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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小彭,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渠玉晶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这也是她最擅长的谈话领域,同时不待对方回应,便接着又抢道,“噢,对了,现在的大学生,有几个没谈女朋友的呀,不谈就不正常了!”
桂卿一听这话,不由得脸红了,坐立不安的。
“谈分好几种,”彭云启傲慢而又懒散地回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厌烦,“有的只是互相有好感,有的是一厢情愿,有的是两人确实都喜欢。”
“那你是属于哪一种呢?”渠玉晶当然要问。
“哼,这个问题,嗯,”彭云启显然早就预感道这个问题的到来了,因而脸上的不屑和厌烦之情更加浓烈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几乎都用不着再掩饰什么了,“这涉及到个人的隐私问题,对不对?不过,我也可以向大家坦白,我也算是谈过吧,因为,毕竟,就是现在分手了,已经没什么了。当然,说没谈过也行,反正最后也没成嘛,没成当然不能算了,哼……”
“你们两人当时怎么没一起考试呢?”渠玉晶似乎还没看出来彭云启对她已经非常讨厌了,依然锲而不舍地问下去,“要是都往一个地方考的话,最后能在一块工作,那多好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估计那样就不会分手了吧?”
“她当时也考了,”彭云启犹豫道,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而并不着急去驳斥渠玉晶那种想当然的天真,“不过,她没考上,还差那么一点,还是水平不行。”
“呀,恁两人还真报一个职位了?”渠玉晶嘻嘻哈哈地问道,对自己蒙得如此之准感到异常骄傲,“那么,到底还差多点?不行的话,再考一年就是。”
“其实她也进面试了,我们两人面试的时候还分在一组呢,不过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她可能是觉得到村里工作比较辛苦吧,所以人家不愿意嘛,嗯。你想想,村主任助理,听着就让人感觉不舒服,我都不好意思给同学说这事。”
“哎呦,那有什么呀!”渠玉晶不同意彭云启对村主任助理的看法,“别看名不好听,好歹是正儿八经有编制的啊,对不对?哎,对了,人家小姑娘不会是专门给你陪考的吧?”
“怎么会呢?”彭云启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瞪着一对炮子子眼嚷道,好像自己身上仅存的一条裤衩被人扒掉了一样,他甚至都怀疑以渠玉晶的智商,她怎么会提出这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她能力不够,说她给我陪考,那都是给她戴高帽子,抬举她了,况且情况也不是那样的。”
桂卿看出了彭云启眼神里的愤怒和懊恼之意,于是只能笑而不语,安心做一个看客。他认为,在不了解这个所谓“官二代”的情况下,还是少说为佳,尽管有一个当副局长的老爹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还不是在本地当官。
他作为旁观者,在热热闹闹地跟着听了一会,他忽然想起来彭理国也是黄桥镇彭家湾村,于是就想着拉近一下关系,便多嘴问了一句:“哎,对了,云启,恁老家是黄桥彭家湾的,那么彭理国你认识吗?”
还未说完,他心里就感觉有些惴惴不安的,老想着这话大约不该说,因为他和他之间目前好像还没有这种随便问话的交情,更重要的是,对方好像压根就不打算和他建立什么交情,不管是哪种级别和程度的。他虽愚钝,却能感觉到这一点。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俺老家虽然是哪里的,”彭云启毫不犹豫地说道,带着冷冰冰的意味,“不过俺全家都多少年没回去过了,所以说,那个村里的人,我根本就不怎么认识。”
“不过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谁,哎,巧了,我还真认识他,他不是在北沟镇教学吗?”大约也是感觉到这样回答有些不妥,于是他又将嘴角一翘,十分艰难地笑道,“胖乎乎的,戴着个小眼镜,有点苶不拉几的,对吧?”
“对,是教语文的。”桂卿笑道,竭力想表现得真诚、和蔼、亲切一些,尽管他知道对方也许不配享受这种待遇,但是出于本能他还是这样做了。
还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对彭理国的名字避而不谈,仅仅用“他”这个字眼来指代呢?而且还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难道说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他这个人,嗯,”彭云启轻轻点着头,有些卖弄和同情地说道,“以前还上过俺家,当时好像是找俺爸来办什么事的,嗯,至于具体什么事,我记不清楚了,反正也不外乎那些事吧。”
“那恁姓彭的都是一家子吧?”渠玉晶插话道。
“嗯,什么一家子呀,”彭云启不屑地说道,“都出了五服了,也不过是顶个名,是一个庄上的罢了。”
“那恁两人谁的辈分大?”渠玉晶很不知趣地继续问道,惹得彭云启更加厌烦和鄙视了。
“他,他应该比我高一辈吧——”彭云启转圈子绕弯子,就是不肯痛痛快快地说一句“按辈分我得喊他叔”,尽管他已经明白无误地说明了两人之间的辈分关系,好像喊人家一声叔会小了自己,好像事实上也是这样。
“像你们这批年轻人,”蓝宗原是个聪明人,当然希望自己的话不至于惹对方不高兴,所以才以中年人特有的精明劲,如此这般地笑着恭维道。“别看起点是在村里,其实一般都提拔得很快,以后的前途也都很好。你别说村里了,就是镇里边,一般也留不住你们这些人才啊。”
“按理说是这样,”彭云启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要是不调到这边来的话,差不多正好能赶上县财政局在乡镇选拔农税局长的机会。唉,不过没办法,他们商量这个事的时候,我来这边的事已经定了,不好再改了……”
“哎呦,这么说的话,你调水利局来,还耽误你提拔副科喽?我的老天唻,那你的损失可大发了。”渠玉晶杏眼圆睁,张着嘴巴大声惋惜道,一点也没考虑到此话是否会加剧对方的窘迫感和羞愧感,她可管不了那么多。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也不能这么说,”彭云启总算还知道说话留点余路,不能太大言不惭地不知羞耻了,于是赶紧否定道,“我只是说,要是不调来的话,是有这个可能性的,反正俺这一批人早早晚晚都得提,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其实,当时说是招村主任助理,你仔细想想,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在村里干时间长呢?说句难听话,大家也都明白,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幸亏刘主任走了,不然他们两人还有一拼呢,”桂卿实在是忍不住了,笑着想道,“这家伙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过也可能觉得自己块头大,能压得住风。”
“云启,你没来之前马玲就夸你,说你能力很强,水平很高,脑子好用,绝对是块好料。”蓝宗原打算把高帽子送到底,反正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说他确确实实是在原原本本地转述马玲的话,并没有人为地添油加醋,更没有进行任何歪曲和篡改。
“嘿嘿,马姐过奖了,过奖了,”彭云启终于甜甜地笑了,让人不禁惊诧于他居然还知道不好意思,仿佛这个本领是从哪里偷来的一样,根本见不得世面,“咱是年轻人嘛,多干点也是应该的。”
“哼,马玲可不轻易夸人啊,”渠玉晶一脸鄙夷地笑了,同时用嘲弄和看热闹的眼神,瞥了蓝主任和桂卿一眼,用她那惯常使用的极其夸张的语气道,“能得到她的认可,那绝对是一种天大的荣幸,比在奥运会上拿金牌都有面子,比在国外拿诺伯尔也不次。”
“那好像应该叫‘诺贝尔奖’吧?”彭云启当然弄不清渠玉晶话里的深意,但是他好像也不愿意费那个脑筋去琢磨这事,于是就在本能地在纠正完她的口误之后,勉强着笑道:“其实我和马姐也不熟悉,就见过两三回面而已,嘿嘿。”
“哎,这家伙这回怎么没用‘她’来称呼马玲呢?”桂卿此时心里很是纳闷,他想,“而是一口一个马姐地叫着,叫得比亲姐还亲。还有,从理论上讲,他没必要和马玲见过面啊,更别提见过两三回了。”
出乎桂卿意料的是,中午单位里并没有安排给这位来头不小的年轻人接风,而且整个上午姜局长也没到办公室里来一趟,这些细节好像彻底推翻了彭云启上午不知出于何种目所吹的那些牛皮。渠玉晶不到十一点,就照例打着家里有事要办的招牌走人了,蓝宗原也在象征性地关心了彭云启几句之后,同样溜号了。桂卿因为对彭云启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所以也犯不着去低三下四地结交他,于是就在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满脸堆笑地和他点点头,然后就出门去了。
桂卿前脚刚出门,人还没穿过走廊呢,彭云启就一声不吭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像条不会说话的肥狼一样。
他下到一楼,彭云启就跟到一楼,他走到院子里,彭云启就跟到院子里,待他走到车棚去推车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回头问道:“云启,我出去见个伙计,你干嘛去?”
