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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姜局长的笑话虽然并不新鲜,但是他讲得非常起劲,尤其是最后那句“还让不让人睡了”,他说得非常卖力,非常本地化,而且声音还特别响亮,因此“笑果”也很好,不输钱部长的笑话。
钱部长自然是借着姜局长的笑话,煽动着大家又喝了一杯才肯罢休。因为他的酒量一向很好,要是等着别人劝他的时候他再喝,往往是喝不过瘾的,屈了他的才干,所以他才积极主动地捏个题目就喝。他知道,这个酒桌上能喝过他的人几乎没有,也就是姜局长勉强能和他过过招,其余的人,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人要想狂傲,必须得有资本,他明白。
当讲荤段子的游戏告一段落,大家都埋头吃菜喝汤的时候,唐礼坤忽然来了兴致,他两眼放光,呼吸急促,两只大黑手在桌子上空挥舞着,像要去抓苍蝇一般,表现出一副急着想要展示一番的劲头。可是,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要快点发挥才智的时候,他仍然必须要承认,他还是没能克服自己身上那年深日久养成的干什么事情都慢腾腾懒洋洋的毛病,于是他迫不得已长出了一口气,表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的意思之后,高傲而又随和地说道:“付书记,你刚才说的什么?反正嘴长钱部长身上,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是不是?”
付秦晋愣了,旁人也都愣了。
“其实啊,我说,”唐礼坤看着付秦晋一脸疑惑和吃惊的样子,又乐呵呵地继续自得其乐地调笑道,“你这样讲,严格来讲是很不严密的。钱部长那是干宣传工作的,他的嘴不仅仅是他的嘴,还代表着组织的意见和上级的意见。所以,我们不能说,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而应当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言毕,他拿起筷子,狠狠夹了一大口菜,一举捣进自己的大嘴里边,饶有兴致地开吃起来,吃得嘴角流油,两颊生风,似乎他要通过牙齿的狠咬硬嚼来为自己的上述发言助威、喝彩、加油。
本来大家见唐礼坤插话,都以为他要奉献一个精彩绝伦的段子出来,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好为人师大煞风景的话来,不禁都有些厌烦了,只是不好明说而已。而唐礼坤却认为,是他非同凡响的见解和意见,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和思考,所以大家才继续埋头吃喝的,因此他变得越发有些得意和自豪了。误会的继续误会,尴尬的继续尴尬,弱智的继续弱智,只是时间流逝了一些。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哎小张,你年轻,也适当地表现一下,”谷建军虽长得一表人才,但一向是后知后觉的,只见他用手仔细理了一下油光可鉴的头发,笑嘻嘻地说道,发癔症一般,“讲个好听的笑话,让咱县委的大领导听听,高兴一下,展展你的才好,怎么样?”
“老谷,你让他讲什么?”众人还没来得及表态,桂卿也没来得及表态,就见唐礼坤很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小青年,深了浅了的,不好把握,讲不好,讲不好。”
“是讲不好,还是不好讲?”谷建军被唐礼坤这么一挡,不禁有些生气了,于是笑里带怒、怒中带笑,真不真假不假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回应道,“你要是说人家小张讲不好,那可是有点看不起人家啊。你要是说不好讲,那还勉强说得过去,这也是你的一番好意,不过就算是好意,用的地方也不对。”
“我说的原话就是讲不好,”唐礼坤一听谷建军这话,就感觉有些不对劲,通篇都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意思,遂放下筷子仔细品味了一阵,然后把黑脸一沉,正色道,“这个话具体怎么个理解法,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我管得了天,管得了地,难道说还管得了别人脑子里是怎么理解的吗?”
言罢,他拿起筷子又要去夹菜,却感觉这样未免显得太贪吃了,于是就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他虽然经常和别人开一些低级的玩笑,但实际上却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众人自然知道他的秉性,当然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小张,你先给钱部长和姜局长来一个,”吕翔宇见阵势实在有些不好,便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和稀泥道,“让大伙开开心解解闷,好听不好听的,不是无所谓的事嘛!”
“行,既然这样那我就献丑了,”桂卿一看这情形,不讲也不行了,于是就挠了挠头,硬着头皮开始讲道,“我可能讲得不好,大伙凑合着听吧。说是有一群动物坐船过河,船到河中间突然漏水了,动物们就决定讲笑话,谁讲的笑话不能把所有的动物都逗笑,谁就从船上跳下去。狮子第一个讲,它刚讲完,全船的动物都笑翻了,只有猪在那里愁眉苦脸的,没有笑。于是狮子就乖乖地跳下去了。大象排第二个讲,结果还没等大象开口,猪就哈哈大笑起来。其他动物们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就问猪,你笑什么啊?猪回答说,狮子刚才讲的那个笑话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众人一听,除了唐礼坤还在那里端着架子努力保持了一份完全不必要的矜持之外,几乎全都笑了起来。桂卿看到自己的笑话“笑果”还不错,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把刚才对这个笑话可能引起某种不良后果的担心和恐惧渐渐都忘掉了。
宾主双方继续把酒言欢,又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之后,这个酒局才正式散了。钱部长满身酒气地咧着个大嘴和众人摆手别过之后,才恋恋不舍地一腚坐进小车里,走了。在回县委大院的路上,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只琢磨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却还要百思的问题,那就是:作为资深老处女的付秦晋,她的奶子怎么会那么丰满诱人呢,像一对发面馍馍一样?想了没多久,也就是七八分钟的光景,小车就潇洒地滑进了那个大院。待小车刚一停稳,那个小跟班就连忙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跳下来,然后又赶紧回身,点头哈腰地摆动着双手向他示意,到地方了。等这车都开到大楼门口了,他才明白过来,是到地方了,于是便要 惯性地下车。待右脚刚一迈出车门,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便又把脚收了回去,然后冲小跟班摆摆手。那个小跟班一下子也明白过来了,遂把车门轻轻关上,示意司机把车开走。等小车走远了,小跟班才敢抬步往办公楼门头走去。
下午,钱部长自有一个极好的去处可供他消遣,所以嘴里不由自主地嘟囔了起来:“新媳妇,新又新,两个奶子有半斤,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可以去亲一亲……”
“难道说,高尚的人就不能猥琐了吗?”路上他胡乱地想着,没边没沿的,真是喝多了,“这真是一个笑话。如果人人都不猥琐,那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些小孩子?人类还怎么繁衍后代,生生不息?我最烦那些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了,一个一个装得和人似的,冠冕堂皇的,其实骨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呀。风流和下流的边界在哪里?谁又能时时刻刻地把握得那么清楚,那么准确呢?都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谁又比谁高尚多少,强多少呢?”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0章

回去的路上,桂卿闲着无聊,在酒精的麻醉下放松了对自己一向比较严格的约束,于是变得有些多嘴了。
“哎,吕哥,”他问吕翔宇,“这个报纸,钱部长给咱单位那么多任务,你说咱能完成吗?我怎么看着有点悬呢。”
“完成什么呀,你还当真了?”吕翔宇前后瞅瞅,发现别人都面红耳赤地随意交谈着,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回道,“老姜就是因为不想多订这些报纸杂志,才舍血请客的,懂吗?你没看见吗,今天喝的都是好酒,就是这个意思,把老钱的嘴堵上。”
“那光这顿酒钱,应该就能订不少报纸吧?”桂卿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约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确实怪有意思。”
“哼!这就叫有钱喝酒,没钱订报纸,”吕翔宇带着一副看破红尘的意味,不无讥讽地说道,当然也有点逞能,“这就和咱们去市场买青菜一样,不讲讲价钱心里难受,懂吗?噢,还有,他让咱订多少咱就订多少?要是那样的话,明年他更讹咱,他明年能把咱的征订任务翻一番,你信不信!”
