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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药片脸护士被屋里站起来说话的大个子的气势给唬住了,一时没想好词怎么应对,便翻瞪了一下白眼,硬压着一口气,低下头去再一次翻看手里拿着的药品和上面的标签。其他的护士也一时不出声了,都齐刷刷地看着马开江和余卫真,仿佛想要从他们的外表和说话的样子推测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物,到底厉害不厉害,好考虑一下下一步怎么对付。
余卫真大概是出于想要尽快替领导解围的心理,所以一边去扶动了真气的马开江,并劝慰他坐下来,一边对着那位药片脸护士说了一句:“你别站着了,你马上给你们刘院长联系一下,让他过来处理一下这事。”
“哎呦,多大的事,还要去告我们刘院长?”正在药片脸护士刚想说话时,冷不防她身旁另一位年轻的,长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的护士站出来褒贬道,“不是已经给你们说了嘛,是名字写错了,又不是药拿错了,确实不耽误挂针,你们怎么还没完没了呢?这针,你们到底还打不打?”
马开江一看这阵势,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再生什么气了。他是气过头了。他现在明白了,既然对方敢这样说,那么事情反而好办了。他异常沉着冷静地告诉药片脸和瓜子脸护士:“先停会再挂针吧,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余卫真也很快弄清楚眼前的形势了,看来今天院长大人想不出面也不行了。他心里暗暗涌出一阵窃喜,是那种小孩子等着看热闹的感觉,味道简直是好极了,雀巢咖啡。
“县人民医院的院长竟然不知道县委书记今天要来他掌管的医院看病,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他幸灾乐祸而又饶有兴致地想道,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这一天没有白过,“刘子强他这么一个精明的人,怎么能不事先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呢?这至少说明一点,那就是这家伙和马书记的关系不到底,或者说是相当一般化。另外,这也说明在县人民医院这帮子所谓的领导里面,平时没有一个主动想着和我这个县委第一秘搞好关系的,否则的话,我早就想办法提前告诉他们了……唉,等一会要发生什么情况,只有鬼才知道,哼!让他们这帮所谓的知识分子技术官僚整天光知道夹着个死眼头往前跑,也不想着抬头看看路。”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46章

余卫真摸出手机就想要给县卫生局打电话,马开江轻轻地摆了摆手道:“不要麻烦卫生局了,你直接去院长办公室,看看院长在家没有,还有,别说明你的身份——”
“好的,书记,”余卫真小声道,“我马上就去。”
言罢,他便出了输液室,直接往门诊大楼西南方向不远处的医院办公楼走去,去找刘子强院长反映一下这事。
非常幸运,非常巧合,刘院长就在三楼办公室里坐着呢,他今天哪里也没去,似乎就等着有人来找他。余卫真尽管也是县委机关的人,但是在进了华丽奢侈风格迥异的医院五层办公大楼之后,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压抑和憋闷。楼道里的光线并不明亮,仿佛传说中的太平间一样晦暗幽涩,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院长的心境平日里难道不舒朗不明媚?怎么可能呢,又怎么不可能呢?
“请问有人吗?”余卫真用机关常用的极端标准的力度和节奏,敲了几下院长大人的门。门显然没有锁死,但是里面并没有任何回声,或者有回声只是他没听见,于是他只好拧了一下门把手,试探着推开门进去看看。
院长大人就端坐在屋里,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刚刚死了爹一样。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者的敲门声他显然是听见了,估计也说了声“请进”或者“进来”,只是这声音太小,而他又懒得再说第二遍。金口玉言,没必要说第二遍。
“请问是刘院长吗?”余卫真故意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什么事?”对方发声了。
“那个,刘院长,”在迎着光线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刘子强的意思之后,他接着非常客气地说道,“我的一个亲戚来咱医院内科看病,需要在门诊输液,结果在药房拿药的时候,药房的人给拿错了,给了另一个人,好像叫秦元象吧,他的药。当时,我也没太注意,后来在输液室挂针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俺那个亲戚的名字。挂针的护士坚持说,虽然名字弄错了,不过针药倒是都对头,非要把那个什么秦元象的针给我们挂,那怎么能行呢?所以……”
面瘫院长仿佛灵魂出窍了,好半天才搞清楚余卫真的描述,而余卫真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如此口齿不清过。等院长大人死气沉沉地听完余卫真的投诉,又慢腾腾地想了一会,然后才拿起电话有气无力地问了一下输液室,同时间或地点了几下头,表示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个,这样吧,”院长抬头望着办公桌对面墙上挂着的“宁静致远”几个黑黑的大字,缓缓道,“让他们重新给你按照大夫的药方拿针和药——”
“那,你们就不分析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余卫真感觉就这样轻飘飘地被打发了,有些不舒服,于是便问道,“万一你们把两个人的针药搞错了怎么办?我们要是态度不坚决,估计就挂了别人的针药了……”
刘子强没再理会余卫真。
余卫真愣了一会,见对方这个态度,就在礼节性地说了声“谢谢”之后,回到马开江那里了。
马开江听完余卫真的汇报,也觉得暂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事,于是只好同意院长的意见和安排,重新拿针药挂针。在挂针的时候,余卫真小声嘟囔着:“真是的,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呢?名字都能搞错,这也太离谱了吧?医院这种地方,就得千小心万小心才行,万一出事就麻烦了,肯定不是小事……”
“你老是嘟囔什么的?”瓜子脸护士听见余卫真的唠叨声,有些不乐意了,于是便冲着他责备道,“针和药都给你们换新的了,医院里外往里边赔钱,我们也跟着受处理,你们还想怎么样?今天这也是看在院长的面子上,不然谁给你们重新去拿针药啊?你知道我们有多麻烦吗?你就知道在那里叨叨叨叨的,你还是一个大男人呢,这么没度量……”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小姑娘,你说什么?”未等马开江发火,余卫真一下子就恼了,他站起来指着瓜子脸质问道,“怎么你还有理了?我们的针药拿错了,还不让我们说几句啊?”
“想说上外边说去,”瓜子脸针锋相对道,一看也不是肯吃亏能吃亏的人,“别在这里叨叨。”
“你说什么?”余卫真的鼻子差点给气歪,他声音颤抖着呵斥道,“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想说上外边说去!”瓜子脸毫不畏惧地盯着余卫真的脸答道,“我是说,别在这里影响别人挂针!”
