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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94章

奶,熊娘们要的奶,就在眼前,很漂亮。
“妙士?”桂卿定睛一看,随口问道,“这是牛奶吗?”
“是啊,这是目前最流行的奶了,口味很好。”
“蒙牛、伊利,没有吗?”他绝望了。
“我们饭店一般不进那个,档次太低,没人喝。”老板娘很高端地答道,脸上倒是笑盈盈的。
“那,这个多少钱一盒?”他害怕了。
“不贵,才15块钱钱一盒。”老板娘还笑,不把人弄死绝不肯善罢甘休,床上定是一把好手。
“那,先拿两盒吧。”他一边违心而胆怯地说着,一边心里气得差点都吐了血。这帮天杀的。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贵的奶!”他在回包间的路上忿忿不平地嘟囔道,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俺爹俺娘平时连一块钱一盒的奶都没喝过,俺奶奶更是连牛奶长什么样的都没怎么见过,这些××××居然要喝什么妙士酸奶?××××××××××,还嚷嚷着要喝奶,这些龟孙子怎么不说要喝尿啊?尿多好了,有营养,味道好,天天喝,真快乐!”
在请客之前,他本来还担心自己在酒桌上不会说话,可别冷了场,或者得罪了人,要真是那样的话,可真是白白糟蹋了这顿酒钱,搞不好还会起到反作用。结果呢,他很快就意外地发现,有“小钢炮”王继秋、“棍子哥”卢建功、“彭一箱”彭伟民这三个活宝在,根本就不用他多费一句口舌,酒桌上气氛很快就被搞得热火朝天群情激奋了。有些人就是觉得,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就行,管是谁请的客呢,反正不要自己掏钱。
在酒精和女人的双重刺激下,这场名副其实的闲酒喝得可谓是如火如荼风起云涌,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个没说完,那个又接上,是一个比一个能喝,一个比一个会吹,搞得整个包间酒气熏天一片狼藉。呛人的烟味、辛辣的酒味、浓浓的脂粉味和汗腥味,混合着一股股若隐若现的烂菜汤子味,再加上乱七八糟、高低混杂、粗细掺和的说话声,搅得桂卿头脑浆子都疼。
桂卿很快就喝多了,因为他还不懂得,人在生气的时候,特别是生闷气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喝酒的。他事后依然记得,大约在喝到中场的时候,宪统以单位有点事为由,先行离开了饭店。他当时只是醉意朦胧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点头,脑子里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嘴里其实并没说什么,他认为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群魔乱舞的情景终于结束了,在结了账之后,他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骑着车子回到了办公室。路上,他几次都想吐,但是最后都忍住了,他认为吐在哪里都不合适,满世界就没有可吐酒的地方。令他作呕的除了肚子里的酒精之外,还有副局长朱彪刚才在席间的一个举动,那就是在他照例向朱彪敬酒的时候,对方突然往他的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白酒,说是让他替一点。
尽管他回来得很晚,但是整个大楼里却很安静,办公室里也只有蓝宗原一人,而且蓝主任在和他笑眯眯地打过招呼之后,很快就去别的屋聊天去了,不知是出于 惯,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微笑着,摇晃着,分辨了好久,才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午后刺眼的阳光,报仇雪恨似的猛烈地照在他的身上,好像要把他尽快发酵成蒸馒头用的面团一样。屋顶上的两台黄绿色的老吊风扇,像是得了绝症一样,有气无力的转动着,根本起不到任何降温的作用,只能白白增加人的烦恼。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尽管手里有几个要紧的活,但是此时他一点也不想干活,他觉得这些东西已经不重要了。他慢慢拉出抽屉,拿出那个原本打算送给李晓樱的香包,反复端详着。
“本来是他们的错,是他们侵犯了我应得的利益,结果到头来我还要低三下四地掏自己的钱请他们吃饭,”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越想越觉得浑身难受,越想越觉得憋屈得慌,“而且,我现在本身还没有什么钱,甚至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家里为了给我盖屋,也已经是负债累累了,就像陷在根本就拔不动腿的淤泥里一样。那些好烟好酒,那些美味可口的特色菜,还有那两盒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妙士奶,他们竟然吸得那么不亦乐乎,喝得那样心安理得,吃得那么津津有味,饮得那么矫情做作!难道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还有,最让人伤心的事,这场代价不菲的酒,请完之后竟然和没请一样,他们一个个事后将肚子一挺,把嘴巴一抹,就像平常喝公家的酒吃公家的饭一样,木麻不觉地就那么走了,没人一个人对我说一句感谢的话,没有一个人问问我为什么要请这场酒,就好像我早就欠他们一场酒似的……”
他彻底愤怒了,耳朵也开始轰鸣起来,热血不住地往头顶涌去,而心中的怒火则像火山一样猛然间就爆发了,因而他不由得大声喊道:“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马玲,你个××××,你早晚不得好死!”他歇斯底里地怒骂道,如果马玲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的话,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一拳就打死她,绝对不需要来第二下。对准太阳穴,一拳就可以。
“喝红酒?你干脆喝血算了!”他继续高声骂道,“喝奶?你干脆喝尿得了,你这种烂货也只配去喝尿,哼!”
他的叫骂声和咆哮声,很快就把蓝宗原和尚东升引了过来,跟随在他们两人身后的,是躲躲闪闪做贼一样的彭云启。
蓝宗原继续笑眯眯地走上前来,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回事,我刚才看你还挺稳当的呀?应该没喝多啊?”
“嗯,哼,我没喝多……”他低头说这话时,舌头已经开始打卷了,对自己目前的情况,他心里多少也清楚些,只是表达起来比较费劲而已,因而索性不再说下去了。
“桂卿,你看着我的眼,”东升一手抓着他短袖衬衣的衣领,一手指着他的鼻子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明确地回答我,你现在清醒吗?你清醒吗?”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嗯,尚哥啊,”他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好像很讨厌他似的,然后含混不清地回道,“清醒啊,清醒!”
“清醒就好,”东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严厉地说道,“走,你跟我到会议室去,去休息一会。你要是有什么话,有什么委屈,给我说,别在这里咋呼!”