“噢,怎么,你不是去食堂吃饭吗?”彭云启大声地反问道,努力想把心中那一丝胆怯和羞愧藏起来,不叫别人看见,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地方。
“食堂,咱这里哪有什么专门的食堂啊,”他耐着性子笑道,“平时这些上班的人要是没有酒场的话,都是回家吃饭,或者自己想办法到外边吃点。噢对了,大楼西边的那个餐厅,就是和打字室挨边的那个,要说也算是政府的食堂吧,你去那里炒个菜吃也行,和普通的饭店一样。”
说罢,他骑上车子就出门了,一会也不想再和这个伙计纠缠下去。他心里着实有些恼火,这人不仅连个屁都不放一声,就那么理直气壮想当然地跟着他要去所谓的食堂吃饭,而且说话的时候居然什么也不称呼他,一点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确实不值得交往。况且,他从来也没说过要去食堂吃饭啊,真不知道那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最后,那家伙中午到底怎么吃的饭,他也懒得去想了,他认为一个堂堂副局长的公子,想来还不至于饿着自己。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其实当天中午他并没有真去找谁一起吃饭,当时他那样讲,不过是随口说说以躲避彭云启罢了,所以等他在外边小摊上吃了一卷菜煎饼,喝了一杯豆浆之后,没用半个小时就回办公室了。当他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时,意外地发现彭云启正脱了皮鞋,把一对大脚丫子伸在前面的一把椅子上,身子斜躺在沙发上睡觉呢。而那把被他的臭脚糟蹋的椅子,正是渠玉晶的宝座,上面还铺着一个软和厚实的垫子呢。他下意识地猛吸了一口气,想要验证一下对方是否脚臭,结果差点被一股浓浓的烂咸鱼味道熏到。
他强忍住满肚子的反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和被惊醒的彭云启点了一下头,便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去了。要不是为了给对方留一点面子,他真想去把电风扇开到最大一档,以示抗议和提醒。
彭云启很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嘴里哼了一声,算是和他打过招呼了,然后接着又做他的黄粱美梦去了,全身都没动一下,死猪一般,死猪一般,死猪一般……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84章

端午节的时候,桂卿从奶奶那里拿了一个刚刚缝制好的香包,打算送给晓樱。可是,直到周一上班的时候,他也没想好究竟以什么理由去送,才不会显得唐突和冒失,才不会让她感觉到尴尬和害羞,以至于人家难以处理,不好接受。给喜欢的人送东西,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在不能确信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的时候。可是不送,又感觉百爪挠心的,不是个滋味。
往年他可是从来都不特别在意奶奶精心缝制的春娃娃、布公鸡、虎头鞋、莲花帽那些小玩意的,尽管他也挺喜欢它们。他一直都以为那些东西不过是给小孩子做的玩具罢了,也就是能哄哄小孩,同时尽尽老年人的一点心而已。可是,自打他和晓樱续上联系之后,不管在家里看到什么略微稀奇点的东西,他总是第一个想到她,想到她喜欢不喜欢,她需要不需要,尽管多数时候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未付诸实践。走心的人似乎都这样,没点新鲜的。
整个上午,除了接接电话和写点小东西之外,他都在偷偷地摆弄着那个精致小巧的香包。那香包整体呈葫芦形,正面是黄色的,绣着一个粉红色的“福”字,背面是红色的,绣着“平安”两个字。葫芦下边紧连着一个铁铲样的鱼尾巴,鱼尾巴下边挂着一小段金黄色的穗子,葫芦上边是一个如意结,如意结上边挽着红黄两色的带子,用来穿挂在脖子上的丝线绳。
“我的香头不一般,天南海北都集全,东海西的灵芝草,西海西的老龙涎。毛桃香,毛桃香,毛桃不出咱地方,要问毛桃出何处,出在北京燕山上,跳骚闻见劈了腿,蚊子闻见心发慌……”他将这首小时候从奶奶那里学来的儿歌念叨了好几遍,也没想好在给晓樱同学送香包的时候,假如他真要去送的话,要不要把这几句话说给她听,也不知道她爱不爱听。狗肚子盛不了四两香油,此刻他要是有一张百万元的大存折,估计也会拿去给她看了。
想了半天,最后他还是觉得这样未免有些过于暧昧了,也显得忒噱了,索性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旦没有了这个奇怪的冲动,他忽然间像是从关押已久的牢笼中突然给释放了出来一样,感觉非常轻松、惬意,心里好不快活。
类似这样的事,发生过好多次了,反反复复的。
“何必要给自己制造不必要的压力和紧张呢?”他颓然而又丧气地想道,“顺其自然也许是最好的做法,就像春天来了,花儿要开,秋天到了,叶子要落一样。可不主动和她联系,交往,也是一种顺其自然啊,难道这样也对吗?那世间的人该怎样谈恋爱?”
转眼快到中午了,渠玉晶走得早,估计这会子在家里都做好午饭了,蓝宗原也因为有事提前走了,屋里只剩下他和彭云启两个人了,算是两个人吧,他不确定。
体型庞大虎背熊腰的彭云启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非常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然后居然像只猫似的悄悄地走到屋门口,伸头往走廊里瞧了瞧,发现并没有外人,才又蹑手蹑脚地慢慢折回屋里。这只大猫翻了翻眼皮,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对他不软不硬地说道:“前两天,那个文件,是你起草的吧?”
“哪个文件?”他非常冷静地问道。
他见对方口气强硬,态度非常不友好,心里便有几分不高兴,但是在还没弄清对方什么意思之前,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尽量大度宽容地保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和友善。
“就是那个关于分工的文件,”彭云启带着抑制不住的气愤生硬地说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星期六星期天,你自己起草的文件,你自己就想不起来了吗?”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噢,你说是那个文件啊,我知道了,”他终于想起来了,上周自己确实起草了一个文件,“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什么问题?”彭云启鼻子里哼了一声,非常轻蔑、骄横地逼问道,像是抓住了很大的把柄一样,“我问你,你在分工方案里,为什么写我的名字?你说说,这事给我有什么关系?还有,你起草之前,你给谁商量了?你征求谁的意见了?”
他一听对方咄咄逼人、居高临下、寸步不让的问话,一股无名之火一下子就烧到了脑袋上。此刻,他感觉到特别气愤、委屈和震惊,他想不通大家都是同事,对方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讲话呢?而且,就算是姜局长说话,也从来没这样骄横霸道过。不过,出于最起码的礼貌,出于不想把同事关系搞僵和想彻底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想法,他并没有马上发作,而是忍气吞声地接着问了一句:“什么?我不明白你意思,你能再说得具体一点吗?”
“不明白?”彭云启似乎感觉更恼火了,于是提高声音道,“行,那我再说一遍,就是在那个文件了,在后边那个人员分工的名单里,你把我写上干什么?谁让你写的?”
“噢,那个,嗯,是这样的,”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会如此毫不留情地进行质问,因而不免一时语塞,觉得很难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严厉透顶的问题,但是面对眼前的险恶局面,却又不能不进行解释,于是他就结结巴巴而又非常缓和地回道,“你看,咱单位真正能出力干活的人,数来数去也没几个,所以就——而且,你负责的那一块其实也很好干,就是出个具体的方案稍微应付一下就行。其实不光是你,我也把我自己列进去了,我负责的事比你还多两项呢,所以我觉得——”
“行了,你不要给我说那些没用的,”彭云启眉头一皱,嘴唇一硬,眼睛当中布满了冷酷绝情的阴云,像幼儿园老师训小孩一样严厉地说道,“我就问你,你是办公室主任吗?”
“不是。”
“你是办公室副主任吗?”
