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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这是头一回看,”他如实地说道,“所以感觉很有诗情画意,我是打小就看,所以几乎都没什么感觉了。”
“那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她转过头来,非常羡慕地调笑道,几乎就是明着撒娇了,“天天免费享受着这如诗如画的风景,呼吸着这新鲜醉人的空气,还吃着纯天然的青菜和粮食,喝着甘冽清纯的山泉水,居然还不觉得在这里生活是如此的美好,真是有点过分了啊。嗯,天哪,光想想这一切都让人陶醉了,要是有机会,我真想搬到这样的地方来住呀。”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和你换换啊,”他善意地撇撇嘴,趁机言道,“只怕一来真的你就退缩了。噢,你真以为陶渊明笔下‘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那种日子过起来很逍遥惬意啊?其实,那纯粹是一种不得已的幻想罢了。你想想啊,在一个交通不便,缺水无电,下场大雨蛤蟆就到处乱窜的地方,你能有多少闲情雅致长期住下去啊?这事光想想就不怎么靠谱的。”
“哎,桂卿,多少年来无数文人雅士心驰神往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叫你这么一说,怎么就变了味呢?”她是问自己?
“你看,我就知道实话不惹人喜,”他径自调笑道,“你是不是幻想着,能有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让你和你喜欢的人,当然那个人也要喜欢你才行,从容自在地居住在里边?在每个清新亮丽的清晨,你们趁着鸟语风香花清露茫,十指相扣,两臂相携,寻山而上。在每个慵懒惬意午后,你们伴着竹影清泉,抚琴作画,寄情山水。在每个朦胧幽静的黄昏,你们驻足清脆素雅的核桃树下,互吐心声,相知相鸣,惜月叹星……”
“就算没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只要能听到你这样描述,我也觉得十分满足了。”她闭着眼睛叹道,不忍睁开。
“噢,是吗?看来女生真是离不开幻想啊!”他并不忍心马上打破自己刚刚描绘的美好图景,但是好胜和逞能的心理还是促使他把刚才就想要进行的转折继续转下去,尽管这样显得非常突兀,“等等,我这还没好意思把真正的山村生活告诉你呢,前边说的这些只是一种想象,一种奢望。你不会真正体会到,夏天最热的时候,在高粱地里或者玉米地里干活或者割草,几乎能把人热死的那种感觉。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有蝎子掉进被窝里,能把人蜇死。还有,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那些随时会和你来一场美丽邂逅的老鼠,绝对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恶梦如影相随,挥之不去。另外,冬天的时候,要是不弄个火盆烤火的话,真的能把人冻死的。哎呦,现在想想,我还感觉有点冷呢。哎,总之一句话,田园生活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那么适合我们的。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要看一个地方好不好,办法其实简单得很,你就这个地方的男人好不好找媳妇,光棍多不多就行了。”
“那你们村,光棍是多还是少啊?”她带着一股善良的恶意追问道,也不怕他会打她。
“这个统计数字属于俺庄上的最高秘密,”他一脸无辜地诡笑道,“我虽然知道,但是不能随便对外发布,尤其是面对对你这样的美女,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居心叵测。”
“那看来是我问得不对喽。”她很会找台阶下。
“问,是你的权利,有所保留,是我的权利,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平等的。”他说了一句自己都感觉比较枯燥的话来回应她。
然后,他又意识到这样有些过于生硬,于是就换了一种恭维迎合的口气道:“我给你讲个俺庄上的人找媳妇的故事吧,让你高兴一下。”
“这个人就住在俺庄子东头,”他见她的兴致一下子提高了许多,便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也就是叫‘爹庄’的那一片。噢,对了,俺庄上大体上分为两个片区,东边住的老年人多,叫‘爹庄’,西边住的青年人多,叫‘儿庄’,嘿嘿,你别笑,真的。这个人以前家里条件不太好,找媳妇比较困难,好不容易托媒人寻了一门人家,但是一打听,听说女方有点毛病。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老爹就去女方家看看,我们这俗称‘相家’。媒人领着老头到了女方家之后,指着正在锅屋里烙煎饼的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问道,他大爷,你看怎么样,摊得好不好啊?老头一看,那个女孩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而且他摊出来的煎饼又酥又薄,像天上的云片一样,于是就连声道,摊得好,摊得好!女方家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全家都高兴得要命。等结了婚之后,男方才发现,原来这个女孩下肢瘫痪,是个残疾人。对这事,老头一家人非常生气,就去找媒人理论。媒人就嬉皮笑脸地说,这事你也不能怪我呀!儿媳妇是你老人家亲眼相中的,还一口一个瘫得好,瘫得好,对不对?老头一听,自己确实说过这话,所以只能干吃这个哑巴亏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其实他讲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后边的内容猜也猜得出是怎么个情况。
“有句话你应该知道的,大约不要我说,庄户人家三件宝,丑妻、近地、破棉袄,”等自己笑够了,他也讲完了,她又抿着嘴说道,“所以说,娶个有点缺陷的女人当老婆,也不能说不好,从来都是福祸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嘛。”
“同志,你要搞清楚,他这个媳妇不是丑,而是腿脚不好,这样的媳妇是不是宝,嘿嘿,那就不一定了。”
“哎呦,你这个杠抬得就不对了,”她俊眉一扬,用教导员的口吻反驳道,“难道说,丑妻就一定安分守己吗?美妻就一定水性杨花吗?要是娶个媳妇又丑又不老实,那岂不是倒了大霉了?”
“所以啊,又贤惠端庄又楚楚动人的媳妇,真是太难找了,啊,太难找了!”他夸张地感叹着,同时又望着她脚上穿的精致可爱的皮鞋自言自语道,“当然,这种人也不是没有,比如,像你这样的,不就是现成的吗?”
“哼,你竟敢在本小姐面前如此轻浮,本来我该打你一拳的,”她撅起樱桃小嘴,害羞带怒地说道,“但是,我要暂且记下这顿打。你等着吧,我相信,而且坚信,回头自有人替我收拾你,保管治得你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嗯,这个问题嘛,我建议以后再讨论。”他讨饶道。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70章

“这个水库是什么时候建的呀?”晓樱神情专注地望着山下那一汪笼罩在薄雾和金光之下的水面,淡淡地问道。
“公元一九六六年八月十七日。”桂卿干脆地答道。
“什么,你连哪一天都知道?”她一脸的诧异和惊奇,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他的眼睛,大惑不解地说道,“就算你在水利局工作,也不至于记得这么准吧?”
“其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他打算尽快破解她心中的迷惑,于是就告诉她,“你看,在水库大坝的北头,有一个纪念碑,看见没有?”
说着,他用手尽量精确地指了指口中说的位置。
“是,好像有一块石碑。”她边说边看着他指的地方。
“那碑上左边写着‘听毛 的话改天换地’,”他自豪地说道,眼望前方,“右边写着‘跟共产党走立雄心壮志’,上边的横批是‘自力更生’,中间写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怎么样,你要不信的话,一会可以下去对照一下,我保证一字不差。”
“哇,到底是自己家门口的老古董,看来你熟悉得很嘛!”她翘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眼前就一个人,她只能赞他了。
“那是啊,家门口的碑文这么简单,我要是连这个都记不住的话,那未免也太没用了,这个比古诗文好记多了。”他故作骄傲地说道,仿佛越是不谦虚越能体现出两人关系的亲密。
为了继续证明这种亲密是确切无疑的,是经得起检验的,他更进一步道:“你看到村子东南角那个石头的土地庙没有?就是那个像大型鸽子窝一样的小建筑。”
“嗯,看到了,那就是土地庙啊?”她顺着他指的放向看去,果然发现了刚才不曾注意的东西,于是兴奋地说道,“噢,那个庙的旁边是有个石碑。”
“我能完整地把那上面的碑文背下来,你信吧?”