“你,你,”余卫真气得都不会说话了,他在指完瓜子脸的脸蛋之后,又放下胳膊,“行,你给我等着!”
“哎呦,怎么着呀?”瓜子脸快步走到北边的一扇门,从那里快速地转过来,好绕过宽大的输液台,冲到余卫真跟前,怒火冲冲地撒泼道,“看你个样,你还想动手啊?你细细看看你那个熊样,张牙舞爪的,你想吓唬谁呀?”
“放肆!”马开江这回也急眼了,他直接站起来,用右手指着瓜子脸训斥道,“还反了你了,你给我站一边去!”
“卫真,走,咱不要理她!”见震慑住了瓜子脸之后,他又对自己的秘书安排道,“回头他就老实了!”
“卫真,你不知道啊,”在去往门诊输液大厅的路上,他告诉余卫真,“这个护士是要去挠你的脸的,你真和她打起来,只有你吃亏的份,懂吗?人家只会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的,回头她家里的人,或者他男朋友等等什么人,来报复你,你就麻烦了。当然,咱肯定是不怕她的,不过问题是,咱不能净等着吃眼前的亏,对不对?”
“书记,现在我把事告诉刘院长吗?”余卫真问道。
“我看可以,”马开江仔细想了想,然后慎重地回应道,“这个时候可以了,你给他打电话吧。”
后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刘子强院长终于在事情闹到最糟糕、最恶劣、最对立之后,非常及时地救火一般地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输液大厅,赶到了县委主要领导同志跟前。他在给马开江和余卫真再三赔礼道歉的同时,当然也不忘撸胳膊卷袖子地要把药房的那个女人、药片脸护士和瓜子脸护士等人叫来训斥一顿,让她们给马书记和余秘书当面赔礼道歉,并说一定要严厉地处罚她们。
马开江出于领导必须具备的宽宏大量和高风亮节的特点,稍后平静地指示道:“现在先不要忙着找她们,这样会影响她们的工作,有些事等回头再说吧。”
“谢谢马书记的理解,谢谢,谢谢……”刘子强一边面红耳赤地忙着谢恩,一边又低三下四地悄悄邀请马开江到医院办公楼去输液,说那里比较安静,他也好正儿八经地给领导赔不是,同时捎带着再汇报一下医院的各项工作。
“我看不用了吧,”马开江边撸了撸袖子,边冷漠无情地说道,他觉得这是应该的,“在大输液室就行,我也好了解了解病人对你们医院的看法,对不对?”
他当然知道刘院长喊他到办公大楼去输液的意思,那就是无论院长再怎么丢人,也不能在来输液的老百姓面前丢人,可是他并不打算给对方什么台阶下,他觉得刘子强这种人压根就不配当县人民医院的院长。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这种人居然还好意思叫什么子强,”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小声道,“真是糟蹋了这个好名字,特别是中间那个‘子’字,那是多文雅多清高的一个字呀,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子曰诗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刘子强此刻满头满脸全是豆大的汗珠,正不住地往下流淌,仿佛眼下正是六月的天气,他正在老家的地里给玉米棒子上化肥。他的太阳穴和脖子等处,好像被无数根生锈的针扎了一样,又疼又痒。他那从脑袋四周盘旋到头顶的长发,不解人意地耷拉了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感觉自己的裤裆和屁股已经着了火,里面又闷又热,像是被塑料袋裹住了一样。他很想立马冲进厕所里,用水龙头好好冲洗一下他那潮湿黏重的裤裆。他太狼狈了,也太难堪了,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让他受不了的事情,在最需要他露脸和表现的时候,他却把自己最难看最丑陋的屁股亮了出来,真是太讽刺了。他哆哆嗦嗦僵硬万分地笑着,嘴里机械地说着一些他自己也闹不明白的话,再一次请求马开江原谅他的疏忽和大意。此时,令这位院长感到稍微宽慰点的是,输液大厅尽管人很多,但是却并没有几个人真正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他在稍微舒了一口气之后,又立马想到事后马书记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便突然又有了一种天旋地转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他无法自持。
按照他在激动、羞愧和恐惧之中勉强做出来的一个相对正确的决定,两个从别处调来的小护士小心翼翼而又多此一举地赶来陪伴和照顾马开江输液。在她们中的一个人,用一次性杯子给马开江和余卫真倒了两杯水之后,马开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开了自己。在两名护士被支使走之后,马开江再一次示意刘子强等人离开这里。秃顶院长眼见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惹马书记更加反感,于是便惴惴不安一晃三摇地离开门诊输液大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那模样就好像得了极难治愈的痔疮一样。
门诊输液大厅是在东西方向的三层门诊楼的北面加盖的,顶上用的材料是彩钢石棉瓦之类的东西,整个骨架用的是大型钢结构,完全就是大一号的简易工棚。大厅的空间虽然比给病人挂针的输液室要大一些,但是里面也是乱得要命,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有的老年人肆无忌惮地大口大口地吐着浓痰,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有的小孩嗷嗷地哭着闹着,任凭大人怎么哄也不听话;有的大男人则四仰八叉地伸腿斜躺着,一人占据了好几个人的位置;有的人对护士呼来喝去,一点也不尊重她们;有的护士则对病人爱理不理的,一脸的不耐烦,就像刚刚死了爹娘一样。墙上到处都是脚印、痰渍、灰痕等,地上随处可见东一片西一堆的尿不湿、烂纸片、果壳皮等垃圾,墙角的水龙头用一段塑料绳捆着,脏得让人只想用脚去开关它,也未必没有人用脚去开关它。
“这个烂医院可得好好整治整治了,”马开江一边强迫自己适应眼前的环境,一边暗暗想道,“不光环境卫生差,服务态度不好,而且医护人员的责任心也不强,管理等各方面都比较混乱……那个刘子强,长着一张憨瓜脸,两个眼好像永远也睁不开似的,天生一副窝囊样,他到底怎么当上的院长的呀……”
“书记,我看您一直输得这么快,要不要调慢一点?”余卫真看着关切地问道。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不用,我挂针从来不用调节器,”马开江有些得意地说道,既然说了逞能的话,当然要接着逞能了,“输液器既然这样设计,正常成年人肯定能适合它的最大流量,所以我从来都是用最快的速度挂吊针。再说了,现在的吊针普遍药水都很少,打不了多长时间就没有了,用不着再把速度调低。”
余卫真用羡慕和赞赏的眼光看了一会马开江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和那条强壮的胳膊,又笑着说了一些“我可没有马书记那样的本事”等之类的话,便不再言语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47章

“卫真,你去看看外边什么情况,”马开江在快要挂完吊针的时候,听着外边有些不对劲,便安排余卫真道,“怎么这么吵吵闹闹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的书记,我马上出去看看。”余卫真柔声细语地说道,然后就走出了输液大厅。
其实外边的吵闹声已经传来好半天了,只是马开江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让余卫真去打听,免得给人留下一个喜欢凑热闹和轻浮不定的印象,领导必须得沉住气,他首先被自己束缚住了。现在的情况和刚才明显不同了,即使隔着一大排楼房,仍然能清楚地听到从医院的院子那个方向传来的阵阵大呼小叫声,而且人数肯定不少。余卫真没用多长时间就小跑着回来了,他狠狠地抑制住自己疯狂乱跳的心脏,张口气喘地告诉马开江:“书记,我大体看了一下情况,是有死者家属到医院闹事,他们来的人很多,而且棺材都抬到医院大厅了。看外边那个阵势,医院这边恐怕是要招架不住了……”
“已经打起来了吗?”
