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天涯 >  舞文弄墨 >  《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在桂芹的精心操持和积极努力之下,她的培训学校越办越红火了,越办越出名了,至少在栏山区外语培训圈里,康桥英语这块牌子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世林所供职的政法系统的人,甚至是很多领导的小孩都慕名到她的培训学校来学 英语。她心眼子很活,脑袋瓜子转得也快,总是能根据不同的情况酌情减免部分学生的培训费用,而且专门把一些关系重要的孩子单独编班,并亲自给他们授课。她的这种做法,不仅迅速地提高了她所关照的孩子们的英语成绩,而且还不显山不露水地就拉近了她和那些家长们之间的关系。很多人和她的关系,早就突破了一般意义上学生家长和社会培训机构授课老师或校长之间的界限,彼此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比如栏山公安分局副局长周政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周政身材中等,略微发胖,显得很敦实稳重的样子。他有着一头浓黑干练的短发,白净的面皮中泛着匀称温润的淡黄色,左眼角处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疤痕,给他那一贯庄严凝重的脸上增添了不少人情味。此人自1988年海西警校毕业后,先从某基层派出所民警干起,通过扎扎实实地奋斗,一步一个脚印,几年一个台阶,历任派出所副所长、所长、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等职务,33岁时当上了栏山分局副局长,仕途可谓一帆风顺。
他有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漂亮女儿,名字叫周茜。周茜这个小女孩各科学 成绩也挺好的,就是英语学起来比较吃力,很让他这个当爹的担心和头疼。其实这个问题说起来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小孩子本来就对学 外语的兴趣不高,再加上还处在贪玩的年龄,外语成绩好点差点根本就无所谓的。不过,他和大多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不愿意看到孩子输在所谓“起跑线”上的家长一样,老是认为学好外语必须从小抓起,所以一点也不敢放松周茜的外语学 ,于是他也像单位里不少同事那样,把孩子送到了桂芹办的康桥英语学校里进行专门的培训。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周茜自打进入桂芹亲自授课的培训班,进行了一段时间针对性很强的系统训练之后,学起英语来竟然变得毫不费力了,而且她越学越有兴趣,甚至开始把学 英语当成一种爱好了。在教学之余,桂芹和她的关系也特别好,两人好得就像一对母女一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桂芹喜欢她的聪明伶俐漂亮可爱,她则喜欢张老师的温柔体贴循循善诱,在她眼里张老师几乎就是她亲妈妈的完美化身。
桂芹在第一次接触周茜的时候,就敏感地感觉到,这个小女孩身上似乎永远带着一股浓浓的哀愁和忧郁,和其幼小的年龄极不相称,很不协调。过不多久,等她和周茜真正成为要好的朋友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周茜的妈妈在前年就因病去世了。妈妈的去世对周茜来讲,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以致于她久久不能从失去妈妈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直到她遇到和蔼可亲如春风般温暖可人的张老师,这种情况才开始渐渐有了好转。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周政妻子的意外病逝,除了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哀伤和悲痛,让他的婚姻和家庭过早地夭折之外,还使他意外地获得了重情重义爱妻如命的好名声。所有熟悉他的人都认为,他在妻子接近一年的病程当中,除了默默无闻地干好本职工作之外,还完美无瑕地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全部责任。他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在妻子的病床前向大家真实地诠释了什么叫夫妻情深,什么叫相伴相随,什么叫一朝许诺永不放弃。所以,当他后来被提拔为副局长的时候,不仅系统内从上到下一片赞许支持的声音,就连单位外边的亲朋好友们也都一致认为,这次提拔是对他的一种奖赏,一种回报,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得到的。所有的人都认为,一个对结发妻子那么疼爱、体贴、义重情深的男人,肯定也会是一个坚强勇敢认真负责,能胜任更高一级领导岗位的柔情铁汉,热血英雄。
最开始的时候,通过女儿的关系,周政和桂芹有了些许星星点点的接触,两个人彼此之间只是泛泛地互相钦佩互相欣赏而已,并没有参杂着太多的其他感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和彼此之间了解程度的逐渐加深,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张老师太完美了,太有魅力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次当他在接孩子的时候看到张老师那张熠熠生辉光彩照人的迷人面容时,居然会有一点点脸红的感觉,居然会有一点点心动的感觉,而这种久违的奇妙感觉大概有三年多的时间不曾在他身上出现了。为此,他感到阵阵莫名其妙的愤怒和不由自主的哀叹,他看不起自己,鄙视自己,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思想肮脏灵魂堕落。他曾一度感觉,就连身上那套代表作威严和正义的警服都好像在无情地嘲笑着他,挖苦着他,奚落着他,特别是当他想到这个让他烦恼不已的小张老师就是徐世林的妻子的时。她怎么会是徐世林的妻子呢?真是匪夷所思。
“为什么好女人都已经嫁人了呢?”有一次,他在办公室里毫无道理地固执地想着这个问题,“就像,就像周茜的妈妈已经嫁给了我一样。唉,这个可怜的幸运的我最亲最爱的女人啊,你在那边还好吗?你冷不冷,饿不饿呀?你是不是也想我和茜茜了?”
一想到妻子生前的音容笑貌,他又不由得留下了两行冰冷的泪水。这些含义复杂成分多变的泪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见到和感受到,并清楚里面所孕育着的一切内容。他从来都不允许任何其他的人目睹他伤心流泪的模样,包括他的父母和女儿在内,因为他要把对亡妻的爱永远埋藏在内心深处,让它像琥珀一样长久地保持着晶莹透亮的状态,以便他随时随地寄托自己的哀思和惆怅。他一度觉得,他会爱他的妻子一万年的,或者三生三世,那都不是问题。
“徐世林,嗯,这小子,”他的思绪不知何时又转到了桂芹的老公身上,他在恍恍惚惚当中已经把他当成了情敌来看待,来考虑了,“他简直就是一棵在温室里长大的大白菜,或者像一头刚刚发育好的小肥猪,白白嫩嫩,摇摇晃晃的。他有何德何能啊,居然会走了狗屎运,娶到小张老师这样的女人?老天啊,他老人家真会乱点鸳鸯谱!”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见徐世林真的变成了一头小肥猪,正傻乎乎地拱着自己的脚脖子,还不时地哼哼几声,以证明他确实是一头正儿八经的不可爱的小猪。猪怎么会可爱呢?不管它有多小。
“这种没有性格、没有特色、没有棱角也没有潜力的人,能力平平,资质一般,偏偏就是艳福不浅,能找到那么出色的老婆,唉,这都是什么事啊?”他狂妄地想道,失去了些许理智,“看来还是古代的皇帝好,能光明正大地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噢,光明正大,对,理直气壮,无所畏惧!是个男人都有一个永难破灭的帝王梦,只不过很多人已经过早地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罢了。我虽然不是什么人中龙凤,但是也绝非凡夫俗子之流,应该还可以做一做这种高端的帝王梦吧?这绝对不应该是一种罪过,不是罪过,这又何罪之有呢?说到底,我不过只是一个在河边玩耍的小男孩罢了,我难道不能拥有自己的梦想吗?对,我能!我必须能!”