桂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吕翔宇两人随着众人的节奏就回到了办公室。等他抢在刘宝库前边把门打开,准备进屋的时候,吕翔宇却在后头喊道:“走,桂卿,上我屋杀两盘去。”
桂卿回头看看刘宝库,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既不反对也不支持的样子,就知道他其实是不怎么支持的,他好像从来也没支持过他什么。偏偏桂卿今天就有些立愣,非要和平时表现得不大一样,于是就笑着点点头,跟着吕翔宇进了他的房间,去和他杀两盘。进屋之后,吕翔宇把外衣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然后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喝了几口。等他从办公桌下边把象棋盒子和棋盘拿出来之后,桂卿麻利地把交战工具摆好,就等着陪对方来厮杀一番了。
下棋的间隙,吕翔宇问桂卿:“你知道钱部长是谁吗?”
“不知道。”桂卿随口答道,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他是不怎么喜欢下象棋的,他没那么高的智商玩这种游戏。
“他媳妇就是咱单位的出纳,王兆前。”吕翔宇异常平静地说道,那神态充分表明,他早就预料到桂卿听到这话之后可能引起的反应了。老江湖了,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不能预料的?
“噢,原来是王会计的对象啊,”桂卿非常默契地按照吕翔宇心目中想象出来的样子回道,“怪不得这么有派头呢,一看人家就有当官的福分,说话也幽默,讲话也有条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认真地配合完吕翔宇的意志需要,他不禁暗暗想道,“这两口子骨子里的东西果然全是一样的,丝毫都不差,那就是赤裸裸地以有权有钱为荣耀,以没本事无能为羞耻,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能让人感受到他们有涵养、有素质、有道德、有同情心。他们两人几乎就是庸俗粗鄙的代名词,就是势力小人的典范,就是装腔作势者的标杆。要说他们两口子之间的区别,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这就好比同是一坨牛粪,王兆前的那一坨好像一直在冰箱里冻着的,而钱三鼎的那一坨则好像一直在蒸笼上蒸着的。如果把王兆前的那一坨也放到蒸笼上蒸一蒸,其味道恐怕也不亚于钱三鼎的那一坨。”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一想到牛这种温顺可爱的动物的排泄物,他突然就在有点反胃的同时,又特别深刻地体验到了一种亲切与愉快的感觉。在有些卑鄙与自负地窃笑过之后,他认为尽管这个比喻毫无疑问非常精妙恰当,但他还是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他隐约记起了苏轼与佛印交往中的一个故事。苏轼曾问佛印,你看看我像什么啊?佛印说,我看你像尊佛。苏轼听后大笑,他对佛印说,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儿像什么?就活像一摊牛粪。苏轼回家就在苏小妹面前炫耀这件事。苏小妹冷笑一下对哥哥说,就你这个悟性还参禅呢,你知道参禅的人最讲究的是什么?是见心见性,你心中有,眼中就有。佛印说看你像尊佛,那说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说佛印像牛粪,那只能说明你心中全是牛粪。他当然不想自己心中全部装满牛粪,所以就安慰自己道:“苏轼尚且犯这种错误,我偶尔犯一下也是有情可原的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又如何,只要不太过。”
“你要是成功了,得势了,有本事了,那么你放个屁都是香的;你要是不行了,混落蛋了,混低鼻了,你说你算个屁呀。”吕翔宇低着头皱着眉头缓缓地说道,好像他已经闻到了淡淡的屁味,又仿佛在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巧妙地化解掉棋盘上迫在眉睫的危机。他面对的并不是一个高手,却让他下得很费劲,实在有些无趣。
“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关键是自己怎么看自己。就像所有的坏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坏人一样。”桂卿说完这话,不禁有些佩服起自己了。他甚至还以为,酒确实是个好东西,既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自高自大起来,还能让人思维活跃灵机频现,不断地抛出一些富含哲理的话语来。
“别人怎么看,是不重要,但是别人要是因为对你的看法不好,而采取什么对你不利的行动的话,那么就不能说不重要了。”吕翔宇看似不经意,实则意味深长地说道。他本无心当老师,却结结实实地当了一回老师,给了桂卿当头一棒。
“对,从来都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桂卿没头没尾地回道,这话说得极没水平,和他的棋路一样,恶了拐带的。
“暗箭难防,明枪也不好躲啊。”吕翔宇叹道。
“这是对我的一种提醒,还是对他自己的一种总结?”桂卿一边拿着一枚棋子慢慢琢磨着,不知该如何走下去,一边感到后背在刹那间涌起了阵阵难敌的寒意。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要是说‘暗箭固然难防,不过明枪也未必好躲’,或许更有韵味吧。”他在落棋之后突然想道这一点,然后又嫌弃自己过于迂腐和书生气了,便大张旗鼓地讨厌起自己来。
“你像老姜,他就经常从财务上支钱,常年论月地这样,说是送给这个领导,送给那个领导,其实他到底送没送,谁知道啊!”吕翔宇下了一招妙棋之后,猛然提道,似乎这话他早就想说了,只是今天才找到合适的机会。
桂卿一时搞不明白,这事和明枪和暗箭之间又有什么联系,于是他的思维便被卡住了,上不去下不来的,像个难产的孩子。如此,他只好静下心来专心下棋,在颇费了一番心思之后才终于知道,如何去对付吕翔宇棋盘上的逼迫,虽说有些晚了。
“这样直接支钱,连个发票都没有,”终于落子之后,他索性不再去多想,而只管接着吕翔宇的话说下去,“要是人家审计局或纪委什么的,来查账怎么办呢?”