“现在还没打,”余卫真紧张地说道,“不过看那个样子,离打也不远了,说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你估计情况会怎么发展?”
“我估计,弄不好会出人命,家属那边情绪非常激动,眼看着就要安抚不了了,医院这边好像比较被动,一直没有什么领头的人出来说句管用的话,压压风——”
“那个什么院长不是在家吗?”
“在家,可是估计他镇不住局面,不顶用。”
“废物,屁用不管当什么院长!”马开江阴着脸骂道,“你给我拎着吊瓶,咱出去看看!”
“这样行吗?”余卫真有些吃惊道,“书记,您还打着吊针呢,另外,这事一般情况下也不需要您亲自出面呀。”
“你不是说,死者家属把棺材都抬来了,医院那边快撑不下去了吗?”马开江直接质问道,但显然不是生气,而是要借机教育一下余卫真,“而且,我身为县委书记,就在这里挂针,对眼前发生的这么大的事,我能装不知道吗?”
“是,外边是闹得很厉害,”余卫真结结巴巴地说道,同时抽空还想着,这事要是搁他身上,他是绝对没有那个胆量去当面处理的,“不过,一来您现在身体不好,还打着吊针,另外,您要是去了,说不定矛盾会进一步扩大,因为死者家属那边都和疯子似的,说句难听话,他们万一要是伤着您了,那就不好办了——”
“少废话,”马开江有些生气了,直接了当地命令道,“给我拎着瓶子,马上就走。我还就不相信了,他们这些人就是再疯狂,还敢从我身上踩过去吗?哼,你不要太胆小!我给你说,你越是怕事,就越是有事!再说了,死者家属就是闹翻天,最后不还是得解决问题吗?不想解决问题,他们来干嘛?”
旁边输液的人,有个别的已经大体上看出来马开江是什么人了,虽然他们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大个子就是新任县委书记,但是他们也能明白他肯定是个什么人物,要不然院长不会屁颠屁颠地亲自来给他赔不是的。有个别喜欢看另一种热闹的人,就悄悄地跟着马开江和余卫真的后边出去了,而那些沉不住气的闲人则早在这之前就跑出去看热闹了,有的甚至已经回来向捞不着去的人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忙着汇报战斗成果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外边事情要说起来也不是太复杂,就是医院把一个本地的产妇给治死了,或者说没抢救过来,眼下死者的家属正抬着棺材来讨说法呢。死者叫殷秀娟,家是南边河涯镇魏楼村的,和曾经在县人民医院被误诊的姜宁是一个镇的,这个小媳妇平时主要在上海打工,一般不怎么回家。她怀孕八个月左右的时候,由于发现有贫血症状,便回家到青云县人民医院进行治疗,而且治疗的效果也很好。就在她准备出院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痛,经医院检查确定是早产,而且胎盘已经脱落,于是紧接着进行了剖腹产手术。术前检查的情况还不错,她比较适合剖腹产,这没什么。手术结束后,由于是早产,婴儿直接进了保温箱进行养护。本来正常剖腹产是进行局麻的,但是直到她的肚子都被切开了,麻药竟然一点作用都没起,疼得她差点死过去,后来麻醉医生又在匆忙间给她上了全麻,把她的嘴捂住,她才失去知觉并将手术坚持下来。
殷秀娟在病房休息没多久,就感觉腹部疼痛难忍,家属于是询问护士,护士说是属于正常情况,是产后子宫收缩,然后走了就没有再过问。过了大概有两个小时左右,她的肚子持续疼痛,家属去询问医生,医生在没有进行任何检查的情况下给予回复说,这是正常情况,叫家人不要大惊小怪的,说没有任何问题,然后就走了,也没有给予任何建议。再过了有近八个小时,她疼痛难忍大汗淋漓,几乎快要坚持不住了。此时,医生过来检查她的腹部,感觉腹部已经开始变硬,便建议做彩超检查下。彩超结果出来之后,显示腹部出血2000毫升,情况非常严重。鉴于这种情况,医生赶紧把她安排进重症监护中心进行抢救。经重症监护中心一番抢救之后,她的生命体征虽然渐有好转,可是仍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在此期间,家属始终没有看到她本人一面,询问医生,医生翻来覆去地说在抢救,在抢救。为了能尽快地脱离生命危险,抢救用药一直采用医生推荐的最好的药,当然也是最贵的药。
三天后,家属和主治医生交涉,询问医生在这里能否能救治成功,如果救治不好,他们就转到更好的医院去救治。医生给的建议是,医院可以花钱请南边曼州二院的专家前来会诊,会诊费用600元。家属救人心切,当面给医生现钱600元。下午,曼州二院的妇产科专家就过来了,专家在看了病人的病情之后,发现病人呼吸困难,就建议进行插管治疗。插管治疗后,效果很好,病人的呼吸接近正常,心跳、心率等指标逐渐变的正常。请来的专家在交待了本地医生之后,又出来和家属交待说,病人的状态现在开始好转,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再在监护室住个七八天,最多十天,就可以出来,请家属们放心。
在专家离开后,大概夜里九点多钟,家属敲门询问病人情况,值班的医生说状态很好,家属们都放心地休息了。可是到了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值班医生出来和家属说,病人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医生正在抢救(此时监护室里只有值班医生和护士),叫家属做好思想准备,家属就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到了凌晨三点左右,值班医生出来说他们还在继续抢救。此时,家属要求值班医生当面把病人的病历封存,可是值班医生说,他没有那个权利封存病历,必须要等到最初对病人进行抢救的那个主治医生上班后才可以。家属没办法,只好叫他们继续抢救。当家属询问主治医生什么时候能到时,值班医生说得等到八点,那人才来上班。在此期间,家属多次询问值班医生,病人的情况究竟如何,得到的答复一直是正在抢救。家属当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们对医生说,要是抢救不过来就下死亡通知吧,可是值班医生一直没有下死亡通知。