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子韧劲不经意间重又复活了,使得他很快便热血沸腾激情万丈,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又魂安何方了。他幻想着他是王,而她就是后,他喜欢的后。
“听说他很快就要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了,”他又把幻想进一步地推向前了,“嗯,这小子确实挺走运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混到了区政法委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了。当然,这种狗屁位置在我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讲,对于这个整天浑浑噩噩碌碌无为的酒囊饭袋,小张老师的所谓亲老公来讲,他还是受之有愧了,他不配,真的不配!不过,还是应当承认,越是不配得到某些珍贵东西的人,就越是能得到那些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地位,还是美女,统统是这样。比如我们现在的局长,一个狗屁不是的东西,不照样人五人六地领导着我,指挥着我吗?哦,一把手嘛,就是一个‘干’字,副职嘛,就是一个‘忍’字!人心上插着一把刀啊!对于徐世林,徐大主任来说,不也是一个‘干’字吗?作为一种呼应,在小张老师那里就应该是一个‘忍’字。对,任何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悲凉和凄苦,小张老师也不应该例外。那么,好吧,她有什么需要‘忍受’的地方呢?喔,我想想,她需要‘忍受’的地方太多了,多得满世界都放不下了。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嫁了一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对,刘阿斗!”
想到这里,他猛然站起身来,用极其鄙视和厌恶的眼光看了一下前方,就好像那里正站着猪狗不如的“徐阿斗”一样,那个在平淡的日子里唯装逼与谝能不可或缺的家伙。只看了一小会,他就迅速地把脸转向了窗外,他一眼都不愿意多看那个若隐若现的“徐阿斗”了。他相信,他完全、绝对、无可争议地拥有对徐世林这种人视而不见并从内心彻底对其进行忽视的权力。
“他应该是沾了他老爹的光了,”他躺在老板椅上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脑子却没有跟着闲下来,“亦或者是沾了他老婆的光了,这都是很难说的,不然的话他凭什么混到今天的样子呢?简直太没有道理了!一切都是不可理喻的,一切都是疯狂的,就连我也是疯狂的,特别是茜茜她妈妈走了之后,我是彻头彻尾的疯狂了,我知道,我瞒不了我自己,我也没必要瞒自己。”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太累了,身心疲惫,尽管这些烦恼都是他自找的,与旁人无甚关系。自此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世界上还真有所谓的“相思病”这种病,而且发作起来还非常伤人心神,害人身体,并不比那些癌症什么的轻多少。他确定无疑地害了相思病,而且病得比较严重,唯有得到桂芹才能真正救得了他,才能将他从病痛中拉出来。她就是他唯一的解药,他如此矫情地想着,不知羞耻,不顾身份,不念及死去的妻,那个他要爱她一万年的妻。
他想念关于桂芹的一切,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呼吸,每一个动作,无论什么动作。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回去之后他都要琢磨半天,并且会想上十几个或者几十个答案来。几乎是每时每刻,只要脑袋能停下来,他都在想,她在干什么,她幸福吗,她快乐吗。无论碰到什么东西,他都会想,如果她看到这样东西会有什么想法,会有什么感受,会评论些什么。比如,在商场里看见一件衣服,他会想穿在她身上是什么样子,好看不好看,漂亮不漂亮等。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如果他和她以后真能生活在一起的话,那么将会是怎样一番令人心驰荡漾的情景。如果有独处的机会,当然是彼此交了心之后,那么他该会怎么拥抱她,和她亲昵呢?对这个问题,他做了无数的答案,答给他自己听。或许可以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并轻轻地抱着她,也可以从后边抱着她,温柔地揽住她的腰,反正怎么做都是幸福的,牢不可破的幸福。夜里想,白天也想,即使在梦里也会想,忍不住,改不了。
他从前是喜欢喝酒的,白酒或红酒,尤其是他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但是现在却不敢了,他怕自己喝醉酒之后干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傻事。他的自制力是惊人的,但是从来也不敢拿对她的思念来考验自己,考验失败那几乎是肯定的。他多么希望能从她身上找到一些难以容忍的缺点啊,可惜总也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偶尔站在旁人的角度,从她身上勉强找出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特点,当然并不是真缺点,他看着也是那么的诱人,那么的充满吸引力。至于她身上本来就存在的那些优点,那更不需要再单独提起了,如果提起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他会直接晕倒的。
他把她身边的,他所知道的所有的男人都琢磨了好多遍,想弄清楚她在那些人身上有没有投入一种特别的感情,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如果他感觉有,哪怕仅仅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那么他也会痛苦万分的。不过好在这种情况极少,极少,甚至根本就不存在,他有时不禁嘲笑自己太轻易地就犯了有罪推定的严重错误。当然,他偶尔也会吃一些不相干的醋,比如他恰好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多说了那么几句话。正因为不相干,这醋吃起来才格外的难受,不能光明正大。
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她所有的亲戚关系,所有的朋友关系,所有的同学关系,她过去的经历,过去的所思所想,过去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现在的一切。他觉得,无论她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她的过往有多么的不堪和恶俗,都阻挡不了他对她的那种强烈到极点的绝对不可遏制的爱。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4章

周政甚至想,他那么那么爱桂芹,她稍微爱他一点又何妨呢?九牛一毛的事情,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事情,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快活到极点,她怎么能狠心不那样做呢?