“不是。”
“什么都不是,那你凭什么给我安排工作?”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不是我给你安排工作,是我负责起草这个文件,最后是这个文件涉及到了你……”
“嘁,我还不知道吗,”彭云启鄙夷而又恼怒地驳斥道,“既然文件是你起草的,不是你安排的,那是谁安排的?”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权力给你安排工作,不过这个文件蓝主任审过了,姜局长签字了,他们领导都认可同意的东西,也不能说成是我个人给你安排工作啊!”
“嘁,”彭云启摇了一下自己的牛头,翻瞪了一下白眼,继续捋胳膊卷袖子地理论道,“蓝主任也是刚当办公室主任,根本就不过问文字材料的事,姜局长整天喝得晕晕的,更是不问这种闲情文件的具体内容,所以说,这个文件,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事。噢,到后来,有问题了,你想把自己撇清,哼,你想得也未免忒简单了吧?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吗?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听到这话,刚才急火攻心的感觉竟然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忽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顿悟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自在,神志也异常的清醒明快。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不再一个蛮不讲理让人心寒的人,而是一块冥顽不化天生愚钝的石头,一块没有任何思想任何灵魂的石头。
“石头是无辜的,也是无罪的,或许换个角度看,还是可爱的,更是质朴的。”他想,同时微微笑了一下,只能微笑。
“你能力强,你本事大,”他的笑,在彭云启看来简直就是无法言喻的侮辱,于是彭云启彻底疯狂了,继而以更加严厉无情的口吻絮叨道,“你愿意负责多少工作和我无关,可是一件,你没有资格把我的名字列上。噢,你不吱拉声地就给我安排好活了,我要是干吧,我白出那个冤枉力,我要是不干吧,显得我不服从领导安排,你倒是在一边挺舒服的,哼。”
他此时已经懒得再和他计较了,尽管他心里想说的话是“年轻人多干点也是个锻炼,又没有什么亏吃,总不能像那些老家伙一样混吃等死吧。而且,给你安排点活,也显得你在单位里重要啊。另外,我刚上班那会,包括直到现在,都是主动地找活去干,而且还干得不亦乐乎”,但是此刻他也明白,这些话完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他清醒地意识到,要是自己像兄弟那样,或者退一步讲,像一般同事那样,推心置腹和风细雨地和对方讲讲道理,说说自己的真实想法,不仅不会得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理解和支持,相反还一定会引起对方强烈的反感和厌恶。
“对牛弹琴,错的不是牛,而是弹琴的那个人。”他在内心里认真而又严肃地检讨着自己的错误,同时很快就对彭云启充满了真诚的谅解和豁然。
“不好意思,”他很快就认错了,“在起草这个文件之前,我应该事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看你是不是愿意负责这一块工作,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要是这样就对了。”
“别人的事我不管,”彭云启辩解道,语气似乎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一副要把“得理也不能饶人”的理念彻底贯穿下去的意思,“反正只要涉及到我,你就得先问问我什么意见。再说了,我既不是哪个行政科室的人,也不是哪个业务站的人,更不是哪个局属单位的人,你有什么理由安排我活,对不对?不管什么事,你总得先看看归哪个单位负责,再去考虑把活分给具体的哪个人吧,我说得没错吧?”
彭云启一边喋喋不休唾沫横飞地说着,一边对于桂卿那种突然毫无征兆地软弱下来的态度,感觉非常不能理解,因为他已经做好了通过“据理力争”,以夺取最后胜利的准备。他就像一个全副武装激愤难当的武士一样,已经开始挺枪跃马进行冲刺了,却突然发现眼前没有了对手,心头不禁感到一片茫然和空虚。就是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茫然和空虚,压得他的语气缓和了那么一点点。稍过片刻,等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他又对于自己的不够强硬和口下留情感到非常恼火,他生自己气,恨自己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地灭掉对方的想法和企图。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要是我每起草一个文件,”桂卿一边听着对方像个女人一样在那里瞎叨叨,一边忍不住地想,“我都挨个地向本单位那些涉及到的人去征求意见,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干这些活,那么,这个文件还怎么来起草呢?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几乎绝大部分文件都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真正重要的事反而不会形成文件,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过于较真。另外,既然这个文件局长都过完目了,都签字同意了,他怎么还能像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支着架子光着膀子和文件的起草者直接干起来呢?况且,这里面确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些虚头巴脑的活,说句难听的话,至于究竟干与不干,干到什么程度,又有谁来过问呢?想想以前苏庆丰起草类似的文件,不都是根据有关人员的情况来分配工作的吗?也从来没见哪一个人在文件出台之后还来找后账的呀……要是换成我,我绝对不会提出来这种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问题。再说了,不该我干的活,我干得多了去了,我难道也像他这样,一个一个地去和人家斤斤计较,去和人家干架去吗?”
他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却不能这样说,而只能是按照对方能够理解的逻辑去对话,去劝慰,甚至去低头认错。
“对不起,云启,”他看着对方的脸,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承认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错了,我诚恳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你放心,我知道了,一切咱都按规矩来,万事都不能想当然,更不能犯经验性的错误……”
“道歉嘛,那倒是没必要——”彭云启不可思议地说道。
“不,我办事欠考虑,确实不对,道歉是应该的,”他摆摆手道,诚恳地说道,“另外,你看这样行不行?安排给你的那个活呢,具体由我来干,至于文件嘛,既然已经印发出来了,确实也不好再收回重印了……”
“我又没叫你收回重印!”彭云启把眼一瞪,又是满脸的不高兴和被人误解的表情,那意思明摆着在抗议,桂卿这话把他往小里看了,显得他不够大度、宽容,“再说了,该我干的活,就算困难再大,我也得干,可是呢,话又说回来,不该我干的活,谁也不能硬我头上压!我就是给你说这个事,也没有别的意思。还有,领导安排在办公室工作,除了蓝主任,谁也没资格支使我!”
桂卿冷笑了一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因为觉得有些东西从此以后就和自己彻底没有什么任何关系了而感到无比的快慰和轻松,同时又想道:“今天算是领教了,这也算是好事吧。哎,好自为之吧,谁好谁带着……”
彭云启在宣示完自己做人和工作的双重底线之后,余怒未消而又心满意足地走了,那姿势很是潇洒不羁余味悠长。
桂卿看着他的背影,虽仍然难掩心头隐隐出现的浓浓的不快和厌倦,但是却又特别清晰明了地感觉到一片从未有过的祥和与安宁,这份祥和与安宁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一样,从头到脚流过全身,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清洗了一遍。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85章

彭云启走后,桂卿突然感觉有些胃疼,他自忖是被刚才那个“官二代”给气的,于是便稳了稳情绪,不断地开导自己,不要去生无谓的闲气。“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还需恶人磨。”他正如此这般地想着,就听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张县长,吃饭了吗?”电话一接通,便传来了荷兰猪李忠良那响亮而又淫荡的声音,“要是还没酒场的话,到哥哥这里来蹭吃蹭喝吧,哈哈……”
“什么,张县长?”他笑道,“我说,你这是骂谁呢?”
“谁骂你了?”
“是你喊我张县长的啊。”
“靠,拍你马屁,你还不乐意啊?”
“哦,你以为人人都想当县长吗?”
“算了,想当县长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啊?排十八圈下来估计都排不到你!这么说,你好受了吧?”
“嗯,这话我爱听,以后不要这样嘻嘡玩了。”他嘿嘿笑道,“说吧,去哪个地方厮杀?”
“永和路,红梅餐厅,知道吧?”
“大桥西边不远的地方,路南的那家?”
“对喽,你快点,我就在这等着了,凉菜都凉了,抓紧时间飞过来,快!”
他挂上电话,便下楼到车棚去骑自行车,然后径直往红梅餐厅飞奔而去,那个他既讨厌又喜欢的地方,不愿意去,又离不开,换个地方也是如此,未必就好多少,和周围的很多人一样。
“我的乖,你怎么就喜欢到这种地方来啊?”他和李忠良一见面就开玩笑道,倒是有些直抒胸臆。
“这个地方怎么了?”忠良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扒拉着桌子上的两盘菜,一边回敬道,“我给你说,并不比大酒店差多少,你没看见吗,来晚一会就没空了,大家都和蛆似的。”
“我是说,上你家就行了,”他忘不了从前的感觉,于是解释道,“何必专门跑到饭店来吃一顿呢?”