等到大约早上七点五十,千盼万盼的主治医生终于准时地上班来了。主治医生进到抢救室不到十分钟,随即出来告诉家属,病人已经死亡了。值班医生始终都不敢下的定论,主治医生十分钟就下了。此时,家属再次要求当面封存病历,可是主治医生说要报告上级,必须上级同意了才行……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乳白色的冰棺静静地躺在医院门诊大厅中间,上面的透明玻璃上反射着片片刺眼的光芒,里面白色带红花的丝绒毯子底下,躺着那个已经死亡的孕妇,一个极年轻的妈妈。棺材南边,一个穿棕褐色破旧棉衣的长头发中年男子抱着膀子在来回晃荡。棺材西边,一群一看就是来自农村的或老或少的人,正在围着一个跪在棺材前哭泣的女孩想说点什么。跪着的那个女孩披着白色的孝衣,面容清瘦,身材娇小,年纪大约十二三岁。在小女孩的南边,一个长着一张核桃脸的老妈妈,正看着眼前一大片被破坏的纸钱灰而嚎啕大哭,同时四周还散落着很多没有烧着的黄色的纸钱。棺材北边,更大一群也是来自农村的人,正嘁嘁喳喳议论纷纷地互相说着什么,很是激愤难耐惶恐不安的样子。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妇女,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混在人群当中,与大厅里悲愤、紧张、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得很不协调,显然她是来得比较匆忙,没能及时换衣服。一个戴眼镜的农村胖子,不知为何竟然扛着一张笨重的木梯子,站在棺材东边四处张望着,一副没有灵魂的样子。大门处,下午的阳光无遮无掩地斜着照进来,吞没了站在门口的很多黑灰色的人影。大厅东边的导医台处,两个穿黄大衣的农村男人正围着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东问西问,一点也没在意旁边闹事的人。在导医台往南一点,一个挺着大肚子穿着红色棉睡衣的农村笨媳妇,在她的那个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硬想看热闹的男人若有如无的搀扶下,也心事重重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各色人等的背影。显然,人群围着的那个已经死亡的孕妇,给这位将要生产的孕妇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使她原本充满喜悦和期待的心情,很快就变得郁闷、恐惧和愁闷起来。她可能还无法接受一个鲜血淋漓而又无比残酷的事实,那就是生孩子原来真的会死人的。在棺材的东北角,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正和几个容貌丑陋七嘴八舌的农村老娘们费力地交涉着,同时也在内心讥笑着她们歪歪扭扭的发黄的牙齿和嘴里边不时发出的难闻的口气。而和他们正面对峙的这几个老娘们显然是在竭力保护着身后的男劳动力,因为她们都知道,眼前的制服男们是不会对她们的男人留情的,这一点预见性简直都不用脑子进行什么判断。至于对女人留不留情,那是她们也无法准确预知的,因此只能有些天真地认为,对方不会。门诊大厅外面,也有很多死者找来的人,他们中有的人大冬天的戴着个港台明星耍酷时常戴的墨镜,穿着个黑黑的翻毛领子的劣质皮大衣,有的人外面穿这个皱巴巴的地摊西装,里面套着一个土的掉渣的红线衣,有的人学着西方警察的样子,双手背后双脚叉开站着,有多人则嘴里叼着个小烟,东溜溜西逛逛,一副跟着凑热闹的样子……
刘子强已经和死者家属交涉了半天,医务科那两个老油条也在明面上和背地里使尽了各种手段,还是不能有效地解决眼前的争吵。死者家属虽然人多势众,但是一直没采用什么过激的行为,充其量也就是和院方讲理和争辩,因此院方一直找不到很好的借口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和措施。派出所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们本以为双方很快就会打起来,但是等了很久却不见动静。每次眼看着就要急眼了,几乎快要动手了,总有一方保持克制,主动进行退让,结果就一直没打起来。看得出来,死者家属采取的措施就是耗,他们只要能把棺材保住,就能影响到院方的利益,就能增加谈判的筹码。而院方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希望对方撤退的同时,能付出最少的赔偿。双方争执的最核心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钱字,反正人已经死了,怎么也活不过来了。
按照惯例,僵持到最后,院方肯定会联合派出所的人采取强制措施,说什么也得把棺材运走,但是那样就会引起很大的混乱,很可能会闹出更大的乱子,因此他们轻易也不想采取这个办法,尽管这个办法往往都能迫使家属就范。刘院长判断,现在还不是抢棺材的最佳时机,因为死者家属好像很会控制闹事的节奏,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又突然软下来,重新开始讲理。虽然如此,他仍然希望尽快结束这场事件,这场对他来讲纯粹就是闹剧的事件,因为死人的事他见得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个。他不仅认为手术台上死人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甚至还觉得,越是死人多的医院,就越证明医疗水平高,因为只有水平高的医院才敢接收生命垂危的重症患者。不过可惜的是,县人民医院虽然经常死人,但是医疗水平却并不怎么样,压根就不符合他的那一套理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就像有规律运动的潮水又要涨上来了一样,眼看着医患双方又要动手了,个头不高的副院长秦光亮横空出世了。他悄悄走到双方争吵的第一线,接替被围攻多时的刘院长,和死者家属一板一眼地理论起来了。死者家属一看对方要搞车轮战,根本就不上那个当,还是直接找刘院长对话,并没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鸟副院长放在眼里。秦院长把刘院长推到身后,硬要强行出头和死者家属对阵,死者家属当然不鸟他,所以没和他说几句话就开始推搡他了。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死者家属的手还没碰到他呢,他竟然一个趔趄直接仰后边摔倒了,并且在倒地之后,他的后脑勺很快就流了一大滩血出来,比平时放一个屁还顺当还容易,那血把很大一片灰黄色的地板砖都给染红了……
好家伙,现场顿时乱了套,院方的人一看副院长的头都摔破了,最后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当然不愿意了,立马涌上来把死者家属中几个打算推搡秦院长的人给围住了。派出所的人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了,最佳时机已经到了,事不宜迟,立马动手,上去几个人就把院方刚才围住的几个人给控制住了。很快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也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呼呼啦啦地跑过来,把秦光亮抬上一个担架就往抢救室跑。此时的秦光亮像个标准的死人一般,他当然是见过死人的,本能地捂着后脑勺,紧闭牙关,一点动静都没有,任由自己的同事采取必要的抢救措施……