迷恋一个值得迷恋的女人,很快让他的心态变得年轻不少,并且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高级生命所独有的生命的原始的力量,催生着他体内一切灵动的妙不可言的东西。他应该是快乐的,是有事情可做的,至少是不无聊的,但是在很多时候,他实际上是处于极度的痛苦和郁闷当中的,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得到她。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鄙视这种观点,他觉得之失之都是命,只不过他历来喜欢和命运抗争。得不到,痛苦,得到了,又会无聊,这个道理他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他却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啊,怎么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是爱上一个人,不是他能当家的事,他觉得在男女之情的旋涡里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无能为力的可怜兮兮的受害者。老天赋予人爱和被爱的能力,却又不能及时充分地满足人因为这种能力而产生的欲望,确实是非常残忍的,也是非常荒唐的。
他认为自己的意图可能违背了道德,却并没怎么违背天意,违背自然规律。他需要给自己的行为找点理由和借口,以平息心中的那份来自世俗的自责和内疚,好扫除心理上的巨大障碍。很快,他就有了一种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强烈感觉,觉得自己是在干一件很正义的事情。既然是正义的事情,那么就需要刻不容缓地去进行了,他就是这样一种人。
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自然是不光彩的,也是不应该的,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和着魔了一样,天天夜夜迷得神魂颠倒的,根本不成个样子。内心如此痛苦,却又难以找人痛快地倾诉,于是愈加变得不能忍受了。他想起来张爱玲和胡兰成的爱情,觉得凭张爱玲的非凡才情,难道她就看不透胡兰成的人品么?显然不是这样,可是最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倒在了他的怀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飞蛾自然去投火,那只是因为它是飞蛾,飞蛾就是能够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去奔向它心中的光明,而不是像一只苍蝇那样只知道去追腥逐臭。不是一种人,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只有同是一类人,才有无尽的话可说。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要是侥幸得到了她,他会发现根本就不值得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事情也是有的,并不稀奇。他会发现她身上其实也有着他难以容忍的缺点和毛病吗?两人会不会最后也变成彻头彻尾的仇敌,不共戴天?他想过这些问题,但是依然认为需要勇敢地往前走,不该退缩。月亮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水,没有空气,没有绿色,白天热死人,晚上冻死人,人类不还是拼了命地往上跑?她就是他心中的月亮,他必须得登陆上去,否则他是死不瞑目的,谁叫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月亮呢?还偏巧让他给赶上了,真是冤孽。
他心中有一团明亮的火,田震《野花》中的那团火,是天上的雷电引燃的,此时烧得太旺,仿佛那火底下的炭是不要钱的一样,让他整日整夜口干舌燥的,特别难受。多年前,他的一个伙计曾经贫死滥厌地笑着告诉他,说黎明的《今夜你会不会来》这首歌很好听的,当时他很不以为然,觉得那厮的口味未免太逊,水平未免太渣,怎么专一地喜欢那些甜腻腻软绵绵的靡靡之音呢?不像他,和他这样的人,自以为很男人的人,对田震这样的铿锵女人情有独钟,就是没来由地喜欢她的歌,一副非她不娶的架势,一百头母牛也来不回来的样子。后来,后来,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感情他和那位伙计差了整整两个时代。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今生遇见她,他怎么会再离开?他哭了,旁人不知道是为了谁,只有他清楚,是他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庸俗吗?可笑吗?荒唐吗?可事实就是这样的,他又能怎样呢?
他觉得的古人是不幸福,后人也是不幸福的,天下的男人都不幸福,连那个徐世林也不例外,因为前人和后人都无缘遇见她,所以不幸福,而徐世林虽有缘遇见她,却始终是配不上她,所以也不幸福。古往今来只有他一个人最幸福,因为是他在今生今世遇见了她,不早也不晚。即使最后不能得到她又怎样呢?至少他知道这世界有这么一个人,和他认识,和他熟悉,和他偶尔地能见上一面,这还不够吗?他还想奢望什么?人,当然是是不能贪得无厌和得寸进尺的,得知足才行,得懂得进退才行。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疏于和旁人交流,并不是他不爱说话,只是因为知音难觅罢了。他高傲,却又不愿意让别人以为他高傲,他孤单,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孤单。他觉得,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虽然很多,但是能在精神和思想上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的人却很少,很少,甚至于几乎没有。他没来由地以为,她就是那个罕见的例外,他虽然和她没有深交,却自认为已经看清楚了她的头脑和内心。他能肯定,她就是他要寻找的那个人,那种人,只可惜已经嫁做人妻了。不过这没什么,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一切都是会改变的。他默默而又残忍地等待着,在寂静无边的黑夜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同时又空洞无比……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睡梦中,他那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的的灵魂,荡荡悠悠地又回到了周一晚上元旦晚会的现场,那是一场由栏山区政法委主办、栏山区公安分局承办的,他作为分管局长亲自操办的迎新晚会。在那个一年一度例行晚会上,作为徐世林的家属,张桂芹倾情演唱了一首韵味十足的令所有人都难以忘怀的英文歌曲《Bressanone》。她的嗓音听起来余韵悠远如诉如泣,饱含着凄美而又忧伤的意味,宛如天籁之音,又似空谷仙乐,淋漓尽致地打动着现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和内心。当天晚上,他就像个有生以来第一次沉浸在热恋中的小伙子一样,想方设法找到了这首歌的歌词,并把吃奶的劲都使出了,才把歌词的内容背诵到滚瓜烂熟地地步:

Here I stand in Bressanone
With the stars up in the sky
Are they shinning over Brenner
And upon the other side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Now the clouds are flying by me
And the moon is on the rise
I have left the stars behind me
They were diamonds in your skies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当他心中的小张老师演唱的这首诉说离愁的歌曲的旷远忧伤的独特旋律在他耳畔不断回响的时候,那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意境,那略带沙哑而又甘醇醉人嗓音,都令他一直陶醉在歌曲所营造的瑰丽奇异充满魔性的世界中久久不能自拔。他不可救药毫无理智地,用一种极其庸俗无聊的令人憎恶万分的方式,深深爱上了那个新婚不久的女人,尽管此时他还一点都不了解她。
他许久都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自己,他为什么会在晚会最后,所有既定的节目都已经表演完毕的情况下,鬼使神差地走上了舞台,拿着黑黑的话筒,自信而又潇洒地邀请桂芹和他共同演唱一首张信哲和刘嘉玲的对唱情歌,《有一点动心》。
“是啊,人最怕就是动了情,”他无比痛苦地想着,“虽然不想不看也不听,却陷入爱里。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简直就是胡闹,如果换做别人这样做,我一定会嗤之以鼻的。如果人家不会唱这首歌怎么办?这太冒险了,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系统内那么多领导和同事的面,这太疯狂了。这肯定不是一个分局的副局长和上级机关的工作人员的妻子应该干的事情,这太幼稚,太可笑了!”
他迷瞪了一会,从睡梦中醒来,然后就这样无休止地毫不留情地谴责和批判着自己。这有什么用呢?一点用也没有,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如同一片枯黄的树叶漂浮在流动的溪水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可是,当时我难道不开心吗?”他就像一个以被告人的身份走上法庭的律师一样,不停地为自己辩护着,企图减轻自己的罪责,“我难道不幸福吗?谁又能否认,当时我所感受到的极度的甜蜜和超乎想象的温暖呢?好吧,我错了,但是我用我一生的荣誉担保,我错得既光明磊落又义无反顾,我愿意为了这份忧伤而又美丽的冲动,受到一切惩罚。不管什么惩罚,和风情万种的顾盼生姿的张桂芹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问人世间所有的男子汉们,你们谁曾经和她如此深情款款地对唱过,对唱过如此动人心魄的情歌呢?没有,恐怕一个都没有,连他徐世林恐怕都没有这种殊荣。”
“至于当时台下徐世林看我和他老婆的那种凶狠、嫉妒、愤怒的眼神,我才懒得管它呢!”他的理智变得更加疯狂了,想的问题也更加显得离经叛道了,“那是弱者的眼神,那是失败者的眼神,既不足挂齿,又不值一惧,它甚至连一般的小偷和强盗的眼神都不如,都没有血性!哦,一个可有可无的可怜的人。”
无所畏惧而又所向披靡的信心就像烈炭一样,又在他体内燃烧起来了,他想象了一下徐世林的样子,又冷笑了一声,继续想道:“这是多么真切的一出人间悲剧啊,而悲剧又总是让人着迷的,就像毒品一样,谁也戒不掉,我也戒不掉。”
为了她,他失眠了很久,且这种失眠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就是确切无疑睡不着的那种,简直无药可救了,除非得到她。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理,他起身写下很多的话,比如下面这些:

人生是什么,
我不太懂,
只是风一程雨一程,
龃龉蹒跚着向前行。
尘世的烟火,
牵住了我的脚步,
灵魂也跟着受苦。
只为保留一点卑微的尊严,
维持一点可怜的骄傲。
我需要一面镜子,
照清我自己,
可惜为了你,
脸也没有洗。
不是太快了,
就是太慢了,
所以站在高岗,
茫然四顾,
又是一骑绝尘,
再无旁人。
天晚了,
你走了,
漆黑的旷野里,
徒留下,
满地的叹息。
你不懂我,
我不怪你,
你又不是我,
怎知我爱你?