“我不信!”她今天爱说谎。
“哼,你是想验证一下,对不对?好吧,让你耳听为实!”他抿嘴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接着便抑扬顿挫地背诵起石碑上的内容来,“北樱村古称落凤山村,又名穷命庄,其始建土地庙位于村东北角路北侧,后移至村东观音庙南隅,两庙一体,各受香火。十二世纪七十年代初,因公拆除后,再未重建。一方沃土养生,万千神灵赐福。少了一方护佑,实为一大憾事……今当中华盛世,教化日深,和谐之风大兴,文化尊古,民心向善……吉卜黄道,破土营建,经三义君不懈努力,原计划顺利实施,各方款项及时到位,工程圆满竣工。今当神庙落成之日,将此义举立碑题名,永以为范,以待后人效法之。张文轩撰文。另外,土地庙上的对联是:土生万物保五谷丰登,地载千福佑四季平安。”
“好一个‘因公拆除’啊,”她听后不由得感叹道,“这位撰文的老先生倒是挺会说话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非常巧妙地避开了其中真正的原因。特别是后边那句‘今当中华盛世,教化日深,和谐之风大兴,文化尊古,民心向善’,更是让人大生河清海晏之感,时和岁丰之慨啊!”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他狗尾续貂道。
“你又扯哪去了啊?”她嘲笑道。
“没扯啊,我是顺着你的思路走的,”他反驳道,“难道你不觉得,就算是开元盛世重现,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那是啊,如果你带着一颗满足的心感恩的心来看待这个世界的话,那么你总会觉得很幸福,很温馨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90年的高考作文题,玫瑰的花与刺,”他凝望着她那宛如一潭碧水,深藏着忧郁和感伤的大眼睛,静静地说道,“我觉得,你就是那个说‘妈妈,这是个好地方,因为这里的每丛刺上面都有花’的那个小女孩,心态很好,很阳光,很健康。”
“不,我不是那个小女孩,”她坚定地说道,“但是我喜欢那个小女孩,这不一样。”
“这其中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吗?”他不解。
“有,那个小女孩比我要幸福。”她如此说。
“你之所以会这样想,只是因为你长大了。”他如此说。
“也许是吧。”她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同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眼前站着的只是一个路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不屑于再和他多说话。
“你知道,在关于春天的诗句里,我最喜欢哪一首吗?”当她从孤寂悠远的遐想当中回到现实中之后,微微一笑,突然向他问道。
“我的天哪,你这范围也太大了吧?”他吃惊道,“古往今来,描写春天的诗词多如牛毛,你让我怎么猜啊?”
“怎么,很难吗?”她问。
“那是相当的难啊!”他故意皱了皱眉头,又抿嘴笑了一下,“总不至于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吧?更不至于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吧?”
“你要采取排除法吗?”她就是喜欢这样问。
“要用排除法,那还不得把我给累死啊!”他睁大眼睛说着,然后又把语气软下来,讨饶似的央求道,“还是您动一下金口,直接告诉我得了,省得我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老是不对您的胃口,老是惹您不爽。”
“什么‘您、您’的,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
“你,你,行了吧?你快说吧,Miss Li?”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她未理会他的调皮和幽默,而是痴痴地望着南边金光照耀下墨绿色的走马岭,将心中的诗句轻轻念给了路过的春风。
“崎岖与时竞,不复自顾虑。春风振荣林,常恐华落去。”
“怎么?原来你会背诵《子夜四时歌》呀!”她如梦初醒般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和惊奇的表情。
“春歌二十首,夏歌二十首,秋歌十八首,冬歌十七首,对不对?全部七十五首歌,我全都——”
“全都能背下来?”她更是吃惊了。
“全都记不住,”他哈哈笑道,“不过,偏偏你刚才背的那首,还有我刚才背的那首,我记住了。”
“看来你对那几句有特殊的感情喽?”
“非也,就是记住了,没有任何原因。”
“噢,我相信。”
“你首先信任一个人,然后信任他说的话,不管这个人说的是什么,这就是人品的力量。”
“哎,哎,此处严禁自夸!”她提醒道。
“好,好,我不自夸,”他摇摇头,摆摆手,兴趣颇高地说道,“如此花红柳绿的大好春光,你平时又那么喜欢吟诗作赋的,何不即兴来上一首,以资纪念啊?”
“喂,又要不怀好意地取笑我了,是不是?”
“第一,我敢吗?第二,我有必要吗?第三,我忍心吗?第四,我取笑别人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根本用不着不怀好意,就像真理一样,赤裸裸!”
“你也太直接了吧?”
“直接,印象才深刻!”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她不情不愿地嗔目撅嘴道,“不过,这可不是接自来水,拧开水龙头就有啊,而且,我再强调一遍,你不许笑话!”
“你放心,目前来说,我还没有笑话你的资本。”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呵呵。”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山东的好汉武二郎,”他耍着贫嘴催促道,“快动手吧,噢,不,应该说快动脑吧,我们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女诗人。”
她无意再和他斗嘴,转而构思起一首闲词来。很快,她就念叨了一句“差不多了”,便轻轻吟了出来:

花儿醉,人儿游。阵阵春风,阵阵春风柔。又到杏
花盈枝头。桃红柳翠,桃红柳翠幽。
双燕飞,远凝眸。莺歌声长,莺歌声长留。我唤白
云拂小楼。风轻云舒风轻云舒袖。

“噢,原来是《苏幕遮》的词牌啊,确实非同凡响,很有意境,也很灵动活泼。”他赞道,却没拍手。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71章

“过奖,过奖!”晓樱程序性地谦虚完,又拐着弯子道,“要知道,我是胡诌的,你是胡捧的。”
“哦,感情咱两人这是二胡啊?”桂卿揶揄道。
“哼,随你怎么说吧!”她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背过脸道。
未过几秒钟,她重又转过头来,诡笑着刺激他道:“要不,你也来一首,助助兴?”
“故意难为我,是不是?”他用右手的食指点着她道,“你以为人人都有你那种本事啊?”
“我真不是故意的,”她一脸无辜地说道,像是被冤枉了一般,“不过,我是诚心诚意的,哈哈。”
“哼,你以为这就难倒我了吗?”他耿耿地说道,“实话告诉你,还真未必!不过你,既然要弄斧,就得选在班门前,对不对?不然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你且看老夫怎么献丑吧!”
不消半颗烟功夫,他就憋鼓出一首烂词出来,他摇头晃脑地吟道:

羡落草为寇,慕占山为王。
嚼牛肉,酒后高声骂娘。
举手间,能除暴安良。
横刀处,看山高水长。
何处寻,水泊梁山聚义厅?
一任俺,快意恩仇剑飞扬!

