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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其次是,她对于他没事先前完全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就冒然拿出3千块钱支援家里给他哥哥桂卿盖屋这一点,非常非常不满意,或者说简直厌恶透顶了。为了这件事,两人不知道已经吵了多少次架,闹了多少次别扭了,尽管每次争吵和怄气之后,两人最终还是为了顾全大局着眼未来而冰释前嫌,言归于好,重新开始新一轮如胶似漆的火热恋爱活动。
“噢,你为了面子好看,倒是挺大方的,一把就掏出去3千,那咱自己的日子就不过了吗?哼,这边我刚收了点见面礼,连买个好一点的金项链的钱都不够,那边你又一转手给我倒腾回去,你个不讲良心的家伙,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诸如此类的话,她在他面前已经说了不止一回,每次都问得他哑口无言,无以应对,并且如果是在气头上上,或者说是在兴头上,她通常还会加上这么几句,“你爹娘再疼你再爱你,充其量也就是照顾你半辈子呗,而我呢,我要陪你这个色狼、狠心贼、拧筋头白头到老,一直把你伺候到人生的尽头,才算尽完我的责任,尽到我的义务,才算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和一片痴情!还有你那个和弱智区别不大的哥哥,我知道你们是一个娘的,但是一个娘的又怎么了?一个娘的天生就该讹你吗?哼,给他盖屋娶媳妇,那本来就该是你爹娘应尽的义务,凭什么让咱们出钱啊?噢,你心疼你爹娘,你心疼你哥哥,行,你是天下最大的大孝子,你是天下最大的大善人,行了吧?可是话又说回来,又有谁知道心疼咱们两个人呀?”
“你可以辜负我,但是你一定会后悔!”在一通痛快淋漓的宣泄和指责之后,她往往还会来上这么一句她自认为非常精彩且非常有震慑力的话,来进一步巩固一下对他进行弹压和辖制的效果,而这效果通常又是立竿见影,神奇无比的,比印度神油还厉害。
如果他胆敢进行任何辩解,胆敢提出任何不同意见,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下面的话连珠炮一般打出去:“你有本事就跟你娘跟你哥过一辈子去吧!晚上睡觉你想搂谁就搂谁,反正是别碰我就行,我告诉你,我烦着呢!
每当此时,他也恨自己,为什么明明觉得她的话有些过分,却偏偏对她狠不下心来呢?想想从前,他曾经天真幼稚地认为,他找女朋友的第一个标准就是,对方一定要孝顺自己的父母。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他连做梦也没能想到,他挑来挑去居然会找到她这么一个叫人无语的货色。一个女孩如此面目可憎和令人深恶痛绝,但是他却怎么也离不开她半步,他显然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再去仔细想这事了。尽管他对两人之间发生的所有恩爱和矛盾的深层次原因一直都搞不甚清楚,弄不多明白,但是有一些最基本的事实他还是难以回避的,那就是每次发生纠纷之后,无论这纠纷有多么激烈、尖锐和不可收拾,最后只要她走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然后用她那温柔如水火热如炭的吻去瓦解他的意志,那么他心中一切的不满、委屈、愤怒和仇恨,瞬间就全部都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了。他一点狗出息都没有,他也觉得是。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她就像特种毒品一样,让他欲吸却害怕,欲罢却不能,最后只能干净彻底地沦为她的奴隶和走狗,才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根本就考虑不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她占据了他的全部。
父母要孝顺,老婆要疼爱,当两则不可兼得时,只能舍父母而顾老婆,这是他认识她没多久就开始心领神会并身体力行的一条硬道理,尽管他一开始对她这种“薄命公主”式的臭脾气是极端反感和厌恶的,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对她天生就没有免疫力。
第三点就是,刚成立的鹿墟分公司里那些烂七八糟的事情,搞得他整天焦头烂额狼狈不堪,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精力和时间。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到哪里都是头三脚难踢,自从年后烟霞涟漪园林公司鹿墟分公司开始运营以来,他才真正体会到个中滋味,才知道了这个分公司的“二把手”不是那么好当的。原来总公司在对他委以重任的同时,还安排了一位“太上皇”老刘任经理,来对他这位副经理进行监督和掣肘,这在很大程度上捆住了他的手脚,压制了他的个性。老刘这个人大概50多岁,身形极其猥琐粗陋,长得尖头窄额贼眉鼠眼,其中嘴唇特别肥厚,光溜溜的脑袋上面几乎寸草不生,整个人天生就带着一副下三滥的蠢相。老刘是个典型的单位混子,他虽然在开创分公司的新局面,干好业务工作上一点能力和水平都没有,但是却在打压和监视新生力量方面经验丰富且手段老辣,所以桂明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了。
虽然各种成功人士必备的优良素质在桂明身上一样都不缺,而且在某种程度还表现得蛮像那么回事,也颇能迷惑住相当一部分目光短浅道行不深的人,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人才,所以鹿墟分公司在草创阶段还是有很多缺点和毛病供老刘挑剔和指责的。只要老刘有活可干,桂明就能把这个分公司维持和发展下去,就像一个人只要还能被人嫉妒和仇视,那么就证明此人还有一定的存在价值一样,也像只要青菜叶子上还有虫子存在,就说明这个菜叶子上的农药不会把人毒死一样。
他在想尽千方百计干好分公司各项工作的同时,还要拿出相当一部分精力和心思用来应付老刘,尽管这件事经常使他感觉非常不爽,但是这毕竟也在很大程度上磨练了他的性格脾气,提高了他的办事能力,促进了他在各方面的快速成长,因而也不能说完全都是坏事。老刘虽然在很多事情上显得特别迂腐和保守,下作和阴险,但是他却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桂明不至于犯太大的错误,干太离谱的事情。任何一个精通管理学的人都应该承认,这种老少搭配的人事安排,还是有很强的合理性和实用性的。分公司在成立之后的逐渐发展壮大,也充分证明了总公司在用人方面的远见卓识和良苦用心。毫无疑问,上级永远是聪明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累,并快乐着,是他在事业方面最好的写照。
除了以上三条主要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麻烦事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那就是凌菲的工作问题。随着他的工作地点由北埠市栏山区搬迁到鹿墟市湖东区,她也不得不跟着他转移到这边来重新找工作,以便能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在费了不少周折,浪费了无数表情和耐心之后,她终于在湖东区一家中型超市找到了一个薪水勉强说得过去的会计职位,工作上的事情才算暂时稳定下来。
在确认她重新找到工作之后,他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终于不需要再忍受她因为换工作而对他进行的没完没了的责骂和抱怨了。但即便是如此,她仍然时常把自己为他付出的这种巨大的牺牲挂在嘴边,以提醒他永远都不要忘了他这一次欠下的巨大的良心债。每当她带着娇嗔狐媚的神情,半是恼怒半是玩笑地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总是嬉皮笑脸地拿好话哄她开心,并一再对着老天发誓和保证,他一定会让她在鹿墟这种小地方获得足够多的幸福和回报,以便弥补让她离开省会城市北埠而损失的一切,就好像她是一位为了崇高美丽的爱情,毅然抛弃全部的荣华富贵,而跟一个一心疼她爱她的乡野穷小子私奔的高贵公主一样,尽管说到底她实际上和现实生活中千千万万个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区别并不大。
