魂汤,另外,还得感谢伟大的上帝,他们没动刀子。”
“操,他们要是敢动刀我就敢动枪!”高峰牛皮哄哄地说道,好像自己真有枪一样,“再说了,那帮孙子都醉成那个熊样了,咱再玩不了他们,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两人都为这次漂亮的伏击感到由衷的高兴,因为他们非常精准地实现了先前的战术目标,那就是既要狠狠地修理一下那帮痞子,又不伤着他们致命的地方,还不会暴露自己。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35章

次日一早,是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桂卿的心情特别舒畅,他觉得在这样一个丝毫不亚于春天的美好季节里,很有必要约晓樱出来谈谈,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成熟的季节,秋天属于睿智的思想者,也属于忙碌的劳动者,更属于所有那些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的人。他感觉很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美丽而奇特的梦,他在一望无垠的绿色田野里抓了一夜的野兔子,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要和她谈恋爱,也正是为了证明我不是要和她谈恋爱,才更应该大大方方地约她出来玩玩。”他有些神经质地为自己的新奇打算开脱着,好像有人在旁边正一板一眼地审视着他一样。产生这种念头对于他来说确实有些新奇,因为他还不能准确地定位两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比一般同学要亲近一些,比一见钟情的恋人要差一些,充其量算是有点暧昧的苗头,或者说有些恋爱的倾向,但又难以确认和把握。他竭力想要向什么人证明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因此只能胡思乱想一会就此止住,不再往深里去琢磨。
“心底无私天地宽,没有那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应该坦坦荡荡去和自己喜欢的朋友交往。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如果再纠结下去,君子也会变成小人了。心动就要行动,对,下午就喊她出来聊聊天,散散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实现蓄谋已久的想法,就如同足月的孕妇将要分娩一样。为此,他一整天都沉浸在莫名的幸福和喜悦当中,做什么事都乐呵呵、笑嘻嘻的,可笑又幼稚,憨傻又真诚,还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和她见面之后的种种可能情节。他明知道现实和幻想不会完全一致,有时候甚至会南辕北辙,但仍然乐此不疲地干着这种自得其乐的趣事,如同脱了光腚偷偷地到河里洗澡的小孩一样。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下午四点左右,看看单位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就给晓樱联系了,问她有没有时间,过一会出来走走。晓樱稍一矜持,随后便愉快地答应了,仿佛一个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的小孩。她的反应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觉得情况比自己原先预想的要好。他们约定,四点半他到蓝旗公司去找她,然后一块到玉龙河公园去逛逛。逛公园可是一个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游玩方式,他觉得。
玉龙河公园是青云县城唯一能称得上是公园的公园,尽管它并不像个真正的公园。它整体上呈北尖南宽的狭长三角状,依着玉龙河的走向而建,附属在这条青云县姨妈河的东岸,被永平路和永安路横向均匀地分为北、中、南三段,三段的面积也由北至南渐次增大。他们一前一后来到的地方是公园的中段,面积不大也不小,一切都刚刚好。她骑着木兰来得快一些,他骑着自行车来得慢一些,两人无意中保持的距离和速度差,恰好是那种若即若离、缥缈朦胧的境界,很好地契合了目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状态。
秋天的玉龙河公园是静谧安详的,是娴静轻盈的,也是能让人多愁善感、忽发幽情的。傍晚微微的凉风轻轻地追随着太阳的余温,吹在人的身上只有无尽的清爽和快慰,因为这风里不仅充满了淡淡的芳香之味,还混合了浓浓的辽阔高远之气,那体现了秋天的本性。抬头仰望西方的天空,晚霞映照着镶了金边的朵朵白云,那副盛景非常恰当地衬托着东方和头顶上的蔚蓝色天空,使那种蔚蓝色变得更加清澈凝练,更加深沉柔媚,也更加让人心胸开阔,想象力倍增。枣树的叶子绿中带黄,有少部分已经枯萎了,树上结的枣子尽管从来都没怎么好吃过,但是从来也没怎么剩下过,它们早早地就不见了踪影。紫叶李叶子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重了,仿佛每一个叶片都已经进入了金色的暮年。杜梨高大丰满的树冠中,有不少叶子已经变成了红褐色,这些红褐色叶子所占的比重,和秋天的进程呈严格的正相关,人们只要看一眼它的树冠,就能知道秋天的味道浓到了什么程度。疏疏朗朗的几棵杏树很随意的分布着公园一角,满树的叶子还是那么浓绿茂密,宛如一群不服老的少妇,还在努力地炫耀着自己曾经火红的青春。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公园的中间,有一块半亩见方的小小池塘,池塘里长满了衰败的荷叶、墨绿色的芦苇和半枯半黄的蒲草。池塘周围随处可见钓鱼、摸虾的人践踏出来的硬泥地缺口,有几处缺口的旁边还堆垒了几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他选了一块相对比较干净平整些的石头,和她一块坐在那里。尽管距离池塘不远处就有一个精致的小亭子,那里是公园的最高处,因此风景也最好,但是他们显然都无意到那里去和其他的游人凑热闹。此时,他们都特别需要认真地倾听对方隐匿多时的心声,努力地把握细微多变的情绪,小心地试探和求证那些难以捉摸、转瞬即逝、天马行空般的感受和想法。