“请你吃不是白请的,回头你还得掏钱呢。”
“我说呢,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呦吼,你那么想当鸡啊?”
“滚你的吧,我看你想当鸭!”
两人说笑了一会,菜也上齐了,酒也倒好了,忠良才将酒杯一端,简单说了一下请客的原因,一个是他在城里买房子了,另一个是他生了个女儿。
“噢,那我得给你行双份来往钱啊,一份是温锅的,祝贺你乔迁之喜,一份是送粥米的,祝贺你喜得千金啊。”
“去你的吧,”忠良喝了一口小酒后笑道,“送粥米,那是娘家人干的事,这个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我就等着喝喜酒就是了,对吧?”
“鉴于弟弟你要行两份来往,挺可怜的,”那个不要脸的烂人嘿嘿笑道,“我得请你两场,也挺可怜的,所以今天我先请你一场,回头办满月酒再请一场,怎么样?”
“靠,你这个小算盘打得挺好的呀!”他很随意地笑道,“我这个月生意很好,你知道吗?除了你之外,俺单位也有个小青年生孩子,而且也是个千金。”
“叫冷什么,对吧?”忠良懦懦地说道,他除了好色的强项之外,记性总是很差,叫人鄙视,“我记得那个姓挺蹊跷的。”
“叫冷宏伟。”
“和我同一天结的婚,你忘了,”忠良提醒道,难得他的脑子好使一回,“你喝我喜酒的时候还说过这事呢。”
“嗯,是啊,同一日,同一日,哈哈……”
“你个浪货,真是一见不日,如隔三秋啊,哈哈……”
几口辣酒下肚之后,两人很快就谈到忠良买房子的问题上来了,这是一个让忠良感到很烦恼的事,估计也是让全国的无房男人都烦恼的事,这是没跑的了。
“你知道吗,桂卿,”忠良猛咽了一口唾沫,好像被噎死了一般,愤然道,“我原来并没打算在城里买房子啊,可是,那个娘们说什么也不愿意,非逼着我买不可——”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这有什么啊,你又不是买不起。”他坏笑道。
“是,俺家能买得起,”忠良沉了一下头,打了个酒嗝后继续道,“可是,我买得不痛快啊,不爽。”
“买房是好事,怎么还不痛快呢?”他又坏笑道,“买了房才方便干好事啊,不是吗?偷偷摸摸的毕竟不过瘾。”
“你说说,啊,俺家的那个房子,亭台楼阁的,多好啊,你总不能说,那不是楼呀!”忠良接着抱怨道,看来也是憋了好久了,才找到发泄的机会,“还有,你说亲戚邻居们,谁不羡慕俺家的房子盖得好啊?结果,她说什么也要到城里来住,你说憋人不憋人?我恼火不恼火?我还就不明白了,这个城里究竟有什么好的?喝口水都得花钱买,是吧?”
“那还是不一样,”他试着劝慰道,和个明白人似的,“农村的房子盖得再好,毕竟整体环境不行,医疗教育等各方面都不行,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女人嘛,还是想住城里的多。而且,她们之所以这样想,主要还是互相攀比的原因,对不对?”
“对啊,”忠良一拍大腿,叹道,“她的同学当中,只要有一两个进城买房的,她们那帮子女人就一个跟一个学,好像不这样就说明混得不好,就过得很没面子一样。”
“你得承认,女人更多的时候,是为别人而活着。”
“对,面子比里子重要!”忠良重重地又叹道,然后话题一转,“可是一件,早知道她是这个熊样,当初我就不让俺爹把钱都砸老家的屋上喽,现在拆也不能拆,卖也不舍得卖,弄得我为买这套新房子犯了多少的难为。”
“别扯淡了,再怎么说,你也比我强吧?”他酸酸地比较道,“你像我,对于在城里买房子的事,连想都不敢想,我是脱了鞋,光着脚丫子也追不上你了。”
“你压根就不想这事,”忠良冷笑道,“所以心里反而轻松,不像我,还稍微有点小能力,所以才纠结,所以才头疼。”
“什么头疼蛋疼的,”他日囊道,说的也是实话,“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农村的人有几个能在城里买得起房子的,你这样的就已经很牛了,知足吧,伙计!”
“对,知足!”忠良摇着肉头脖子,咬牙叹道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我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不会是因为恁媳妇生孩子,你捞不着办事给憋的吧?瞧你这脸,就和生孩子碰见难产似的,也太难看了。”
“靠,你还别说,我还真有点憋得慌呢,哈哈……”
“嘁,你这话说出来谁信啊?”他笑着鄙视道,“憋着谁也憋不着你啊,你是一般人吗?东方不亮西方亮。”
“我不是一班(般),是二班(般)的,行了吧?”贱人嘿嘿地贱笑道。
“你行不行的,那只有嫂子王欢知道,对吧?”
“行了,行了,咱别在这里卖嘴了,赶紧喝酒吧!”忠良捏起三两三的白瓷酒杯,不耐烦地劝道。他都急死了,想喝酒。
“哎,对了,那天我坐公交车路过恁庄子东头,看见的那个女的,是你什么人?”忠良挤眉弄眼地问道。他喝完一大口了。
“女的,谁啊?什么时候?”他接连问道。
“嗯,我想想,”忠良嬉皮笑脸地沉思道,“说这话也得有两个多月了,难道说你忘了吗,我在车上还给你嘻皮笑脸地打招呼呢?哎呀,那个小妮长得还真不孬来,我是足足地看了她一路啊,她肯定不是恁庄上的人,像个城里的洋妮,我敢保证。”
“噢,那是俺高中同学。”他早就想到他说的是李晓樱,只是不想那么痛快地承认罢了,和个偷香窃玉的贼似的。
“同学?”忠良撇嘴道,猥琐的人总是想得猥琐,“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从实招来,是不是恁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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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乖,你扯哪去了?”他激动地回道,暗暗地又觉得没必要,表面上却忍不住,“连女朋友都不是,就更别提什么媳妇不媳妇的了。同学关系,最纯洁的同学关系,懂了吗?当然,以你这种人一贯的表现来看,你肯定想象不到现实中会有这么纯洁的同学关系。哼,我看你也就眼热眼热吧!”
“眼热?笑话!”忠良吹嘘道,不肯服输,“要搁黄桥镇九街,恁哥我的女伙计多了,个个都比你的纯洁,你得看怎么个纯洁法,对不对。还有,古人不是说了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不要老是把女人想象得多高尚,多伟大,其实她们和咱老爷们一样,生活中也得吃喝拉撒,平时也恶俗得很。我实话告诉你吧,你把女人想象得有多美好,多神圣,最后受到的伤害就有多深,有多痛。我把这话放在里,你等着以后慢慢地咀嚼吧。”
“吁,吁,别说得那么低级好不好?”都年轻气盛的,他自然也是不肯认输的,于是倔强着回道,“这女伙计和女伙计也不能完全一样吧,不要拿你的硬和我的比啊,根本就不是一个道上跑的车嘛,有什么可比的?”
“好,好,我承认,”忠良倒会说话,不似平常,“我的女伙计比不上你的女伙计,不过我的男伙计肯定比你的男伙计强,这个,你总不至于否认吧?”
“我傻呀,否定这个?”他笑道,“小样,还绕我!”
“我绕你干什么呀,你又不是美女,”忠良仍是一脸猥琐地说道,然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更加淫荡地笑了,“哎,我说,你还记得咱初中同学李炎吧?”
“李炎,当然记得啊,长得挺漂亮的,她不是恁一个庄上的吗?”他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来李炎的美好形象来,淳朴、漂亮、贤惠等一系列带着粉红色温暖色调的好词瞬间都蹦进了他的大脑里,“你怎么突然想到了她?”