她绝对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她总是怪自己的命薄,却从不觉得自己的心高,可惜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至少是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任何她知晓这种情况的迹象,亦或者是她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却因为某种原因始终不肯承认罢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总之,她和他这两个人,一个是后来养成的七分假痴,一个是先天带着的三分真傻,一个是机关算尽皆有意,一个是遇事懵懂全无心。他们两个既像是温柔的狼碰上了善良的狈,又如同强劲的风遇见了高大的帆,真是互为因果且相得益彰的一对自由鸳鸯。因为哥哥桂卿现在管不着他,姐姐桂芹也管不着他,万事全凭他自己做主,而凌菲那边更是没人来约束和提醒她,所以这一对在外地打拼的情侣,既有着难得的自由和浪漫,也有着避免不了的烦恼和忧愁。这种完全独立自主而又异常艰辛的日子,非常明显地造就了他们两人略显特立独行张扬强硬,同时又不无莽撞冒失和先己后人的生活 惯和处事风格,使得他们既不能完全融入鹿墟本地人或者是北埠人的世俗生活,也绝难再回到各自家乡那种原本非常熟悉的环境里。无论是在北埠市,还是在鹿墟市,漂泊和动荡的痕迹,已经确定无疑地烙在了他们两人的内心深处,直到生命尽头恐怕也难以彻底消除。漂泊的人永远漂泊,只因为长着一颗漂泊的心。
本来他和她完全可以在分公司的两层办公楼里任意找个房间居住的,但是她坚持要到繁华的市区租一套大点的楼房居住,哪怕多花一些房租她也乐意。她认为,尽管住在公司里可以省下不少钱,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两人就和那些普通的农民工没有什么区别了。再说了,住在这种在她眼里显得既空旷荒凉又偏僻孤寂的郊区公司里,连一丁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一点。她觉得,自己从热闹繁华时尚靓丽的北埠市,稀里哗啦地跟着他来到这个对她来讲人生地不熟,贫穷又落后的三四线小城市创业,已经够委屈自己的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不肯在衣食住行等方面再委屈自己,并且强烈坚持要在认识和不认识的鹿墟人面前表现出来一点,那就是她是一个在大城市生活惯了的人,必须得有那种前朝遗老遗少的样子和排场。当然,为了这件事两个人也没少干仗,不过最后胜利的人依然是她,对此他早就 惯了。
如果说无原则无条件地屈从和臣服于女人,是男人对女人深爱的一种具体表现的话,那么他对她的爱早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她为此感到十分的骄傲和自豪,特别是在自己的闺蜜华玲面前。他当然也抱有同样的心理,甚至比她的感觉还要强烈和持久,因为畸形且盲目的爱情已经彻底蒙蔽了他的双眼,使他失去了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观察能力,就像是厚厚的猪油蒙住了他薄薄的心一样。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61章

春季是园林施工的黄金季节,因此作为分公司唯一的业务副经理,桂明这一阵子就显得格外忙碌。他几乎每一天都是天不明就出去了,晚上总是到了很晚才回家,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风风火火日理万机的样子,忙得屁不在腚的,就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公司给他配的那辆皮卡,完全成了他脚下的风火轮,整天载着他东跑西颠的,一会也闲不住。老刘虽说是大权在握,理论上讲他可以控制分公司的一切事务,但是因为他不是鹿墟本地人,不 惯本地的生活,再加上年龄等各方面的原因,所以就导致他根本无心在鹿墟长期扎根和发展。基于这种心理,他慢慢地就懒得再去参与具体的业务了,转而完全放手让桂明去处理各种业务,他乐得做个逍遥自在的名义上的领导。当然桂明这人在业务上也不傻,他在稍微吃了点苦头之后,慢慢地也摸透了老刘的性格脾气,于是就想方设法对老刘的放权行为投桃报李。分公司要是有什么好事的话,基本上都是他两人均分,他从来不会背着老刘吃独食,因此两人相处得倒也愉快,同时分公司的各项工作开展得也相当不错。
这天下午,桂明接到薛薇的电话,说公司安排她来鹿墟分公司处理一下财务方面的事情,这下子可把他给乐坏了,要不是旁边有其他人,他当场就能蹦了起来多高,像孙猴子出世那样。虽然年后他也去过北埠几趟,但是并没有和她有过什么深入的接触和交流,这次是她第一次来鹿墟,无论是从工作关系出发,还是从私人关系出发,他都必须好好地接待一下她,这位总公司派出来的财务部门负责人。他想她吗?不好说,也不能说。
次日一早,薛薇坐的火车离青云车站还远着呢,他就已经在出站口等半天了,他要亲自接她从青云县到湖东区的分公司驻地。十点多左右,等到她那靓丽动人的熟悉身影在出站口一片蓝灰色的人群当中赫然出现的时候,他早就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这回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翘首以待,什么叫望眼欲穿。他是否这样期盼过凌菲?他记不住了,才多长的时间啊,就这样了。
“热烈欢迎财务部薛大美女前来鹿墟分公司检查指导工作,我代表分公司全体人员谨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问候……”他一边顺手接过她的行李,不大的行李,一边调皮地招呼着她,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亲姐弟一样。当然,还可以再亲一点。
“去,少贫嘴了,”她满面春风地嗔怪道,“我又不是咱们公司的什么大领导,万万享受不了你这种高规格的接待用语,我觉得你还是用家常话和我说话比较好,就像在北埠一样,你说着舒服,我听着也顺耳,对不对?”
“对,怎么能不对?”他一边引导着她向停车处走去,一边甜丝丝地笑道,“薛部长的话,一句顶一万句,那绝对是锦心绣口金玉良言啊。我就是在你的谆谆教导下慢慢成长起来的,我的点滴进步都离不开恁的悉心栽培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她迎着初春上午灿烂明艳的阳光,非常惬意非常舒展地笑道,随之露出一口白莹莹的牙齿,煞是诱人可爱,一改程迎春出事之后的悲伤、压抑和愁苦之色,“你怎么就学得这么油腔滑调的了?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看来,我还真不能用老眼光来衡量你,用老脑筋来对待你,呵呵。”
他本想和她再聊几句的,怎奈站前广场上全是苍蝇般抢着拉客的出租车司机和三轮车主,还有一些旅店的老板娘,腻腻歪歪地跟在他们两人屁股后边一个劲地问要不要住店,要不要住店,搞得他也没捞着和她进一步按照此前他心目中想象的见面情景说笑上那么几句。那几句,他昨晚锤炼了好久,都快能当梦话说了。
“不好意思,我们不住店,啊,我们不坐车,我们自己有车,对不起……”她非常有礼貌地不断重复着回答那些揽活的生意人。而他则对此见怪不怪了,眼睛直接越过那些讨厌的家伙,往车站东面一栋破旧的大楼前去寻找自己的汽车。
“不住店,为什么不呢?”他有些狡黠而快乐地想着,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光彩照人舒朗大方的她,“一起住酒店不是很浪漫很有情调的事吗?只是,应该选一家档次高点的酒店去住,如果有可能的话,嘿嘿。再高尚的男人每天也会忍不住犯贱几回,我也不应该例外,我为什么要例外呢?”