这一切,都被刚刚赶到现场不久,准备亲自出面解决这场迫在眉睫的暴力事件的马开江看在眼里,并记在心里了。当马开江事后确切地知道,秦光亮当时是故意摔倒的,后脑勺根本就没受什么伤,而是这家伙弄破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小袋血浆的时候,他被秦光亮所谓的胆识和魄力深深地吸引住了。通过这件事他突然间感觉,非常之事只能用非常手段处理,能敢于和擅于这么玩的人,应该是可用之人可造之才,尽管他内心深处也有些鄙视秦光亮的为人和做法。当然,他在打算启用和重用秦光亮的同时,也曾经怀疑过这个家伙是不是看准了他就在现场,从而故意演出这么一场逼真的苦肉计来,好让书记大人记住自己的,不过他最终还是觉得,若是真去验证这种怀疑那绝对有失他自己尊贵的身份,所以他也就不再细细追究了。于是,一个崭新的县人民医院院长在三四个月之后便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诞生了。
一个孕妇的死,换来了一个院长的生。
麻药没起作用就被手术刀切开腹部的皮肉,然后子宫被硬生生地切开并直接被撕扯,这究竟有多痛?只有死去的孕妇知道。剖腹产后按压腹部以促进排血和恶露,这究竟有多痛?只有死去的孕妇知道。上了抢救台重又被打开腹腔,这究竟有多痛?只有死去的孕妇知道。对生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恐惧,究竟有多强烈?只有死去的孕妇知道。人啊,怎么能不善待自己的母亲呢?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有的则在突如其来的剧痛和绝望中离开了这个世界,都没来得及把孩子养大,或者和亲人告一声别。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48章

2月1日,美国东部时间上午9时,“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在得克萨斯州北部上空解体坠毁,7名宇航员全部遇难。这一天,也正是传统的农历新年。除了县电视台和县报纸公开报道的活动之外,县委书记究竟是如何过春节的,老百姓当然是无从知晓,因为老百姓没法去深入马开江的真实生活,而至于老百姓是如何过春节的,县委书记可以部分地知晓,因为他可以选择性地去了解一些群众的生活,比如去参加一个春节慰问什么的。
2月8日,新年伊始,全县机关作风纪律集中整顿大会青云大酒店二楼大礼堂召开,马开江理所当然地做了个理所当然的重要讲话,其核心意思就是要善用人、会干事、知荣辱。 台上,坐在一排雕塑般的领导们最中间的就是马开江,他那凝重而自重的面部表情仿佛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台下所有的参会人员,他和过年的欢快气氛是绝缘的,是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他脑子里考虑的事情随便哪一个都比过年重要。而台下的人们脑子里所想的东西好像和他脑子里所想的东西完全相反,因为大家似乎都还没从过年的那种状态中回过神来,都对眼下要召开的这么一个会议不是太在意,觉得这不过又是一个程序性的东西。马开江用锐利无比,犹如斩人于千里之外的利剑一般的目光,不怒自威而又一览无余地扫射了一遍整个会场,待所有人都安静了之后,他又稍微停顿了片刻。
上班第一天就开会,而且是开这么大的一个会,那么为了筹备这个很大的会,有多少人过不好这个年,他未曾考虑过,因为那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他要干大事,就不该拘小节。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当然可以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与他而言,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考虑这种问题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他觉得。
“今天,我主要讲三个方面的意见。”他在会议主持人啰嗦完必须要啰嗦的事情之后,照例又讲了一通开场白,然后才语气凝重而又徐徐缓缓地说道。其实,他就是讲一百个方面的意见也没问题,随便他怎么讲就是,话筒就在他嘴巴前边10厘米的地方,电还通着,台下所有听众的耳朵都还真真假假地支着。
马开江强调,充满了新闻报道式的味道:“第一,叫善用人。古人云:郡县治,天下安。其实从管理的人口数量和经济容量来看,古代的一个县,充其量也就相当于现在的一个镇(街),甚至还不如现在的一个乡镇。你们这些镇(街)党委书记、镇长或者主任什么的,还有县直部门的各位局长、主任等,说实话实际上就是以前的知县,你们手中掌握的权力一点都不比以前的知县小。当然了,从这个角度讲,现在所谓县官,我是说真正的县官,不是一般的县级干部那种,也就是县委书记、县长什么的,也并不是我们常说的什么七品芝麻官,而是相当于古代的郡守或者知府、知州的位置。所以,大家一定要充分认识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和责任,绝对不可以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我在这里套用一下古人的说法,那就是‘乡镇治,县市安’,也就是说,只要是乡镇和街道一级治理好了,整个县或者市就安定了。我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你们肩上所担负的责任,不仅仅有人民的重托,还有家人的期待,还是上级领导的信任……我在这里可以公开地讲,我绝不避讳别人说我搞什么封官许愿,我不在乎这些不切实际不着边际的评论,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对不对?我就是要让那些有能力、有想法、有办法的人,让那些有事业心、有上进心、有责任心的人,尽快地脱颖而出,尽可能地有所作为……我要努力做到知人善任和任人唯贤,是人才我们就要大胆地用,是蠢材我们就要让他滚,放心吧,同志们。你们也要做到这一点,决不能给那些混吃混喝、无所事事、不干活光捣蛋的人留出哪怕是一点点市场和空间……我听说咱县里有的单位,里面的个别工作人员,早上九点十点才晃晃悠悠地来上班,然后泡杯茶一喝,拿张报纸看上半天,等快磨蹭到中午的饭点了,有酒场就去喝酒,没酒场就自己喝点,下午在单位睡到下午三四点,最后没等下班就溜溜达达地回家了。这种人在单位里什么活也不干,什么活也干不好,交给他的活没有他干不瞎的,以至于谁也不支使他干活。如果只是不干活倒还罢了,最可气的是,最无耻的,听说这种人居然还拿着什么副高级或高级的职称工资,站着茅坑不拉屎,真是混蛋透顶,无耻透顶!我知道,有的单位有吃空饷的人,那些吃空饷的人虽然不在单位上班,但是人家至少在社会上还干点别的,多多少少还为这个社会创造点价值,而像这种混吃等死的烂人,死人,有什么资格在单位里呆着?