“嘿嘿,你说呢?”忠良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嘁,你那些烂事,我上哪知道去啊?”他随口回道,并且觉得忠良的笑容都快恶心死他了,因此只能先喝口劣质酒压一压。
“实话告诉你吧,”忠良终于泄密了,“不是哥哥我吹牛,我早就把他给正法了,哈哈……”
“我怎么觉得吹牛的可能性更大呢?”他明知道这事更有可能是真的,但他还是决意要试探一番,尽管他也觉得这样有些虚伪做作,“你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也犯不着拿人家班花的清白和名誉来垫背啊!你这小子,有时候也太不厚道了。”
“你是不是有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嗯,差不多吧,据说好白菜都容易被猪拱。”
“哼,我说句弟弟你不喜欢的话,猪拱剩下的,才会轮到你这样的人吃,明白吗?”忠良揭示了一个伟大的真理,谈笑之间,“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我看李炎挺老实的呀——”他此刻虽然心里酸得难受,太难受了,难受得无法当场消化掉,同时碍于情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扯点别的,把心事死死地憋住,憋尿一般。
“老实?”忠良惊奇万分地说道,额头和腮帮子上泛着片片红光,那张圆蛋子脸拉得有些扁了,“在你们老实人跟前她当然要老实了,不过在我这种烂人跟前就用不着那么老实了。”
“你是说,”他的话乱了章法,也是庸俗得很,同样叫人鄙视,“她和我这种人在一起,感觉有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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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那说得好吧?!”忠良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这些书呆子呀,面对自己喜欢的小妮时,比人家小妮还紧张呢,对不对?哼,你说说啊,她们本来就有点怕你们,觉得处处不如你们,特别是在学 上,结果你们还经常装得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能怨她们不肯接近你们吗?所以说,最后捡漏的都是我们这些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人渣啊,生活就是这么讽刺……”
“哎,你虽然笑得让人感觉很恶心,”他喝了一口酒后慢慢地回道,“但是这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嗯,确实是那么回事,好学生往往让人感觉有些乏味,没什么意思。不过,我应该不属于什么好学生的行列吧?再说了,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呆吗?特别是在李炎那样的人眼里,难得说我真的不如你有意思吗?”
“至于李炎怎么想,我不知道,”忠良说话总是很直接,也很残酷,“反正是我得手了,你只能流着口水干看着……”
“哎,我说哥唻,咱能别笑得那么下贱吗?”他半真半假地说道,真是有些受不了了,“再说了,我还不至于因为她被你拿下了就急得流口水吧?难道说人人都像你那么重色轻友吗?我又不是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受刺激或者吃醋了。”
“好,给你个面子,不笑了,”忠良终于肯展示点人性出来给伙计了,于是稍微善良地笑道,“免得你的小心脏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嘿嘿,现在想想还他妈觉得刺激得要命呢!唉,老子从来是艳福不浅啊,哈哈……”
“贱人,一会不笑你能死啊!”他厉声痛骂道,真想一筷子戳死他,或者把他扔酒池里淹死。
“唉,没办法,天生的龌龊命,哼哼!”忠良眨巴着小眼,快活无比地笑道,就像下水道里的大老鼠。
“我看这两天,恁媳妇管不着你,”他想扳回一局,“你都把自行车骑到大海里去了,要浪封(疯)圈了你啊!”
忠良听后,非常无耻而又天真地笑了,特像一头活泼可爱的小肥猪。小肥猪笑过之后,突然又问:“我听说她找了个男朋友,好像在恁政府里上班,好像也姓李——”
“嘁,什么叫‘恁政府’啊?”东方不亮西方亮,他也会这手,便回击道,“政府又不是俺家开的,我不过是里面的一个小鱼小虾罢了,甚至说难听话,连个小鱼小虾都算不上。”
“少废话,你就说你认识吧。”忠良一说就说到点子上。
“认识倒是认识,就是不熟悉,只在一起吃过一回饭,那家伙好像对我不怎么感冒,嘿嘿。”
“唉,想想这个世界真奇妙!”忠良发神经一般,仰头长叹道,“你说啊,要是李炎嫁给你了,虽说你们两个也算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的一对狗男女,可是毕竟让我给戴过绿帽子了,对不对?唉,真是,有些事真没法说,造化弄人啊。”
“人家当时只要没谈对象,没结婚,你那就不算给人家对象或者老公戴绿帽子,懂吗?”他百无聊赖没话找话地劝道,同时自己对此都感觉有些腻歪,连带着觉得整个饭店的空气都脏乎乎的,不能让人自由呼吸了。
回去的路上,他借着酒劲隐隐约约地记起,自己当初好像还真有那么一段时间,曾经暗暗喜欢过那个李炎。暗暗喜欢的感觉,淡淡的,值得再回忆吗?不值得再回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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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转眼就到了一年当中最热的月份,同时也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桂卿、高峰和梁光洲三人照例要在这段时间里轮流做东小聚几次,以共叙一番牢不可破的兄弟情谊,顺便喝点小酒、吹个小牛,娱人且自娱一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日又逢周末,正好摊上高峰请客,他便在晚上请桂卿、光洲两人到他所住的海晏小区里的一家烧烤店喝酒,他平时比较喜欢吃这玩意,改不了的恶 ,也不愿意改。
“今天就是二哥不给你打电话约你出来玩,我也打算找你聊聊的。”光洲一杯啤酒下肚之后对桂卿道,有心事的样子。
“怎么,有事?”桂卿笑道,平平静静的。
“嗯,对,”光洲带着满脸憨厚而又精明的书卷气,右手放下酒杯后又揩了揩大脑门上的汗珠子,正色回道,“恁政府大楼里有一个姓彭的人吗?”
“姓彭的?”桂卿思索了一下,回道,“有啊,俺单位就有一个,去年毕业的,原来在大塘党政办上班。”
“嗯,可能就是这孩子,叫彭云启对吧?”
“没错,怎么,他得罪你了?”
“他倒是没得罪我,不过这孩子招惹俺妹妹了。”
“噢,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是前一阵子,俺妹妹闲着没事,在俺姨家开的一个小饭店里临时帮几天忙,结果姓彭的这孩子去吃饭的时候,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调戏起俺妹妹来,气死我了!”光洲在述说事情原委的时候,非常稀罕地骂了一句脏话,惹得桂卿和高峰都哈哈大笑。
“我插一句话,我插一句话,”高峰一边用手摩挲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边嘿嘿笑着抢道,“说是从前有个文化人,人家经常笑话他讲话总是文绉绉的,从来都不会骂人,结果这天他急眼了,慷慨激昂急赤白脸地说道,谁说读书人不会骂人,谁说读书人不会骂人?我操他母亲的!”
高峰的笑话,引得桂卿比先前笑得更厉害了,而光洲也“噗嗤”一声笑了,暂时将愤怒忘到了一边,谁说读书人不爱笑?
“这孩子最近几天都去店里吃饭,”光洲笑过之后,又一脸怒火地说道,“每次见了俺妹妹,嘴里就胡乱放熊屁,撩拨撩拨的,在那里谝熊能,回头我非找人揍他不行!最可笑的是,这家伙居然还舔着老脸说自己是县政府的人,正儿八经的公务员什么的。×××,难道说县政府都出他这号×人吗?”
“县政府都出大哥这样的×人。”高峰用手拍了拍桂卿的肩膀子,趁机搞笑道,生意人总是爱占便宜。
“去,去,”桂卿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出手打了高峰一拳,然后又道,“操,什么玩意呀,在县政府上班就一定是县政府的人吗?那县政府还有打扫厕所和看大门的呢,那也能随便朝外人装腔作势,说自己是政府的人吗?”
“难道说梁静就那么老实,任由这孩子骚扰?”高峰先是斜楞着小眼笑着问,然后又豪迈地说道,“要是我当时在场,我直接把那孩子干翻,替咱梁静妹妹出了这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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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差那一时半会的,”读书人究竟是读书人,说话也有条理,也有逻辑性和可操作性,“我这不是打听到了这孩子的老底了吗?等咱从大哥这里摸清楚情况之后,再去收拾这孩子也不迟嘛,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不对?”