“好,尚哥,”他用濒死之人求救似的眼神,迷迷瞪瞪地望了对方好大一会,终于吐口道,“我听你的,我只听你的。那些王八蛋,那些龟孙,早晚会遭报应的!”
尚东升随口附和着他的醉话,同时一起两臂发力,连抱带拖地就把他给拾掇进了不远处的会议室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使坏、从早到晚。”这是当天醒酒之后,他唯一能记住的东升在会议室里曾经劝过他的话。他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并且从此之后,更加佩服和喜欢对方了。
星期二一早,蓝宗原安排他到北边水利局大院里去办点事,他恰好在院子里碰见了毛玉珍,那个娘们。
“哎呦,小张,听说昨天你喝多了,而且还——”毛玉珍似笑非笑、似喜非喜、表情夸张、意味深长地揶揄道,好像昨天晚上刚被一条生不生熟不熟的公狗给干了,生不生熟不熟的。
“毛科长,这没什么,我酒量本来就很一般,出点洋相也很正常。”他尽量收拢一下全身的精神,努力地朝毛玉珍笑了一笑,平静而又温和地回道。而此时,尽管他很想知道对方究竟知道多少他昨天醉酒之后的具体情况,但是内心深处却并很不情愿接触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昨天的事绝对是一场货真价实的羞辱,为此他感到异常的痛苦和难过。他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并不因为他喝醉了酒或者骂了人,而是因为马玲等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厚颜无耻和卑贱低劣,那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她这是在嘲弄我、讽刺我、挖苦我,”他非常肯定地望着这个实际上比自己的母亲也小不了几岁的女人,胡乱地猜测着,“而且一点都不想掩饰,或者,她根本就不需要掩饰,特别是对于我这样一种人来说……”
一个月之后,套低的工资终于调上来了,而且还补发了400多块钱,这应该是过去一年少发的那部分工资,至于到底数额对不对,他也无心无力再去计较了,因为就算把马玲拿刀剁了,她也不会一点一点给他解释清楚的。
“能补回来点就很不错了,”他如释重负地想,“让这种人低头,那几乎比登天还难。唉,补的这些钱基本上算是把上回请客的花销给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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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农历的七月底八月初,正是木槿、紫薇和牵牛花争相盛开,山楂、石榴和赖葡萄等果实陆续成熟的季节,也是一年当中让人感觉心情最为愉悦舒朗的时间段。在这样一个多姿多彩令人沉醉的美好季节里,县水利局却有一项关于全县水利现状方面的调研工作进展得十分缓慢,确切地讲是一点都没启动,这让市水利局的领导感到非常不满意,因此派出了发展规划科的胡安源科长和朱明国副科长来专门督促这事。
本来这项调研工作留的时间非常宽裕,完全可以按正常程序如期进行完的,但是因为最早的书面通知被邮寄到了北边水利局大院,最后不知什么原因这个通知竟然找不到了,所以一开始就给耽误了。等市局三番五次地催促起来,结果柏为善那边死活没人出来承认见过这个通知,搞得市局非常恼火,只能又重新往政府大院这边的办公室寄了一份过来。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活安排给信息调研室干就行,但是苏庆丰和时为俊都调走了,所以就没法交给他们了。又因为县水利局没有对应的发展规划科,所以姜局长只能把这个活安排给水土保持办干,于是这个活就先到了副局长朱彪手里,后又到了卢建功手里。当卢建功最初把这个活转手交给了李宪统的时候,没想到李宪统直接来了一句“我干不了”,给当场推掉了。虽然卢建功对宪统断然拒绝的行为非常恼火,但是当时他却拿宪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生气。他考虑到从前这一类的活向来都是苏庆丰那个傻子主持完成的,而他在业务工作上从来都是看不起苏庆丰的,所以他打心眼里并不想接手这事,于是就以各种理由和借口进行推脱。就这样,这个活一直扔在那里没有干,而且正因为扔的时间太长了,怎么干都不可能如期完成了,所以就更没人敢接手了。后期桂卿也接过胡安源科长催促这事的电话,大概地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他一直都没搞清楚为什么姜局长当初没把这个活安排给他,如果安排给他的话,现在早就干完了。
“要是当时直接安排给我的话,”当上午十一点左右,桂卿在办公室里看见胡科长和朱科长满脸不高兴地走进来的时候,非常不理智不成熟地想道,“虽然说干起来非常困难,得费不少劲,但是至少不会耽误成现在这个鸟样,惹得人家市局专门来人督促这事,讨债似的。当然了,我也没必要非得傻乎乎地去抢这个活干,更何况是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干了人家也不喜。”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形势很明朗,事情也很简单,甚至宾主双方根本都不用再提这个具体的事,就都明白该怎么处理了。对于蓝宗原来说,接待工作很好干,那就是一个字,喝!他知道,所有的矛盾和问题都会在酒桌上被完美地解决掉。如果不能呢?那就再喝。
中午的酒场就定在政府对过的金鼎轩餐厅,参加的人也不多,除了市局两位科长和一位驾驶员之外,主要就是姜局长、唐礼坤、吕翔宇、蓝宗原、桂卿和彭云启。蓝主任也打电话通知朱彪和卢建功过来了,但是他们两人正好都有事,所以就没过来。无论谁来也好,谁不来也好,也不管谁请的客,都请的谁,所有的一切都耽误不了姜局长喝他的小酒,耽误不了他用自己的独特方式对付市局的两位科长。他的眼里只有酒,如同祥林嫂眼里只有她的阿毛。
果然,就在凉菜刚刚上齐,热菜一个都没上的情况下,姜局长就已经非常轻松地一口干掉了整整一大玻璃杯的高度白酒,迅速拉开了拼酒大战的序幕。长得矮矮胖胖黑黑黄黄,说话有些啰里啰嗦词不达意的胡科长,看起来年龄也不小了,大概只比姜局长小个三五岁的样子。他一看姜局长开头的这个气势,直接就抱起了拳头,以身体不好、酒量有限、下午还有事等种种理由,请求姜局长减免一下他的酒,给他给打个折扣。结果姜局长单笑盈盈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任由旁边的人起劲地劝胡科长喝下去。太监都在,何须皇帝亲自动嘴?况且皇帝总是有威严的。
“我的个亲娘唻,早知道这样今天俺就不过来的呀,”胡科长眼见形势不妙,怎么也推脱不掉这场恶战了,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一边夹起一大筷子菜来压酒,一边难为着脸摇着头开玩笑道,“公家的事恁愿意怎么弄怎么弄就是了,什么工作不工作的,我也不管了。关键问题是,恁都这么个喝法,那今天中午还不得要了我血命啊,嗯!”