“你仔细欣赏一下这片小池塘,就会感到朱熹的那首诗简直写绝了,”他先开口道,然后顺嘴便背了出来,“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诗倒是应景,只可惜这池塘里的水未免太浑浊了,算不上‘清如许’。唉,真不知道那些钓鱼摸虾的人在这个小池塘里捣鼓到最后能有什么收获?”她轻轻地叹道,大有替古人担忧的意思。
“这些人也不过是闲着玩罢了,”他说道,捡起一块小小的石子,随手扔进了池塘里,“谁也不会指望从这里边钓到大鱼摸着大虾的。另外,就算是有鱼虾也早就被人钓光摸净了,我估计现在这池塘里边连个鱼虱子、虾仔子都没有了。你看看,这水脏的,都成什么样子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哎,桂卿,你别光知道背古人的古诗,”她有些挑衅地略微偏了偏美丽的脖子,接着饱含深意地笑道,“你能不能现场也作一首,让我当当第一听众啊?”
“给我出难题是吧?”他有些得意地笑道,像是有个出类拔萃的好儿子,被旁人羡慕一般,“嗯,这个嘛,还真难不倒我。”
尽管如此夸口,他仍然心虚不已,感觉自己脸上开始冒汗了。他想,这作诗可不是去打水,拧开水龙头就能见到水,肚子里要是没有点真东西,是断然作不出诗的。他挠了挠头,揉了揉鼻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了,我也就是整个打油诗的水平,再高级的我就没那个本事了,你打死我,我也整不出来很好的诗啊。”
“行,打油诗也是诗,快想吧。”她笑嘻嘻地催促道。
他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一棵黄绿色叶子层叠相间的石榴树,略一沉思后,遂慢悠悠地吟诵道:

昨天才展绿,
今日又泛黄。
人生何其短,
怎敢负时光。

等他吟完,她娇憨可爱地鼓掌道:“我本来是开玩笑的,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作出来了,不错,不错!挺好的。”
听她如此说,他终于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嬉笑道:“我的娘啊,刚才可把我愁死了。你不知道,就这么一首不上档次的打油诗累死了我多少脑细胞啊。不过,能向你交上作业就行,至于质量如何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发现你的脑子比电脑还快啊。”她恭维道。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也就是在这些闲情的事上好像强那么一点点而已,其实在为人处事上,特别是在和领导打交道方面,我的智商和情商可以说是几乎为零,有时候甚至为负数。”他应对道,并在心里把她的恭维之语又过了一遍筛子,想参透里面含有多少真挚而又自然的感情,也就是他最渴望也最期待的那种感情,如天上的白云和山间的溪流一样。
“你那是不想去钻究那些事,或者说你的心思根本就没往怎么去巴结取悦领导那个地方上用。其实人际关系说到底有什么难处的?对于地位比你高的人,只要你能狠下心拉下脸来,把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事情做得既自然又到位,让被拍着充分地感受到你的真诚和韧劲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怎么都好说。我觉得仅从智商和情商上来讲,你比一般人要强多了,只是在另一方面你又比一般人更不愿意去低三下四地讨好别人罢了。”
“晓樱,你说得太对了,”桂卿有感而发道,然后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了,“其实吧,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李白说得好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就特别欣赏这句话里所表现出来的气节和风骨,虽然我也做不到。”
“你内心是这样想的,”她娓娓说道,“但是别人未必这样理解你。有人就喜欢把你的傲骨当成傲气,把你的真高洁当成假清高,把你的无欲无求看成是吃不着葡萄就说不想吃和不屑于吃。他们既当面抑制不住地肆无忌惮地看不起你,又背后无休止地诋毁你,糟蹋你,还总是用自己的眼光来衡量你、鄙视你,随随便便地就来给你下结论,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一样,而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所以,做人要低调谨慎,”他附和道,“没事还是窝尾巴蹲着比较好。比如我,我就经常告诫自己:一定要少说话,多干活,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真的,我就是这样想的,一点都没骗你,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说得你好像活雷锋似的,”她“噗嗤”笑道,“不过这让我瞬间就感受到了无边的光明和灿烂,好暖好暖的。”
“咱干不了雷锋干过的那些光辉耀眼的事,但是雷锋的精神还是能学到的,对不对?”他耍贫嘴道。