“哼,恁两人不了解他,我可是知道他一整根啊,”桂卿嘿嘿笑道,眼神里闪烁着浓浓的鄙视和轻蔑之光,“他可是俺单位彻头彻尾的一朵奇葩,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噢,怎么个奇葩法?”高峰和光洲异口同声道。
“别慌,别慌,待俺喝下这杯啤酒,给两位兄弟慢慢道来。”桂卿凛然一笑,徐徐道。
“这孩子上班得有个半月了,”桂卿开腔道,“虽然时间不长,可是呢,也差不多快把我给起吐血了,××,气得我一时半会都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没把你的奶气坏就行!”高峰刺激道。
“你放心,洒家的奶还好好的,”桂卿掀起上衣,露出半个肚皮回应道,“就说这家伙自从上班以来吧,从来都没打扫过卫生,一回地都没拖过。有时候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把他的办公桌顺便也给抹干净了,可是他就和瞎熊眼似的,根本就毫无感觉,没有一点反应,我真是干到腚沟子里去了。”
“他的桌子变干净了,他看不见吗?”高峰问道。
“那谁知道?”桂卿继续讲述道,“反正人家就是那样的人!他不光懒得出奇,而且还天天晚来早走,人家的理由是,他家住在东石县,离得远,上下班得赶公交车,没法。”
“那,离得远是迟到和早退的理由吗?”光洲问道。
“哼,这个咱就管不了,”桂卿笑道,似乎感觉很有趣,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扯老婆舌头,像个他讨厌的女人一般,“有一回俺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一起出去办点事,中午吃完饭回来的时候,走到崇智路田庄小区那里,他突然给司机说要下车。我就悄悄问他,是怎么回事。结果他告诉我,说他中午喝酒喝得有点头疼,需要去休息一下。我当时就想,难道说他要去开房间吗?于是就多问了一句,你上哪休息去?你猜这家伙当时怎么给我说的?”
“怎么说的?”那两人伸长脖子问道。
“他说他在田庄小区有房子——”他揭秘了。
“噢,我明白了,”光洲鄙视道,他就是太实在了,“他平时说他家离得远,估计就是好方便自己晚来早走的,这样也不用加班了嘛。嘁,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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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中午喝了酒也从来没说过要回家睡觉去啊,”桂卿点点头感慨道,“这家伙就喝了那么一点熊酒,而且还是别人劝了老半天才喝的,居然敢大张旗鼓地找地方睡觉去,哼!我确实也没想到,这家伙原来是一包心眼子,不过呢,咱也懒得去把他这样的私事告诉别人了,这也算是替他圆谎和遮羞吧。还有一个事,也挺有意思的,那就是他从来不骑自行车上班,除了坐公交车,都是走着来去的。按理说,他虽然在东石县住,不过在单位里放一辆自行车也不为多啊,平时自己骑骑也方便啊,对不对?”
“噢,不会是买不起吧?”光洲讽刺道。
“你真能捣,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啊,”桂卿继续笑道,兴致很好,“你想啊,他爹是东石县档案局的副局长,你别以为档案局这样的单位不怎么样,没实权,人家好歹也是副局长啊,嘿嘿!后来我总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家伙故意不骑自行车,就是为了不想给公家跑腿,你说他够能的吧?”
“嗯,也对,他既然没有自行车,”高峰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你像一些跑跑颠颠的小事,领导肯定就不能安排他去干了,而只能让你去干,谁让你有自行车的呢,对吧?”
“我去,这玩意心眼子也太不正了吧?”不等别人张嘴,他突然间醒悟过来了,然后又不无讥讽和鄙视地说道,“他这脑袋瓜子感情都用到斜撇子事上去了,哎呦!”
“咱到底也弄不清他是真聪明还是假傻?”桂卿道。
“哎呦,这还用问啊,肯定是仗着他老爹的影响在那里故意装憨摆呆呗。”高峰满嘴含着羊肉串大声道。
“有一回俺和业务科的几个人一块下乡镇,”桂卿又道,“那次正好人多,我和他,还有另外两个人就挤在后排,俺办公室主任坐副驾驶。××××,这家伙本来就胖嘛,和个大肥猪似的,他一屁股坐上去之后,把两个肩膀子一抱,身子往后一躺,直接闭上眼就打盹了。这孩子他一个人就占了接近两个人的空,挤得我和另外一个人实在没法了,就那么硬蜷缩着身子蹲了一路啊。我的娘唻,现在想想我还腚疼腿疼呢。”
“四个人挤一块,”光洲细细地说道,很是客观,“那得一前一后把屁股错开坐,而且路上还得经常倒换倒换,才能不累。”
“嘁,这个混蛋哪管那些事,一路上人家睡得呼哈的,比神仙都舒服,”桂卿此刻像描述一件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一样,冷笑道,“关键问题是,人家去的时候是那样,结果回来的时候还是那样,人家从头到脚压根就没考虑过俺三个人一路上是怎么憋屈怎么难受的。俺三个人虽然没有他胖,但是个子都不矮,是吧?哎呦,我给你们说,蜷得那个难受啊,不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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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那恁揍他呀!”高峰义愤填膺地说道。
“别胡扯了,同事之间再有矛盾,也不能打架啊,”桂卿笑道,“那样的话,显得多没素质,你以为都像你。”
“噢,光顾自己,不管别人,就有素质了?”
“唉,他没素质是他的事,咱能管好咱自己就行了,懂吧?”桂卿回道,“再说了,我这是站在我的角度看问题,说不定在人家心里,人家还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呢,要不然他干这些事能那么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吗?百人百性百脾气,世界上的人哪能都一样啊,是吧?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也太单调了?”
“去他的吧,听着我就气得慌,”高峰打抱不平道,“我要是你,我早和这孩子打一百回架了。噢,咱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摇骚,看着他心里没个熊数吗?”
“你要是和傻熊干架,别人会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傻熊,”光洲幽幽地笑着提醒道,他的书确实没白读,“傻熊会用他的逻辑,和你的逻辑完全不一样的逻辑,把你绕进去,让你变得和他一样傻,然后用他方式打败你!”
“对,”桂卿赞同道,“世界上凡是发生冲突的两个人,肯定都认自己的理,要是有一方同意另一方的意见,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冲突了。你比如当年刘邦和项羽,哪怕他们两个当中有一个能够多考虑一下老百姓的疾苦,也不至于后来又多死了那么多的人,流了那么多的血吧?”
“历史大事咱不懂,咱就说眼前的这个事吧,我觉得也不能任由这孩子胡来呀?”高峰说这话的时候,气得脸都红了,仿佛当时挨挤的人是他一样,有些事他还是颇能感同身受的。
“既然他不是个人,咱何必去明着得罪他呢?”桂卿喝了一口酒后道,“那样就显得咱不明智了,对不对?唉,提起这家伙干的那些好事,聊到半夜也聊不完啊,都能编成一本书了。”
“好家伙,这还不够憋人的吗?”高峰惊讶道。
“憋人?”桂卿重复着高峰刚才用的词,继续讲述道,“憋人的事多着呢,前边我说的这都是小意思。还有一回,办公室主任闲着没事,请几个伙计喝闲酒,其中有我,也有这伙计。你说既然人家主任一片好心地请咱,咱怎么也得给人点个面子,稍微喝点,是吧?结果呢,任凭主任好话说尽,就差没磕头求他了,这家伙就是硬着头皮不喝,白酒、啤酒、红酒都不喝,他说自己一喝酒就难受,一喝酒就难受。”
“我的乖乖,谁喝酒不难受啊?”高峰气愤道,他也快被憋死了,“这个也是理由?怎么说得出口呀!”
“就是啊,我当时也那样想,”桂卿叹道,“眼看着主任都有点让恼脸了,都快要僵局了,我觉得于心不忍,当时就说了一句,想劝劝他。唉,现在想想,也确实是我自己嘴贱。”
“你说什么了?”
“我对那孩子说,‘你稍微喝一点啤酒,意思意思就是,省得蓝主任一个劲地劝,老是打这个酒官司。’结果这个家伙啪嚓一转脸,阴风阳气地劈头盖脸直接就冲我来了一句,‘我喝不喝,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酒又没喝到你肚子里去,最后难受的还是我!’哎呦我操,当时把我气得,一股热血一下子就顶到了头皮上了,我真恨不能拿起个板凳一下子砸死这个龟孙!他这话比刀子都厉害啊,太伤人心了,太气人了!”