上车之后,他随手把一个墨镜架在鼻梁上,然后潇洒地莞尔一笑,问她:“直接杀向分公司吗?”
“难道你还有其他想法?”她问得好。
“其他想法?”他笑道,“你希望我有其他想法吗?”
“反正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她也笑了,正是因为山高皇帝远,才笑得特别惬意,“你就是把我卖到山沟里去给憨子和傻子当媳妇,我也没什么高招对付你呀。”
“哎,你还别说,”他边说边伸出一根手指头,随便哪根手指头,挥舞着,像抽烟一样,他的智商开始提高了,且直线上升,“我们村真有个叫三老笨,人挺聪明伶俐的,就是有点黑,长得和个猴似的,他眼下还没媳妇,我觉得你们两人挺般配的。”
“哦,是吗?”她心情特别好,随即回道,“没想到你还和乔太守一样,喜欢乱点鸳鸯谱啊?”
“乔太守是谁?”他问道,感到有些意外。
“不会吧,你连乔太守都不知道?”她带着意外的神情开心地笑道,仿佛好不容易才抓住他知识上的遗漏点,“那要不这样吧,等到了分公司之后你好好地请请我,我再给你补补课,怎么样?反正我不能轻易地就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至于现在嘛,”待听到他十分干脆的答应之后,她又接着笑道,“你就不要再想着什么拐卖良家妇女的事了,那不是容易的事,你只要好好地开你的车就行。”
“好哩,那咱就开始起飞喽。”他拖着长腔搞笑道,以为自己就是《泰坦尼克号》里帅气的男主角,正带着漂亮性感的女主角在船头飞,那个经典的动作,迷倒了千万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受了他的感染,也跟着兴致勃勃地回道,“趁着这大好春光,你就尽情地飞吧,桂明。”
于是他就愉快地载着她从青云火车站出发,沿着崇仁街一溜儿向北,然后在永昌路左拐,继而驶入通往湖东区的金光大道。皮卡一进入宽阔平坦双向六车道的金光大道,他和她的心情顿时都舒畅和张扬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就像一对才学会鸣叫的燕子一样。车窗外的风,不大,柔柔的,很好。
大道两旁满眼都是盎然耸立苍翠欲滴的松柏和香樟、女贞等较为珍贵的乔木,这些四季常青且久历严寒而不衰的树木组成了两道高大的绿墙,拱卫着笔直整洁的金光大道。绿墙以里,则插花种着被拼成或大或小的方形、菱形、扇形、多边形等各种形状的紫薇、木槿、红叶桃、紫叶李、樱花、玉兰、腊梅等相对高大一些的花木,间或还有不少诸如石榴、柿子、核桃、大枣、山楂等本地常见的果树,以及红枫、银杏、白蜡、水杉等较为珍贵的树木点缀在其中。在这些花木之下的空地上,则巧妙搭配着金菊、月季、迎春、探春、蔷薇、地柏、黄杨、石楠等相对低矮一些的花木。当然,这里面肯定还少不了作为底色和背景存在的片片草坪,有的是常绿的,有的则是夏荣冬枯,有着明显的季节性。
此刻,植树节刚过,马上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了,金光大道两旁不时地闪过金灿灿黄莹莹的迎夏花,以及粉嘟嘟红艳艳的桃花,他一边享受着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视觉冲击,一边无拘无束地和她聊着鹿墟本地的各种风土人情和奇闻异事等,逗得她不时抿嘴偷笑或哈哈大笑。比如,他在隆重介绍完本地最负盛名的辣子鸡、羊肉汤、菜煎饼、留仙湖咸鸭蛋等特色美食之后,又乐不可支地用最正宗的青云话说了一首和二月二有关的童谣:

二月二,龙抬头,
家家户户炒豆豆。
你一把,我一把,
剩下这把喂蚂蚱。
蚂蚱撑得伸了腿,
喜得小孩咧着嘴。

给她卖弄过这一首之后,他还嫌不过瘾,又额外附赠了一首:

二月二,围大仓,
谷子豆子往里装,
先装米,后装面,
再装几个咸鸭蛋,
娃娃娃娃你别看,
货郎挑子门前站。

“哇,想不到你的童年生活还挺快乐的嘛,”她听后不由得在击节赞叹之余,满脸兴奋而又好奇地看着他那张年轻紧实富有朝气的脸,叹道,“居然这么富有文艺色彩,富有乡土气息。”
“你是地道的城里人嘛,”他从后视镜欢快地看了一眼她之后解释道,“当然体会不到我们这些乡下孩子的乐趣了。不过呢,小时候这些事只是现在回忆起来感觉有点意思罢了,要是真让你去过那种日子,你肯定会受不了的。回忆中的事情,总是带着点天然的浪漫色彩,一般都是这样。”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哎,你不要这么小瞧人好不好?”她拢了拢被车窗外醉人的春风吹乱了的满头青丝,微微笑着抗议道,“说得好像我有多娇贵似的。其实呢,要说起吃苦耐劳来,我可是比你也差不了多少的,甚至有时候比你还强呢。咱别的不说,你就光说伺候迎春这一件事吧,我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你,哎,我知道,不要再说了。”他心痛了一下,用右手轻砸了一下方向盘,幽幽地说道,真汉子一般。
她好半天不再言语,只是用明亮清澈的双眸痴痴地看着窗外别样的风景,想着自己一番又一番的心事。作为对他善解人意的一种回报,一路上她都没有问起他女朋友凌菲的情况。显然,凌菲和程迎春已经悄无声息地成了他和她之间谈话的禁区,这个禁区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他们两人并不十分清楚,但是却都非常在意它。只有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不言自明的禁区,他们才能尽情地享受那份由深厚的友情带来的浓浓的温情和浪漫,以及因为互相倾慕所产生的点点欢愉和欣慰。
两人赶到湖东区分公司驻地时,还不到上午十一点钟,正是吃饭还为时尚早,干活有些偏晚的时候。她不顾老刘和桂明让她先喝杯茶休息一下的要求,马上就着手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她的业务水平很高,再加上他原来也是干这行的,所以在分公司会计小李的配合下,事情处理得很快,到中午十二点多一点的时候,一切“公事”就都干完了。
忙完公事,接下来的活动自然就是吃饭了。吃饭之前,桂明先开车拉着小李和薛薇来到了附近一家宾馆。他让小李陪着她去了事先预定好的房间,好让她梳洗整理一下再去吃饭。小李是分公司招聘的会计,这小姑娘去年才刚从本地的一所职业中专毕业,现在还不到20岁呢,正是青苹果一样的花样年华。她虽然姿色平平,天赋一般,但是为人处事却显得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性格上的优点极好地弥补了她能力上的欠缺,使得分公司了的人都很喜欢她。
只等了大概有十来分钟的功夫,薛薇就粉面含春笑意盈盈地挽着小李的胳膊从宾馆的房间里出来了。桂明一面对女人之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能混到如此亲密的程度而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一面绅士般地为两位女士打开车门恭请她们上车。待两位女士说说笑笑地上车之后,他再把车开回公司去接老刘,副驾驶的位置就是给老刘留的,后面的位置是留给两位女士的。