“纪委查案子,那也是看人下菜,或者说,干脆就是落实领导的意图罢了,”吕翔宇冷笑道,很不屑的样子,“噢,你真以为他们会主动去查哪个人,或者哪个案子吗?如果你是小兵,上边没人要求你,你会主动干那些得罪人的事吗?每个人的上边都有人,谁也不能想干嘛就干嘛,为所欲为,都是有道道的。”
“我倒是没这样想,”桂卿连忙解释道,他不想吕翔宇误会了他,“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咱这不是闲拉呱嘛,再说了,我才上班几天啊,哪知道这里边的道道。”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包括审计局那帮家伙,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啊?”吕翔宇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很善解人意的样子,“他们这帮下三滥,每年都过来查账,搞得和真的一样,其实还不是为了搞几个钱啊。”
“哦?真的吗?”桂卿抬头看了一眼吕翔宇,问道。
“他们一上来,说你这里不合适,那里不合适,等你把食一上,再不合适的地方也合适了。”老大哥揭示道。
“要这样说的话,那倒是也证明了他们还算讲究,比那些收钱不办事的人强多了啊。”桂卿有些自作聪明地说道。
“哼!有些人就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吕翔宇像个刚出道的愤青一样,忿忿不平地说道,“有一年,王兆前刚来干出纳,姜局长安排她给审计局的人送钱,结果人家和她不熟悉,就没收。后来还是毛玉珍出面,才把钱送出去。你说啊,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明明想收钱,还在那里装样子。”
“呵呵,可能这也是多年养成的 惯吧。”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是啊,这都是吃惯的食,有些人一回不拿就心难受,百爪挠心的,比死爹了都痛苦。你看看个别的龟孙子,肚子吃得都挺挺的,和怀孕好几个月似的,其实都是一肚子的青苔屎,没点真东西,至于怎么干好业务,怎么写好材料,他们懂个狗屁啊!”
听到这话,桂卿突然卸掉了此前对于吕翔宇的某些谨慎敬畏的心理,消除了不少原本并不是特别清晰明确的距离感。虽然他也认为这种做法未免不隐藏着一定的风险,但还是在听了对方的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慢慢放松了对自己的部分要求。某种程度上讲,他也必须要表现出主动附和与接近的姿态,才能和对方透露出来的东西相匹配,不然的话,他会觉得辜负了人家的信任和看重,尽管他并不需要这种不请自来的信任和看重。从内心来讲,他并不想得罪任何人,一点都不想,所以他必须认真地听,无论他自己是否赞同他听到的这些话,他别无选择。这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更是一种难言的苦痛,他还没想好怎么对付呢,就这么直愣愣地迎了上去。
“哎,对了小张,你这一阵子领信息费了吗?”吕翔宇大义凛然地抱怨过后,突然把话题轻轻一转,说起了另一个事。
“什么信息费?”桂卿一脸的茫然。
“噢,你还不知道?”吕翔宇表情夸张地问道。
“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吕翔宇又道,“以前苏庆丰在这里干的时候,局里每年都会根据两办和市局采用信息的情况,还有在报纸上发表的宣传报道的数量发放奖金,反正是级别不同,计分也不一样。每年光这一块,苏庆丰就能领不少钱呢。”
“是吗,还有这事?”桂卿的血压升高了不少。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吕翔宇有些惋惜和无奈地说道,“你去文件柜里找找以前的文件,说不定能找得到,上面说得很清楚,什么样的稿件被采用了,奖励多少钱,标准都有。噢,对了,这个文件老刘那里肯定有,不过他不一定给你看,这家伙多少年了,就一直嫉妒苏庆丰领的那些钱。他没本事领,还眼红,嗤。”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要是按条奖励的话,那挣的都是辛苦钱,他嫉妒什么?”桂卿辩解道,像是和谁在吵架的样子,“要是他想领的话,他自己多写几条,多报几条就是了,何必眼红别人。”
“问题就在这里了,”吕翔宇叹道,“有些人自己不想写,还眼红别人领钱,确实有意思。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心眼公道的人呀?”
“好像是没有,尤其是特别公道的那种。”桂卿附和道。
“哎,对了,小张,”吕翔宇又问道,今天他的话总是让桂卿吃惊不小,“我怎么也没见你吃过几回加班餐啊?”