我演不好这角色,
更逃不脱这出戏,
因为戏里戏外全是你。
一朝幕布落下,
便又是一重新天,
从此山水岂能再相见?
从来都是,
有多少欢笑就有多少泪水,
有多少仰慕就有多少鄙夷。
自从遇见你,
我便低到尘埃里。
这尘埃里,
开不出花朵来,
只有一片冰冷的岩浆,
独自寂寞着,
到地老天荒。

他写下的每一句话,倘若当成作文题目的话,都可以扩展出一篇很好的文章出来,且都情真意切,牵愁照恨的。窗外的夜,将气温渲染得更冷了,屋里的暖气也不怎么热乎了。他经常想起海子的话,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经常地不知道这会不会是真的。一个凄惨可怕的境地似乎在不远处等着他,连同至高无上的甜蜜和幸福,加上永恒的满足。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最甜的蜜,一定是刀尖上的蜜,他不畏死。
如果不能和她生在一起,那么他倒是愿意和她死在一起。桃园三结义里不是就有这么一段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死,他早就看淡了的,无所谓的,就看怎么个死法了。牺牲当然是最好的,但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从前,他会这样求,现在却不这样求了。他希望,能陪着她死,一块死。他对她的爱,真是到了一种走火入魔的地步,他自己也清楚。他相信,一旦得到她,他永远都不会厌倦的,没有什么七年之痒,十七年之痒,二十七年之痒,三十七年之痒。
爱,就深爱,要么不爱,像个情种似的。
他就像一条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一切都了无牵挂,除了那个挥之不去的她,在雪夜的街头不停的徘徊,孤孤单单,形影相吊,只为找到那扇心中的门,白的或黑的,厚的或薄的,黄瓜味或者大海味,什么形状的都好,只要可以进去温暖和饱餐一顿。可怜的狗,活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人,谁让他脑子里有了一种罪恶的企图?真是自作孽,不可饶恕,怎么能饶恕呢?这个有罪的人,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只渴望一场末日的审判,条条指责全都成立,一条也不能否认或辩解,那根本用不着。
为此,他得先去犯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5章

好久没有盛闻景的消息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仿佛从桂卿的生活里隐形了一样,就像个神秘的特工。这天中午快下班时候,不知天上从哪里飘来一块云彩,他突然桂卿打来了一个电话,约他中午一起吃饭,顺便练练酒。
“我说兄弟,这阵子你都干熊了?”他开玩笑道,“怎么才想起来请我喝酒啊?我的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怎么的,你还不想来是吧?”闻景拖着长腔刺激他道,“难道说我拿着好酒还卖不出去吗?你看,今天这个小天啊,外面正飘飘洒洒地下着鹅毛大雪呢,正是喝个年酒吹个死牛的好时候,怎么样,咱哥俩好好练练?我估计,这样的天气,你在单位里也没什么鸟事可干,不如出来过过瘾,你以为如何?”
“卷毛哥参加吗?”他问。
“这个熊家伙说是中午加班赶稿子,”闻景又道,嘻嘻哈哈的样子,“没空陪我浪荡。我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今天就不带他玩了,就光咱哥俩喝吧。哎,对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中午有事,我可是车马炮都摆好了啊!”
“算了,本来我还真有事的,”他嘻嘡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喊我,我还是在百忙当中抽空去赴宴吧,省得你把这事老是当个心事,以后再耿耿于怀的。”
“哎呦,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感谢您老人家赏光!”
“客套话就不要再说了,有没有诚意,就看你的酒和菜了。”他嘻嘻哈哈地说着,然后又问清了吃饭的地方,知道是在政府北边的杏仁巷美食街,才挂死电话。
外面果然是个喝酒的好天气,纷纷扬扬地鹅毛大雪在中午时分突然犯了疯病,急等着投胎似的争争抢抢地从半空中往地上直直地掉下来,好像比平常的雪重了许多,喝醉了一般。
闻景先到,他点了四个小炒,又打开一瓶自带的二锅头,便开始和桂卿缠起来,看那架势,雪要不停他是不会撤的。
“给你商量个事,你看怎么样?”闻景把第一杯酒喝了三分之一后,抹嘴问道。
“给我商量?”桂卿不禁开怀笑道,“你也不想想,像我这种闷骚型的无用之人,能给你出什么好主意呀?”
“别自作多情了,”闻景不屑道,“我不要你出什么主意,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因为你这小子的逆向思维和侧向思维都比较发达,说不定你脑子里就有什么可以采纳的真知灼见呢。”
“哎呦,您太客气了,抬举,抬举!”桂卿又笑了,知道是听到了鬼话,“有什么事,您就说吧,我这里听着呢。”
“是这样的,你最近听说了吗?”闻景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道,仿佛此时干系重大,“县里要开通公交,小公交。”
“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桂卿乐道,“我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青云县总共就那三条半路,还用得着开通公交吗?花两块钱坐个蹦蹦车就能逛遍全城。”
“鼠目寸光,”闻景接连骂道,演戏一般,“孤陋寡闻,迂腐教条,一孔之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别忙着抨击我批判我,”桂卿忙道,知道对方是真有事相商,“有事你就直说吧,闻景老弟。”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哦,是这样的,”闻景低头说道,眼睛就没怎么看桂卿,“现在县政府规划了几条线路,准备上那种小公交,但是呢财政又没钱,所以就出台了鼓励私人买车来运营的政策,而且财政补贴方案已经确定了,光每年的补贴就不少呢。所以呢,鉴于这个情况,我也想买个车,跟着他们挣几个小钱,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吧。俺哥唻,你感觉这事怎么样?值不值得参加?”
“这都是内部消息,不对外公开,知道吧?”没等桂卿张口说出自己的意见,闻景又把脸凑近他的耳朵边,小声地补充道,“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都买完车挂玩牌了,我这还在犹豫着呢,其实我这都是属于落后的那批人了,嘿嘿。”
“你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桂卿淡然一笑,然后寂寂寥寥地回道,“第一,我没钱,我就是想参加也没有资本;第二,我对这事没有研究,一窍不通,没法给你提供什么参谋。”
“怎么和你没关系啊?”闻景把筷子往那张油腻腻的桌子上一放,咧着个大嘴驳斥道,“我告诉你啊,这次一共开通三条线路,其中有一条线路是从火车站通往北沟镇驻地的,这趟车正好经过恁老家庄子西边。你自己说说,和你有没有关系啊?至少来说,你以后上下班就可以坐公交车了,就不用再哈哈耷耷地骑着你那个洋车子了,最起码在刮风下雨的时候,你不就享福了吗?”