“别的话不要多说,三杯酒之后再开口!”姜局长老谋深算字正腔圆地摆着手道,同时脸上堆满了孩童般天真可爱的笑容,让人感觉他不过是搞了一个所有小孩子都喜欢搞的很幼稚很简单的恶作剧罢了,“还有你,明国,你是从咱青云县水利局出去的人才,怎么着你也得喝!”
三十岁出头的朱明国,是大前年从青云县水利局考到鹿墟市水利局的,因此也算这边的老熟人了。他眼见一向都不怎么喝酒的胡科长迫于形势都干掉一杯白酒了,感觉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再浪费口舌了,于是就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了,从而也博得满堂喝彩,一片叫好声。“掌是人家鼓的,酒是我自己喝的。”他边喝边想。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开场三杯酒下肚之后,那几乎就是接近一斤的量了,所以不等副主陪蓝宗原主任给大家互相介绍介绍,这个桌子上已经有一半的人开始进入朦胧状态,失去战斗力了。目前,能够侥幸做到不被姜局长这“三板斧”重伤的只有三个人,那就是唐礼坤、蓝宗原和彭云启。唐礼坤因为公款吃喝被处理过,受过这个症,有很强的心理阴影,所以没人硬劝他喝,除非他自己想喝。因为蓝宗原是副主陪,负责从头到尾照顾好大家,而且劝酒的主要任务在姜局长那里,所以也没人劝他多喝。而彭云启还是老规矩,任凭蓝宗原和市局两位科长怎么劝,他就是坚持不给人家面子,白酒啤酒一概不喝。最后还是姜局长出面说了一句“你又不是女人,总不能喝红酒吧”,他才勉为其难地破例倒了一杯白酒放在眼前看着,人家清杯喝起的时候,他就跟着抿一小口意思意思,也算是给人家面子了,或者先喝进嘴里一大口,抽空再吐出来,聪明得很。
胡科长进入亢奋状态之后,唯一想表达的心情只有一个,那就是非常佩服姜局长,无论是其酒品还是人品,都足以令他顶礼膜拜和感到自愧不如。而姜局长则一直不紧不慢地稳坐钓鱼台,一边似在意似不在意地听着胡科长对他的一番吹捧,一边不动声色地悄悄捕捉着各种有利战机,争取尽早瓦解掉对方的战斗能力,不给其任何挣扎和反扑的机会。该打的仗总是要打的,除非不参战。
在战斗进入胶着状态,桌上参战人员互相单独表示的时候,桂卿终于找到机会和朱明国单独聊了一会。
“来,兄弟,”长着一副瘦长脸的朱明国满脸通红地举着杯子向桂卿走来,边走边招呼道,“我看咱哥俩挺有缘分的,我敬你一杯,我随意,你随意吧。”
“哪里,哪里,”桂卿连忙站起来,举起杯子,放低位置,边碰杯边道,“我敬朱科长一杯。”
说完,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并没有随意。
眼前的朱科长,让桂卿很自然地想起了前一阵子请的那个劳动局的朱科长,虽然他们两人都姓朱,但是一个是谦谦君子,宛如珠宝,一个是势利小人,恰似猪狗,有着天壤云泥之别,仿佛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兄弟,以后不要叫我朱科长,直接叫我朱哥就行了,”朱科长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我老家也是青云的,就是南边河涯镇的,知道了吧?那个,咱初次见面,再换杯啤酒,加深一下,怎么样?”
“没问题,朱哥!”桂卿响亮地答应道,然后没让服务员动手,自己亲自跑到门旁小桌上拿来一瓶啤酒,恭恭敬敬地给对方倒满,然后再给自己也满上。他喜欢这种状态。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两人又叙谈了一小会,彼此之间了解得更加深入了,都感觉到非常投机,非常对脾气。他们抽空转身看看众人,见大家都在屋里捉对厮杀,于是又倒了一杯啤酒,接着聊起来。
“兄弟,有机会还是要考出来,别老在一个地方呆着,”朱明国目光亲切柔和地劝道,话里话外却很有深意,“我给你说实话吧,青云县水利局压根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噢,朱哥为什么这么说呢?”桂卿知道对方话里有话,而且已经打算告诉自己实情了,于是便紧接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很深的感触?如果有,能不能告诉小弟一下?”
“以前,我要是但凡还有一丝希望,就不会费那个老劲往市局考了,”朱明国换了个姿态,一脸忧郁地说道,样子有些深沉,仿佛想起了不堪回事的很多往事,“说句难听话,就算是考不到市局,就是考到乡镇去,我也要离开县水利局。”
“嗯,因为什么呢?”桂卿问,他知道核心区域到了。
“你可能也有所感觉,整个青云县水利局风气一直都不正,大家整天不是狗撕猫咬,就是尔虞我诈,一点真事都没有!”朱明国向虽然是萍水相逢但却一见如故的桂卿,严肃认真地倾吐着他的阵阵心声,“我临走的时候,在正常情况下,肯定连个中级职称都弄不上,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没有任何可能,光人事政工科那一个马玲,就能把人给摆活死的——”
“马玲?”桂卿将眉头一皱,脱口道,“就是‘基围虾’吧?嗯,她确实够差劲的,我也领教过她的厉害。”
“兄弟,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当哥的今天说句走不了的话,”朱明国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然后回过头来低声道,“这个熊娘们就是绿豆蝇子坐月子,一肚子的坏蛆!她整天就知道搂着儿媳妇看黄历,是个说人话不办人事的货色,你以后小心点。”
“噢,她还真欺负过你?”桂卿问。
“除了她亲爹亲娘,我估计她谁都敢欺负!”朱明国恶狠狠地说道,提起那个娘们就够死了,“当时我笔试、面试、政审什么的都过了之后,就等着办手续了,结果这个熊娘们就是拖着不给我办,也不说什么原因。本来人家市人事局给大家留了一周的时间来办调动手续,我在其他的环节,只用一上午就跑完了,最后光在她手里就耽误了整整四天。等我最后一天都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急急慌慌跑去市人事局交手续的时候,人家还和我开玩笑说,怎么,你还不想调到市局吗?你说,兄弟,我当时是什么心情?”