“呵呵,说你胡诌,你可真会胡诌啊!”她喜不自禁地拍着白嫩柔弱的小手道,“你这个《寄生草》虽然编得很有趣,也很有英雄气概,但是和眼前的美景也有点太不相称了吧?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的呢,算不得太好。”
“你看你,跟不上形势了吧,”他笑话她道,“不是我的风格和眼前的风景不搭界,而是你没品味到其中的原委,或者说,现在你对我这个人了解得还不透彻。”
“你看啊,西边那座高高的高山,”他在畅快而又尽情地伺机消贬了一下她之后,指着西边的草莽山,摆出一副言者谆谆的劲头道,“就是你坐车绕过来的那个山,就叫草莽山。据说以前一到社会动荡的时候,那里就成了土匪草寇的老窝,所以得名草莽山。这个山又高又陡,在青云县东边这一带,算是比较高的山了,而且上边的松树林子也很密,表面上看起来也确实属于易守难攻的地方。那么,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得上来。”
“哦?什么问题啊?”她很开心地问道。
“你看啊,这座山虽然和周围的山相比较而言,算是高大险峻了,但是它毕竟是孤零零的长在这里的,而且地盘也没多大,土匪怎么就敢选在这里当老窝呢?难道他们就不怕被人家围困起来包了饺子吗?”
“咦,是啊,人家虽然打不上去,但是要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也够这些土匪喝一壶的。”她果然想不出其中的道道,只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她有些崇拜的人,有些喜欢的人。
“这座山虽然说表面上看是一座很普通的山,大概像一个尖顶帽子一样,但是等你真爬上去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要是像鸟一样从天上往下看,一下子就明白这里边的原因了。它上边是一个整体面积很大而开口又很小的‘C’字形山坳,里面藏个几百人根本不是问题,而且更巧妙的是,你从外边还一点都看不出来。以前那些土匪也很聪明,他们沿着那一圈山顶垒起来一道又高又厚的寨墙,同时把那个小缺口封起来,外面的人一般情况下根本奈何不了里边。”
“这样说来,他们要是有足够的粮食和水,再加上武器充足的话,坚守很长一阵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对啊,所以这个草莽山虽然离城不远,也没有什么战略腹地,甚至连条像样的退路都没有,但是历朝历代却都能被土匪相中,就是这个原因。以前我和俺庄上的小孩,经常到上边去玩,到现在山顶上的寨墙和那些石屋什么的,基本上都还能认出来呢。”
“那听你这么一说,回头可得上去看看。”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也好长时间没上去过来,”他略显遗憾地说道,“不过你过来的时候,看见路北边的那一片石头了吗?”
“草莽山东边和南边那一片吗?”她意趣盎然地问道,然后又说,“嗯,看到了,太漂亮了!”
“那叫绵羊石,也叫卧牛石,”他得意地宣传道,“以前附近庄子里的人都喜欢在上边晒瓜干。”
“以后要是好好包装一下,绝对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景点,”她一边任意地幻想着,一边由衷地赞叹道,“真是太美了,我今天可是不虚此行啊!”
“嗯,那是,你想啊,我能让你‘虚此行’吗?”他嘿嘿笑道,同时把深邃、纯净的眼光又投向西边的草莽山。他幻想着要是能回到从前兵荒马乱的年月,去当一名比神仙还逍遥快活的专门和官府对着干的强人,也许真是一桩美事呢。沐浴在和煦的春风和温暖的阳光里,他放任思绪随意游走,乱七八糟地想着:“如果我当了强人,一定抢了她,来当压寨夫人。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这事光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豪情万丈。果然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江湖梦啊!”
他正在那里自顾自地意淫着呢,她却冷不丁地说道:“你刚才说,我对你这个人了解得还不透彻,是不是?”
“哎呦,我还以为你忘了这茬呢。”他的梦醒了。
“你说我跟不上形势了,我当然不高兴了,我一不高兴记忆力就特别好,而且还特别爱挑人毛病。”
“噢,我明白了,惹着你了是不是?”他调皮了一下,这是年轻人的专利,“这样吧,我给你敬个礼道个歉,如何?”
“谁稀罕你给我敬礼和道歉啊?”她用非常难得的撒娇的语气道,“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对你了解得不透彻,而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哦,是吗?”他觉得她的话有些夸大,便问道,“尽管你这样说让我感觉非常荣幸,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一下,不要随便夸口为好,毕竟人心叵测啊,嘿嘿。”
“本姑娘向来不爱随便夸口,更何况今天是在你面前,那我就更不敢信口开河了。不过呢,听了你刚才胡诌的那几句,倒是让我想起了巴蜀鬼才魏明伦曾经给电视剧《水浒传》写的歌词,就是后来被毙掉的那个。我个人感觉,那首歌词的意境和风格和你刚才胡诌的那几句倒是非常接近,也许你会喜欢听。”
“怎么,他还写过这个?”他又孤陋寡闻了。
“咦,你不知道吗?”她有些不相信。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博学多才啊,”他变相地夸奖她道,“我是真不知道,骗你是小狗。”
“算了,狗那么温顺可爱的小动物,怎么能拿来比你呢?”
“哎,你什么意思啊?”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是说,你怎么能和狗比呢?”
“得了吧,这句还不如刚才那句呢,我暂且先忍着吧,反正是怎么都说不过你。你还是把你刚才说的歌词背背给我听听吧,别光在这嘻嘻哈哈地胡闹了。”
“好吧,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背给你听听,看看我了解不了解你,”她嬉笑着翻了翻黑白分明柔情似水的大眼睛,脆生生地背诵道,“水浒惊涛卷,英雄怒火燃,民间血和泪,朝廷骗和瞒。梁山弟兄都有苦,大宋官员多姓贪。苛政猛于虎,冤案积如山。效忠无门路,仗义受刁难。忠也难,义也难。好人一生不平安。悲歌慷慨啊,悲无用。借酒浇愁啊,愁更添。反也难,顺也难,委曲求全也枉然……”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72章

“此地虽暖,但也不宜久坐,”桂卿起身道,并抬手拍了拍裤腿和屁股上的灰印子,“咱再往东走走吧,那边的树比这边多,不像这边,全是些酸枣子和小枯树枝子。”
“好啊,正好我也歇过来了,”晓樱边起身跟着他往东走去,边带口回应道,“不过,我觉得这边山上的石头比东边的好玩。你看,这些带圆圈的石头,多像一个个漩涡啊,还有这些一层一层的土黄色的石头,造型和纹理也都挺好看的,特别像一块一块摞起来的干煎饼一样。”
“那是啊,要是没有这些麻片薄板石,俺庄上的房子连屋顶都盖不成,”他指着山下的那些房子道,“你仔细看看庄子东边那些房子,几乎全是石头片子盖的屋顶。怎么样,你觉得漂亮吧,有没有一种独特的美?”