“噢,平时有活的话,我一般都是硬挤时间,往前赶赶,实在忙不开就拿回家干。我老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吃加班餐,那样的话,搞得好像我有多忙似的,嘿嘿。”
“你那才憨来,你给公家出力干活,加班加点的,为什么不能吃加班餐?”吕翔宇打抱不平道,“再说了,你一个人硬吃能吃多少啊?你吃十顿,恐怕都不够姜局长一瓶酒钱。”
“理是那个理,这不假,我还是觉得不吃的好。”
“那是你境界高!”吕翔宇瞪着充血的眼,不无讽刺地说道。
桂卿无语,嘴拙了不少。
“唉,你省,你那是给谁省的?”随即吕翔宇又问。
“行,公家的饭,”桂卿笑道,他只好显得大度了,“多吃一顿少吃一顿的,也无所谓的。”
吕翔宇见状,不再言语了。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之后,便用右手的棋子不断砸着左手的棋子,眼睛定定地盯着那个棋盘,仔细盘算着如何挽救即将输掉的局势。如此地败给了一个年纪轻轻的臭棋篓子,让他有些不舒服,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1章

连着下了几盘之后,过足了下棋的瘾,吕翔宇才肯放桂卿走掉。而桂卿这边刚一抬脚,吕翔宇那边就穿上外衣,准备回家了。桂卿知道,下午吕翔宇肯定是不来了,因为能在微醺之后痛痛快快地和小青年厮杀几盘象棋,对于吕翔宇来说这一天已经过得相当值了。当然,对于桂卿来讲也觉得很值,因为他毕竟从吕翔宇口里知道了不少东西,学了不少经验。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桂卿见渠玉晶晃晃悠悠地才来到办公室应个景,划过上班的那道。刘宝库则站在自己办公桌前的空地上,一边拉伸着他那个木已成舟再难挽回的罗锅,一边无聊地刺激着渠玉晶道:“我说,你也睁眼看看这都几点了啊?你这个点来,稀里糊涂混个把小时,又该下班了,你说你来上个班还有什么意义?我看你纯粹就是来混天撩日的。”
“呦,中午你这是喝了多少啊?”渠玉晶把手里的小黑包往桌子上一扔,白瞪了对方一眼后,毫不留情地说道,“怎么还没醉就开始胡说八道了?我这个点来怎么了?我来早来晚那是能力问题,我来不来那是态度问题,所以,只要我来了,你就说不着我什么?退一步讲,我就是不来,也比你们用公款胡吃海喝强!你信不信,我现在一个电话,就让你重走唐礼坤的老路!”
“可别,可别啊!”刘宝库一听她这话,马上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连忙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怎么糟蹋我褒贬我都行,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你可别连人家唐局长都捎带着一起裹进来,这事可是根上没人家梢上没人家的,你犯不着说这个话,我看咱还是光拉拉咱两人的事吧。”
“别自作多情了,我和你有什么拉头?”渠玉晶冷笑道,轻轻浮浮的样子,话都不粘地了,“咱两人能拉出锯末来吗?”
“拉拉试试嘛,说不定能拉出锯末呢。”刘宝库有些死皮赖脸地笑道,他希望通过这笑,来压制住对她的反感和厌恶。他还想抽自己一巴掌,骂自己为什么嘴贱,刚才非要招惹她。
渠玉晶正想再说什么呢,只见谷建军迈着两条大长腿进屋来了,他边走边嘟囔着:“你说说,俺这个外甥女可好了,在文井镇经管站干得好好的,非得想去团委干,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唉,这不,我还得给他找找人,看看能调调吧。”
渠玉晶一听谷建军的意思,立马就把回击刘宝库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看着谷建军问道:“谷主任,什么样的大事,还得你亲自出面呀?整个青云县还有你办不了的事情吗?”
谷建军又啰里啰嗦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算是对渠玉晶的一种解释,就像很多人只是把自己原来的偏见重新排列了一下,就以为自己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一样。看来,他这个碎嘴子的毛病是怎么也改不了了,就像他的脑子只能退化而不能进化了一样。
“呦,那这事可得抓紧办,”渠玉晶面笑心不笑地说道,“能当上镇里的团委书记,那离提副科级那就不远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谷建军未再理会渠玉晶的话,而是摸起办公室的电话拔打了一个手机号。电话一接通,就听谷建军的语气客气得都有些过分了,以至于屋子里其他三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起了鸡皮疙瘩。
“喂,苏书记,是我,建军啊,怎么,没听出来吗?”谷建军旁若无人地笑道,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哦,那个,我是用局办公室的电话给你打的,这不是怕领导你忙,天天日理万机的,不熟悉的号不接嘛。那是,那是,咱弟兄们肯定是熟悉的,这还用说吗?噢,你一会要开会呀?开会好,忙点好,比闲着强,我知道,我知道,领导都是很忙的,不忙的那不是领导。那行,我就长话短说吧,还是那个事,就是俺外甥女,赵晴,你看看能想法把她调到镇团委吧?给她弄个小部门负责人先干干呀,这样也好进步呀。你那么大的一个书记,这点事搁你手里还算个事吗?书记,镇长?嗯,他们能管这么细吗?我合计着,你要是提出来,他们也不好意思反对啊。拜托了,你可千万给想着点啊,好不好?恁谷哥我回头肯定会好好感谢你的,你放心吧!噢,那好,你忙你的吧,回头再聊。再见,嗯,好,再见。”
等谷建军放下电话,大家也基本上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他是想让苏庆丰把他外甥女赵晴提到文井镇团委书记的位置上去,以便今后提拔。不过呢,即使是在乡镇上,想从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一下子提到部门负责人的岗位上,如果没有很到底的关系的话,也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任何一个单位,无论级别高低,其内部总会天然地保持着一定的生态平衡,各种力量的角逐也都是在基本势均力敌的基础上进行的,除非有特殊的外力强行干预进来,否则一切运作还是得按规矩来。所以,此时就连桂卿这种职场白痴都能看得出来,谷建军的这个要求,事实上给苏庆丰出了个不小的难题。
谷建军很怕别人把话题聊到他托苏庆丰办的事身上,所以转脸就对桂卿主动开了腔,“哎,小张,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小闺女,徐荣,你怎么没和人家再联系啊?”