“那她确实忒过分了。”桂卿跟着唾弃道。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岂止是过分,简直是卑鄙无耻!”朱明国继续控诉和揭露道,苦大仇深的样子,“最后一天下午,天上下着瓢泼大雨,等我终于从她手里办完一些手续之后,又紧接着跑后面的手续。哎呦我的天唻,现在我都不敢回想当时的情况,那个雨啊,下得真大,差点把我给淋死!最后,还得上市人事局啊,我一看时间来不及了,没办法了,只能打的往湖东区赶……”
“按理说,你都考到市局了,成了她的业务上级了,她怎么还敢这样卡你呢?”桂卿又问,同时在心里把那个千人骑万人跨的马玲又骂了无数遍。
“理是那个理,这不假,问题是,她不是个熊东西啊!”朱明国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可逮着机会了,“当时我的档案里不是缺了几张年度考核表嘛,其实这本来该是每年考核结束的时候,由她直接放在档案里边的,只是她从来都没按要求往里边放。你说平时你不按要求放也就罢了,到最后我考走需要补这个东西的时候,你抓紧时间给我补呀,对不对?结果这个该死的东西,一天给我一张表,一天给我一张表,简简单单的四张表,整整让我补了三天!”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96章

“她一把给你四张表,半小时不就填好了吗?”桂卿道。
“谁说不是呢,”朱明国感慨道,他显然是激动坏了,肯定不是单纯因为喝酒的原因,“不过,人家就敢这么玩,我能怎么着她啊?我难道说能拿把大刀砍死她吗?不行,因为我当时正是办理调动的关键时期,一点错误都不能犯,我要是和她发生冲突了,干起来了,市局万一不要我了,到时候我怎么办?对不对?这些事我也都得考虑到了,也都想到了,你说我总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吧?说不定呢,她就是故意拿这个事刺激我,好让我激动,出点什么事,这样调走的事就黄了,她就好受了。”
“那要是她中间再有点什么事,比如她出差了,请假了,给你三耽误两耽误的,你岂不是错过调动时间了?”桂卿皱眉道,仿佛当时犯难为的人正是他自己。
“所以说啊,就是这么回事,兄弟,问题是咱拖不起啊!”朱明国眼中充满愤怒的火焰,忿忿不平地说道,“最后我一看,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啊,于是我就招呼几个人,赶紧约她出来吃饭,又给她送了件衬衣,她才把后边两张表一起给了我,让我填完,这才过的她那一关。”
“最最可笑的是,”朱明国又补充道,“等我把基本的调动手续都办完了,过了个把月之后,再来办理组织关系的时候,这个浪娘们当着我的面,直接把我的入党申请扣下了。”
“她凭什么扣这个?”桂卿问,他彻底蒙圈了。
“凭什么?”朱明国急笑道,似疯非疯的状态,“谁知道她凭什么?她反正就是扣下来了,她告诉我说,那个不能给我。哎呦,当时就把我给气坏了,我就问她了,我都不在这个单位干了,你留这个干嘛?结果她还是坚持要扣,就是不给。”
“她没权力扣啊!”桂卿也急了。
“对啊,所以我赶紧当着她的面给县委组织部打电话,问这个事。结果人家组织部直接就说,原单位无权扣留调动人员的入党申请书。她一看不行了,才很不情愿地把入党申请书还给了我。最后整套入党材料,她连个封条都没给我贴,就直接气呼呼地扔给我了,因为没贴封条这个事,人家市局人事科还说了我一顿呢。”
“不是,我就纳闷了,最后她也没解释一下,她为什么要扣你的入党申请书?”桂卿再问,他真是开了眼了。
“没有,”朱明国愤然道,“当然了,我也懒得再和这个龟孙计较什么了,只要咱能尽快离开,不再受她的管制就行了。还有,后来想想,幸亏当时我把入党申请书要过来了,要不然的话,回头再问她要,肯定就找不到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亲眼看见她留下的,最后她敢说找不到了?”
“兄弟,她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啊?”朱明国冷笑道,“后来我听说,单位里好多人的入党申请书最后都找不到了,大家等用到的时候,都一个一个现去补的,其中犯的那个难为,哼,你想都想不到。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她爹娘当初到底是怎么生的她呀?是不是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了?”