“这就是传说中的石板房吗?”她眼睛一亮。
“对你来说,可能是传说,但是对我来说,就是活生生的现实,”他多愁善感地说道,“现在俺奶奶还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呢,她都住了一辈子了,也 惯了。”
“那你这次翻盖的房子,以前是不是也是石板的?”天外来客轻轻地问道,自然也怕伤了他的心。
“不是的,”他很耐心地解释道,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文明更潇洒一些,以给她留个更好的印象,“像俺爹娘这一辈人,他们结婚的时候盖的屋虽然大部分还都是石墙石院子,但是屋顶基本上全都是瓦片的了。你像最近这些年盖的房子,和平原地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全部是砖墙和水泥楼顶,特别是这两年,连水泥楼板都没有用的了,全部是现浇的楼顶。”
“山乡巨变啊,这是——”她脱口道。
“喔,连周立波的小说都搬出来了呀。”
她嘴角一扬,嘿嘿笑笑,没再搭话。
两人于是就沿着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顺坡往东边走下去,前边正是一处马鞍状的小山坳。山坳向阳的一面,凡是有点泥土的地方,全都开满了淡紫色的地丁花。这些小花就像一位位娇羞、内敛、自得其乐的贵妇人一样,安静地绽放在这温暖、博爱、慈悲的春天里,默默地吐露着自己的芬芳。在紫花地丁中间,零零星星地绽放着一些亮黄色的蒲公英花朵,给人一种温馨和向上的强烈感觉。目光所到之处,还有一些开紫色花朵的老鸦瓣,摇摇摆摆的,看起来也特别漂亮,特别有风情。山坳那边,是和刚才两人走过的山头相对立的另一个山头,只是山势更陡峭,占地也更小一些而已,樱峪水库的大坝正对着它。
“既然你们这个庄叫北樱村,那么应该是樱花比较多吧?”她终于提到了这个她早就该提出来的问题,因为他已经对此渴望了很久,很久。
“你知道那些白花是什么花吗?”他停下引领着她的脚步,悄然转身向南,用手指着山下一片或百或红的花海,静静地问她,“还有那些粉红色的花?”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粉红色的是桃花,这个我知道,至于那些白色的花嘛,我觉得应该是梨花,对不对?”
“对了一半,”他开口笑笑,特别温顺柔和地说道,“那些白花当中,除了普通的梨花之外,还有一些是杜梨花,俺都叫它野梨花。另外,还有一种白花,那就是樱桃花了。”
“怎么,樱桃花是白色的吗?”她很认真地问道。
“不全是,”他像个严肃的植物专家一样笑道,“樱桃花分为两种,白樱桃花和红樱桃花,现在咱看到的是白樱桃花,它和梨花很像,但是比梨花多了一些绿色的小叶子,而红樱桃花还要再过一个星期左右才会全开。”
“噢,是这样啊——”她点了点头,脸色微红了一下,白嫩的脖颈闪着耀眼的光泽,就差没吐舌头了,那意思好像在说,她虽然叫晓樱,但是却并不知道樱桃花还分为红白两种。
“哎,桂卿,你看前边,那是不是一只死鸟啊?”过了片刻,当她把视线从山下的花海当中收回来的时候,她指着前边不远处一块枕头大小石头,有些害怕地说道。
他抬眼望去,果然见上边平趴着一只喜鹊,显然已经死了多时了。那只喜鹊的两个蓝盈盈、紫溜溜、黑黝黝的翅膀紧紧地包裹着小小的身躯,背上灰白色的短绒羽毛被风吹散着,两只黑色的爪子僵硬地蜷缩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斜楞着贴在灰白色的石头上,黑黑的头颅下面那紧闭的鸟嘴上泛着斑驳的白碱。
“是一只喜鹊。”他说完,便自然地想起来早上在自己家树枝上叽喳跳跃的那只花喜鹊,顿时心里涌上了丝丝不快和大片阴霾。他显然以为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尽管平日里他在山上或地里也没少见到这种情况。
“最美好的春天来了,它却死了——”
“死在春天,确实比死在夏天或者冬天,更让人感觉难过,何况它都熬过一冬了,就不能再多撑一阵子吗?”他心情压抑地说道,仿佛春天的世界里只应有繁花似锦,莺歌燕舞,而不该出现骨化形销,一命归阴。
“它在临死之前,会想些什么呢?”她低头沉思道,没有任何忸怩做作的样子,完全是发至内心地感到悲伤和难过,以至于她那白嫩清瘦的脸庞看起来更加让人心生怜悯了。她耳边的几缕头发被风吹了起来,不时前后飘荡着,正如此刻她多愁善感的心绪一样,起伏不定,无处安放。
“鸟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自言自语道,“不过人怎么想我大概可以知道一些,不过是一个朦胧模糊一些,一个清晰明朗一些罢了,想来道理都是一样的。”
“绝大多数人在临死之前都会后悔,”他看着俯下身子去看喜鹊的她的纤纤背影,叹了口气后道,“没有勇气去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没有勇气去表达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没能让自己活过得更开心一点,更后悔的是把许多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那些无所谓的事情上,而不是用来享受亲情、友情和爱情。”
“但愿这是一只享尽天伦的喜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相信是,不然它怎么会死在这最美好的春天里?”他找了一个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来安慰她,“你是不是想要把它埋了,心里头才好受些呢?”
“嗯,真让你说准了。”他眼圈有些红了。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尤其是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些死鸟的时候。”他也承认了,自己心中有片柔软的地方。
“现在不是了?”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对,”他点点头,有些悲伤和迷惘地继续说道,“鸟就是鸟,死在山上或者死在田野里,都是它躲不开的命运,也算是死得其所。天下每天死亡的鸟不计其数,我们不可能都把它们埋了,也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我们看到它们的尸体,在心里感到一丝怜悯和同情就足够了,你说是吗?”
她同样点点头,“嗯”了一声,便和他一道继续顺着山坡往下走。在快走到山梁最低的地方时,她突然出其不意地问道:“你说,对于处在恋爱或者婚姻中的两个人,是互相爱慕重要呢,还是互相理解重要?”
“当然是互相理解更重要了,”他不假思索地回道,“不过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种问题呢?”
“没什么啊,”她尴尬地掩饰道,“我只是刚才想起了白郡和边雪山两个人,随便问问你。”
“噢,是这样啊。”他释然了。
“嗯,你知道吧,”她转过脸来,表情复杂而又单纯地说道,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心思,“白郡他爸调到市中院当副院长了。”
“这个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他装腔作势道,或许也不是,总之有些不清不楚的。
“嘿,我也没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她有些生气了,似乎想到了以后真和他一块过日子时,他必然也会这样对她说话,“你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你让我一句,好不好?”他抗议道,似乎他们两人真的结婚了,成家了,一块过日子了,“不要那么咄咄逼人嘛!”
“哎,我发觉啊,”她换了个她也不怎么 惯的风格,接着打趣道,“一提到白郡的名字,你好像就很紧张的样子。嘿嘿,怎么样,你不会否认这一点吧?”
“看来我想不承认都不行了。”他冷笑道。
“瞧你,嘴唇都颤抖了。”她揭穿了他。
“我重申一遍,不要那么咄咄逼人嘛!”他继续抗议,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这可有损你在我心目中光辉伟大的形象。”
“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并不重要,但是白郡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却很重要。”她不知死活地继续说道。
“哦,何出此言呀?”他倒是不生气了。
“因为,从我们两人和你熟悉的时间上来看,她比我要早许多,这个应该毫无疑问的吧?”她问道。
“没错,你想通过这个事实说明什么问题?”
“瞧你,又紧张了!”她抓住了证据。
“你这么个谈论问题法,神鬼在你面前都要心慌,何况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啊。况且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脑子里究竟怎么想的呀?”