“说到雷锋,我倒是想起了他的那几句最经典的话: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你说这前三句话还好理解,也很值得称道,但是第四句就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来的滋味了。敌人,谁是敌人呢?一旦被雷锋那样的模范人物看做是敌人,那么不难想象这个所谓的‘敌人’会得到怎样‘残酷无情’的对待。所以啊,有些事仅仅是想一下就让人不寒而栗。”她若有所思而又小心谨慎地说道。显然,能把这种说出口来,能把这种观点表达出来,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决心,所以,这轻轻几句话似乎把她体内仅存的那点精神和脑力都给消耗殆尽了。
“精彩!”他由衷地赞赏道,“生活中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脑袋让出来给别人当跑马场,还觉得自己很高尚、很伟大,其实这是一种极端的无知和愚昧。还有一些人,极其盲目地崇拜、欣赏一些流行的、世俗的、经不起深入推敲和思考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挺有追求、挺有情操,其实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无知和愚昧。人长着一张嘴,就是用来吃饭和说话的。同样,人长着一个脑袋,就是用来判断和思考的。如果一个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和思考能力,那么这个人身上的动物性一定会战胜人性成为主宰,从而左右着这个人的言行举止,使其成为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愚昧粗鄙的人。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或者是一个稍微有点良知和文化的人来讲,批判和怀疑精神是最不可缺少的,否则就和一群瞎子、聋子无异,有时候甚至比这还差劲。”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她抬头看着虚无缥缈的远方,飘飘幽幽地说道,“好像是大名鼎鼎的杨绛翻译的兰德的诗,那意思大概是说,‘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对于这段话,尤其是‘和谁争我都不屑’这句,我觉得有点太那个了。你和谁都不争,这没错。你不屑于和别人争,这也没错,这显得你很高尚,可问题是别人就屑于和你争吗?这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点吧?噢,举世独浊你独清吗?所以,我觉得,这还是没修炼到家的一个直接表现,很值得我们反思反思自己。”
“你知道的,”他说,“这句话的本意应该不是这样的。”
“对,我知道,整个意思是没问题,”她说,“但是‘和谁争我都不屑’这句话确实不大合适。”
“你这样说,会有很多人鄙视你的,”他提醒道,带着隐隐的善意,“特别是那些矫情的贱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不会成为我刚才提到的那种自以为是的人呢?”她歪头问道,“我很害怕这一点,很害怕。”
“或许是吧,谁又知道呢,”他故作轻松地自嘲道,“因为我们毕竟不是别人,不知道别人到底怎么想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此刻,她的情绪仿佛受到了一种特别的鼓舞,她眼神当中因为刚才那段略显出格和离经叛道的言论而明显让人感觉到犹豫、迟疑、观望的神情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而产生的快慰和舒畅的感觉。她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和心有灵犀、一说就通的人聊天是一件多么惬意和美好的事情,而且这人还是她平时遇到的第一个能让她有此体验的人。
她把那颗美丽精致的头颅向上稍稍抬起,俏皮的嘴角微微张开,接着道:“雷锋曾经说过,‘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这段话固然很感人,很励志,但是庄子他老人家也曾经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你看看,这岂不是互相矛盾吗?我倒是觉得,作为一个平凡普通的个体来讲,能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当中去,就相当不错了。如果人人都能专心专注于自己的喜好和事业,那么整个社会自然而然就能繁荣进步不断向前了。就怕那些嘴上喊着美丽动听口号,明面上打着为他人谋福利的大幌子,背地里却净去干些偷鸡摸狗、损人利己的肮脏事的人啊。”
“是啊,”他认真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道欣喜而又惊奇的光,赞同道,“越是那些标榜自己伟大、高尚、无私的家伙们,越是容易干出下流、龌龊、卑鄙的事情来,无数鲜血淋漓的事实已经一再证明了这个规律。当然,我们可爱、单纯、坚强的雷锋同志例外,他是真崇高、真伟大、真善良,这一点绝对不容质疑,也不允许有任何亵渎和不敬。”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敬畏的是雷锋那颗淳朴、单纯、执着的心灵,还有他那过早失去的短暂而辉煌的青春和生命,至于其他的东西,我并不在意,也没有必要在意。”她补充道。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谈话,默不作声。
“这种问题不是你这样的美女应该考虑的,”沉思良久之后,他又笑道,“现在你脑子里装的应该是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之类的东西。有些问题确实不适合去深入考虑和讨论,比如雷锋,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他22岁的时候没有牺牲,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呢?我想,这都不是我们两个‘卑鄙’的小人物能够预测,或者有资格预测的,你说对不对?”