“行,朱哥,你消消气,”桂卿一边心中感慨万千地想着,一边带口劝慰对方道,“俗话说,敬君子方显有德,怕小人不算无能嘛,咱别和她一般见识,她那种人不会得好的。”
“你说得对,兄弟,”朱明国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因为过于激动,所以话也说得有些啰嗦,“有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来给你添堵的,而且你们之间还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所以,千万别在有些事上折磨自己,去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去考虑到底怎么退让才能与这种人和平共处,那都没有任何意义。这个时候,你唯一需要检讨和惭愧的是,自己为什么还没有让这些王八蛋尽快滚出你的人生的能力。如果你需要戴上面具来委屈自己,让自己背地里吃亏暗地里受苦,才能使对方获得某种满意,感觉到某种舒服,那么对于这种人,你大可以在内心里无视他,把他当成狗屁,甚至连狗屁都不如,千万不要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对,或者哪里做得不够好……”
“对,有些狼是喂不熟的。”桂卿总结道。
“狗走千里还吃屎,狼走千里还吃肉!”朱明国冷笑一声,接着道,“还有那个王兆前,也不是什么好鸟。当时我考走的时候,因为财务上没及时给我办理工资停发手续,所以青云县财政多发了我两个月工资,后来又让王兆前给要回去了。”
“嗯,这个,”桂卿仔细地看着朱科长那张瘦长的脸,变形的脸,小心地说道,“她把财政多发的钱要回去好像也有点道理啊,她毕竟是干财务的,而且那个钱从理论上说也不属于你。”
“兄弟,我不是说她要回去没有道理,恁哥我也不是那种想贪公家便宜的人,我就是说这个事,太气人了。当时我都在市局上班三个多月了,有一天王兆前打我手机,接通之后她就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话,小朱,你抽空过来一趟,我找你有点事。然后她直接就把电话挂死了,一个字都没多说。当时我想,人家既然不愿意说什么事,那咱过去就是了,于是我就专门请假,去了一趟。结果到了她的办公室,她又是像死爹了一样,只说了一句话,小朱,你把多发给你的那两个月工资交回来。然后就把脸扭一边去了,又是一个字都没多说。哎呦,××,当时把我给气的呀,都没法说。我不是说工资的事,我是说她完全可以在电话里直接告诉我什么事的,可是她故意不直接说明,而是硬治着让我专门跑这一趟,要那个熊味。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心态啊?要是搁咱身上,咱明明可以就在电话里说清楚的事,咱能好意思让人家专门跑一趟吗?咱让人大老远地跑那一趟,就是为了要说一句话,这不是有病吗?这种鸟人要是让她在窗口单位对外服务,她还不得把来办事的群众给折磨死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感觉,这样的事她还真能干上来的,”桂卿点头回应道,也不觉得是冤枉了王兆前,“她对从本单位考走的人,而且还是考到上级部门的人都是这个熊样,那可想而知她对待群众,对待外边的人会是什么态度了。”
“俺有一个同学,”朱明国又道,“当年和我一块参加考试的,他是从易阳县水利局考的市总工会,当时他也是多领了两个月的工资,结果人家局长不仅没让他退还多发的工资,而且还安排财务额外多送了他2000块钱,又让办公室主任给他买了一些礼品,最后,人家局长亲自出面,专门给他摆了个送行酒。你说兄弟,像这样的领导,像这样的单位,俺那个同学一辈子能忘了人家?”
“唉,人和人的性格不一样,”桂卿叹道,“单位和单位的风气也不一样,不能比,不能比啊。”
“后来,我又专门找咱县财政局的人打听了一下,结果你猜人家怎么说的?”
“哦,怎么说的?”
“人家当时就笑了,”朱明国笑道,是另外一种笑,“人家说,别说你这两个小钱,就是几千、几万,甚至十几万的钱,只要从财政的账户上拨出去了,从来就没有追回来这一说。你要说是公家对公家,追回来还有点意思,单位里的个人,因为某种原因多领了点钱,谁吃饱撑得去要回来啊?又不是常年论月地多领冒领,对不对?我当时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这么说,是财务个人的意思?”
“哼,我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朱明国愤愤地说道,他又不笑了,“因为我后来去退钱的时候,我让王兆前给我打个收条,她直接告诉我,不能打收条。”
“她不给你打收条,以后怎么证明你把这个钱退回去了?”桂卿问道,“回头人家财政局再问你要呢?”
“谁说不是这个理呀,”朱明国把牙一咬,怒气冲冲地仰头道,“她就是把这个钱装到她自己腰包里,谁又能知道呢。”
“现在,我不仅不能去核实她是不是把这个钱还到县财政局了,而且更要命的是,她还有可能反咬我一口,说我没还这个钱,你想是不是这个理?”朱明国悲催地说道。
“唉,碰上这样的烂货,你也没法呀!”
“是啊,兄弟,”朱明国无奈地叹道,“她要是自己把这个钱留下,就让她过年买药吃去吧。”
“哎,你知道吗,她好像是咱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钱三鼎的媳妇啊?”桂卿透露道。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不是他媳妇,还干不出来那样下三滥的事呢,”朱明国痛骂道,似乎是解了心中一部分的恨,“如果两口子根本不是一路货,在大多数情况下早就分手了。就是因为他们两人臭味相投,互相之间认识不到对方的错误,所以才会越过越无耻,越过越像一个娘生的。为什么很多贪官的背后,都必然有一个贪内助,就是这个原因,所谓杀猪的汉子扯腿的老婆嘛,对不对,兄弟?”
“对啊,”桂卿肯定道,“所以说,看一个人的媳妇怎么样,就知道她的男人是个什么人,反过来也一样。互相之间特别看不顺眼的那种夫妻,最后不是离婚,就是其中的一方彻底放弃改造另一方的任何努力,也就是死心了。”
他言罢,朱明国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赞同,然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举起杯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随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就握手散开了,因为该和别人战斗了。
下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彭云启接着就到会议室睡觉去了,蓝宗原接个电话有事就出去了,而渠玉晶正常情况下是不来的,所以屋里只剩下桂卿一人了。没多久,那个一个月准时来一次的老贾,那个和现任市委副书记贾济民同姓的老贾,又如期而至来拿报纸了,而且在拿报纸的同时,照例又打听了一番单位里的情况。
在接待市局胡科长的酒桌上,有一件事在谈笑间就被敲定了,那就是调研报告的事,确定由吕翔宇负责。吕翔宇因为自恃和彭云启关系不错,满以为他接手之后,可以甩给彭云启干,自己只要指指方向把把关就行了,再加上当时他喝酒喝大了,没有意识到这活的难度,所以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吕翔宇事后万万没料到,平日里和他不分大小、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嘻嘻嘡嘡的彭云启,竟然在关键时刻和重要问题上根本不理他的茬,因为第二天一早,当他拿着通知找彭云启的时候,还没开始张口说话呢,直接就被对方一口回绝死了。
“吕科长,我昨天在酒桌上就想给你说的,”彭云启带着一大摞幸灾乐祸的意味,摆出一副完全置之度外的样子,非常轻蔑地说道,“不过考虑到守着那么多人,没好意思张口,这个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办公室的人。而且,这个事其实和审计科也没关系,因为按理说,姜局长就是安排八圈,也安排不到你的头上啊。结果呢,你当时也可能是喝多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也不知道给推掉,就那么接下来了。你看,像现在这种情况,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对不对?”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这还没张嘴呢,就给我个蚂蚱填,”吕翔宇一手拿着那份通知,一手挠着自己的头,憋气带窝火地暗暗地想道,“看来平日里我还真是看走眼了,错把他当个人看,谁知道他竟然是这种货色。嗯,我想起来了,在酒桌上他好像就不高兴,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都怪我当时光顾着喝酒了,没怎么注意。早知道这孩子是这个性格,我就是扇我自己两耳光,扇出血来,我也不让他帮我干呀!”