“咦,是吗?”桂卿问了下,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社会变化得这么快,然后马上就断定闻景的话一定是真的,于是又心花怒放乐不可支地说道,“噢,要真是那样的话,还真是个好事来,我得举双手支持,毕竟是从俺家门口经过,好事,绝对的好事。”
“你看,人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吧?”闻景不放过任何一个褒贬桂卿的机会,“一听说这车经过恁家门口,就把你给喜坏了吧?咱还是说这事吧,这事呢,我既不让你出钱,也不让你参谋什么,你就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帮我看看这事,挣钱的希望大不大就行,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眼光和看法,或者干脆说,我相信你的运气,我想赌一把。”
“要是让我不负责任地讲,”桂卿开始误人子弟了,“我感觉还行吧,公交的发展前景应该是比较广阔的,虽然现在看起来可能无所谓。另外,新生事物嘛,政府肯定不会让它那么容易垮台的,因为这比较牵扯到政府的脸面问题,更是民生问题。”
“嗯,我也是这么分析的,”闻景肯定道,心情好了不少,“我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应该先搞一辆,跟着他们玩玩,喝个油,挣钱不挣钱的,放进去再说吧,以后走一步看一步。”
“你要是有闲钱,又不伤筋动骨的,你搞就是了,”桂卿冷笑道,亮明了自己不是观点的观点,“反正你给我说这个事,也不过是为了观点找证据,让我来帮助你下定决心投资罢了。”
“事是那个事,这也不假,”闻景讽刺道,“不过我既然请你喝酒,你至少得对得起我顿酒钱吧?”
“那行,作为最好的伙计,我坚决支持你干这事,”桂卿亦讽刺道,“但是仅限于口头支持和精神鼓励,钱上我是一毛不拔。”
两人把酒杯一碰,同时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快过节了,恁单位有什么动静吗?”闻景打听道,他闲着个×嘴痒痒得慌,“都发什么福利了?”
“据说科级干部100,一般人员50,别的就没什么了,”桂卿如实地答道,“反正大家都这样说,具体能发多少,我真还弄不清楚,我也不关心这事,你知道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不会吧?”闻景瞪着眼睛有些吃惊地说道,“堂堂的水利局,每年的资金量那么大,号称第二财政局,就发这点钱吗?这都不够塞牙缝的,不够别的单位的人笑话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桂卿问道,“我骗得了你吗?”
“也是,你这样的好同志还没学会说瞎话呢。”闻景用手扶了鼻尖上的黑框眼镜,用嘲弄的语气对桂卿的话表示理解。
他本来还准备着回答桂卿关于自己单位过节福利情况的询问呢,可是又见对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索性就不再想这事,转而在一阵沉默之后问道:“怎么样,最近忙不忙?现在全市都在搞工作大提速,恁单位提得怎么样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说俺单位提得怎么样?”桂卿有些不屑地反问道,而这种不屑并不是针对闻景的,“那肯定是紧跟领导的思路和步伐,不能有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拖拉啊。你看看你这问题提的,真是太掉价了。”
“什么大提速,”闻景不知天高地厚地抱怨道,“不过是把每月10号报的表,提前到5号来报罢了,就好意思美其名曰工作提速,其实这是典型的拔苗助长和掩耳盗铃!”
“嘘,小声点!”桂卿很认真地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装模作样地试图阻止闻景脱口而出的意见和牢骚,“大家都明白,都明白,这从上到下啊,都不过是陪着个别人玩玩而已。其实呢,人家也知道大家是在陪他玩,只是他很享受很享受这种亲眼看着别人非常违心地执行自己的号令,而又出于各种原因不敢也不愿意对抗和违背这种号令的场景而已。这纯粹是一种特别的心理需求,实际意义并不是大太,人家且说,下边且听罢了。”
“所以说,不是变态当不了大官。”闻景笑道。
“哎,咱能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行不行?”桂卿柔声细语地劝道,好似换了个脑袋,“等你当了大官了,你就不这样说了,人都是这个熊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说了,要论正理啊,咱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不能正确地理解并执行人家的良好意图,这是一种很严重的错误心态和思想,必须得狠狠地进行一番批评和自我批评才行。”
“哎呦嘿,你这是唱的什么高调呀?”闻景饮了一口大酒之后,鄙视道,“装得和个大尾巴狼似的,假正经。”
“该唱的时候就得唱啊,这就是觉悟,懂吗?”桂卿笑道。
“笑话,真是笑话啊,”闻景咬着鸟头自言自语道,他不再计较桂卿的话了,而是开始说别的事了,“包括这次机构改革,你仔细看看,都改掉什么了?官还是那些官,吏还是那些吏,吃皇粮的还是那些吃皇粮的,不光一个人没减,还打着这个幌子不明不白地进了很多人,多了很多吃公家饭的人。你说说啊,这帮家伙怎么这么会玩的呢?真是出了古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6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啊,年轻人!”桂卿端起酒杯又和闻景碰了一下,然后学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缓缓地劝慰道,“有些事能说破,但是不能看破,而有些事能看破,但是又不能说破,咱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没必要有那么强的代入感,代入感太强,那是自己找不痛快。”
“我也是闲着嘴痒痒说着玩而已,”闻景自我解嘲道,“我自己都没当真,你又何必当真?就权当是下酒菜吧。”
“俗话说,端谁的碗属谁管,咱干好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操那些闲心干嘛呀?”桂卿有些玩世不恭地说道,仿佛他看破红尘已久,正是他所讨厌的那种人,“再说了,咱这样的平头百姓,说话那还不和放屁一样,只能臭臭自己而已,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来,喝酒!”闻景喊道,“哥唻,我敬你一杯!”
“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走一个!”桂卿回道。
说着,两人又碰杯喝起了一个,辣得他们口鼻一阵阵难受,不过好在他们用的酒杯并不大,所以现在还都能勉强忍受劣质高度酒的刺激,远未到感觉恶心呕吐的地步。
“你考虑过怎么晋职称的事了吗?”闻景吐了一口浓重的酒气后问道,貌似很关心的样子。
“晋职称?”桂卿撇撇嘴歪歪头,有些稀里糊涂地问道,“晋什么职称?”
“晋什么职称?”闻景笑道,仿佛眼前坐着一个来自非洲的大猴子,完全不懂人事,“这个你都不懂吗?你现在是事业身份,必须得晋职称才能涨工资,明白吗?就是评助理工程师、工程师和高级工程师那一套玩意,二货,这回懂了吗?”