“我的个儿来,他当时真那样说?”高峰瞪大眼睛,撇嘴问道,一点都不能相信世间竟有这样的事。
“恁知道吧,我当时都给气懵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桂卿一想起这事,心里还不停地打哆嗦呢,“咱是好心,帮着办公室主任圆圆场,活跃活跃气氛,也显得他这个客请得到位,是不是?哪想到这个熊东西会张口咬人!我当时就发下毒誓,你爱喝不喝,我以后要是在你跟前哪怕多说一句话,多说一个字,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哎呦我的个乖,当时那个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给得去办这孩子不行,居然敢惹俺大哥?”高峰一边撸胳膊卷袖子,一边怒不可遏地说道,“他不是也调戏梁静了吗?正好,两顿饭搁一起做,给他来顿饱的,让这个龟孙吃一回记十年,也明白明白怎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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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桂卿伸手示意高峰消消气,然后道,“我说这些事,可不是想让你替我去出气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世界上什么鸟都有。所以呢,你就我的话当成个笑话听听就行了,根本犯不着去动手修理那家伙,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老三的事怎么办?”高峰心有不甘地说道,“咱梁静妹妹那么老实,总不能白白地受这种窝囊气吧?”
“行了,你省省吧,”桂卿劝道,“这孩子也就是说个小撩骚话,过过嘴瘾罢了,要是动真格的,我料他也没那个胆子,对吧,光洲?”
“这倒是真的,”光洲一本正经地回道,让人一望而知他说的就是实话,“俺妹妹也说了,那孩子光在那里说个小下流话,耍耍嘴皮子,死皮赖脸地想要电话什么的……”
“我就说嘛,这种鸟人就是绣花枕头,根本不值得咱弟兄们去动手。”桂卿大度地笑道。同时,他又像看待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那样,想着彭云启在不长的时间里做过的种种奸猾而又可笑的龌龊事,心头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能找人倾诉一下积郁已久的烦心事,毕竟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那他平时在单位里都干什么?”光洲好奇地插话道。
“他干什么?他干个屁啊!”桂卿狠狠地加重了语气,赶口回道,“你看,首先蓝主任不安排他什么活,为什么呢?一个是因为他没来之前,凡是需要动手写的东西,包括一些跑腿的活,都是我包下的,他来到之后呢,也懒得去改变现状,所以他从来不问这些事。再一个原因呢,人家那个有本事的爹请过他几回客,估计可能也送了点东西,他干嘛节外生枝地去支使人家干活呢,对吧?完全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个动力嘛,对不对?至于我嘛,你说这孩子都那个熊样了,有些事都支着架子说我脸上了,我再不识窍也不至于看不清形势吧?所以说,我也闲得去撩那个骚,惹他打嚏喷。”
“那要这么说,他整天打着上班的幌子,其实不就是算去玩的吗?”光洲总结道。
“对了,对他来讲,单位就和养老院差不多,人来他也来,人走他也走,谁闲得去管他那些鸟事啊。”
“这玩意不整个就是个混子嘛?”高峰叹道。
“还不如个混子呢,”桂卿道,“人缘好的混子没事的时候,至少还能给大家开开心解解闷,高兴高兴呢,这玩意是什么东西?就像一坨屎一样,摆在你眼前恶 死你!”
“行了,行了,别提这些烂事,气死老子了,”高峰不耐烦地摆手道,“咱还是说点别的吧,比如上回,咱弟兄两个干那几个小痞子的事,确实干得过瘾……”
“嗯,怎么还有这事?”光洲忍不住问道,一脸的疑惑和茫然,仿佛他暂时被两个哥哥抛弃了一样。
“真是三年不打贼自招啊,”桂卿指着高峰的光头,不由得嘿嘿笑道,“这才刚过去半年多,你自己就把这事给抖搂出来了,不够谨慎,不够谨慎啊,嗯,难成大器……”
后来,由着彭云启的话题,又聊到了组织部的程大鹏身上,桂卿才从高峰口中知道,原来程大鹏和高峰还有点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遂不禁感觉有些尴尬和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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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又到了周一上班的时间了,桂卿这天上午正端坐在办公桌跟前,像解大便一样自由自在地思考着怎么编排新一期的水利简报呢,黎凤贤像个幽灵一样,飘进办公室了,没点重量。
自从蓝宗原进驻这边以后,凤贤大约也来过两三次了,当然,在这之前他也到这里找过桂卿很多次,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识这屋里所有的人。但见凤贤傻乎乎笑眯眯地和蓝宗原、渠玉晶和彭云启分别打过招呼之后,才和刚刚站起来的桂卿相互击掌并说笑,以示交情颇深友谊甚厚。桂卿特别羡慕和佩服凤贤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不需要别人专门介绍,就能马上和别人混熟的本事。他能够确信,在和陌生人交际方面,自己这辈子就算脱了裤子也赶不上凤贤了。
“天生的自来熟,确实是个本事,”桂卿目光温和神情亲切地看着凤贤,内心由衷地赞叹道,“不过,他和王继秋的那种自来熟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王继秋的言行举止当中,总是带着一股浓厚的虚伪、浮夸和表演的味道,而他的活泼、开通和积极主动,则给人一种特别朴实诚恳和虚怀若谷的感觉,好像他对什么都毫不介意,不在乎,且都能迅速地理解一切。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不管人家说什么话,以什么态度对待他,这些都不会影响他一贯的作风。”
“你这家伙,不在那里好好听会,和个老鼠似的,到处乱窜什么的?”桂卿在知道凤贤是被报社安排来采写三楼一个重要会议的事之后,笑着褒贬道,一如往日里他们哥们之间惯常的那样随意和亲密,“回头看你怎么写会议报道稿?”
“这都是恁哥我心坎里的活,我闭着眼睛也把这活干了,不用老弟你挂心。”凤贤笑嘻嘻地吹嘘道,那双本来就睁不大的眼睛就像一对非常要好的资深隐士一样,已经从他那种黑黄清瘦的脸上完全消失了,旁人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万一领导要是脱稿讲,你不在里面亲自听的话,恐怕就不好写了吧?”彭云启站在南面半开的窗户前,突然出人意料地高声抢话道,搞得桂卿心头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哪一丸药,这里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啊,他这又是何必呢?
“这也难不倒咱,”凤贤倒是丝毫不介意半路杀出来的彭云启,转而兴致勃勃地和他聊了起来,“就算是脱稿,领导他究竟能讲什么呢?凡是能公开报道的,我几乎都能猜个差不多,凡是不能公开报道的,他说了我也不能给他写,所以最后对我来讲,他还是等于没脱稿,你说是吧,兄弟?”