酒席间,自然是说不尽的殷勤和客气,道不完的叙谈和交流,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派欢快热闹的气氛。薛薇在小李的带领下,稍微喝了一点葡萄酒,同时非常惬意非常细致地逐一品尝了酒桌上不断增多的鹿墟特色美食。至于老刘,更是在其他三人的一片赞扬和夸奖声中,眯起眼里来情享用着绵甜可口回味悠长的留仙湖古酿,并偶尔搬出几句压箱底的笑话来活跃一下气氛。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当然,酒意朦胧之间,桂明并没有忘记让薛薇仔细讲一讲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的故事。他非常渴望听她讲,无论讲什么都行,只要是她讲的就行,一路上都是如此。可是,等她一开口,他忽然就觉得她有些醉了,好像这种故事根本就不应该由她那明艳瑞丽的芳唇里说出来一样,或者说,这类的话题只适合在他和她两个人之间进行,而绝对不能在酒桌上当着外人的面展开。以她的聪明伶俐自然也晓得其中的道理,但是为了满足他的要求,她还是抛却女性特有的矜持和内敛,尽量完整地把那个故事复述了一遍。
当老刘听到故事里最悬疑惊艳的地方,就故意吵着闹着要薛薇再讲清楚一点,再说明白一些,一副急不可耐狗撩热骚的样子。她自然是红着脸不肯细说,并板起脸来要老刘自己抽空去读一遍书,喜得老刘手舞足蹈乐不可支,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孩童般的天真和快活。他岂是爱读书的人,只不过是喜欢戳喽女人玩罢了,他就剩下这一点爱好了,除了喝酒。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62章

下午的活动很简单,主要就是一个事,即按照老刘的极力推荐,由桂明开车拉着大家,去参观位于城区正北方大约10公里处的一处坟墓,红顶景观陵园。据老刘介绍,这个陵园位于一片风景秀丽的低山丘陵当中,距湖东区北外环不过几公里,交通比较方便。它西邻草窝泉,东靠岳庄水库,北倚红顶山余脉,南望一片青山碧水,状如太师椅形,呈左青龙右白虎之势,既藏风又聚水,是块十分难得的风水宝地。
听着老刘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的热烈介绍,薛薇和小李两人也不由得被他的话深深地感染了,觉得应该去走一走看一看,全然把对坟墓的恐惧和忌讳忘到了一边。桂明对这事无可无不可,他认为去参观一下也不错,至少能学 借鉴一下人家的园林设计和景观布局什么的,只要薛薇没意见,他乐得送老刘一个顺水人情。
待皮卡驶出混乱嘈杂的城区,越过车流如织的北外环之后,清新迷人诗情画意般的田野春光就扑面而来,很快就把车上四人的踏青赏春之意给勾了出来。那铺天盖地的黄瘦绿肥,日夜不停茁壮成长的麦田,就像一块块有生命力的波斯地毯一样,肆意铺满山间大地以及河边路旁。那黄澄澄金灿灿的油菜花,东一片西一片,当仁不让地恣意盛开着,向春天宣泄着自己的生机和特点。不时还有三五株盛开的桃花、杏花之类的或红或白或粉,或红白粉随意相间的只属于春天的花朵,正在羞答答意绵绵地点缀着这本已生机盎然朝气蓬勃的美好季节,不仅给人以无限温柔和浪漫的遐想,还让人久久地沉醉在其中难以自拔。
“我怎么感觉,鹿墟的节气要比北埠晚呢?”薛薇一边欣赏着乡间水泥大路两旁妖娆迷人的大好春光,一边随口道,“我觉得大概能晚十天左右吧,真是有点奇怪,难道这是错觉?”
“你知道为什么同在海西,而且北埠的纬度比鹿墟还要高一些,但是春天却来得比这边早吗?”桂明回头看了一眼和小李一起坐在后排的薛薇,俏皮地问道,一脸的油腻。
“为什么,张哥?”小李好奇的问道。
“那是因为,薛薇住在北埠的原因啊!”桂明笑道。
老刘和小李听后,一阵哈哈大笑,羞得薛薇原本就微笑着的脸瞬间变得更加红扑扑颤巍巍的了,于是她就变得更加柔媚多姿楚楚动人了。多好多美的一个少妇啊,其他人都这样想。
“那希望明年薛薇姐早来我们鹿墟市,”小李甜甜地说道,满脸的幸福和陶醉,她倒是真伶俐,说话也赶趟,“也好让春天早点降临我们这边。”
众人说笑一阵之后,老刘借着酒劲就开始进入正题了。原来他撺掇着大家来参观这个陵园,其主要目的就是推销墓地的,也就是他口中一再强调的所谓“小房地产”开发。
“哎,我告诉你们,我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啊,”老刘眯缝着一双醉眼,尽量遏制住想要打哈哈的强烈欲望,煞有介事地说道,“一般人,我是说那些没什么头脑的人,是肯定不会想到有这么好的一个发财机会的。啊,你看看啊,这个世界上活过多少人,最后就会挂掉多少人,对不对?人只要挂了,总得要埋掉吧?不可能像小猫小狗那样,不管不问吧?可是,你放眼看看,人挂了之后能往哪里埋呢?农村人还好说点,怎么着还有一亩二分地,可是城里人呢?城里人挂了之后往哪埋?你们啊,都是年轻人,你们平时根本就想不到这个问题,呵呵。我给你们讲,这个小房地产投资,关系不到底的人,我根本不会介绍给他们,咱们这是关系到位,所以我才毫无保留地倾情奉献给你们。我可以大胆地预测,今后几十年,至少说今后十几年,肯定是房地产业疯狂发展的时代,当然也是小房地产疯狂发展的年代,哈哈,我从来不吹牛,从来不!”
“刘经理,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小李代表桂明和薛薇,友好和善地发出了一声疑问,“听起来和真的似的,你不是喝完酒忽悠我们大家的吧?”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说,狗能改得了吃屎吗?”老刘粗鄙地问道。
“改不了嘛!”他见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让人恶心,尤其是现在大家刚享用完最正宗的鹿墟本地美食之后,于是他马上笑着自问自答道,“所以,凡是有利的事,哪怕是蝇头小利,哼哼,最后的结果你就可想而知,肯定到不了旁人的手。这是规律,万古不变,嗯,万古都不变。人死了,那个是一定要埋掉的,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嘛,有什么需要回避的?可是,到后来你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奢侈到当你的亲人去世以后,你都会因此忘掉伤心,忘掉难过。”
说着说着,他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眼白当中的血丝更加粗厚恐怖了,仿佛他的父母都刚刚去世,但是眼下却没钱埋葬一样。想来他也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才这样的,让人看着也挺可怜。
桂明一边率性地开着车,一边天马行空地琢磨着这倒腾墓地和狗改不了吃屎之间的关系,几乎都忘记了薛薇的存在,也忘记了去欣赏大路两旁田野里的醉人风光。
薛薇和小李也都笑而不语,听任老刘继续胡扯下去。
随后,老刘又重点从经济投资的角度,充分利用他年长者的优势,对持有红顶景观陵园墓地的各种好处,进行了一番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其目的就是要劝说桂明、薛薇和小李等人,都跟着他购买几块墓地。一个人进了火坑,自然也希望有人陪着他。
“刘经理,看来你自己已经买了几块喽?”薛薇抽空插话道,同时注意看着老刘的表情,以防这个问题惹不高兴。
“我当然买了!”老刘把脖子一挺,斜楞着一对肿眼泡子硬硬地说道,“不然我能忽悠你们买吗?等回公司之后,我把我的那些房产证拿给你们看,绝对不是假的,不是忽悠!”