“就算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也不应该知道我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呀,这没有道理嘛!”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哎呦,我的老天唻,有话你就直接说吧,别在这里兜圈子绕弯子了,好不好?”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真有点受不了了。”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不能理解,”她终于肯认输了,于是开口道,“或者说不能很好地理解,那就是白郡怎么会看上边雪山的。”
“不会吧,你这么纯洁、善良、贤惠、优秀的女生,怎么也喜欢八卦啊?”他乘胜追击道,怎么都不肯放过她,“而且八卦的对象还是自己的闺蜜。”
“不,不,我这可不是八卦,”她心虚道,只是有些可爱,“我这是关心的幸福,关心她的未来,关心她的成长,呵呵。”
“你这样说,好像和把追求金钱和美女硬说成追求事业和爱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对不对?”他讽刺道。
“我相信你不会这样理解的。”她就是嘴硬。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73章

“当然不会了,你相信的没错!”桂卿大度地笑了,然后道,“其实说句心里话,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也对白郡的选择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我觉得他们两个压根就不合适。”
“又是说句心里话。”晓樱笑着讽刺道,就像一个小孩子走进了迪斯尼乐园一样开心。
“哎,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吧,”他陪着她傻笑了一阵子,然后用略显深沉和郁闷的口气道,“我们很多人,包括那些结了婚的人,都在互相指责和怨恨,互相误解和冤枉当中,匆匆忙忙地过完了这一生。他们根本就不曾静下心来好好地反省自己,也极少去认真地想一想,为什么单凭一腔爱情过不好这一生,有些人甚至直到临死的时候还觉得对方不理解自己,还感觉到自己委屈得要命呢。所以我觉得吧,能设身处地地去理解一个人,远比要死要活地去爱一个人更重要,夫妻之间可以没有爱,但是绝对不能少了理解。具体到白郡和边雪山身上,我就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肯定有爱,而且表面上是边雪山更爱白郡,而实际上是白郡更爱边雪山,但是他们之间最致命的问题就是,缺乏足够多的理解。仅仅是基于这一点,我以前就不怎么看好他们俩,现在是,以后还是,尽管我很佩服白郡,也和边雪山没有什么冤仇。”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我一直都在说实话,只是你以前没这样问过我。”
“你倒是很坦诚啊!”
“二十多年老品牌,绝对值得信赖!”
“什么时候贫死你,什么时候算完!”她囊着鼻子道,公主一般,“你认为你的评判对他们两个人而言,公正吗?”
“我的评判,仅仅是我个人的评判,而且只是在你面前能说出来的评判,不用于其他任何别的目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公正不公正的问题。换句话说,至于我怎么想和怎么看,完全是我个人的权利,我只要考虑清楚能在什么人跟前把话说到什么程度就行了。特别是在你面前,我只要想着怎么把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表达清楚就行了,而对于你来说,根本不存在会误解的问题。”
“这不是写论文,不用这么严密吧?”
“我想尽量说清楚一点。”
“嗯,好 惯!”她微笑着赞赏道,然后又提起边雪山来,“我觉得他这个人和《巴黎圣母院》中的佛比斯非常相像,同样都是既轻薄自私,又庸俗无聊。或许他唯一的特点和长处就是,比弗比斯更平庸、更苍白、更无趣,也更令人心生厌倦。当然了,换个角度看也是更生活化,更本土化,因此也更人性化。”
“你不打算收回你刚才说的话吗?”
“不需要!”
“那看来真是肺腑之言了。”
“真人面前用得着说假话吗?”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身边有任何第三人的话,恐怕都会认为你对边雪山的评价有点过于负面了。”
“我觉得,再不公正的话,都可以去公正地理解,”她却开始写论文了,“同样,再公正的话,也可以去不公正地理解。这就像历史一样,历史从来都是唯一的客观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两种历史或者更多种历史,面对同一段历史,之所以会出现五花八门的各种解释,主要原因在于解释历史的人是良莠不齐并且千差万别的,而和历史本事没有什么关系。”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可问题是,白郡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啊,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所以我才想听听你的高见。”
“There are a thousand Hamlets in a thousand people's eyes. ”
“你是在敷衍我吗?”她问,“看起来还风雨不透的。”
“你的问题太难回答了,”他无奈地笑了,现在也只能如此回答了,“这是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因为我们眼里的边雪山,和白郡眼里的边雪山,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尽管他事实上是同一个人。我想,包括白郡在内,也许我们都不了解他,所以也就没法理解这种结果。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既然能追到她,就足以证明他是个人才了。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嘛,归根结底,大家看到的只是一个结果,恐怕边雪山要的也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是为了得到别人的羡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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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太高抬他了,他完全是为了他自己的欲望。”他斩钉截铁且不容置疑地说道,“一个人,只要一门心思去干一件事情,最后总能取得令人惊叹的成绩,不管旁人是爱也好,恨也好,总之一句话,人家就是成功了。”
“那么你认为,这事对白郡来讲,是一出悲剧吗?”
“你之所以会这样想,”他想表达得更清楚一点,而且也确实做到了,“是因为你在潜意识把白郡当成了仙女一样白玉无暇的人物,所以才会为她感到惋惜和替她抱亏,甚至还会为她今后的婚姻生活感到特别的担忧。而如果她是一个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或者她没有现在这么优秀,这么迷人,那你肯定不会这样想了,至少不会关心得这么厉害,这么真挚。”
“难道你不是这样吗?”她有些咄咄逼人。
“我比你更甚!”他用强调和解释的语气,郑重其事而又一脸严肃地说道,“因为她确实非常优秀,也非常完美,任谁都会希望她过得更幸福一些,更美满一些,这是出于人的本性,跟私心无关。”
她心中虽有话,嘴上却无语。
然后两人兜兜转转,扯扯谈谈,不知怎么又说到了电视剧《大宅门》里的白玉婷,那个和万筱菊的照片结婚的女人。
“为什么,”他淡淡地问道,有些严肃,却不明显,似乎自己真不明白,“当万筱菊真来到她身边,她完全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夜,她却选择了离开?”
“你说呢?”她并不回答,大约是没想好答案。
“总不会是因为,她曾经和照片结了婚,”他毫无表情地笑了笑,然后才叹道,“所以就被自己的承诺给套住了,然后就出不来吧?她一定要做个说话算数的人?”
“当然不是了。”她咬着银牙道。
“那究竟是为什么?”他又问,十分可笑。
“因为,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她终于想好答案了,“人家万筱菊心里根本就没有她呀,你知道吗?”
“你是意思,她是伤了自尊?”他不能肯定。
“差不多吧,”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又解释道,神情很是落寞,心中似有难以排解的万般忧愁,“就是她突然间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痴痴的等待,弄到最后确实是很不值的,这种不值得,远不是外人理解的那种不值得,而是让她彻底绝望了的不值得,是真真正正的不值得,于是她不禁心酸了,因此只能走开。”
“人生已然失败,怎么能一败到底?”他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总归要给自己留点尊严的,是吗?”
“是啊,”她惨淡地笑道,眼睛随便看着一个地方,“当初她宁肯做小,也一心要嫁给他,那是何等的痴情啊,可是临到可以亲近他了,她却又回避了,为什么呀?难道她不爱他吗?她肯定爱啊,可是,人家不爱她呀,你说她有什么办法?他但凡心里有她,但凡他说上几句暖心的话,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回避呢?她这一生等的是什么,图的又是什么?她等的,图的,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艺魂那些东西,也不是只眷恋他舞台上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的形象,她爱的其实就是他本人。任何虚幻的东西总要在现实中有个实实在在的依托,她怎么也绕不开万筱菊这个活生生的人,她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女人绝情,只为死心,没有别的。说什么万筱菊责任心重,家庭观念强,那些都是外因,都是借口,都是演给人看的。这个万筱菊啊,他的嘴里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白小姐,我的心里时时刻刻装的也是你啊,只是为了家庭的原因,我不能接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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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婷自己害单相思,看看现实中不成,后来自己又嫁给了照片,那么这事总不能怪到万筱菊身上吧?”他总算是笑了,然后又道,“我是替那些观众问的,不代表我的意思。”
“怎么就不怪万筱菊?”她第一次生气地说道,脸色也跟着变得有些白了,白纸的白,这令他感到很是震惊,“他为什么就不能给人家一句话,让人家死了也甘心,死了也明白,死了也觉得值了?他难道就一丝一毫地没爱过白玉婷吗?一点也没有吗?即便是有那么一点点,他也该说出来啊,是不是?有些事情要说清楚,说开了,就好了。你说,白玉婷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吗?都那个年纪了,而且是那种大家庭出身,她会再干出什么傻事吗?她要的无非就是,你只要心里有我就足够了,或者曾经有我也行,我也未必就非要得到你这个人。最怕的是,连你的心也未曾得到过啊,白费了我这凄苦的一生啊。哎呀,当时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差点被那个万筱菊给气死,你知道吗?”