“噢,你说的是这个事啊。”桂卿慢悠悠地回道,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事,只是一时没有想起而已,“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呢。我原来一直都以为,工资是和工作年限挂钩的,老家伙肯定比年轻人领得多,别的我就不懂了。工程师这个事,我倒是听说过,只是从来没往自己身上想过,老是感觉那是传说中的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离自己也太远。”
“傻了不是,哼!”闻景冷笑着给桂卿指点迷津道,“你不想法晋升职称,那你怎么能涨工资呢?噢,你觉得只要你听领导的话,老老实实地干活,慢慢地熬资历就能混得越来越好啊?就能自然而然地涨工资?实话告诉你吧,那简直是做梦!要不然,各个单位里那些鸟人都挣破头地抢什么呀?还不是为了尽早评上高一级的职称,好多领点钱吗?这些世人皆知的事,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啊?”
桂卿听了闻景这番话,才正儿八经地想到评职称的事,并第一次认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虽说如此,可思想上重视并不等于现实中就能重视,就能重视得起,就能玩得转这事。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靠,想不到上个破班,还有这么多道道啊!”他直直地抱怨了一句,“那可真是够麻烦的,也不知道谁设计的这玩意。”
“我给你说啊,”闻景又开始传道授业解惑了,“这个评职称,除了要看论文和科研成果之外,还得考职称外语,还得参加年度培训。另外,最关键的就是,单位的领导得支持你,推荐你,他想让你评上你才能评上,懂吗?”
“那这么说,也不是你够条件了就一定能评上?”
“对了,问题就在这里了,”闻景索性放开了说道,“人事局这帮家伙特别会玩,从初级职称到高级职称全都是有名额的,他们会按照各个单位里事业身份人员的数量,按一定比例设定岗位,让大家去争,去抢。反正就是,一定得想方设法人为地造成僧多粥少的局面,才好控制住大家,而不是够条件一个就评一个,就聘一个,不因为名额问题耽误大家的进步和涨工资。”
“也就是说,在一个单位里,这玩意和当官是一样的,当官的永远是少数,大部分人充其量只能干个小角色?”
“对,就是这个意思,把职称搞得像官位。”
“噢,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桂卿一边说着,一边暗自庆幸今天能有人告诉他这些知识,不然他上哪知道这些破规矩啊?他上班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有一个人给他说过这事啊。而且,正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根本就不会想着去请教别人,连虚心求教的可能性都不具备。想到这一点,他感觉心中很快就涌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悲凉和心酸,搞得他有些心神不宁坐卧不安。现在,他只能借酒浇愁,以此来打压和掩饰内心深处那份躲不开绕不了的孤独和哀伤,真是人穷智短,马瘦毛长。
“先不提领导卡你不卡你的问题,”闻景趁热吃了一口菜后,幽幽地说道,“单说论文和科研成果这两项,就够你忙活的了。”
“那他们那些人都是怎么弄的?”
“这个问题嘛,可以说是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各人都有各人的办法。有的人是自己捣鼓点专业性的文章,往各种期刊杂志上投稿,发表,或者自己巧立名目,争取个课题或者项目什么的,拼凑出来一个所谓的科研成果,只要能通过专家评审,就算数。不过呢,这种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呢,是和这种人搞好关系,跟着他们挂名,慢慢地自己再学着搞。反正这事吧都是前有车后有辙的,前人家怎么玩后人就跟着怎么玩呗。”
“噢,我知道了,”桂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些老人那么摇骚呢,原来他们都有这个本事。”
“这事吧,也不能完全怪人家摇骚,这话怎么说呢?反正以前吧,职称也好评,要求也不高,是人不是人的差不多都能弄个高级,也不管什么正路子野路子。后来呢,这玩意就变得越来越难评了,所以各个单位里的这些老人就成了抢手货,香饽饽,因为大家都想跟着他们沾点光啊,是不是?你知道吗,这些老家伙光每年的签字费、评审费就是一笔很大的收入,而且还都拿得光明正大。”
“哦,是吗?”
“那当然了!很多科研成果都需要具有高级职称的专家来鉴定才行,不然就没法通过。而搞鉴定这玩意,那就得给人家专家钱,所以,有的比较出名的专家,光这一块的收入就厉害了。你们单位的那个陆登峰,你别看他整天不声不响不哼不哈的像个闷葫芦,其实他绝对绝是个人才,收入老高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说的这个人才,应该不单纯是指的业务吧?”
“那当然了,我是说这个人很会玩,他整天别的正经事不干,就是喜欢钻窟打洞地去玩这个,因为这个实惠啊。”
“噢,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在我的印象中他确实在单位屁活都不干,凡是公家的活一点都不干,整天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很像一个世外闲人,也不知哪来的本事。”
“这才是高手,懂吗?”闻景有些羡慕地说道,“在陆登峰这种人眼里,凡是那些只知道给公家出憨力的人,都是缺心眼子的人。他就是那种典型的特别会利用公家的资源全心全意为自己服务的人,白白地占据着一个高级岗位就是不干人事。你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这种人一年到头到底能为单位做多少实质性的贡献?又能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做多少贡献?”
“哎,你怎么那么了解他的呢?”桂卿有些奇怪。
“说得好吧,他是俺一个远房表姐的对象,论正理我还得喊他表姐夫呢。这两口子,你别看都是高级职称,收入比一般人高出一大截子来,其实就是一对标准的血孬种,标准的下三滥,平时一分钱的利都能看眼里去。”
“看来,你挺烦他们的。”桂卿揣测道。
“就凭你和他的接触,你喜欢这个人吗?”
“说实话,我虽然不太了解他,但凭第一印象,凭我的直觉,我确实不大喜欢他这个人。”
“你想想,连你这种不了解他的人都不喜欢他,”闻景醍醐灌顶地说道,“他这种人能好到哪里去啊?”