“这个还用房产证啊?”小李有些吃惊地问道。
“好吧,什么东西没有证啊?”老刘哈哈大笑之后,豪爽地回道,“而且,这个证还是经过市民政局鉴证的呢,不然的话,那还不乱套了啊,是吧?什么事都得讲个规矩,对不对?死人的事和活人的事其实都是一样的,分毫不差,视死如生嘛。”
没什么文化的人也会用成语了。
没多久,一行四人就穿过几个村庄集市,绕过几座低山丘陵,来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坳跟前,一个古色古香规模宏伟的景观陵园就展现在了大家面前。桂明把车停好之后,就随着老刘的指引,带着薛薇和小李,款步往陵园正门走去。
站在陵园大门口就可以大致看出,整个景观陵园布局独具匠心,构思巧妙,可圈可点之处颇多。整个园区依托倾斜的山体,顺势建在层层递进的若干个梯形平台上,前半部分由假山、水池、小桥、回廊、凉亭、宫殿、楼阁等园林小景和各色仿古建筑组成,后半部分则规整地分布着等级不同、规格各异的墓穴阵列。穿过那个非常类似天安门城楼的大门楼子,进了陵园的前半部分之后,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好像穿过了故宫的午门,来到了大名鼎鼎的太和殿前面一样。那仿造的五座汉白玉金水桥,那桥下潺潺的流水,那一步高似一步的台阶,以及东西两座模仿故宫角楼建造的配楼等,极好地展示了陵园老板那种对古代帝王宫殿建筑群的刻意模仿,同时也极好地展示了普罗大众那似乎已经变了味道的审美情趣,或者说是被陵园的老板以及那些所谓的能工巧匠们大大曲解了的,老百姓对逝者的最朴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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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很聪明,他非常懂得其他三人的心理,因而牢牢抓在薛薇不放,一心要把她当做最难攻克的堡垒先攻克,他一直都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怂恿和鼓动她购买墓穴。薛薇被老刘聒噪得实在有些不堪忍受,但是又不好轻易拂了他的面子,因而只好格格地发笑,口中却并不敢怎么随便表态。老刘却又误以为她已经对这档子事情动了心,有了投资的意思,于是便愈加卖力地鼓吹起来,大有不卖出几套墓穴誓不罢休的意味,反正他闲着也无聊。
四人边走边看,随意在院内各处溜达着,一切全凭老刘安排。旁边不时有类似导游的女孩,领着人数不等的三两支队伍也来参观,其中多数以中老年人为主,搞得这个埋死人的地方好像一个很不错的景点一样。桂明暗想,本来该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美丽郊游的,结果竟然被老刘搞成了不尴不尬的墓穴推销游,早知道就不让他喝那么多酒了,或者干脆不理会他的建议就是了,真是一心软成千古恨啊。他虽烦老刘,却又不怎么恨他,这个老人也挺好玩的。
后来,四人来到了陵园最北头一棵粗大遒劲的老枣树跟前,老刘指着棵大枣树问道:“你们知道这里面埋着谁吗?”
“埋着谁?”小李嬉笑着重复道,然后又脱口而出,“看墓碑不就知道了吗?”
说完,她便把眼光放开,去枣树附近搜寻墓碑,结果一无所获,搞得她一头雾水,有些不明就里。
“要是有墓碑的话,咱们的刘经理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桂明笑着对小李说,还是他见识多。
“这是池大观他娘的墓,”老刘嘿嘿地笑着,然后吐了口唾沫,继续道,“池大观这家伙,花了10万块钱给他娘买了这块墓地,你们看看,风水到底怎么样,他有没有眼光?”
“确实不错,他的眼光很厉害啊,”桂明点头附和道,尽管他心里本来想说的是,“花10万块钱买这么大一块地方,不是钱多烧的,就是脑袋被驴踢了,真是神经病。”
“你们知道吗,”老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仿佛怕自己的话被地下埋着的池大观他娘的鬼魂听见,“当初这块墓地,最早买它的人,只花了5万,才5万啊,嘿嘿,不到一年功夫,一转手,净赚了5万,净赚了5万啊!”
说完,他又 惯性地吧嗒了一下嘴,同时两眼放射出异样的光芒,仿佛那5万块钱本该是他的,只是不小心飞走了。
“池大观是谁啊?”小李天真地问道。
“你是鹿墟本地人,”老刘眨了眨那双让人又爱又恨的肿眼泡子,坏坏地说道,“连池大观是谁都不知道,小心他娘气得从地下爬出来啊,哈哈。”
“桂明,你知道吗?”薛薇问道。
“我从小在青云长大,哪知道这个池大观是何方神圣!”桂明悻悻地回道,觉得老刘的话好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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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大观就是那个谁呀,”老刘得意洋洋地开始向大家介绍起这个墓主人的贵子,“哎呀,这还得我这个外地人给你们普及鹿墟本地的名人常识,哈哈……”
桂明正听得有些无聊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来了一个短信,他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内容是:

“新婚的激情已经消退了。”甲对乙诉苦说。“那
为什么不来点刺激的,比如说搞个婚外情什么的?”乙
对甲建议。“如果我妻子知道了怎么办?”甲说。“这
都什么年代了,直接告诉她不就得了。”乙说。于是甲
回到家中对妻子说:“亲爱的,我想一次婚外情会使我
们更爱对方的。”“快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吧,”妻子
说:“我已经试过了,根本就不灵!”

他嘿嘿笑了一下,然后就想,这肯定是谁发错人了,于是就没当回事,随手把手机又放到兜里。谁料他刚把手机放好,接着又来了一条短信,他只好再把手机拿出来看是谁发的,结果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发来的是另一条带点暧昧的小笑话。
他忍不住回复道:

你是何方神圣,竟敢来肆意骚扰本尊?

片刻功夫,那个号码又发过来几个更加香艳露骨的笑话,搞得他更是一头雾水了,比小李还迷头。
薛薇一边心不在焉地陪着小李去听老刘的东掰西扯,一边端着一双杏眼悄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桂明,很快就发现了他脸上的一些异样,心中不禁有了几丝疑虑,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四人悠闲自在地在陵园里逛了有接近2个钟头,才不紧不慢地往大门口走去。快到大门口时,薛薇和小李悄悄地故意落后了一些,等和老刘、桂明错开几步之后,两人往大门西边的卫生间走去。她们两人终于憋不住了。
“走过南来闯过北,景观陵园里尿过尿,嘿嘿!”老刘一脸猥琐地吟唱道,仿佛他亲眼看见了一片外泄的春光。
“老刘,干熊的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桂明背对着午后暖融融的太阳光,嬉笑而又憨厚地说道。此刻,他也被对方那种无知无畏,极其单纯,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的快乐情绪深深地感染了。
“我都是半大老头子了,为什么不学着开心一点呢?”老刘笑得越发得意了,说话也开始飘了,“老话都说了,老要张狂少要稳嘛,哈哈,有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就得自己给自己寻找点穷开心的机会,对不对?”