“我明白了,”他字斟句酌地说道,“如果万筱菊也喜欢她,而仅仅是为了家庭责任的原因,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才对她没有任何表示的话,那么,白玉婷是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并且也是完全能够原谅他的,她都等了一辈子了,难道还在乎这一会吗?让她倍感绝望的是,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如此没有担当,如此心里没有她,真是让她大失所望,是万筱菊的无情,彻底压垮了她心底最后的一点自尊,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是最后的一点勇气。”
“你既然不爱我,我又何必再爱你?”她替白玉婷道。
“如果你是真爱我,我怎么会不爱你?”他也替白玉婷道。
“如果我是唐僧,”她痴痴地说道,犹如奔赴战场前的战士,“在最接近西天的时候,我会返回大唐,不再要什么佛经。”
“原因?”他要让她说出来心里的话,好听。
“取经的路,就是真经,”她灿然一笑,慢慢地回道,吐字如兰,风轻云淡天气很好,“真经既然已经取到,何必再要那些纸面上的经?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事情,不过都在一个过程罢了,那结果,谁还能留住一辈子?任何结果,都在得到的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随后,两人又一起翻过落凤山东部的小山头,往更东边的伏虎山走去,因为她想去看一下幽静古朴的甘霖庙遗迹,但是因为那里现在正有一帮子人在修庙,不方便过去,因此也就罢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74章

任何一次机构改革都会随之引起一场官场大地震,这比说瞎话会遭雷劈要准确一万倍。尽管去年底的那场官场大地震像个寿终正寝的老人一样,已经风风光光地办完丧礼并入土为安了,但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了,余震还是经常发生着,并且实实在在地震动着某些人。比如,刘罗锅就属于被余震震到的人,他已经明确要调到县广电局去当副局长了,而接替他的人则是蓝宗原,并且大家都知道,能坐到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的人,一般情况下将来都能混个副科级。可以期待的事情,自然有人愿意去做。
“桂卿,昨天的愚人节怎么过的呀?”刘罗锅非常罕见地主动和桂卿聊了天来,仿佛一定要用自己真切的行动来验证一个道理,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我等了一整天,”桂卿笑道,甜不学的脸,“也没有人来愚我,就只好看看《星闻联播》聊以自慰了。”
“什么?”刘罗锅皱眉侧头问道,仿佛耳背得很厉害一样,他觉得最近这几天刚膨胀起来的自尊心,已经被桂卿的话狠狠地伤害了,一个年轻人不应该用他这位副局长大人听不懂的话来回答他,那样是不尊重他。
“噢,刘局长,我是说,我什么也没干,就这么瞎胡混过了一天。”桂卿非常谦卑谨慎地说道,同时在内心深处连忙将老刘当做水利局的副局长对待,一点都不敢马虎。
“渠玉晶,我都要走了,你也不表示表示吗?”刘罗锅又把矛头对准了他的老对头,那个不像女人的女人。
“哎呦,回头我在局系统搞个募捐,给你制作一把万民伞,怎么样?”渠玉晶本色不改地日囊他道,并不因为他就要走了,就对他有所怜悯,有所留恋,有所同情。
“你这家伙,我都要走了,你也不说两句好听的,暖暖我的心,或者给我交交心,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刘罗锅磕拧着一张容光焕发的老脸勉强笑道,不免觉得对方有些无情。磕磕绊绊,恩恩怨怨的,都这么多年了,他岂能一点都不感念她的好处?他也是有些话说不出口而已,尽管他的嘴已经够壮的了。从来离愁别绪都是让人感慨万千,心绪难平的,他怎么能例外呢?除了她,有些特别,脑子里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
“你看看你这个人,”她又开始瞎胡闹了,“万民伞的待遇就够高的了,你还不满意吗?难道说还要送你个牌匾,上面写上‘天高一尺’四个大字吗?”
“去,去,去!你瞎胡闹什么的?”刘罗锅虽然有些急眼了,但是却知道他根本奈何不了她半根毫毛,况且她身上原也没有什么毫毛可奈何,于是只好收起临行前再调戏一把对方的心思,转而认真地说道,“哎,我是说真的,你看看啊,不管怎么说,咱两人在一个锅里抹勺子也老些年了,现在我突然调走了,你领头操持操持,约大伙送送我,也显得我有人缘呀,是不是?要是等我到任之后,你们再抽空去看看我,那就更圆满了。”
他是不是伤心了,谁知道呢,刘罗锅也是人才呀。
桂卿听后忽然心里感到一阵温热,他觉得老刘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而且老刘既然能主动提出来,说明他还是很在意大家对他的评价的。由此,他也不免想到将来的某一天,他该会怎么样离开这里,是伤心,还是高兴,还是五味杂陈?
“那个吧,要不咱就定这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喊几个人,给你弄一桌,怎么样?”渠玉晶站起来,非常大度而又豪迈地说道,终于敞面了一回,“可是一件,我要事先声明,这一桌是我们民间老百姓的意思,不代表官方啊。至于老姜怎么给你摆场,怎么给你送行,那个俺管不着。总之,我们的意思是我们的意思,他们的心情是他们的心情,你明白吗?”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的娘唻,忒感谢你了,来,拥抱一个!”刘罗锅装作要去抱住她的样子道。她想不躲,又不能不躲,后来还是躲了。
“行了,咱俩都不一般高,你就别谝那个能了,”她骄傲地讽刺道,还是笑得很可笑,“再说了,要是把你的罗锅子给硌断了,你不得上俺家去讹俺呀?我给你说,我可赔不起。”
“哎,只要你让我抱,弄断我的筋骨保证不怨你!”刘罗锅肆意地叫嚣着,向她嬉笑着挑衅道,此刻他的心情好到了极点,说话也硬朗了起来。一种末世的情绪包围了他,需要及时行乐。
两人正说闹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桂卿随手便接了起来,是县委组织部打来的,要下一个所谓的紧急通知。等他接完通知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对方却突然盛气凌人地问道:“你别慌挂电话,我问你,你记下来通知的全部内容了吗?”
他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有些恼火,他猜想肯定是对方不相信他能记得这么快,所以才这么问的。他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绪,然后耐着性子回答道:“记下来了啊,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别的事,”对方非常粗鲁无礼而又阴风阳气地命令道,一听就不是善茬,“你把刚才的通知给我念一遍!”