“谷主任他大可不必这样转移话题嘛,”桂卿暗地里冷笑了一下,心说,“真的没人有兴趣去议论他刚才的那个电话,他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的心理在作怪嘛。”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刘宝库和渠玉晶当然也默不作声,一来好像是他们都捕捉到了桂卿的心思,并且十分赞同他的想法,二来是他们大概都想继续听听年轻人找对象的事,毕竟这是举世公认的好话题,对此不感兴趣的人从来都是不多的。无聊的时间容易催生无聊的事情。
“谷主任,你又不是不知道,”桂卿显然不想成为别人议论的核心话题,所以他就斩钉截铁地自我解嘲道,“俺家那可是穷得叮当响,到现在我连结婚的房子都没有,说难听话,我的兜里比我的脸还干净呢。你说说,就我这种情况,我怎么能配得上人家那种条件啊?所以,我还是识趣点,主动在人家面前销声匿迹吧。”
谷建军闻听此言,一时倒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桂卿了。他越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就越是显得特别激动,因此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都有些发青了,才想起了后面的话:“去,去,去,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么没信心呢?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谁不是先成家后立业啊?所以说,你现在不要着急,没事的,你听我说,你别管什么情况,先找个媳妇再说嘛,找媳妇要紧,黄金年龄不能耽误!”
“只要人家愿意跟。”接着,他又强调和补充道。
“人家愿意跟,那肯定没问题,”桂卿有些调皮地说道,“问题是人家不愿意跟啊,那怎么办呀,是吧?”
“还什么愿意不愿意的?物质条件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你们两个人互相满意就行了。”谷建军一脸不同意不赞同的表情,同时还带着对桂卿一种特别的关切和爱护之意,比较严肃认真而又十分冠冕堂皇地说道。
他相信,越是对年轻人责备得严厉一些,到位一些,就越能体现出同事之间、老大哥和小弟之间那种发自内心的友谊和温暖,尽管他做得有些勉强和生硬。当然,他之所以这样讲,显然是刻意忽视了桂卿和徐荣之间在某些方面的巨大差异,或者他错误地以为这些差异肯定会互相弥补,互相抵消,并最终取得某种平衡和协调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桂卿对有些差异绝难容忍,正如徐荣对某些差异也绝难容忍一样。
“不过我觉得你们两个人最后没成,确实有点可惜。小张,你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从各方面来讲还是挺不错的,也可能你没意识到这一点。我知道,你现在的眼光并不低,我知道。”不等桂卿寻找合适的机会解释,谷建军又瞅空补充了上面的话,显然这才是他想要强调的东西。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哎,恁都听说了吗,咱局里那个小冷的事?”谷建军见关于桂卿的话题不好再聊下去,于是就开始玩起了八卦,神秘兮兮地提到了马局长的乘龙快婿。
因为传播和议论小道消息长期以来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所以当他提到这事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明显的迟疑和隐隐的畏惧。尽管他已经非常努力地在掩饰自己的窘态了,但是表现得依然不够好,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理想的状态。毕竟,冷宏伟和张桂卿不同,一个是马局长的金龟婿,众人都看好的潜力股,一个是毫无背景的农村娃,大家都拿他不当回事的小小的配角,或者说是跑龙套的。毫无疑问,要论起八卦,其实放眼整个水利局,乃至整个政府大院,也就是渠玉晶能算得上是独领风骚了,谷建军给她当徒弟都不够格。他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对话题的控制上面,完全没有考虑道桂卿的感受,因为他认为他已经彻底了解了这个年轻人的想法,看透了其身上所具有的能力和发展潜力,他真的没有必要再听其对和徐荣分手的事进行什么特别的说明了。
“小冷?你说的是马局长的闺女婿吧?”渠玉晶用她那惯常斜楞着看人的眼神非常无聊地瞥了一下谷建军,然后懒懒散散地说道,仿佛天下万事万物不管大小,无不了然于胸的样子。
“就是他!”谷建军肯定道,“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谁能想到,他能干出来那种事啊。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让人说不上来是什么味。”
“男人,有几个不吃腥的?”刘宝库憋咕了半天,终于来了这么一句,“只不过有的人,光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罢了。”
桂卿一听这话,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关于冷宏伟的事,看来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了,其他的人应该全都知道了。他想,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表现出想知道的样子,否则的话会被别人看不起的。于是,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耐心地听着他们聊下去。他知道,至少渠玉晶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展示自己口才和看法的好机会的,所以他压根不用着急。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果然,谷建军把序幕揭开之后,在以渠玉晶为首,刘宝库为辅,谷建军偶尔跟着衬几句的架势下,一场关于冷宏伟的闲话大剧就正式上演了。原来,冷宏伟这小子在他所帮包的那个村,悄悄地和村里的一个大姑娘好上了。有一回晚上,两人在他住宿的地方幽会的时候,被那姑娘的家人抓了正着,结果这事当时就闹得沸沸扬扬、鸡飞狗跳的,据说还差点出了人命。从来这样的破事都是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小,所以无论当时有幸看到那一出香艳闹剧的人,还是现在在办公室里闲着无聊议论着玩的人,都无不怀着激动一场的心情来欣赏和品味这件所谓的“好事”。
“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刘宝库嘴里连着抛出了两个成语,显得他多有文化似的,让旁人不能忘了他还是个本科生。
“这才结婚刚两个来月,崭新的新媳妇还没亲够呢,怎么就想着去找野花去呢?”渠玉晶一脸天真地嘟囔道,也不管这话说出来之后是什么效果,“难道说野花就那么香吗?哎,是不是男的都喜欢去找野花,就因为野花比家花香吗?”
“大餐再好,天天吃也腻歪啊,时不早晚地吃口咸菜,那也是一种享受。”刘宝库阴着个小脸解释道。
“去你的吧,老刘!”谷建军鄙夷道,说话竟然不结巴了,“人家渠玉晶说的媳妇,你扯的是大餐,这是哪跟哪啊?”
“你懂个鸟啊?”刘宝库把罗锅腰往椅子上一靠,用手拢了拢头发,然后不屑地说道,“这是打比方,是比喻,懂吗?再说了,孔老夫子都曾经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就是说,吃饭和办事,是人生最大的欲望和乐趣,离开这两样,人要么是活不下去,要么是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谷建军被刘宝库噎得脸色通红,嘴唇直打哆嗦,但是又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所以只好在那里干着急,和个气蛤蟆似的。渠玉晶虽然平时嘴巴挺利索的,但是刘宝库刚才的话显然有些不上道,所以她也默不作声,双手捧着一张报纸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看着。桂卿更是不好插言,只能在一边看热闹。最后谷建军在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之后,才极不情愿地一边笑一边愤愤地说道:“你懂个鸟,行了吧?你就是专门研究鸟的鸟人!”