面对彭云启喋喋不休、肤浅庸俗、表面上看起来很有道理而实际上根本不近人情不通人性的一大堆说辞,他虽然感觉特别生气特别窝囊,认为自己的人格和尊严都受到了严重的侵害和冒犯,但是考虑到如果自己仗着老资格的身份硬压着对方接招,恐怕最后一定会闹僵,搞得自己的老脸没地方搁,所以只好打碎牙肚里咽,悻悻地回自己办公室里去想办法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97章

作为虽然在单位里无名无分无影响也无人在意,但是却在实际上干着越来越琐碎化程序化的具体工作的水利局团委书记,桂卿在中秋节前一周左右接到了参加县团代会的通知。他没想到在现实生活中真能遇到这种传说中的会议,因此对参加这次会议感到非常新奇和兴奋。在开会的日子到来的那天,他早早就赶到了位于青云大酒店裙楼东部二楼大礼堂的团代会会场。
在这次非常程序化也非常简单的团代会上,他遇到了四个他比较感兴趣的人:一个是李晓樱,她是作为社会青年的代表之一来参会的;一个是蒲艳萍,她已经升任粮满镇副书记了,具体分管团的工作;一个是曾经和他相过亲的同届同学徐荣;另外半个人就是现任团县委书记邵继清,他认识人家而人家不认识他;还有半个人,就是只闻过其名未见过其人的文井镇团委书记赵晴,亦即谷建军的那个外甥女。
他是在别人喊赵晴这个名字的时候,才把坐在他前排那个一直都很活跃的短发女孩和谷建军的外甥女联系起来的。赵晴身段苗条,体格风骚,五官精致小巧,举手投足间就将谷建军身上所蕴含的女人气质全部展现了出来,同时也将王熙凤身上不好的一面都学到手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交际范围很广,或者说人缘还不错,因为在这个比较单纯统一的参会人员范围里,仍然有很多人和她比较熟悉,或者离很远就主动和她打招呼,或者跑过去和她交谈。从他这个静悄悄的观察者的角度来判断,她必将成为这次会议的台下焦点之一,必将成为后续会议过程中的新闻人物之一。他从她和别人的谈话中无意间窥知,她竟然是青云县进行鼻部整容的先驱者之一,尽管他很主观地猜测她很可能目前还未结婚。当他知道她的鼻梁是经过人工修饰的之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个曾经流过血动过刀的俏丽的鼻子,从而愈发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搞笑的、隐隐作痛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特别是当有的人称呼她为赵书记的时候。赵书记?好奇怪的名字,怎么能用来称呼一个女孩呢?
对于徐荣,他看见她之后还是感觉异常尴尬的,他想潇洒自如地同对方打招呼,但是实际做出来的动作和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感觉非常不自然。不过好在她并没有怎么在意他,而只是很例行公事般回应了一下他的招呼,简单地冲他笑了笑,便直接扭头和别人说话去了。此刻他当然明白,今生今世他们两人都不可能再有什么深入的接触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凉之情和寂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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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谁的错呢?”他落寞而又忧伤地想道,“我们两人又无冤无仇的,只是因为没有缘分,就形成了今天即使见了面也无话可说的局面,似乎仅仅比形同陌路稍微好一点点。其实,或许,她也是挺可爱的吧,只是因为我对她了解得还不够。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啊,真是叫人太无可奈何了!”
他怀着一种奇特的失落的心情,默默看了她一阵子,终于觉得这样很无趣,也没有任何意义,才索性坐下来翻看这次会议的有关材料。无意中,他的目光又在参会人员名单中寻找了一下“徐荣”这两个字,并且随之在上面停留了好久,脑海中不断翻腾着两人之间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因为县团委是县委的简化版,县团代会是县党代会的简化版,因而满会场遍地都是所谓的书记,他也有幸得到了这个称呼,尽管他始终感觉有点名不副实和受之有愧。最先拿他这个崭新的古怪称呼开玩笑的就是李晓樱。
“张书记,想不到你也来了啊,幸会幸会……”晓樱趁他不注意,悄悄地走到他身后,突然笑嘻嘻地招呼道,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夏天的热情,只是这份热情比春天显得消瘦了不少。
她比他来得还要早,因而已经提前看到了会议文件,知道参会人员名单上有他,甚至早在先前她签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名字,那个在她心里一直都闪着光的名字。
“哇,是你呀,李晓樱!”他心潮澎湃激动万分地回应道,内心充满了意外邂逅的狂喜和快慰之情,眼神里全是希望对方能够理解和领会自己见到她之后所突然产生的那种愉悦美好的感觉的意思。除此之外,他已经完全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恰当地表示自己的心情和感受了。现在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竟然有些发晕了,仿佛他在转过身之后,看见的是一件光芒四射、瑰丽奇特、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也不愿意相信。
“或许任何想法都是多余的,只要能够见到彼此即可。”他忍不住地这样想,并且以为对方也应该是这样想的。美好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就容易让人心生怀疑,觉得很不真实。
“对,如果不是我,”她故意灵活乖巧地转动了一圈俊美异常流光溢彩的眼眸,然后装作疑虑重重的样子说笑道,这是一种她从未展现过的表情,“那么还会有谁,会这么亲切而又主动地和你招呼呢?当然了,希望你不会误以为是我自作多情,或者突发奇想,从后边出其不意地叫你……”
他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但与此同时,他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已经在说笑间巧妙而又不动声色地将他身上那一丝很不显眼的尴尬和窘迫给排解掉了,从而能够非常坦然从容地面对她,并不用为诸如一时找不到话题之类的小事而发慌。她就是这么善解人意,风流灵动,他很佩服她这一点,而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迷惑人的假象。在他看来,她就是一阵清凉宜人的风,一团多情迷人的雾,一曲优雅脱俗的歌,一段风景秀丽的路,他迎着风,穿着雾,听着歌,走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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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街道团委通知你来的吗?”他笑着问道,同时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个问题或许并不怎么符合她的心意,但是他并不管这些,只是想着要和她说话。冲动只有一种,在他心里。
“没错,”她笑得很是璀璨夺目,甚至有些晃眼,“而且是作为优秀社会青年的代表来参会的,给你们这些绿叶们增添一朵美丽的鲜花,让你们不至于显得太枯燥了。”
“你没想到会见到我吧?”他问得有些奇怪。
“那还用说,就像你也没想到会见到我一样!”