同志们,我建议每个单位都好好地梳理一下你们的人,把那些不干事不干活的人,把那些拿着工资不来上班的人,把那些吃饱了撑得瞎捣蛋的人,给我好好地清理清理,该开除的开除,该安排工作的安排工作。什么叫善用人?我看啊,善用人的第一条就是先整闲人、治懒人、收拾庸人,让这种人的日子先不好过,然后人才的日子才能好过……”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马开江指出,比先前多了不少感情色彩:“第二,叫会干事。毛 他老人家说得好,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我们不仅要有想干事的雄心壮志,还要有会干事、能干事的本领和能耐……你看看我们的县城,啊,原先都乱成什么样子了?都脏到什么程度了?都落后到什么程度了?再看看我们周边的地市,人家的市容市貌,人家的城镇建设,我们怎么比呀?我们能比吗?我们有脸比吗?城区,那可是咱青云县的脸面,这就和百姓过日子一样,我觉得就是不吃不喝,咬咬牙跺跺脚,也要把这个脸面打扮得干净的漂亮的啊,是不是?而且,将来鹿墟市委市政府是要搬迁到这里来的,同志们,‘建设市驻地,打造新青云’,不能只是喊在嘴上的口号,那是我们必须要干的活啊。所以,我们怎么能搞成,怎么会搞成以前的那个样子呢?真是奇怪了。我知道,有的人到现在还对我们搞市容环境卫生综合整治有意见,有看法,有抵触情绪,我都知道。在这里,我就想向这些人问一句,您们难道不觉得现在的城区比以前干净了吗?现在的交通秩序比以前好了吗?老百姓们比以前更满意了吗?同志们,面对这些可喜的巨大的变化和改善,你们有什么可抱怨的?有什么可发牢骚的?我们不就是脏点、苦点、累点吗?不就是有个别的同志因为工作不到位被扣了些工资吗?可是我们换来的崭新的天地、优美的环境、和谐的人心啊,对不对?还有,我以前在国外学 的时候,对如何经营城市、管理城市,如何充分地掌控、把握和发展一个城市的资源优势,也进行了一番认真的研究和深入的思考,我觉得我们不仅要在思路上进行一个全新的变革,而且在具体工作中要使用雷霆手段,要具有霹雳作风。我们说过的话就要算数,定下的目标就要实现,绝对不能什么事都拖拖拉拉或者磨磨蹭蹭的,干事创业的态度和热情绝对不能含含糊糊,阴死阳不活的……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三句话,那就是想干事,会干事,干成事。这句话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干!再好的蓝图,你不去干,它也是废纸一张,再美的理想,你不去干,它最后也实现不了,对不对?当然了,这三句话也不是我发明的,而是我在县教育局的大门上边看到的,我感觉很有特点,也很有境界,很适合咱青云的实际,于是就借用过来了,希望教育局的同志不要有意见啊,说我抄袭了你们的口号……”
马开江认为,就像他认为的那样:“第三,要知荣辱。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洋棒杆子要水泥,这就是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要点脸面,总得有个羞耻心。特别是对于我们今天在座的各位领导同志来说,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如果不能干出点事业做出点成绩的话,那么你就是尸位素餐,就是浪费国家的俸禄,就是辜负了群众的期待,就是没有羞耻心没有责任感,就是不知道什么叫荣辱,什么叫褒贬……我觉得那个电视剧《雍正王朝》的主题曲里唱得好,听了之后让人感触很深。数英雄,论成败,古今谁能说明白,千秋功罪任评说,海雨天风独往来。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有道是人间万苦人最苦,终不悔九死落尘埃。轻生死,重兴衰,百年一梦多慷慨,九州方圆在民心,斩断情丝不萦怀。谁不想国家昌盛民安乐,也难料恨水东逝归大海,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同志们,封建皇权时代的统治者都能有这样的胸怀和意识,都能有他的荣辱观和是非观,难道我们今天在座的各位还不如那些已经作古了的人吗?当然了,会议之前在讨论这个讲话稿的时候,有的同志认为我在公开场合讲这个东西不合适,有点太感情化太情绪化了,但是我不这么认为,而且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无论干什么工作,就得带着一种感情去干,或者说带着一种激情去干,没有这种感情和激情垫底,那是绝对不行的。你说领导安排你一点活,给你任务,你懒懒散散平推平拥,不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不动点脑子、想点办法、费点功夫,那肯定是不行的。有的同志私下里说,为什么有的领导整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精力那么旺盛的呢?我说,不是领导打了鸡血,或者吃了药,而是领导的责任心太强,太想把各项工作干好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台下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台上那些坐在马开江身边的人,不管喜欢不喜欢或者愿意不愿意,都得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听他在那里推销、贩卖、宣传他的那一套执政理念和为官处事哲学,这是没得选择也容不得商量的。也曾经有人试图要挑战他在会场上讲话时的那种绝对权威和霸道的,比如用打瞌睡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无视,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当场训斥了一回,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在县委书记讲话的会场上打瞌睡了,都一个一个和狗呆似的,板着身子、支着耳朵、耐着性子听他的讲话。先前的出头鸟被打死了,谁也犯不着再去往枪口上撞了,没那个必要。