“你看你,拽得和羊蛋似的,”桂明日囊他道,像一对很好的忘年交,“这真是叫花子烤席篓子,穷烧包!”
“咦,我可不是穷烧包啊!”老刘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然后又轻轻地拍着桂明的肩膀吹嘘着,“等我过个年把二年的,把这里的几个穴位倒腾出去,你就知道什么叫有先见之明了,小老弟。这么说吧,姜还是老的辣的,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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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明没再搭话,而是咧着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傻傻地看着老刘笑,搞得老刘竟然害起羞来。最后,老刘忍受不了他的举动了,便把一张黑红的老脸转向一边,高声哼唱起来:“春水流啊流,向东流啊流,你的心我懂,你还有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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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分公司就在湖东区西南方向的城郊结合部,此时桂明的皮卡已经闯过整个喧闹繁华的城区,正行使在通往公司的一条简易公路上。去的感觉和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虽是同一条路。
突然,桂明发现前面有一辆灰色的昌河面包车在晃晃荡荡地开着,犹如游魂野鬼一样摇摆不定,又好像是一个喝醉了的痞子在找茬一般,故意压车不让皮卡超越。他本是中午喝了酒的,头脑自然有些发热,再加上有薛薇在场,不免生了争强好胜之心,于是油门一踩,打算强行超车。他在非常潇洒利索地超过那辆面包车之后,又故意压了一会车,算是对刚才被面包车压制的小小报复。随后面包车使劲按了一阵喇叭,同时闪了几下灯,对皮卡表示出强烈的不满和抗议。双方开的都是斗气车。
“哎,老刘,前几天小李的电动自行车被偷了,好像就是一辆面包车干的吧?”他在后视镜里扫了一眼面包车的车牌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就问老刘,“我记得车牌号尾号就是71K95,对,是71K95。”
“对,是71K95,看门的王大爷说过好几遍呢!”小李非常肯定地说道,然后脸上迅速闪现出了激愤的神色,且在心里已经把小偷的祖宗八辈都骂过了,虽然他是女孩子。
此时老刘的酒已经彻底醒透了,他也肯定了桂明的判断,并认定后面这辆面包车就是偷车贼开的车。
“老刘,你赶紧给派出所打电话报警,”桂明情绪十分亢奋地安排道,同时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让他们在路两头堵截,我先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开快。薛姐,还有小李,你们系好安全带,准备投入战斗!”
“我的娘唻,张哥,你可要小心点啊!”小李一听桂明这样说,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一边机械僵硬地拉紧安全带,一边惊恐不安地叮嘱道。
“放心吧,皮卡玩面包,那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绝对绝占优势!”桂明安慰小李道,同时这话也是说给薛薇听的。
说话间,老刘已经和派出所联系上了,对方答应,马上安排两辆警车出警。桂明一听,底气更足了,他知道派出所离得很近,三五分钟功夫警察就能赶到,于是沉下心来把速度压得更低,说什么也不让面包车开起来。面包车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开始疯狂地闪灯、鸣笛,并不时地左突右撞,企图伺机超车。
大概不到5分钟,桂明就看见道路尽头一辆警车闪着灯鸣着笛迎头开了过来,同时他从后视镜里也能看到,路后头几百米远的地方,也有一辆警车以同样的架势,快速地向这边包抄过来。他见状,索性横下心里把车一停,打算下车去抓后面车上的蟊贼。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面的昌河车就像疯了一般,发动机“呜呜”咆哮着,径直冲了过来,硬生生地从皮卡左边挤过去,把路边的杨树苗子撞断了好几棵。
他在座位上还没来得及解开安全带,那车就如猛虎下山般蹿了过去,吓得他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扑腾扑腾一阵狂跳。他心头发紧,脸色苍白,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下车,否则肯定会被面包车撞个正着,要么直接被撞死,要么直接被挤死。等他回过神来,不再感到特别强烈的恐惧和害怕之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发誓一定要亲手抓住车上的蟊贼,好好地教训对方一顿才肯罢休。
灰色面包车里的蟊贼眼见大势不妙,竟然继续加大油门,迎着前头的警车直愣愣地撞过去。为避免意外,前面开车的民警本能地将车头一偏,让过灰色昌河车。那蟊贼见警车不敢和自己硬撞,而是向西偏头,让出了东边小半个路面,便趁机夺路而逃,继续往南逃窜。就在此危急关头,桂明开着皮卡紧跟住灰色昌河车的后边,也怒吼着越过警车开了过去,死死咬住对方不放。他绷紧全身的肌肉,咬紧牙关,两只眼睛像杀红了眼的野狼一样,快速地寻找超车和别车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被刚才可怕的阵势吓坏了,偷车贼的车开得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突然,灰色面包车被一个大坑狠狠颠了一下,速度一下子掉了下来。桂明伺机把皮卡往前一冲,终于和面包车并行了。贼车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被追上,于是仍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和皮卡较着劲并排滑行了30多米,最后被桂明找准时机,一把挤到了路西边的干泥沟里,斜撞在田埂边上的一棵小树上才算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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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趴窝之后,很快就从车上跳下来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来。其中那个胖子刚顺着泥沟往南边跑了几步,就被从车上跳下来的桂明伸腿一别,“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来了个“狗啃泥”。老刘随后赶紧冲上去,帮着桂明死死摁住胖子的胳膊,用尽全力压住对方的身体,同时瞪着两只三角眼一点不错地盯着那个死胖子,防止他掏出匕首之类的东西。那个瘦子回头一看,见同伙被活捉了,吓得拔腿就往西边的麦地里跑去,幻想着能甩开围捕他的人。这时,南北两路民警都赶了过来,他们密切配合,从前后两路包抄那个瘦子,没跑几十米远,就把那货给抓住了。
等把死胖子交给民警之后,桂明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子外侧受伤了,被沟里埋着的一块非常尖利的土黄色石头划出了一道深沟,那沟虽深,可是周围却没流多少血。
民警们在向那两个蟊贼和桂明这边的人简单地询问并核实了有关情况之后,其中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人就对着桂明语气和蔼而又圆滑地问了几句,伤得怎么样,要不要他们陪着去医院等,然后便把话题一转,问道:“小伙子,喝酒了吧?”