“我是鸟人,不过对于研究鸟,我并不精通。”刘宝库淡淡地说道,没敢再抬眼看谷建军,他不想再惹他了。
还是渠玉晶老练,她略微一动鼻子就闻到了老刘和老谷对话里隐藏着的火药味,于是她连忙把话题岔开道:“正好我那天看见马静茹来着,她的肚子挺起来了,看来是怀孕了。你说说,啊,自己的媳妇挺着个肚子,千辛万苦地在那里给你生孩子,你还跑出去吃野食,这也确实忒不像话了。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难道说男人都这样吗?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有啊。”
“媳妇要是不怀孕,说不定这小子还不玩这一出呢,”刘宝库幽幽地说道,“所以啊,我估计这都是憋出来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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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那恁媳妇怀孕的时候,看来你也出去花了。”渠玉晶不出意料地问道,正如大家心里所猜想的那样。
“我能干那事吗?”刘宝库一脸不屑地苦笑道,“我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心眼还是很好的,人品还是没得说的。”
“那是啊,你是好人堆里挑剩下来的,”渠玉晶挖苦道,眉眼高低一点都看不出来,“不然也不会被安排到这个单位来呀。”
“哼,你干不干那事,谁知道啊?”谷建军接着渠玉晶敲打刘宝库的话音,逮着机会就跟着刺激他道。
“冷宏伟这事,最后究竟怎么收场呢?”渠玉晶又回归主题道,天下的心都让她操尽了。
“怎么收场,还能怎么收场啊,”刘宝库就像一位资深法官一样,带着高人一等的语气坚定地说道,“就是天大的事,最后还是得落到地面上。首先来讲,至少镇上得出面,把这事给安抚下来吧,不然组织的脸往哪搁?其次来讲,马局长也不想把这事闹大啊,毕竟这种烂事要是传出去了,不光他脸上没光,就是马静茹那边,也不好看呀,对不对?除非他能下定决心,让他闺女和冷宏伟离婚,不然的话,他最后还是得出来给冷宏伟擦腚。”
桂卿心说:“怪不得马局长这几天没来上班呢,原来是家里出了这么个幺蛾子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开始同情起马局长来了,且觉得想当个好岳父着实不容易,尤其是在遇到个不入路的闺女婿时,那种无言的伤痛真是没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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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阳历年的最后一天,全市县(市、区)机构改革工作会议在鹿墟宾馆召开,会上宣读了《鹿墟市县(市、区)党政机构改革的意见》等文件。会议提出,各县(市、区)党委工作部门一般设置7个左右;政府工作机构不超过22个,田成县不超过25个。于是,为了实现机构精简,完成上级布置的机构改革任务,部分县直机关进行了调整,一些单位消失了,一些新的单位出现了。不过对于政府大院来讲,其实所有的一切基本上还都是老样子,人还是那些人,脸还是那些脸,只不过是个别单位换了一下名称,个别领导换了一下位置或头衔而已。
同时,为配合好这轮机构改革,全市绝大部分乡镇基本上按照两个合并为一个的比例,进行了大范围大幅度地调整。比如,北沟乡在和邻近的一个乡合并之后,也顺理成章地改成了北沟镇。黎遇林由乡党委书记变成了镇党委书记,王卫东则由乡长变成了镇长。被合并的那个乡的一二把手则调到了县城某部门任职,乡政府原来的那些机关人员也进行了合并或分流,有的则干脆借此机会辞职下海干别的去了。
经过这轮轰轰烈烈的机构改革,全市大部分的“乡”几乎都消失殆尽了,只剩下寥寥几个还羞羞答答地存在着,仿佛只是为了使“乡镇”这个名词不至于马上落空而顽强地活着。而“镇”的出现则是遍地开花,搞得到处都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全市的城镇化水平一夜之间就实现了跨越式发展,由农业社会一下子就迈入了工业社会。具体到青云县,则是调整后所有的“乡”全部消失,全县就只剩下若干个“镇”和4个“街道”了。“乡长”这个称呼,一时间从青云大地消失了,变成了地地道道地历史名词,而“镇长”这个称呼的含金量和时代感似乎也增加和变强了。大概所有的官员们在潜意识里都认为“镇长”比“乡长”叫起来更时髦,更好听,也更有面子,而没有人会在乎群众的感受和理解,更没有人去问一下,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到底是更喜欢“乡”还是更喜欢“镇”。
当然,这轮机构改革也波及到了乡镇下面的各个村。比如,北樱村和南樱村这两个自然村就被合并成了一个新的樱峪村。南樱村的支部书记因为年龄原因不干了,由北樱村的陈向辉继续任新樱峪村的支部书记。
无论是市里、县里,还是镇里、村里,那些在领导嘴里讲起来都冠冕堂皇、神圣严肃的,而用旁观者的眼光看起来则都显得乱糟糟嘈杂杂,甚至无比愚蠢可笑的,如果从实际的角度认真分析起来则其实是换汤不换药万变不离其宗的事,其实都和桂卿关系不大,或者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既不关心这次所谓的变革,当然这次变革更不会去关心他。他觉得,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工资还是那个工资,局长还是那个局长。眼下,他唯一上心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怎么给即将参军的表弟表示一下。原来,最近一段时间表弟田亮在小姑夫田福安的全力运作之下,马上就要到沈阳军区某部去当兵了。在农村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和结婚或盖房子一样重要的可喜可贺的大事,亲戚朋友们都不能等闲视之。经过一番商量之后,他一家人决定,除了正常的拿钱之外,再到县电视台给田亮点个歌,热闹一下,反正田福安也喜欢这样搞,他向来都喜欢把场面搞得影响大一些,再大一些。
这天晚上,桂卿跑到云湖山庄,一方面代表父母把礼钱送过去,另一方面也告诉小姑和小姑夫,县电视台播放所点歌曲的时间,好让大家及时收看。因为月亮很大,光线较好,所以他老远就看见田亮穿着一件黄大衣从店里往外走。等他赶到山庄门口的时候,田亮已经在那里站了一小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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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亮,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屋里蹲着啊?”他和表弟打招呼道,“关键时期,你可千万别冻感冒了啊。”
“没事,我出来透透气。”田亮吸溜着鼻子回道,看样子似乎已经感冒了,只是不怎么厉害。
“我听着里边怪热闹的,都谁在家里的?”他又问道,“恁二舅和恁二妗子让我过来看看,你当兵还缺点什么吗?”