闻听此言,他本来刚刚平复下去的愤怒之火一下子又爆燃了起来,但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他还是忍住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语气平和,耐心细致地说道:“你放心,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记错了通知内容,出了任何问题,或者耽误了什么事,我负责。”
“你负责,你负责得起吗你?”对方继续狂妄而又冷血地训斥道,丝毫不考虑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像一条被激怒的狗,“你不要给我说别的,你现在就把通知再给我念一遍,你不是说你记下来了吗?”
“行,按照你的要求,我再给你念一遍,”他强压心头怒火,尽量用平缓柔和的语气念道,“根据市委组织部通知要求,按照县委有关领导指示,为了做好……”
“是4月4日下午三点的会议!”对方态度极其生硬而又蛮横地强调道。终于抓住了把柄,可以发难了。
“对呀,是4日下午三点的会议。”他不解。
“记住,你少说了一个4月!”对方提醒道。
“我本上记着4月了,只是我没念出来而已,”他嘴上解释道,心中很是愤怒,“再说了,既然这是一个紧急通知,那肯定是在这个月4日了,‘4月’这两个字还用再多说吗?”
“对,大家都知道是4月不假,但是你给我记住了,组织部的任何通知,都必须一字不漏地,原原本本地记下来,你不能按你自己的理解去记录,这就是规矩,你有什么资格讲价钱?”
“讲价钱,这算什么讲价钱啊?”他实在忍受不了对方的嚣张狂妄和虚张声势,于是就一字一顿地回敬道,毫不示弱,“我再给你解释一下,如果因为我记录不好,最后出了任何差错,我承担所有的责任。”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甩出了一副不可一世咄咄逼人的强硬派头,似乎他手里就拿捏着天下苍生的性命,随时可以把他们非常轻松地灭掉,只要他不高兴。
“张桂卿,弓长张的张,桂林的桂,公卿的卿。”他毫无惧色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同时不忘加上一句,气气对方,“那么请问,领导您尊姓大名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是谁?!”对方恼羞成怒了。
“你不说你是谁,那我怎么好完整地记录这个紧急通知呢?再说了,万一有什么问题,我找谁去问啊?组织部那么多人,我知道是张三还是李四下的通知?”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笑道。
“你听好了,我叫程大鹏!”对方吼道,理还是得讲的。
“噢,是程科长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临了不忘再挖苦对方一下,以泄心头之恨。
那人一听这话,“啪”一声,就挂了电话。
他把电话记录本又看了一遍,然后将大致内容按照流程向刘主任汇报了一下。刘主任照例一挥手,非常潇洒地说道:“你直接告诉姜局长就行了,再说了,我马上就不管这些事了。”
“咦,哪里来的电话?”渠玉晶好奇地问道,她的生意来了,“我看你的脸色不大对劲啊?”
“组织部一个家伙打来的,”桂卿笑着解释道,他也需要找人诉苦,倾诉,“他看我记得快,就怀疑我没用笔记,光用脑子记了,所以就让我再把通知给他念一遍。”
“噢,组织部的电话啊,这就对了,”她嘿嘿笑道,喜不自胜,嘴也不饶人,“怪不得我怎么听着恶拉拐带的呢。”
“我就少念了一个字,”他原原本本地说道,算是遂了愿,“那家伙就发起脾气来了,还问我是谁,看那阵势恶得和狼一样,都能把人吃了。”
“嘁,你不要理那些没素质的人,”她很不以为然地鄙视着笑道,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二尺高的小孩,只要一到了组织部,立马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都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好像满大街的人都归他们管一样,包括拾破烂的,扫大街的。其实说到底,都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吗?摆那个威风耍那个派头给谁看的呀?噢,你整天拿自己当根葱,可是谁拿你蘸酱吃啊?要知道,骡子大马大有人喜,人大了没人喜!哼,在组织部上班,你以为你就是组织部长了?就算是组织部长,也不是你想提谁就提谁,你不想提谁就不提谁呀,是吧?说难听话,真是有点狗仗人势,不懂进退!要是我接电话,他敢让我再念一遍,我非把他祖宗八代都骂过来不可,这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嘛!明明是自己脑子不够用的,就以为别人脑子也不够用的吗?天下能人多着呢,非得用笔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才算记住吗?”
“理是那个理,这不假,不过人家嘴大,咱说不过人家呀,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那么摇骚吧。”桂卿虽然听着渠玉晶骂得很过瘾,但是还是觉得有义务劝慰她一下,以缓解缓解对方的激动情绪,毕竟人家也是为了他出气才这样说的。
“你这个人啊,”她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各方面都很优秀,就是有一个大毛病总是改不了,那就是太老实了。你要知道,无论到哪里,老实人总是要被人欺负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社会谁不是看人下菜啊?”
“你看,你看,又在这里瞎议论了,”刘罗锅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嬉笑着对她道,“你要是平时对领导多尊重一些,没事的时候勤往他们跟前靠靠,少说些这样的牢骚话,废话,恐怕你早就提拔了吧。”
“呸,刘罗锅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当然是好人啊!”刘罗锅觉得有点冤。
“和你这样的人一伙吗?”她质问。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吗?”刘罗锅没好气地说道,“听你的话,好像不乐意和我一伙的意思。你说我一不偷二不抢的,完全凭本事挣钱吃饭,我比那些不知廉耻的家伙强多了。”
“对,对,你还和谁比吧!”她的本性复燃了,讽刺道,“你不觉得你是好人堆里挑剩下的吗?”
“去你的吧,说不上几句话就要下道。”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不下道,怎么显得你上道啊?”她存心要和刘宝库斗下去,于是反唇相讥道,“你多厉害了,老正牌子大学生,从小到大的高材生,多少年的副科级干部,全县城公认的先进工作者,模范办公室主任,优秀……”
“吁,吁,打住,打住!”刘罗锅终于忍不住了,连忙打手势制止太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他知道,如果不及时制止的话,什么褒贬人的话都有可能从这个女同事的嘴里跑出来,到最后丢人现眼的还是他,他也是吃亏吃出经验来了。
“我给你说,他不是怀疑你没记下来吗?”她不甘心被刘罗锅打断,于是灵机一动,想了个点子对桂卿言道,“干脆,下回这个家伙再给你打电话,你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记,翻来覆去地重复问他,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你磨死他个家伙。等记完了,你再主动要求给他念几遍,好核对核对,省得记错了耽误事,你恶心死他。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我想出来的,好吧?”
“嗯,还是你这招狠!”刘罗锅摇着大拇指夸奖道。
“恶人就得恶人磨,”她又总结性地说道,越发显得比一般人能了,“不然他能欺负死你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话题一转,得意洋洋地说道:“哎,我说,小钢炮五一结婚,恁都知道吧?”
“小钢炮,谁是小钢炮?”桂卿问。
“王继秋啊,”她瞪眼皱眉道,稀奇得要命,“就是那个研究生,这个你都不知道?”
桂卿和老刘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嘴啊,真会糟践人!”老刘挖苦道。
“这怎么是糟践人了呢?”她支起架子反驳道,觉得自己委屈死了,“他不管到哪里,嗓门都是那么大,说起话来‘嗷嗷’叫,别人想说话都插不上嘴,不是小钢炮是什么?再说了,这个外号也不是我给起的呀,毛玉珍和王兆前两个人都这样说,你不信你打电话问问她们两人,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噢,还我打电话问她们?除非我闲得蛋疼,吃饱了撑的,她们爱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给我有什么关系?”刘罗锅一脸不屑地说道,然后又嘿嘿坏笑着调戏道,“哎,对了,你刚才说他说话的时候别人插不上嘴,我就奇怪了,别人插不上还好理解,难道说你还插不上吗?你还有什么插不上的?”