“嗯,那个,”桂明迟疑了一下,然后非常窘迫而又急躁地回道,“喝了一点,不多不多,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喝酒可不要开车啊,下次必须得注意啊。”中年警察不软不硬地笑道,然后眼睛望着路边的麦田,欣赏了一会春季田野的风光,展示一下自己的百姓情怀。
桂明当然看出来对方眼神里的敷衍意味和疲沓情绪,以及那关切之情背后的责怪之意,但是他仍然为他们的及时出警和英勇的围捕行动感到高兴和赞赏,同时由衷地认为,自己这点小伤根本就不足挂齿,只要去诊所包扎一下就行了,实在没有必要太过张扬。于是,他就豪爽而又大度地说了几句“没事,不用担心”以及“放心吧,我下次一定主意”之类的话,就了结这次意外的插曲。
照例,中年警察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安排了点后续的事情,便带着他的手下,押着那两个蟊贼回派出所了。
看得出来,民警们对于这样的行动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兴奋的表情。而现在桂明这边的四个人,一个个却都像刚刚收到意外神秘礼物的小孩子一样,激动得要命,彼此之间忙着互相关心和安慰,并争着表达和分享内心那份惊恐、奇怪、兴奋的感觉。直到薛薇开着车,拉着大家找到附近一家诊所,请大夫给桂明包扎好那道深深的伤口,他们四个人才稍稍把激动紧张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回到公司稍微安顿一下之后,老刘提议晚上继续摆个酒场,吃个烧烤什么的,给桂明好好地压压惊,同时隆重地表彰一番他的英勇行为。可是薛薇却坚持认为,应该赶快送桂明回家休息才是上策,免得他女朋友担心,或者说大家不懂得照顾人。老刘脑子非常好使,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转而爽快地支持薛薇这么做,并把送桂明回家的任务交给了她。小李也在表达了不少敬意和关心之后,理所当然地同意了薛薇的打算,并和老刘一致认为,应该由薛薇开车送桂明回家。
桂明本来是没拿这个伤当回事的,尽管他的手腕疼得要命,但是听老刘和小李这么一撺掇,反而有些脸红起来,就像干了多大一件偷事似的。他咧着嘴笑道:“你看看你们,哪里就严重到这种程度了,还需要人家客人开车送我?我走也走回家了啊!”
“桂明,你就不要逞能了,”老刘趁机嬉皮笑脸地劝道,“乖乖地享受一下薛部长的驾驶技术吧,啊!”
桂明还想推辞,结果薛薇抿着嘴意味深长地幽幽地看了他几眼之后,他便不再坚持了,因为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再一意孤行的话,很显然会伤了薛薇的面子。
“自己的手能伤脚能伤,唯独她的面子不能伤。”他想。
在公司又闲聊了一会,薛薇便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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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回家回得早,而碰巧凌菲也回得早,所以他们两人很快就见面了。
“你的手腕怎么回事?”凌菲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连忙向桂明问道,同时脸上闪过深深的惊疑和程序式的关心,仿佛看到了一个因为喝醉酒而失足跌到沟里去的陌生人一样,厌恶之心大过同情之意,“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泥?你干什么去了?”
他笑了笑,简单把事情的经过向她讲了一遍,然后故作镇静而又很不以为然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并煞有介事地紧接着就喝了一小口。他被热茶烫了一下。他努力地保持着一种自己非常不 惯的安详,静静地等待着一场未知好歹的暴风骤雨呼呼来袭。尽管此刻他心里底气十足,表面上一点也不畏惧她,因为毕竟他今天是做了英雄的,但是仍然压抑不住内心不断翻腾的空虚感和负罪感。
“我是抓贼的人,我不是贼!”他告诫并提醒自己。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将手中粉红色带金色链子的坤包往沙发上一扔,板起脸了训道,“今天是二月初一!你不明白吗?啊,你说说你,怎么能挑这么个日子去坟子堆参观呢?那里有你的头魂啊?你脑子有雾啊!”
他本以为她会为自己英勇抓贼的行为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并连带着心疼一下他的伤口,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于是不禁有些恼怒了。他把脸一沉,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坟子堆啊,你别说那么难听不行!那是景观陵园,我是干园林的,去看一下有什么不对的?”
“那你以前怎么不去?”她张口问道,越发来劲了,“你为什么非得今天去?噢,是不是因为总公司来了个风骚妖艳的小少妇,就把你给迷晕头了,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你说话注意点!”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黑着脸道,看来他是动了真气了。
“什么?”她将大眼一瞪,黛眉一横,非常鄙夷而又气愤地说道,“还反了你了!噢,我说得不对吗?你看看你,一提到那个小娘们,你就激动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敢跟我横鼻子竖眼的,你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还让我说话注意点,我看还是你做事注意点吧!我告诉你,女人的第六感都是很灵敏的,都是很准的,你别在那里给我装腔作势的,哼!”
“女人?”他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重复一句,“你说得对,你确实是个女人!”
“你个王八蛋,狗东西!”她顿时像一头疯了的母狮子一样,一边怒骂一边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就砸向他,“今天你不收回你刚才说的话,我绝对让你好看,有种你就给我挺着!”
“你讲点道理行不行,老婆?”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突然变软了,好像自己干了一件很不应该的事一样。
“谁不讲道理,啊,你说谁不讲道理?”她不依不饶地问道,并很快就在他身上找到了新的攻击点,于是就边呜呜啕啕地哭着,边可怜兮兮地诉说着,“啊,你一见了那个风流小娘们,就开始把持不住了,然后光知道逮着那个猫尿死灌,三杯酒酒一下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回来就敢随便欺负我了?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了,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说说,你这是第几回了?你怎么还有脸向我咋呼呢?万一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你说你抓贼,那你是公安还是特警啊?你充那个脸大的干什么?哪个小偷身上不带刀啊?你要是被他们捅死了,你说你冤不冤啊,你冤不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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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老婆,是我错了。”他终于服软了,把他那颗大脑袋垂下来,差点低到裤裆里去,“我不该喝酒开车,更不该去逞能抓什么烂贼,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吸取教训,痛改前非,好好地过咱的小日子。”
“桂明,薛薇的事咱先不提,就算你是为了工作好吧,可是那抓贼的事呢?”她用自己白嫩无骨的小手擦了擦面颊上清亮透明的眼泪,吸了一下娇小的鼻子,然后叹了口气,轻轻地坐到他身旁,又搂过他的头道,“你听我说,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说句难听话,你要是被那些狠心贼捅个半死,啊,叫你自己说说,咱两人的人生,还有你的爹娘,姐姐和弟弟,你想想,一切都还有什么意思?”
他一把搂过她,用厚重的嘴唇堵住她的樱唇,一边疯狂地亲吻,一边喃喃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吃过晚饭,两人看完电视,又浓情蜜意地说笑了好一阵子,才洗漱一番上床睡觉。睡到半夜,他又做恶梦了。这回他梦见自己往日里最讨厌的一个男同学,非常嚣张地开着那辆灰色的破昌河车,迎面向自己撞来。那家伙边恶狠狠凶巴巴地撞过来,边得意洋洋厚颜无耻地挑衅道:“哎呦,表面上看着你和个人似的,其实你算个什么玩意啊!我撞死你个龟孙!”他自然是拼命地想躲,但是偏偏又躲不开,想回骂,偏偏又张不开嘴,正气得浑身哆嗦的时候,那厮连人带车已经撞了过来。就在生死攸关千钧一发之际,他来不及多想,挥起右拳就向那个万恶的家伙打去,心想:“就算撞死,我也要一拳打死你个狗东西!”