“算了,”她略显忧伤和惆怅地说道,“我们还是不要谈论这么沉重压抑的话题了吧,我记得上高一的时候,我听见你向一大帮男生讲过一个笑话,当时我只听了只言片语,没捞着听完整就被你们笑跑了,你还记得吗?”
“哦,让我想想,”他的神思仿佛从极远的地方被强行拉了回来,然后他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笑道,“噢,对了,是有那么回事。是不是这样的?说是在一个黄昏的早晨,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小老头,骑着一匹雪白的黑马,拿着一把长长的短剑,杀了他最亲爱的仇人。这事儿被瞎子看见了,瞎子告诉了聋子,聋子告诉了哑巴,哑巴告诉了瘸子,瘸子飞快地跑到公安局,公安局长拿上一把没有子弹的枪,骑上一辆没有轮子的摩托车,开到高高的低山上,把打得死死的活人给埋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36章

桂卿这边像个卖野药的江湖骗子正说得起劲呢,晓樱那边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她对于这样的乡野笑话因为听得很少,所以觉得特别有趣,而他对此当然是颇有些不以为然。
“这叫颠倒话,”他看着喜不自胜的她,便带着有些怜惜而又经过改造过的不屑语气道,“好玩的多了,你还想听吗?”
“你不妨说来听听,”她兴致勃勃地回道,宛如一个伸着脖子跺着脚急等着看西洋景的顽童,既洋心得要命,又激动得要命,“也好让我开开‘耳’界啊。”
见她有兴趣,他就继续忘乎所以地卖弄起来:

颠倒话,话颠倒,石榴树上结樱桃。
蝇子踢死马,蚂蚁架大桥。
轻轻的葫芦沉到底,千斤的秤砣水上漂。
我说这话你不信,老鼠衔个大狸猫。

“噢,我知道了,”她异常开心地笑道,“以前我也听说过‘东西的路南北走,出门碰上人咬狗’这样的颠倒话,不过都没你说得这么完整,这么精彩。嗯,你还能再来一段吗?”
“小意思了,”他神采奕奕地笑道,愈发显得神勇无比而又机智异了,“你的要求我怎么能不满足呢?别说这点事了,就是其他更大的事我也一定努力办到,甭管这里边有多少艰难险阻。”
接着,他继续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说道:

说胡拉,就胡拉,
寒冬腊月种棉花。
锅台上头撒种子,
鏊子底下发了芽,
拖着几根葫芦秧,
开了一架梅豆花,
结了一个大茄子,
摘到手里是黄瓜,
舀到碗里是芝麻,
吃到嘴里是豆腐渣。

她此时忍俊不禁的笑声里已经带着十二分的欣赏了,而不是刚一开始的戏虐搞怪意味。她一边忍不住地摇晃着因为情绪极好而显得轻重难辨、胖瘦均匀的身子骨,一边乐不可支地由衷赞叹道:“忒有意思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这句话是专门用来指听到的话给人以很大的启发的意思,而我刚才说的那些只能算是耍贫嘴的小儿科,属于典型的狗肉上不了桌子,难登大雅之堂,真有点配不上你的夸奖。”
“哪里啊,桂卿,反正我听着这些流传于乡野民间的经典笑话,感觉比那些所谓的心灵鸡汤强多了,至少这些东西听起来非常风趣幽默、辛辣活泼,一点都不矫揉造作、故弄玄虚,这也是这一类的作品能够口口相传、经久不息的根本原因,那就是大家都喜闻乐见,过耳不忘,对吧?”