“不缺什么,家里都给准备得差不多了。”田亮答道。
“那些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吧?”他又问道。
“都办好了,”田亮爽快地回答着,然后愣了一会又诉苦般地抱怨道,“小卿哥,你说现在这个社会啊,我明明身体很好的,平时壮得和个牛犊子似的,结果给我体检的大夫硬说我这里不合格,那里不合格,要把我刷下来,真是见了鬼了。”
“不会吧?”桂卿嘿嘿笑道,算是事后的安慰,“体检这玩意都是硬顶硬的,不好使坏吧?再说了,他要是硬给你使坏,你可以申请复检啊。另外就是,你自己觉得你身体壮,不过和人家体检标准比,也不一定就符合人家的要求,这是两码事。”
“等复检完,黄花菜都凉了!”田亮年纪不大,这话说得却挺世故的,“最后还不是钱老爷出面,才把事摆平!老头票子一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不合格的也能给你搞合格了,真气人。”
“行,只要最后你能通过,谁犯得着去和他们计较这事,”桂卿继续劝慰道,有点没话找话说的意思,“再说了,现在谁家走个兵,不花个三万五万的,一毛钱不花根本就走不成。其实,我说三万五万,那还都是少的呢,有的人为了能走得好点,花上个十万八万的也不在少数。”
“就是呀,所以说,我这回走兵,俺爸肯定也没少花钱。”田亮来回晃动着肩膀有点落寞地说道,难得他深沉一回。
“行了,你小子知道就行,”桂卿象征性地鼓励了一下这位可爱的表弟,“等你到了部队,好好干,争取干出点名堂出来,这就是对俺小姑和俺小姑夫最大的回报了。”
“另外,在部队你要多长个心眼,学聪明点,”稍后,他又郑重其事而又热心地提醒道,“碰到一些特别危险的事,别光为了所谓的荣誉就盲目地往前冲,要多动动脑子,啊。你要是看到情况不对头,明显不该白白送死的时候,你宁可犯错误被开除,也不要稀里糊涂地去做无谓的牺牲,懂吗?当然了,我说这些,都是指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你要保持自己的头脑,不能一点脑子都不动,明白吗?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你一定要服从领导,听从指挥,不要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要认真地约束自己。总之一句话,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头脑发热,凡事要多想一下为什么,要多考虑一下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要一条死胡同走到到底。”
“没问题!”田亮咧着大嘴笑道,同时“啪”一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他的回答和动作都非常迅速有力,以致于表哥甚至都有些怀疑,他是否真正听懂了刚才的话。在皎洁清亮的月光照耀之下,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此时显得更加肃穆威严棱角分明了,一点也看不出幼稚和调皮曾经在上面留下的种种痕迹了。
“你这小子,初中都是吊儿郎当地混完的,就你那个烂学历,你怎么过的关啊?”桂卿出于好奇的原因,随口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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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哥唻,这你还不明白吗?”田亮一边俏皮地摸着那刚刚留长一点头发的大脑袋,一边嬉皮笑脸地回答道,“现在除了骗子和假牙是真的,别的什么东西不能造假啊?你别看我一天高中没上,照样拿鹿苑中学的毕业证,说不定我的毕业证比你的毕业证还真呢,哈哈。”
“你这家伙,真是五茧不结结六茧,”桂卿开心地揭着表弟的老底,“天下就没有你干不上来的事。我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年年都是花钱买的优秀学生干部奖状吧?”
“买的奖状就不是奖状吗?”田亮笑着反驳道,倒很有些临行前的亲密意思,“这奖状还不是一样用?老师愿意卖,我愿意买,俺爸俺妈高兴,这有什么不对的吗?皆大欢喜三方都满意的事,我觉得很好啊!再说了,我反正就是这个熊样了,就算把我累死,我也学不出来什么好道子了,嘿嘿。”
哥俩正亲切地说着话呢,突然从大门里蹿出来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出来,像条大狼狗一样,吓了桂卿一大跳。那人还未立定身子,就非常粗鲁地冲着田亮大声叫道:“你干熊的是?屋里人都等着你呢,你在这里拉什么闲呱的你?”
桂卿一听那人的话,心里立即升起一起无名之火,恨不能上去一拳把他干掉。“也太不尊重别人了!什么玩意啊!”他心理暗暗骂着,并且知道遇到了一个农村的二货。
“噢,我这就过去。”田亮应声答道,少了个头魂一样,然后就急忙往院子里跑去,边跑还边回头对表哥说,“那个,卿哥,我先进去了,回头再找你拉呱。”
“那行,你去忙你的吧。”桂卿随口说了声。
然后,他就看见刚才训斥田亮的那个家伙转脸就进了院子,就好像刚才田亮被一条癞皮狗给缠住了,而恰好那家伙来把田亮解救了出来一样。这位英勇无畏的解救者当然是不屑于同一条癞皮狗搭腔的,所以人家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冒犯,为此他气愤不已,心境难平,再加上从山庄里不时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声和吵闹声,搅得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他觉得小姑夫净和这种没点素质和礼貌的烂人结交,真是品味太低了,什么人找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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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贺喜的人太多了,估计我是排不上号了吧。”他有些无味地随便想着,“锦上添花注定不如雪中送炭,我还是先回去吧,等里面和他们走得近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再过来吧。”
想到这里,他折过头来就回家了,没有一丝犹豫,就像离开一个令人鄙视的贼窝和淫窟一样,他讨厌这里的人。
当他正怀着满心的不快往回走着呢,忽然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他掏出来一看,是李晓樱发来的,青绿色的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首词,《满庭芳•新年寄语》:

银花火树,星月长天,华灯满庭芳处。
又是一年,淡淡云烟暮。
不问君来去路,相见欢,笑语盈户。
曾记否?玉龙左岸,并肩信步。
如初,流光转,时光飞渡,未减思绪。
携手畅然笑,长留心湖。
今宵把盏共祝,贺新年,友情永驻。
念此去,何日再聚,千里迢迢路。

他一边低头高兴地看着信息,一边高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的夜路,浑身洋溢着说不出来的兴奋劲,一扫刚才的郁闷和气愤,完全感受不到冬夜的寒冷与寂寥了。他把晓樱的词又默念了几遍,感觉有些熟练了,便试着背诵下来。等走到云湖山庄和北樱村中间路段的时候,他慢慢地停了下来,然后顺着缓坡向月光下的水库走去。他希望一个人静静地坐一会,以便好好想想这首词到底写得好不好,看看还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没有。他在离水边六七米远的地方,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冥思当中来,同时也若有若无地想念着娇弱美丽的晓樱。
“千里迢迢路,为什么要说千里迢迢路呢?”他漫无目的地琢磨着这句话,“这样的话,岂不成了‘无缘对面手难牵’了吗?难道说,她认为我和她之间还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吗?唉,这也不好说,其实从我这边来讲,又何尝不是感觉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呢?”