接着,他又絮絮叨叨地讲起来很多陆登峰和他老婆的令人恶心和不齿的孬种事,听得桂卿都有点腻歪了。归纳起来,主要的龌龊事就是,只要他们两口子家里有一点屁大的事,就满世界地通知别人,让别人给他们随礼,而等到别人家有事了,他们不是出差就是旅游,反正就是铁了心地当缩头乌龟,非常不讲究,特别不要脸。他们两口子的这种做法,在其亲戚朋友圈里那都是出了名的。
到下午接近三点的时候,桂卿和闻景两人已经喝掉了一瓶半高度白酒,喝得桂卿马上就要吐了。他强忍住恶心,硬把要从胃里顶上来的酒菜压下去,然后看看窗外,对铁杆酒友闻景道:“你看啊,这雪都停了,咱也该撤了,剩下的酒别喝了,我实在是不撑了。”
此时,闻景也喝得差不多了,他见桂卿服输不再喝了,也就顺水推舟起身结账,然后两人各自回单位上班。
桂卿是走着来的,他自然也要走着回去。他在寒风中努力睁着一双带着七分酒意的眼睛,无聊而又无意识地望着杏仁巷两旁杂乱无章而又异常热闹的各种特色小吃店和街边小货摊,忽然感觉到幸好今天午后有这条天肮脏油腻并且充满特殊市侩气息的以青云县本地小吃为主的美食街陪伴,他才不至于坚持认为自己是卑贱、堕落、腐朽的,或者说是不可救药的人。他先是否定了自己,然后又肯定了自己,后来又否定了自己,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定性。醉意朦胧中他觉得,酒虽是好酒,就是人不是个好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7章

等桂卿回到单位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去洗手间洗把脸,以便去去脸上的油腻和酒晕,同时也让自己清醒一下,好处理下午的工作。也许是酒劲的作用,这次他不仅没有感到自来水有多凉,相反还觉得挺温暖的,就像从老家那口古老的石头井里刚打上来的水一样。水洗去了灰暗的风尘,却带来了融融的暖意。
洗完脸,他又漱了一下口,才像个刚出道的小偷一样慢步走回办公室。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一下子愣住了,原来赵维正在沙发上坐着等他呢。对此,他感到十分意外和愕然,但又不便表现出来,这厮怎么又来了?整个的就是阴魂不散啊。
“哎呦,哪股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呀?”他看了一眼远处端坐着的刘宝库,然后赶紧和赵维打招呼道,“真是太惊喜了,事先前你这家伙也不给我来个电话,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哎呀,咱弟兄们那不是关系铁嘛,所以用不着提前给你下通知,你说是吧?”赵维咧着大嘴,露出一口招牌式的大龅牙,毫无头绪地兴奋道,“反正我又不是来检查指导工作的,你用不着兴师动众地准备怎么接待我,我这个人好待生。”
“我发现你很擅于搞突然袭击,闪电战学得不错啊。”桂卿笑着戏谑道,然后抽了两个一次性杯子,给赵维倒了杯热水。
“哎,别倒了,我不渴,”赵维居然连忙推辞道,“我刚吃完饭,喝的羊汤,肚子里饱着呢。”
“好家伙,你喝羊汤也不喊我,自己吃独食啊。”
“我倒是想喊你呢,”赵维解释道,“可惜今天是人家请我,所以我就不好再喊你了,不好意思啊,实在是不好意思。”
“行了,伙计,别送干巴人情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桂卿心里不断地猜测着对方的真正来意,这回终于一股劲说出来了,“说吧,这回过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这回,我把话说在前头,”他刚问完,又赶紧一脸严肃地笑着补充道,“千万别跟我提安利的事。”
“你放一百个心,”赵维把浓眉一扬,瞪着一对铜铃大眼自顾自地笑道,“我保证不在你跟前再提安利的事了,我知道,你的领悟能力和理解水平还没达到那个层次,哈哈。”
“贱人,你可真够贱的!”桂卿哭笑不得地骂道。
“我是贱人,你是贵人,行了吧?”赵维嬉皮笑脸地说道。显然,他很乐于享受桂卿对他的嬉笑怒骂,他认为这是两人关系到位的标志和反映。似乎男人之间的对话越龌龊越低级,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到底越亲密,这个规律此时在他们两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纤毫毕现。
“废话少说,直奔主题吧。”桂卿道。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实话实说了啊,”赵维言道,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里,“走,咱上恁会议室里单独聊聊,我这回可是有个大项目要和你合作,必须得密谈,哈哈。”
桂卿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那里埋头看报纸的老刘,见他一副心不在焉无聊腻歪到极点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赵维这个伙计并不怎么感兴趣,甚至还隐约带着一种希望赵维尽快离开这里的意思。
见此情况,桂卿就回过头嘟囔道:“呦,还是军机大事啊,那我可得好好听听,走吧,跟我来。”
说着,他便领着赵维来到了会议室。
“你这回是骑摩托车来的吧?”进门之后,桂卿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赵维一脸天真地问道。
“这事啊,用腚都能猜出来。”
“看来你有一腚的思想,呵呵。”
“既然你这么夸我,那我就不谦虚了。”
“都是老同学,知根知底的,你谦虚个毛啊!”赵维笑道,然后仰着身子躺在一把椅子上,把他那又长又大的四肢很随意地伸展开来,“长话短说吧,我这次来呢,是有事想请你帮忙。我想在河涯镇驻地开一家品牌化妆品店,只是呢手头还缺点钱,需要老伙计你支援支援,多少你随意吧。”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嗯,实话告诉你,”桂卿一听这话,一下子就乐了,他用非常轻松随意的语气道,“你要是问我借个千儿八百的呢,我还真有点头疼,因为我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但是我又想帮助你。不过,你一说要在镇上开店,我就不害怕了,因为三瓜两枣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当钱用。所以呢,我就不需要再想这事了,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四个字,爱莫能助。”
“你看你,想多了不是?”赵维把身子坐直,把叉开的两条大罗圈腿重又收拢起来,笑嘻嘻地说道,“我说要你帮我出血了吗?没有啊,我根本就没提这事,看把你给吓的,哈哈。”
“你个二半熟,我什么时候害怕了啊?”桂卿嘻嘻嘡嘡地日囊道,“我是那种重利轻义的人吗?我是意思是说,我就是满心想借给你,我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可借呀。你既然是开店,那就不是小动静,我手里那几个铜子就是都给你,又能起个鸟用啊?你说支援,让我怎么支援你?我给你当拉拉队,给你唱个歌,跳个舞,在精神上鼓励鼓励你,行吗?”
“拉拉队我不要,你给我找个慰安妇吧。”
“哎,你不是找好媳妇了吗?”桂卿继续刺挠道,“恁媳妇不就是最好的慰安妇吗?难道她慰安得不好吗?”
“好了,好了,少扯淡了,还是说点正经的吧,”赵维到底有些急了,便求饶道,“那个啊,是这样的,我呢,在河涯信用社申请了一万块钱的贷款,你看看,能不能给我担保一下,只是担保一下,就这么简单,也不要你出一分钱。”
桂卿一听这事,头一下子就懵了,他没想到赵维会玩这么一手,因为他刚才一直都想着,顶多就是再借点钱给他罢了,反正前边也给过他500块钱,这次顶多凑个整数就是了,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嘛。同时,他对赵维贷款开店这事感到非常吃惊,因为在他的脑海里,那都是生意人老板们干的事,一个小老百姓哪里用得着去银行贷款啊,他一时半会确实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别害怕,这事没你想象得那么恐怖!”赵维显然早就料到了桂卿的反应,于是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想啊,咱哥们是什么关系,叫你自己说,我还能坑你吗?俺家里刚盖好的新房子,就在那里放着呢,我只是临时手头紧,确实转不开沟,也掉不开腚了,所以才去信用社贷款的。我又不要你干什么,只要你担保一下就行了,难道说这点小忙你还能不帮吗?”
“哎,对了,你和宪统不是认识嘛,而且你们两人都是干安利的好伙计,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你干嘛不去找他商量商量这事?”桂卿急中生智,突然想到了上次在华庭大酒店的事,于是就抛出这个话题来缓冲一下。他虽然强烈地感觉到,这样提议有拉宪统出来替自己垫背当挡箭牌的意味,但是一想到对安利和干安利那帮人的反感,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内疚的了。
“老伙计,你怎么这么会操人的呢?”赵维又把身子一仰,重新恢复成刚开始的样子,讽刺而又佩服地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干我们这行的,从来都是一门心思想好事的人,有几个人是真心想干一番事业的?要真有那个本事,谁还捣鼓这玩意啊?”