“去你一边子吧,你嘴里真是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她仰着脸骂道,那样过瘾,“真不愧是表里如一的典范啊!”
桂卿呆在旁边,一边赞叹渠玉晶“表里如一”这个成语用得好,一边暗想:“这个王继秋喊我打了好几回够级,怎么一点也没听他说起过,他要结婚的事呢?他不是个能守得住秘密的人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75章

刘罗锅正和渠玉晶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桂卿看到花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姜局长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姜局长笑嘻嘻地直接问渠玉晶:“你又在这里发布什么新闻的?别光你们几个乐呵,也说给我听听啊。”
“姜局长你真会说话,俺能有什么新闻发布啊?”渠玉晶接着趁道,嘻嘻哈哈的,“还不是在这里瞎胡闹。我觉得还是你见多识广,要不你给俺发布个重要新闻?”
“哼,在我眼里什么新闻都不是新闻,”姜局长嘲弄道,老小孩的样子,“你说说,咱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噢,你觉得还是小青年啊,对什么都好奇?我都到了干尾巴梢的年纪了,就等着退休回家自己玩去了,哪有那个闲工夫关心什么这新闻那消息的,是吧?”
渠玉晶刚要张口回应姜局长的话,就见姜局长对桂卿道:“桂卿,你去一趟县委,找一下裴立贺书记,他可能想要几个数据,你看看给处理一下吧。”
桂卿答应了一声,便麻利地出门去了。他想,幸亏今天骑自行车来了,不然又得走着去县委了。平时凡是在县城里跑跑颠颠什么的,他要么是骑自行车,要么是步行,从来就没用过单位的公车。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使用公车的概念,他天然地以为公车就是给领导配备的,实际上也是给领导准备的,自己一个小兵根本就没有使用公车的资格。好在这县城不大,所以一般也累不着他,而且他认为自己年轻,多跑跑也是应该的。
他走后,姜局长又逗留了一会便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你看人家小青年家是农村的,”等姜局长一走,刘罗锅便冷笑着对渠玉晶道,眼睛翻翻的,“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就在这里瞎指挥,是吧?你说说你是什么人呀!”
“你说谁的你?”渠玉晶伶牙俐齿地质问道。
“说别人能对得起你吗?”他忽然牛皮哄哄地说道,大有此时不调戏她以后便没有机会了的意味,“你别用你的歪吧理去教育人家小张啊!”
“哎,奇了怪了,怎么我的理就是歪吧理呢?”她急了,“难道说你的理就都是正理吗?”
“你听我说啊,渠玉晶,”他说得很认真,不像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刚才组织部的那个电话,我也知道是他们不对,但是没办法啊,咱不能和人家顶啊。你和他们打交道少,不知道他们的厉害,我可是吃过亏的人,哼!”
“哎呦,他们那些人难道比狼还恶吗?”她不服。
“哼哼,比狼恶不恶我不知道,”他可能真想要和她交心,所以话也说得比较诚恳,“不过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知道了。你比如整理干部档案这个事吧,你要是得罪了他们当中的一个小兵,他就可以很轻松地在整理档案的时候,把你档案里边很重要的东西给你抽掉,然后等你哪天用着的时候,嘿嘿,你补去吧,能把你玩死的。”
“不会吧,他们有这么瞎吗?”她不信。
“哼,你说呢?”他想让她深思。
“我上哪知道去?”她泄气了。
“以前年轻的时候,”他说得更诚恳了,像是在交待自己的亲儿子人生最宝贵的经验,“我在组织部帮忙,亲眼见一个科长,直接在整理某人档案的时候,把他的履历表给扔了。你想想啊,后来那个人得花多大的功夫去补这些东西?而且很多事都是多少年之后才会发觉,才会用到,到那个时候他找谁说理去?你反正是永远都见不到你本人的档案,人家说你缺什么,你就得乖乖地去补,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部里这种鸟人虽然很少,很少,但是有一个让你摊上了,就够你受的。我说的这还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动作,其他的招就更多,也更损了,而且还都进行得冠冕堂皇、严肃认真、一本正经,说多了我都怕吓着你。”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急,刘罗锅今天兴致颇高,所以当他回忆起以前的窝心事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他像条小狗似的伸出长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又像只小猫似的伸了伸懒腰,继续神采飞扬地说道:“就是我提副科那年,他们说我的档案里缺一个什么很重要的材料,让我去补。我的娘唻,你都不知道,为了补那个东西,没差点把我难为死。你想啊,我是在学校那个的,毕业之后学校又和其他学校合并了,当时的人都找不到了,让我上哪去补那些手续去?”
“哎呦,进步那么早,你当时还挺积极的嘛!”她怀着三分幸灾乐祸七分看热闹的心情笑道,很对得起她平日的为人。
“那是啊,咱是谁啊!”他很男人地说道,大约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别管什么原因,也别管谁造成的,要说这些重要的东西丢了,还真值得去补,但是你像有些东西,也机械地逼着你去补,就有点太教条了。就是前两年,他们又通知我,说我刚上班那一年的考核表里有一句话,被乡政府评为信息工作先进个人,非让去找当年的表彰文件。哎呦,我的老天啊,你说说,我要早知道多少年之后有这个事,喊我爹我也不会手贱,在当时的考核表上写下这个荣誉啊。哎,你说,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你那时候年轻,还觉得在考核表里写上这些不值钱的荣誉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呢。”她点化道,大罗神仙一般。
“谁说不是呀!”他狠狠地甩了甩头道,表示他现在对当年的事依然很恼火,耿耿于怀,“好歹我还是个副科级干部,结果去补这个表彰文件的时候,照样没少受难为。上来他们说找不到当年的文件,坚决不给开证明。后来我又给办公室主任送点茶叶和烟,才去档案室把老底翻腾出来。文件找到了,又是请示这个,又是请示那个,搞了好几天我才拿到带盖章的复印件。要是真找不到那个原件,我还真不知道这事最后怎么办呢。”
“你不要那个荣誉不行吗?”她又犯傻了。
“不要?你开什么玩笑!”他赶紧正色道,觉得需要继续给她上课,“你找不到原件,就证明你说谎,那就是档案造假,明白吗?这事虽然不大,但是性质很不好,你要是拧着脖子不去找证据,哼,你用腚想想,最后能有你的好?”
“全县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人,”她继续傻下去,痴心不改,“那得什么功夫才能一个一个发现这么多的小问题啊?”
“哎,所以说,一提起这事就气得我奶疼,”他气愤地说道,他果然是有奶的,就是没水而已,不能奶孩子,“其实真正干活的都是些借调过去的小青年,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瞪起眼了给你挑毛病,你还一个屁不敢放。”
“所以老古语说,”她说这话,倒像半个文化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小人是不能得罪的。”
“这是从早上到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最正确的话!”他真心地夸奖她道,“不过,你这话虽然说得很对,但是用在这里却不怎么对路。这些具体干活的小孩,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他们只不过是执行别人的意图罢了。这就叫,当官的动动嘴,小兵跑断腿。其实说起来,这些整理档案的小孩也很郁闷,也很无聊,他们也没办法啊,是不是?所以说,你只要在机关事业单位干,你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组织部的人,这是最硬最硬的道理,是无数人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悟出来的真理。”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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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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