“晓樱啊,晓樱,你知道吗,”他觉得此刻晓樱就站在他跟前,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充满了柔情蜜意,于是就换了一种方式向她倾诉道,“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会感到阵阵寒意,就像现在这样,从头到脚都冰冷冰冷的。我觉得我有点怕你,畏惧你,有时候这种感觉甚至还特别强烈,强烈到我都不愿意面对你了。可是,从你那宛如春天一样的笑容里,我恰恰又看不出来你对我有什么排斥之意,即使是如此,我依然不敢冒然地接近你,我觉得只要我再走近你一点点,我的意志就会崩溃,我的内心就会瓦解,我全部的感情和精神就会烟消云散,不知所踪。原谅我吧,晓樱,或许你在我心里太重要了,以致于我不敢轻易地承认我对你是多么的爱慕和向往,尽管我每时每刻都离不开你,都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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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但仍然不知道该怎么恰当地回复晓樱的短信,因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说一声“谢谢”吗?那样肯定太过于平常了,似乎亵渎了她的美意。给她修改一下吗?那样倒是符合他的性格,但是又似乎有点不近情理了。到底该怎么办呢?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也学着她的样子写一首回过去比较好,这样就省去了解释和思考的烦恼。于是,他抬头欣赏了一会云烟低垂变幻多端的穆青色天空,又凝望了半天波光粼粼氤氲湿润的水面,才慢慢理出点头绪出来,然后又稍微改了改,就把一首《诉衷情•新年寄语》发给了她:

一帘梅花雪中俏,向晚迎风萧。
明月诉吟不尽,千年情丝绕。
暗香远,烟水遥,女儿娇。
疏影窈窕,斜倚小桥,诗在梅梢。

“如果樱花能开在冬天就好了,”把信息发过去之后,他一边用滚热的屁股暖着冰凉的石头,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犹如古代某个欧洲小国的君王,“那样就能兼具明艳和高冷两种沁人心脾的气质了。当然了,就算它硬要坚持开在春天里也没关系,我完全可以把它想象成在冬日里绽放的花,因为大脑才是人身上最强大的武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大脑可谓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它神秘莫测却又坚不可摧,永不消失,永难磨灭。”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3章

徐世林的老婆不仅年轻漂亮温柔贤惠,而且还特别通情达理精明能干,可谓才貌双全秀外慧中,她的好名声早就在他的单位里被传播成了尽人皆知的事情。他在尽情地享受着这种特殊的荣耀给他带来的欣喜自豪之情的同时,也隐隐担心着,自己早晚有一天会驾驭不了她。当然,他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的胡思乱想,而是有着极为确切的证据的,至少在他眼里,这些证据是十分醒目和刺眼的。比如,无论他们两个人在家里闹得有多么不愉快,只要出了家门,见了外人,她总是能迅速表现出那种天生的热情和魅力,来对待别人。不管工作和生活上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和难以逾越的沟沟坎坎,她总是能雷打不动地保持着一脸真诚的笑意来面对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讲,她就是个神一样的存在,一直都威胁着他。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的话,那她一定具有钢铁般坚强的意志和金刚石一样的内心,比保尔•柯察金还厉害,比铁人王进喜还强悍。她简直就是用某种特殊材料做成的,不畏艰辛,不怕困难,好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退缩和畏惧,什么叫犹豫不决和左右为难,也仿佛从来就不懂得什么是彷徨和迷茫,什么是迟疑和困惑。有时候,她甚至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女人,而更像是一尊神,一尊站在高高的雪山顶上的女神,看着栩栩动人笑容可掬却又远隔万里遥不可及。他经常面对着这样一种情况,那就是既对她的一些言行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又不得不无奈地去认可她赞同她。对于这一点,他总是觉得十分郁闷,十分恼火,却又找不到地方来发泄。人敬畏什么,通常就会憎恨什么,这简直是一定的,他当然也逃脱不了这个魔咒的制约。
尽管他在形式和程序上一直事无巨细地牢牢把持着这个小家庭一切大权,但他仍然不得不暗地里承认,他正向着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的方向走得越来越快了,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完全无法返回到最初的状态了。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最终会演化成什么结果,但是有一点他能肯定,那就是他内心的恐慌和忧虑正在与日俱增,并且越发强烈和厚重起来,都压迫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终于开始意识到,娶一个强悍的妻子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尽管外观上可能很好看,很有面子。
他无疑是深爱着她的,但是却爱得那么辛苦,那么虚弱,那么不明就里和糊里糊涂。对于这份奇异、特殊、另类的爱,他既感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又感到它已经好景不长来日无多了,恐怕最后会转瞬即逝,或者慢慢地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绝望和痛苦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危机,他有时甚至要靠仔细回忆童年的幸福生活和认真憧憬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借以冲淡这种挥之不去的讨厌和烦闷的情绪。

楼主:苏晓堤

字数:157304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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