农历初十这天,青云县新任纪委书记龙业强正式上班了。龙业强这人,虽然名字听起来很霸气很精神,但是他实际上个子很矮,绝对身高只有1.65米,不过他从来都不避讳自己的身高劣势,总是很乐于告诉大家这一数字,仿佛他越是这样说,就越显得他有度量有涵养似的。每当别人在酒桌上敬他酒的时候,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的他总是非常搞笑地摆一摆手,然后调侃道:“个子高于一米六五的千万不要站起来,那样显得我矮,哈哈。”也许是为了弥补身高上的缺点,多少找回那么一点平衡,他这人的内心实际上非常强悍非常坚韧,远不是外表给人的印象那样嘻嘻哈哈、诙谐幽默、吊儿郎当。不了解他的人,往往容易觉得他这个人比较柔弱,比较好说话,其实他的骨头还是非常硬气的,他也是比较有思想有个性的人。他,是一个典型的优秀的军转干部,部队里面好的作风和 惯,他都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并且融化到他的骨髓和血液里面去了。外界盛传,是马开江亲自点将把他要过来的,而他在多个场合也明确地表示,是组织安排他到青云县来的,只是时间上有点巧合而已,其实和马书记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其实他没必要这么强调,但是他总是这样强调,于是无形之中事情便反了过来。
龙书记上任没多久,殷宪伟便被安排到了县政法委任副调研员,正儿八经名副其实地被挂了起来。接替殷宪伟局长职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县交警大队大队长边晓民。提拔边晓民当局长,既没有按照以往的正常的程序让殷宪伟推荐人选,也没有象征性礼节性地征求他本人的意见,甚至连提前让他知道都没让知道谁将要来接他的班。他竟然和单位里的普通民警一样,也是通过内部的公告或者公示才知道调整的具体内容的,一点也没有享受到任何提前了解这次动作的特权。显而易见,这种调整是极不寻常和耐人寻味的,虽然所有的程序说起来都按部就班无可挑剔,但是稍微懂行的人都明白,他已经被彻底地边缘化和外围化了。
除了这次异乎寻常的,也可以说是稀里糊涂的调整之外,更让殷宪伟感到惶恐和不安的是,随着他被调离县公安局长这个重要岗位,市纪委对他的调查工作也紧接着展开了。不过令他感到诧异和不解的是,市纪委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稍微调查了一阵子就没下文了,最后也未能取得什么像样的成果,连他的毫毛都没动一下。因为此事,他除了在一开始调查他的时候害怕和紧张了一段时间,后来慢慢地就不以为然了。他很快就觉得他已然看明白了大的局势和方向,那就是上级有关部门最多就是怀疑他,或者接到过某些外围群众的胡乱举报,不得不对他进行调查,但其实根本就没掌握他违法违纪的过硬证据。当然,具体情况也可能是,他们手头虽然已经有了一部分可以调查和处理他的证据,甚至也打算正儿八经地查处他了,但是多年来他精心编制的庞大关系网在关键时刻还是本能地自动地保护了他,无论明里暗里保护他的人是自愿的还是被形势逼迫的。这次凶多吉少来势不明的诡异调整,以及紧随其后的虎头蛇尾的市纪委调查,虽然已经实实在在地给他敲响了几下警钟,让他对自己这么多年来在青云县的所作所为有了一个相对认真的反省,但并没有在其灵魂深处给他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记。他依然非常骄横且想当然地认为,就算是某些人暂时不喜欢他,甚至想要整他,其实归根到底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因为他早就利用手中的权力把有关的人给喂饱了,那些吃过他上的供和拿过他好处的人,就算是为了保住他们自己,也要想办法去救他、护他、捞他。他承认自己确实感到害怕过,惊心过,但是他觉得在他担惊受怕的日子里,恐怕有人比他还难受,还担心,所以等后来形势好转之后他又开始大大咧咧地满不在乎了。他在分析清楚最基本的形势之后,在确认市纪委的人不能把他怎么样之后,就开始对市纪委和县纪委的人嗤之以鼻了,尤其是对那个新官上任初来乍到的龙业强,他更是明显地看不起这个曾经的军人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当过兵的家伙,说到底能有什么脑子呢?”他曾经在一个比较铁的小圈子里不无鄙夷地说道,其实内心了依然排除不了那种劫后余生的些许震撼,“无非就是刚当上县纪委书记,眼看着自己的祖坟上好不容易冒点青烟了,就一时烧得自己都不知道姓什么了,哼!新官嘛,农村土豹子出身的新官嘛,见过什么大世面?经过什么大风雨?有什么狗出息头?说难听话,关于青云县的人情道理,黑道的或者白道的事,他懂个××呀!我拔根汗毛比他的腰都粗,他拽什么拽?他摇骚什么摇骚?噢,一上来就想着要见成绩,一上来就想着要干一炮大买卖,一上来就要拿我开刀?哼,这未免也太不自量力,太心渴了吧!我殷宪伟就是那么好讹的吗?呸,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以为我不干局长了,没有实权了,就一定要倒台吗?说不定过一阵子我又干更大的官呢,哪个大领导提拔之前不是先找个一般化的位置过渡一下?虚虚实实升升降级,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伟人还三起三落呢……”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49章

边晓民的这次上位虽然初看起来颇有些让外人摸不清头脚,搞不清楚他到底有多硬的后台,但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高明的地方,他采取的办法既原始又卑鄙,既简单又致命,那就是在关键时刻抓住机遇狠狠地在马开江那里轰了他的直接上司殷宪伟一炮。正是他暗地里十分精准的反戈一击,让正打算修理殷宪伟的马开江有了底气,并且很快找到了替换殷宪伟的人选。
马开江在听了边晓民的汇报之后,虽然也不由自主地感觉这位公安局副局长、交警队大队长的人品和做法并不怎么地道,但是也被这厮所谓的勇气和谋略深深地刺激了。他认为边晓民既然敢于这么做,最起码的一条就是,这厮至少看出来了他和殷宪伟之间那种根本就不可调和的矛盾和间隙,并且拿身家性命来做赌注,赌他马开江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对于信任和佩服他的人,对于铁了心要跟他的人,对于认为他就是代表着公正和正义一方的人,对于把他正儿八经地当青云县一把手来对待的人,他马开江至少在表面上不能不接纳他们,不能不有一个主动的鲜明的态度的,无论他在内心深处有多么鄙视这样的人,反感这样的人。
“边晓民和秦光亮其实是一类人,至少是属于同一品种的,”他在边晓民走后,斜躺在办公室的大椅子上暗暗思衬,“只不过边晓民胆子更大,干得更狠,做得更绝而已。要想迅速打开局面,把各方面都弄得比较理顺,好顺顺当当地实现自己的想法,说实话还真离不开这样的家伙。那些窝窝囊囊、不懂变通、没点胆量的人,听话倒是听话,可就是干不出什么大名堂出来,有时候给他们说话都费劲,笨得出奇,这些鸟人遇事就是不能举一反三,就是没有主观能动性,就是不能一点就透、一说就通……”