“你老人家,原来是田成县有名的才子,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你啊。”桂卿听后笑道,半是讽刺半是夸奖。
“行了,别给哥哥我戴高帽了,再戴我就更长不高了。”凤贤和善地自嘲道。没心没肺的家伙,就是长不高。
“你都多大了,还长个子呀?”彭云启突然又出人意料地嘲弄道,同时脸上努力装出一副和最到底的朋友开玩笑时那种常有的样子,因为那副那样子对于他来讲,要表现得恰如其分确实太难了,所以搞得就像多少天拉不出来屎而在那里硬憋一样,旁人看着都难受,“像你这样的个头,说句难听话,那就是标准的二等残废……其实,你完全可以去东边那个小楼里边的二楼,就是县残联那里,去找他们办个残疾证去,这样的话,你以后去国内的很多景点就不要买票了,都有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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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卿一听这话,立马感觉到心头一堵,恶心得要命,差点要晕过去。他万万没想到,在公众场合,守着蓝宗原、渠玉晶还有司机池远的面,这家伙竟然能说出这种侮辱人的话来,因此惊讶、气愤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坐在椅子上回过头去,呆呆地望着自作聪明且愚不可及的彭云启。真是青天白日见鬼了。
“恁看电视上,一到朝鲜人开大会或者领导人检阅部队的时候,那些小矮个子将军身上,都挂着成片成片的像章,”彭云启闭着眼睛,撑开两腮,继续满嘴喷粪道,“这要是搁你身上,那还不得挂到脚脖子啊,哈哈。”
“我知道,用农村土话说,我这样的个头就叫‘蹦三蹦都够不着个马蛋’,对不对?”凤贤微微一笑,表情异常复杂而又非常坦然地说道,“所以说,每次吃饭的时候,只要是别人给我敬酒,我都不让他们站起来,为什么呢?因为是个人站起来都比我高啊,嘿嘿。那个什么,嗯,我脱了鞋,脱了袜子,把头发也剃了,一点不掺假地量,正好是一米六,完全符合中国女性的平均身高。”
“搁现在来讲,女的一米六也只能算是一般化的个头了,一米六五到一米七还说得过去吧。”彭云启继续恬不知耻地说下去,一点都没注意到周围人脸上诧异吃惊到了极点的那种独特神情。
接下来,更让桂卿和其他人感到震惊的是,彭云启和凤贤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就那么聊了起来,而且每次凤贤刚说出一两句话的时候,不等桂卿发声,彭云启就把话头抢了过去,喋喋不休地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把八辈子没逞的能都逞了出来,气得桂卿在一旁只能干瞪眼,干憋气,一点招没有。
“来找我的客人,这孩子在那里跟着瞎掺和,而且说的话还都是特别不可理喻没边没沿的话,真不是个熊东西,一点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他一边静静地听着彭云启满嘴喷粪一般不停往外倒腾的那些老生常谈庸俗不堪的论调,一边暗暗地想,“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蓝宗原离得远,他坐在椅子上只是轻轻地笑,并不插言,也没有什么表示。渠玉晶双手捧着一张报纸,装模作样地在那看着,嘴角抑制不住地想笑,但是显然,她并不想打断彭云启的表演。桂卿因为心中气愤难当而又不好发作,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地坐在那里,静观其变。而来串门的池远,今天表现的有些邪乎,他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屋子中间仰头吸烟,仿佛正站在高山之巅,非常惬意地观看着四周不时变换的无边风景一样。他原不是得道的人,也像得了道一样。
“来,小张,搞根烟,好兄弟。”池远吸完一根烟之后,从烟盒里又颤巍巍地捏出三根来,径直往桂卿手里送。
桂卿接过烟之后,并没有马上点着,而是等池远去让凤贤。
池远又三两步走到坐在西墙边沙发上的凤贤跟前,边递烟边咧着大嘴客气道:“来,小老弟,搞一根,搞一根。”
“哎,哎,好的,哥唻,谢谢,谢谢!”凤贤像个猴子似的,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没大架地接过烟,同时用感激而又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池远。
他和他,也是眼熟面花的,基本上算是认识。
凤贤没带火,而池远要给客人点烟。
桂卿见状赶紧跑过去挡住池远,边打火机边说:“哎,池主任,哪能让你点烟啊,我来,我来!”
池远嘿嘿笑笑,没再坚持,而是给自己点上。
屋里再也没有其他吸烟的人了。
桂卿很自然地觉得,如果他拒绝池远的烟,显然会伤了对方的面子,所以出于礼貌,他顺便也给自己点上了火,陪着另外两人开始吸起来,就像平常他陪着姜局长吸烟一样。他潜意识里认为,陪爱吸烟的人吸两口烟,也是增加彼此之间感情的一种方式,而且既显得自然亲切,又花费不多。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令众人想不到的是,彭云启突然“嗤拉”一声,赤裸裸地将他面前那扇宽大厚重的铝合金窗户给拉开了,然后像个女人一样,用手来回扇着鼻子小声嘟囔道:“我的老天,三杆烟枪,还让人喘气吗?就算是恁不想好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桂卿突然感觉这事太匪夷所思了,他觉得同事在屋里偶尔抽支烟过过瘾,还不至于立马就上升到让人少活几年的高度吧,况且,姜局长平时在这屋抽烟的时候,也没见彭云启敢一个屁呀。
“噢,看来我以后还不能在这屋里抽烟呢,”他耐着性子仔细琢磨道,“就算是陪着姜局长抽也不行,这家伙应该是早就不满意了,只是今天才表现出来。唉,不管怎么说,也不论他的理是正还是歪,我也犯不着和他抵触,犯了他的大忌,大不了以后不在屋里抽烟就是,多大的事啊,反正我也没什么烟瘾!”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赌气地把刚点燃的烟掐死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了。待他再抬头看凤贤的时候,只见凤贤右手夹着烟,已经起身准备告辞了。凤贤或许比他有度量,有涵养。
“哎呦,蓝主任,渠主任,池主任,云启老弟,各位,我先走了,啊,我还得下去忙一会,呵呵……”凤贤满脸堆笑地后退着往门口走去,同时向大家摆着手。尽管他那副模样初看起来显得非常滑稽可笑,但是却在无形之中给人一种非常真诚和舒服的感觉,这一点,令桂卿感到非常满意和欣慰。他今天由衷地体会到,能拥有这样一位不仅豪爽大气幽默风趣,而且同时又能真正做到不拘小节,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挖坑、讽刺和怠慢的朋友,是一种天赐的幸事。相反,如果有一位遇事总是爱吹毛求疵或者斤斤计较的伙计,那真是人生的一大头疼事,堵心得很。
池远依然心无旁骛地仰着脸,一边大口大口地喷云吐雾,一边出神地凝望着窗外的风景,仿佛屋里根本就没有彭云启这个人,或许也只有他能够蔑视得了他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桂卿本来想留凤贤吃饭的,可是凤贤上来对他说,开会的人统一在楼下食堂就餐,此外凤贤还想喊他一块去吃呢。他想了想,并没有答应凤贤的邀请,他感觉自己又没参会,跟着去吃蹭饭确实不合适。凤贤也没再坚持,两人就此分手了。他虽然没跟着凤贤去食堂吃蹭饭,但是也顺便和对方一起下楼了。等到他骑着车子,快来到北边的杏仁巷小吃街准备摊卷菜煎饼吃的时候,彭云启忽然用手机打来电话,问他走远了没有。原来这家伙刚才到旁边屋里串门,把钥匙忘办公室了,叫他回去给他开门。
他心里那个气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这样的事情的已经发生过两次了,但是出于做人的本分,他还是骑上车子很快赶回了办公室,替彭云启那厮把门打开。
“你怎么不带钥匙呢?”他尽量轻声地问道,心头略带一丝怒气,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地跑了这么一趟,应该有足够的理由问这句话,尽管对方未必这样想。
“这么热的天,把钥匙随时挂身上,我觉得硌得慌。”彭云启轻飘飘地回道,虽然口气里已经没有平时那种特别恶劣和嚣张的意味了,但是仍然给人一种极其恶心的感觉。他并没有醒悟。
“那我把钥匙挂身上,难道我就不硌得慌了吗?还有,他怎么不给蓝宗原或者渠玉晶打电话啊?另外,我因为这样的事麻烦过他吗?”桂卿本来想用这些话堵他的,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他认为,如果再多说的话,恐怕连刚才跑回来开门的那点人情也给说没有了,而且如果干了好事之后再指责对方,那还不如干脆一开始就不干这个好事呢。所以,最终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强压心头怒火,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人不能和驴治气!”他一边继续到老地方去吃菜煎饼,一边使劲地劝解自己。可是,他越是想劝自己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就越是想起更多关于彭云启这个王八蛋所做过的那些不讲究不盖脚后跟的事。比如今天早上那件事,他打扫完办公室没多长时间,就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到县委那边去拿一个通知了。结果等他回来之后却意外地发现,平时摆在窗台上的一盆小花倒在了办公桌上,弄得半个桌子都是土。他当然能猜得到是谁干的事,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一边拾掇桌面,一边自言自语地当众念叨了一句:“好家伙,今天的风这么大,把花盆都吹倒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事就是彭云启干的,因为这家伙听见他的念叨之后,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就蚊子哼哼那样,强装心虚地说道:“哦,那个,是我不小心弄的——”
“噢,是你啊?”他看彭云启说话时的那个难为劲,不由得觉得特别可笑,好像让这孩子说出事实真相比让其生个孩子都难,于是干脆不等对方说完,就故意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讽刺道,“我还以为是风大给刮倒的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既没追问对方为什么碰到了花盆不收拾,也没去理会对方为什么看见自己进来了连说一声都没说,就这么任由桌面上一片狼藉。而彭云启既没有对自己的过错进行任何说明和解释,也没有表示任何歉意,他甚至连一点点最起码的愧疚之意都没有,就那么和没事人似的,转过脸去继续玩自己的去了。他心想:“既然你不想听,那正好我也懒得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根本就没必要专门拿出来讲。”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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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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