“你就这么喜欢用成语吗?”他突然问道。
“不是的,我不喜欢用啊,”她先是感觉很诧异,然后才明白过来,于是笑道,“不过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缘故,所以才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他也善解人意地笑道,然后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你说得很对,确实是这样,流行一时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经典,只有那些能够真正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才是永恒的经典。至于那些陈词滥调、空虚乏味、矫情腻歪的所谓心灵鸡汤,也就是糊弄糊弄那些涉世不深的年轻人,迷惑迷惑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小资罢了。反正我个人是很反感那些东西的,所以我从来也不看,免得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掉,最后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其实最早创造‘鸡汤文体’的可能要算是我们可亲可爱的孔老夫子了,”她有些玩世不恭地说道,满脸都带着调皮的样子,“他老人家的《论语》传承至今,可谓是集心灵鸡汤之大成啊,你仔细品品,里面的大多数句子都有那种浓浓的味道。”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鸡汤本不腻人,没头没脑地喝得多了会才腻人,”他又道,“尤其是那些水平拙劣、无病呻吟、自以为是的鸡汤,最令人反胃头疼。这些傻子看了更傻,聪明人看了也会变傻的鸡汤,既不进行深入论证,也没有经过缜密思考,只是一味地想着去改变读者对于世界万事万物的看法,从很浅薄的层面上去影响读者的思想和言行,只能起到一时刺激人的耳目感官和表层精神的作用,而不会在人的内心深处、灵魂深处留下什么刻骨铭心、过目不忘的痕迹。这些劣质鸡汤,说难听点就像粗制滥造的卫生纸一样,多数人用过即弃,过目即忘。”
“说得不错啊,”她点头笑道,“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成了诸多标榜具有文艺气质的青年男女们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时;当坊间流行的‘成功学’所归纳的一条条速成经典在现实中沦为经不起考验的‘鸡肋’时;当人们发现所谓禅师、大师的智慧也不过尔尔时,心灵鸡汤的命运实在是可以宣告终结了……”
“你比如啊,”她继续道,“有些鸡汤文说,要感谢那些伤害过你人,要踏着苦难前行什么的,其实我觉得吧,永远都不需要感谢伤害过你的人,哪怕你确实因为那些讨厌的人讨厌的事变得坚强起来,那也不是捅刀人的功劳。让你变得更好的人是你自己,是你在受伤之后没有放弃自己,跟那个伤害你的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插刀的害你的是别人,拔刀的疗伤的是你自己,为什么要感谢那个害你的坏人呢?对于那些一边嘴上说着‘我这是为你好’,一边在背后伤害你的人,我只想说一句,去你奶奶的。”
“说得很对啊,说起来鸡汤文真是害人不浅,”他笑道,故意模仿她刚才的样子,“其实有时候我倒是觉得,那些看起来吊儿郎当、一点也不正经的话反而很有内涵,很有深意,更能让人迅速地成熟和惊醒。你比如:只要是石头,到哪里都不会发光的;只有真正努力过的人,才会明白天赋的重要;很多人发现自己在金钱、权力和女人的问题上比不过别人,于是便开始试着在道德和人生境界上做文章等等。这些看似搞笑调侃的东西,如果你细细品味一下的话,就会让你在你忍俊不禁、哑然失笑的同时,体会到一种难以言表的醍醐灌顶之感。真话的魅力就是这么强大,既让你无言以对,又让你不得不服。”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很喜欢这句话,”她看似柔若无骨但又意志极其坚韧地说道,“这里边透露着一种很高的人生境界,那就是对于同样的话,怎么去听,这是一门大学问。能从正确的话里听出道理来那不算什么,能从偏激极端、混乱不堪、蛮不讲理,甚至是辱骂恐吓、居心叵测的话里听出对自己有益的东西来,而且在听的过程中能始终保持一颗沉静、安详的心,那才算得上是真功夫。就像你刚才提到的那几句话,看起来荒诞不经而且调侃味很浓,但实际上还是很富有哲理,很能给人以启迪和思考的。”
“我觉得白郡就具有你说的那种能力和水平,”他冷不丁地说道,似乎也觉得谈起了一个也许不该此时谈起的人,“她表面上看起来整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也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忧愁和烦恼,但其实对于很多事情她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和看法,只是她非常擅于用自己的热情开朗和天真无邪来进行掩饰和消解罢了。确切来讲,她可是一个典型的不知不扣的聪明绝顶的人,而且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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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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