“你又取笑我了。”他道。
“是你先取笑的我,你敢不承认吗?”她仗势笑道。
“我承认我说得并不严谨,”他如此回道,一旦真正过招,他总是这样容易败下阵来,俨然没有底气的样子,什么事都长久不了,“但是我并不承认我有取笑你的意思。”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她笑嘻嘻地说道,“都改变不了你的话给人的最初印象,这就好比是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去了,尽管我完全知道你的真实意思是什么。”
“但是,你却故意曲解。”他佯怒道,轻轻地。
“我喜欢,我愿意,怎么了?”她又仗势道。
“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他一边小声地重复着这句话,一边突然产生了一种好东西不能一下子都吃光的感觉,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你看起来好像更苗条了啊,你不觉得吗?”
“嗯,是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略显肥大的白色皮凉鞋,不置可否地笑道,其实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你要相信我的判断,特别是当我看你的时候,我还是非常尽心的。”他有意把话说得难以理解,好显得有些趣味,不过这种努力注定是徒劳的,枉费心机的。
“ 惯性地把我现在的样子,和以往保存在你脑子里的样子进行对比吗?”她问道,出其不意地。
“我会经常性地对比,哪怕实际上并没有看见你。”
“嗯,够直接的,不过还可以再含蓄一点。”她建议道。
“谢谢,我觉得没必要再含蓄!”他冷冷地回道,假冷。
“嗯,那么,希望我们两人都能够被选上。”她调皮地说道,眼睛里放射出另一种光芒,“既然我们都来了嘛,对不对?”
“你放心吧,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两人又漫无边际地聊了很长时间,期间他又和蒲艳萍打了个招呼,并且很享受地接受了对方投过来的那几眼明显带着羡慕和赞许意味的目光,然后会议就开始了。他非常喜欢那种不需要给蒲艳萍去解释自己在和谁说话聊天,而只管继续说话聊天的感觉,喜欢到都有些沉迷的程度了。不过,当他偶尔看见徐荣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觉得对方是在嘲笑并蔑视他。这是一种让他感到非常别扭和难受的滋味,也是一种很难忘却的滋味,这种滋味是他此前从未体验过的,比如榴莲,他就没吃过。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在会议刚开头,当全体参会人员都起立准备唱国歌的时候,突然出了点小问题,那就是原本正放着轻柔背景音乐的音响突然坏了,搞得本来就很生硬、僵化,模仿痕迹特别重的会场瞬间变得更加让人忍俊不禁了。意外总是在意外的时候出现。
邵继清等人像间隔均匀的电线杆子一样直挺挺地站在 台上,强作镇静地等待着工作人员调试音响,结果这一站就是十几分钟,远远超出了众人心理预料的时间。整个会场死一般地沉寂,所有参会的年轻人都在强忍着心中的窃喜和躁动,像成熟的机关老人和有素质的都市白领一样,非常善解人意而又虚伪做作地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以配合 台上刻意的庄严和无奈的肃穆气氛。台上那些所谓的年轻领导官场新星们,能在如此长的时间里集中表现出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镇静和从容,对于台下的人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百年不遇的,因而大家都有一种好奇心正在得到满足的快慰欣喜之情,这种情绪洋溢在整个身体里,极大地缓解了那种因为长时间地修理音响而产生的枯燥、压抑、沉闷的气氛。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98章

晓樱隔着两排人,从右后方静静地看着站立不动的桂卿,眼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同时若有所思地想起了两人作为高一同学以来,特别是去年他毕业之后两人重又相逢并进而熟识以来,所断续交往的种种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了阵阵激情澎湃的波涛,掀起了层层震撼心灵的巨浪。这是她头一次如此近距离长时间地细细端详他观察他,而且能够看得如此正大光明毫无障碍,丝毫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简直让她幸福得都要失去最基本的领悟和思考能力了。她觉得自己就要站立不稳了,或者说她的整个身心已经感觉异常疲惫不堪,从而急于想要躺下了,因为只有躺下才能会舒服一点,而不至于那么胸闷、气短、心慌。令人神往的爱情毫无疑问是会令人眩晕的,而无限接近爱情的她目前正在深刻体验着的这种感情,同样也是会令人眩晕的。她看得愈久,就愈发确信自己已经无力承担这种感情的重负了。她当然也是有所怀疑的,但是她有时候宁可不怀疑,宁可相信错觉,如果这是一种错觉的话。
“那么,我爱他吗?”她无意中想道,随即就脸红了,感觉这个问题不仅荒谬透顶,而且蛮横无理,甚至完全不符合逻辑,至于是什么逻辑,她无暇去深入思考。她断然想不到,今年春天他陪她在落凤山游玩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想过,并且比她现在还疑惑、还不安、还痛苦。猜测对方的心是否和自己的心一样,是一种很伤神的游戏,能玩得起的人不多,她算是其中一个。
“如果在这一点上是确切无疑的,值得义无反顾的,那么,我有足够的资格去爱他吗?”一想到是否有足够的资格去爱他这个问题,她的心跳得更加激烈无序且难以控制了,同时感觉整个人都在刹那间失去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和信心。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她一直不停地这样问着自己,直到感觉厌烦。
“我并没有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程度,我不是什么玻璃心,可是,为什么却连承担一场如此简单纯洁,而又近在眼前的恋爱的勇气都没有呢?更何况,他就在前面,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并不是隔着千山万水,期间有着无数的困难和障碍……”她在陷入新一轮迷茫愁苦的无意识之前,痛苦万分地想道,“也许,我可以抓住他,哪怕只是片刻是时间,只要给我那么一点点勇气。”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应该鼓起勇气告诉他,告诉他我的内心,我的想法,还有我的其他情况……”一待想到这个她一直心明肚知但却始终竭力回避的“其他情况”,她的心迅速沉入了一片阴暗黏重的泥潭当中,同时又像走进了一团浓重诡异的迷雾里一样,再也难以逃脱出来了。谁会给她勇气?她如何鼓起勇气?她是无从知晓的。
“失去希望的人生是最悲惨的,”她想,并继而为此感到些许的羞愧和极度的委屈,“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一点会发生在我身上啊,因为我从来没彻底失去过希望,哪怕这种希望渺茫到世人都认为几无可能的地步……唉,他是多么健康而又多么无知啊!就像刚孵化的小鸟,刚出生的羊羔,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满了神秘的力量,一种叫人沉迷叫人堕落的力量,我甚至愿意为亲近这种力量失去一切啊!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又或许他虽然知道一点,但是却并不敢直接承认。如果是后者,那么我真感到太高兴了,他竟然和我一样,也会胆怯,也会恐慌,也会逃避。如果是前者,那么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真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又有什么值得如此顾虑的?”