“这么说,你找过他了?”桂卿笑道。
“当然找过了!”赵维爽朗地笑道,很开心的样子,“你想啊,我能放过同道中人吗?哈哈!”
显然,他并没有因为被桂卿猜着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有什么尴尬和不好意思的,正相反,他好像还认为对方的猜测恰好进一步证明了他去找宪统的行为是极端正确和英明的。他自有他的逻辑。
“那看来,他没答应你?”桂卿又问,有些故意。
“你这不废话吗?”赵维假意地恼羞成怒道,“他要是同意给我担保,我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嗯,这样吧,你看这事啊我是这样想的,”桂卿思考了一会后,非常认真而又诚恳地说道,“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接触过这样的事,说难听话,我连听说过贷款担保这事都没听说过,所以呢,我还是有很大的恐惧心理的。一万块钱,对你这种打算做生意的人来说可能无所谓,但是对我来说那就是一笔巨款了。这么多钱,我连见都没见过,想想我都害怕,真的,我不骗你。你想想,我一个月才领400块钱,要攒够一万块钱,我就是不吃不喝,那还得两年多才行呢。你说说,我怎么敢轻易地给你担保呢?”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8章

“这事,我也理解,理解,”赵维终于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反正是,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也不能硬强迫你给我担保,是不是?”
“要不这样吧,”桂卿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正色道,“我给你出个主意,我觉得你还是去找宪统,既然你们都是玩安利的,那么就证明你们还是有最基本的共同之处的,所以,你可以再去和他谈谈。到时候你就这么说,‘要不咱两个人互相担保,你给我担保一万块,我呢也给你担保一万块钱。’这样的话,你们两人之间不就扯平了吗?你也得到贷款了,他手头也有一笔钱随时可以用,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哎,你别说啊,这还真是一招妙棋啊!”赵维站起身来,用手摸了摸肚皮后赞叹道,“不过,还是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人家信用社让互相担保吗?另外,他要是不需要贷款怎么办?”
“我这么给你说吧,”桂卿突然坚定了信心,语气和蔼地说道,像个大骗子一样,“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会贷款的,至于什么原因,你不要问我了,总之吧,我觉得这事可行性比较高。要是你看实在不行,你就告诉他,等他把钱贷出来之后,赶紧再换上,不用就是了,然后你替他付那点利息就是了。另外,你在河涯信用社办贷款,让他在大塘信用社办,这样就能互相担保了。其实这事吧,我觉得应该没那么难,你给信贷员上点好处就是了,他们不也是想挣点外快吗?”
“高,高家庄的高!”赵维一边竖起大拇指夸奖着,一边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虽然他心里也有隐隐的不快。
“剩下的事,就看你的口才了。”桂卿笑道。
“放心吧,咱是干熊的,我感觉这事差不多能成。”
“最后我想说一句,”桂卿心又软了,“兄弟,你得原谅我!”
“唉,老同学,别说这话,”赵维终于说了句人话,“我不是还该你500块钱没还嘛,我心里清楚,我这都感激不尽了。”
“伙计,我又没问你要,你激动什么?”桂卿笑道,接着用拳头轻轻捣了赵维一下,以表示友好和随意,“等你结婚的时候,别忘了喊我喝喜酒就行。”
“放心吧,一定。”赵维用他那双铁钳般的大手,用力握着桂卿的手,豪爽大度地说道。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桂卿才把赵维这尊大神送走。
赵维走后,桂卿回办公室又发了一会呆,翻来覆去地把刚才的事想了半天,也没能说服自己平平静静地接受下来。毕竟,他对没给赵维担保贷款这事还是感到非常内疚,非常不好意思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几乎就快要答应给赵维担保了,如果对方再坚持一会的话。他知道,实际上他根本狠不下心来拒绝人家。为此,他在和赵维谈这事的过程中,至始至终都感到十分痛苦和憋屈。当然,如果他答应下来,那么同样也会痛苦不安的,而且还会无休止地和担心、焦虑、恐惧等不良情绪熬过一年的时间,直到对方顺利还上贷款,因为他对赵维这种日马遛猴的家伙实在是不放心。
“多少人都毁在了面子上了啊!”他不停地感叹着,久久沉不下心来,“今天我也差一点没把持住!”
过了一会,刘宝库和桂卿说了一声就提前走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桂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用手捏了捏里面装着的那几张劫后余生的钞票,认为很有必要尽快花掉它,才不至于让自己感到惊恐疑虑和惴惴不安。钱,终究是个祸害。
“对,去买一套卡拉OK音响和碟片,没事在家练练歌,省得每次喝完酒都只能尴尬地看着别人潇洒尽兴。”他犹豫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要通过这种方式尽快把手里的钱花出去,而且下班后就抓紧行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没给赵维担保或者借给他钱的愧疚感和负罪感。
刘宝库走后没多久,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就直接下班了,反正也没人过问。下班之后,他直奔金碧大厦西边不远处路南的五交化商场,花380元买了一套杂牌子家庭影院。据老板说,那是一套特价处理的设备,仅剩最后一套了,所以才以优惠价卖的。他心情复杂百味杂陈地交了钱,就让人家帮他把东西绑在自行车上,结束了这次计划之外的重大购物行动。非理性的购物,不只是女人的专利,路上他想。
而后,他又在商场旁边一家名为“先锋音响”的小店里买了几套歌碟,里面包括《潮湿的心》《心海》《月亮之歌》《血染的风采》等很多街边卡拉OK小摊上流行一时的各种通俗歌曲。买完歌碟之后,他无意中又看见了一盘《指环王•护戒使者》的影碟,很是喜欢,于是就问老板:“这个影碟多少钱?”
“十块钱。”老板干脆利索地回答道。
“是正版的吗?”他难为了自己好半天才懦懦地问道,就像是一个小偷向失主去打听赃物的下落一样。他觉得,这样直白地去问人家老板,涉嫌污蔑人家的清白和荣誉,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无知和粗鄙。他的这种忐忑不安的问话,使得他极其强烈地认为,自己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真实窘况被一览无余地展示给了店老板,包括大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的畏惧和羞赧。
“你说什么?”老板大声问道,坏到了顶点。
老板的话顿时吓了他一大跳,使得他原本萎缩和恐惧的内心立刻变得更加渺小和脆弱了。他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他不敢回答老板的问话,却又不敢不回答,于是就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我说,这个,这个是正版的吗?”
“真是笑话!要不是正版的,我能卖给你吗?我给你说,你在我的店里,想买盗版的都买不到。”老板理直气壮地说,同时一脸鄙夷地看着买碟片的年轻人。

楼主:苏晓堤

字数:157304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评论数:199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