他这边刚一挥完拳,不知为何突然一个激灵,和平时做梦时完全不一样,马上就醒了过来。
就听她大叫一声:“哎呦,可疼死我了——”
他一想,大事不好,刚才那一记重拳肯定是打着她了,于是脑子一懵,心立时就揪了起来,他赶紧开灯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床头灯打开之后,果然看见她头发凌乱不堪,脸色蜡黄,满头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她正蜷缩着身子,双手捂着胸口不住地叫唤呢。
他咕噜一下子翻起身来,两脚迅速踢开被子,抱着她就是一通手忙脚乱的爱抚,同时心里后悔万分,痛如刀绞,恨不能再来一拳打死自己,方能去掉一点点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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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家里的新房子终于打好架子浇筑完楼顶了,剩下的就是搞搞室内外装修和垒院墙垫院子的问题了。当然,余下的这些活虽然也很重要,但是眼下必须得缓一缓才行。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家里的钱实在是跟不上了,甚至连向别人借都借不到了。另一个原因是,连日来桂卿一家人为了盖新屋,忙得昏天黑地没日没夜的,就像是被鬼追的一般,一个个都拌拉成灰腚老鼠没点人样了。他们不仅身体疲惫不堪难以忍受,就连精神上也差不多快要垮掉了,根本无力再继续操劳了。绳子也不能绷得太紧了,不然真会断的。
“怪不得农村里好多人家给儿子盖屋,”桂卿在这段时间里经常这样感慨,同时在没事的时候,他还特别喜欢在新屋里呆上半天,不断地想这想那,好像想到什么问题就能解决什么问题似的,“都是今年挖个地基,明年垒个屋框子,后年再盖个屋顶,大后年才装修内外墙皮、拉院墙、垒门楼子,有的甚至这边孩子都急等着结婚了,那边新屋还没收拾利索呢,原来盖一口屋这么累人啊!”
屋地上那些还没有夯实的新鲜泥土,农村土老炮建筑队毛毛糙糙垒砌的砖墙,头顶上还粘着大块大块塑料纸的水泥楼板,桂卿自己挖墙凿缝布置的简单线路,北高南低倾斜得很厉害的半拉院子,被掩埋在地下的老猪圈和厕所,角角落落里那些碎砖烂瓦等等,无不强烈地吸引着他的目光和心思。他太珍爱这所小小院落里的一切了,就像珍爱自己的生命,珍爱自己的眼睛一样。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包括不可预知的将来,凡是和这个院落有关的东西,他都无比挂念和惦记,就像一个战士深深地爱着他曾经抛洒过热血的战场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花草一样。
“如果有一个地方会让我魂牵梦绕的话,那一定是这个地方,而不会是其他的地方。”他有时会在半夜里忽然想起这句话,并为之哀婉动容,甚至哭泣落泪,就如同一位失去爱子的年轻母亲一样感到无尽的忧伤和叹息。因为这里边不仅浸透和倾注了爹娘和自己无数的心血和汗水,还饱含着那种与生俱来的说不清道不明而又绝难割舍的对故土和亲情的眷恋与不舍。当然,这其中还包括姐姐桂芹和弟弟桂明曾经无私支援的钱,尽管他对具体数额并不清楚。
正因为有些事情过于沉重和压抑,所以只能选择不去想它,此外别无良策。而对于盖屋,他正是抱着这种心态,所以迫切需要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当他终于可以匀出一些心情去考虑除了盖屋之外的其他事情时,恰好这天下午,他意外地接到了晓樱的电话。
“哎,张主任,最近忙什么了呀?”听筒里传来晓樱那特有的非常类似曹颖的声音,“怎么也不见你过来找我们啊?是不是忘了老同学了呀,嘿嘿,那样可不好啊。”
“我还能忙什么,瞎忙呗,”他想象着她那俏丽动人的模样,顿时忘记了一天的疲劳和辛苦,不禁发自内心地笑道,“你好像也是老长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了吧,哈哈,还说我呢。当然,男生要主动才对嘛,不能等着女生打电话才符合礼貌,所以总起来说,还是我的疏忽,我向你道个歉,希望你能原谅,并赏脸给在下一个机会,好正儿八经地请请你,如何?”
他脑子里极快地想象了一下浪漫的西餐厅和幽静的咖啡馆,顿时觉得有些太遥远了,而那些充满地沟油味道的中餐馆呢,又太油腻了,也太肮脏了,都配不上她和他之间的感情。
“你倒是很爽快啊,”她爽朗地笑道,不改最初的甜美之声,“不过呢,要是这样的话,好像我一打电话就是让你破费的样子,那多不好啊,你说是吗?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啊。”
“那要不你请?”他换了一下语气,换衣服般,道,“反正我的肚皮正饿着呢,随时可以陪你享用一顿大餐,反正我吃饭不挑时候,不挑地点,不挑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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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说,别整天一联系就是吃饭吃饭的好不好?”她饶有兴致地说道,“我们完全可以换个方式嘛,对不对?现在到处都是一片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的景象,正是赏春踏青的大好时节,你不觉得应该去亲近一下大自然吗?”
“亲近大自然,还不如亲近你呢!”他很直接地这样想着,但是口里说出来的却是,“我觉得你的建议非常好,确实啊,春光一转眼就溜掉了,不抓紧欣赏一下,马上就转到夏天了。”
“这几句话你还记得吗?”她换了个腔调问道,只是热心不改,真情不变,“秋浓冬渐逐天涯,萧瑟风中望盛春,再睹芳华,嗯,多好的词呀!现如今,你说的那个盛春到了,要不要去睹一睹芳华啊?而且还有佳人作伴,美人同游呢,嘿嘿。”
“你别笑好不好,”他开玩笑道,“你一笑,我的心里就像是被毛桃上的绒毛刺挠的一样,很难受很难受的。”
“哼,行了张主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她直截了当地建议道,“明天正好是星期六,本姑娘正式邀请你去附近走走,怎么样,你到底有没有兴趣?”
“首先,请不要叫我张主任,”他提醒道,“尽管我知道你很想提拔我。其次,你的邀请,我必须无条件地立即答应,否则的话,我会寝食难安的,因为这也是我最想发出的邀请,只是我没有你行动快一些罢了,有些事情我还是缺乏足够的勇气。呃,另外,前一阵子我确实有点忙,忙得焦头烂额的,不可描述。不过,现在没事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了。”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了前一段时间家里盖屋时的种种艰难,心里不由得往上冒酸气,同时脑海里也随之涌现出来其他一些难以描摹的感受,令他感觉异常痛苦,窒息得要命。他对她那种完全不用为这一类的烂事操心的悠闲状态感到十分羡慕,并且有些嫉妒。上天怎么能如此不公呢?从人生下来那一刻就不公。
接着,他们又商量了一会到哪里去比较好,以及是否还喊白郡一起去的问题等等。最后两人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次日上午,她先坐小公交到北樱村西头路口下车,他去接她,然后两人就在附近转转。他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白郡,尽管商量的过程多次提到她,而且大有不喊她不好意思的意味。男女私情,都是自私的。
次日早上八点半多,他就已经恣意沐浴着早晨灿烂的朝阳,迎着微凉的春风,在村西十字路口附近等着她乘坐的小公交了。他并没有直接站在那几棵大杨树下,尽管那里才是正常的站点,而是选择蹲坐在路口南边几十米远的一处石头堰上等着,给旁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他一个人在那里闲溜达一样。眼巴巴地在站点,特别是农村的站点,等着一个城里来的漂亮女孩子,对于他来讲,其实是非常艰巨的一项任务,真是太难了,产生的压力也太大了,他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来潇洒地完成它。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等他受刑一般断断续续地将这篇朱自清的《春》大约背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才望见,西边的漫山坡上,也就是草莽山的东南方向那条破旧的柏油小路上,歪歪扭扭地开来了一辆暗红色的小公交。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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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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