“音乐怎么还没响起来呢,究竟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啊?”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以巨大的毅力和耐性承受着莫名的恐惧和悸动,“我简直一会也坚持不下去了,我何苦非要来受这个罪呢?难道我事先能预测他会来参加吗?当然不能。但是,他已然来了,我便觉得这是一种天意了。可见,这天意也是一种无所谓的天意了,确实不值得寄托太多希冀。不过,我是不应该这样想的,因为天意还是要相信的,不然的话,天意总会让我相信的。”
当然,此刻她那娇嫩柔弱的内心苦苦承受的东西还包括时断时续的狂喜,超越现实的狂想,难以自拔的消沉和低迷,不受控制的唾弃和痛恨,挥之不去的自怨自艾和妄自菲薄等各种复杂而奇怪的情绪。她完全左右不了自己的思绪和想法,因而只能随它们去肆意驰骋冲突,特别是在眼前这样一种既压抑又轻松的特殊气氛里。生活中出现点小插曲真好,可以给当事人留下深刻的回忆,比如这次音响的及时坏掉,她又想。然后,她又感觉似乎不那么难受了,并且也不确定刚才是否真的很难受,而不是她矫揉造作,仿佛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伤疤好了就该忘掉疼痛。
“如果一段感情还没真正开始,就不得不去结束它,那么尽快坚决而又果断地去结束它,也许就是给了它一个最好的归宿,”她绝望而痴情地望着他那黑乌的头发、挺直的脖子以及宽阔的肩膀,就像望着蔚蓝色天空中那遥不可及的白云和十五的夜空中玲珑剔透触手可及的月亮一样,她不住地告诉自己,“这是最人道的做法,也是最慈悲的做法,更是我必须得接受的做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出路供我选择。”她想到自己如此感性的人竟然进行了如此理性的思考,情绪不禁有些低落了,迷失了方向的感觉。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她不知道台上的人为什么有勇气默默地坚持那么久而不去亲自有所行动,仅仅只是依靠工作人员来挽救那套无敌了的音响。假若换做是她,她肯定要去亲自过问一下,而不是装腔作势无动于衷地呆站在那里,表演给所有的人看,毕竟这里不是剧院。她觉得,一个在适当的时候不拘一格有所行动的人,一个不被自己所谓的身份地位等因素约束和管制住的人,才是一个生动可爱且有人情味的人。她以为,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并且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为此,她甚至已经开始骄傲和兴奋起来了。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以抑制这种骄傲和兴奋。换了个思路,想法就是不一样,感受也不一样,她想。
“临死的人都会想到什么呢?”她在快要不能继续忍受下去那种公开的无休止的弥漫着浓浓官僚 气的沉寂和无聊气氛之时,愤然而厌恶地想道,“正如我对他的感情即将结束的时候一样,我该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他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必须得下一个评语或者结论,我才能心安理得或者问心无愧。”
“既然你不能转身,那就永远不要转身,免得我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悲伤之中,”她虔诚地祈祷着,并且一再希望这种祈祷不要实现,“最情有独钟而又刻骨铭心的爱情,最一往情深而又矢志不渝的爱情,最配得上地老天荒和海枯石烂这些字眼的爱情,一定纯粹是精神方面的爱情,并且不能参杂任何生理上的因素,否则,便是不纯净的、不神圣的、不超凡脱俗的……如果不能得到最好、最美、最动人心魄的,那么我宁可不要!”
或许是她决绝得太早了,也或许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悲观了,竟然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可是她却不得不这样,犹如春天来了花朵会开,秋天来了叶子会落一样,既然如此,那么,冬天来了怎么会不下雪,不结冰呢?
“人生就像玩俄罗斯方块游戏一样,”她不住地想象着,敏感而又任性地想象着,不管不顾的,“不管你手段有多高明,玩得有多精彩,拖延的时间有多久,最后总免不了要输掉的。那些心高气傲总是不愿服输的人,就是喜欢去挑战那个已经注定了的结局,这何尝不是一曲极其悲壮的哀歌呢?我,在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承认自己输掉了整个结局,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不甘心。如果这也是宿命的话,那么我选择虔诚而恭顺地接受它,并且愿意承担因为爱上他而必须承当的任何苦难与惩罚,包括因为放弃而产生的痛苦,因为想念而生出的悲哀,因为和他呆在一起而由里到外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的那种真假难辨的安详和陶醉等。关键的关键,我是幸福的,并且希望他也是幸福的……”

楼主:苏晓堤

字数:157304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评论数:199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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