殷宪伟和边晓民的矛盾根深蒂固且由来已久,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多年来两人明里暗里一直不停地互相较劲撕咬,都找了一帮子人整对方的材料,当然有些是捏造的,有些则事出有因,只不过这里边谁也不曾占到绝对的优势,谁也没把谁真正地弄倒台。殷宪伟对飞扬跋扈、自以为是、蛮横霸道的边晓民一直就看不顺眼,特别是对交警大队总是不按照他的意思把罚没收入的大部门交给局里一事感到极为恼火。殷宪伟是极为强势说一不二的人物,自然容不下和他的性格和作风比较接近的人存在,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他的副职和下属。而对于边晓民来讲,这种令人难以容忍、如鲠在喉、看着就恶心的感觉更是特别强烈。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虽然县公安局的这两个所谓强人都是标准的公虎,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和互不卖乎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工作的开展,制造了很多不必要的紧张气氛,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之间的这种制衡与争斗,也非常巧妙地保证和维护了县公安局的政治生态平衡,避免了殷宪伟完全彻底地独霸一方的趋势和可能。因为是系统内部职位比较高的人,而且多年来已经留意收集了很多确凿的证据,所以边晓民的这次背后痛击可谓又准又狠,一举击垮了殷宪伟经苦心营多年的盔甲和城墙,使得对方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和回旋的余地。除了被干掉得比较突然和迅猛之外,殷宪伟最可怜也最可悲的地方就是,他直到最后被收拾进去都没能确切地知道,到底是谁第一个对他捅的刀子。
市纪委对殷宪伟的调查活动,马开江当然是知道的,他也曾经公开地对这次调查活动表示支持,但是他并没有把他手里掌握的关于殷宪伟违法违纪的证据直接告诉调查组,因为他认为打掉殷宪伟这股势力的最佳时机还没到来,他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这也是调查组最后无功而返的主要原因之一。他并没有等待多久,这个对殷宪伟发动直接攻势的最佳时机就在不经意间飘然而至了,当时的情形和局面甚至比他预期的还要好,他高兴了很长一阵子。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既然鹿墟市纪委的调查结论是殷宪伟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有了这个结论壮胆,殷宪伟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狗改不了吃屎,他改不了低级。他在市纪委调查组走了之后没多久,就独自一人到市委书记吴建设的办公室去反映情况:“市纪委这里也查了,那里也查了,最后也跟我本人见过面了,现在该给我安排工作了吧?”言语间大有胁迫吴建设的意思。吴书记虽然对殷宪伟的冒然来访感到非常恼火,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自己的情绪,而是在对其稍作安抚之后,让其回去等候一下。事后,吴书记亲自安排马开江,要他好好地查一查这个殷宪伟。马开江有了吴书记的直接指示,这才开始安排龙业强对殷宪伟动真格的。他认为,让市纪委的人提前麻痹一下殷宪伟这头狡猾野蛮的老虎,好让其失去一定的警惕性,减少最后真正收网时可能遇到的阻力,也不失为一招妙棋。他当然是有心机的,至少比殷宪伟强,不然怎么当县委书记?
县纪委根据边晓民提供的一条板上钉钉的线索,即县公安局招待所所长褚瑞松曾经给殷宪伟送过2万元现金的事情,把褚瑞松这边的证据先行搞定了,然后紧接着在市纪委的直接支援下,对殷宪伟采取了“双规”措施。因为殷宪伟当时还兼着青云县委常委,所以对其进行直接审查的事情,便由市纪委从田成县抽调过来的袁峰和田建国两人具体负责。又因为市纪委第一次对殷宪伟的调查最后无功而返,他们感觉脸上无光,面子上很不好看,所以这次也是憋足了劲要狠狠地查一下他。
殷宪伟这人毕竟是公安局长出身,反侦查能力还是很强的。他在被带到田成县红阳镇招待所隔离审查后,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机会。招待所有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名叫刘建梅,老家是青云县的。每次她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殷宪伟都会装出一脸的无辜,主动与她拉家常,聊聊天,言语间充满令人同情和可怜的冤屈与悲伤。
“孩子,你是青云人,我也是青云人,我看着你就是个心眼很好的姑娘,”有一天, 殷宪伟这厮瞅准时机,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刘建梅的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苦苦哀求起来,“你不知道啊,我确实是个好官,给老百姓办了很多好事,就是受了坏人的陷害和诬赖,受了小人的排挤和打击,才被硬生生地弄到这里来的。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是被人冤枉的呀,这一点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他们变着法地要害我,要整我,就是因为我平时没有什么私心,不帮着他们干违法乱纪丧尽天良的坏事,没和他们一伙啊!你就发发善心行行好,帮我送封信出去吧,好不好?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吧。你可能还不知道,俺家里的人都还不知道我在哪儿呢,他们连我的死活都不知道啊。好孩子,你想想,他们该有多着急,多绝望啊!我求求你,你是我这辈子的大恩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少不更事年轻幼稚的刘建梅哪里经得起这般哀求,她以为人不伤心不流泪,面前跪着的这个和她的父亲差不多年龄的人,可能真的有冤情也说不定,于是她在提心吊胆中悄悄将殷宪伟托付的信件给寄出了。信件的收信人名叫殷昭珠,是殷宪伟在青云县财政局当副局长的叔叔,也就是水务局会计毛玉珍的亲姐夫,换言之,毛玉珍就是殷昭珠光明正大、假一罚十、保质保量的小姨子。
从刘建梅的嘴里,殷宪伟还成功地打听到了负责审问他的办案人员袁峰的家庭住址。他在随后的信中让殷昭珠火速给袁峰家里送去1万元钱。随后,他将主攻的目标就瞄向了袁峰。他这只“老鼠”向袁峰这只“猫”哭诉,他自己并无半点问题,只因在青云官场受到了“奸佞”的排挤,才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除了装可怜骗取袁峰的同情之外,他还郑重其事地许诺,一旦他挺过了这一关,一定不忘袁峰的大恩大德,他将竭尽所能地回报对方。因为有了金钱的铺垫,不知道这里边曲里拐弯那些道道的袁峰很快就被拉下了水,他先后偷偷帮助接受讯问中的殷宪伟带出了5封信,每次都是他到外面打公用电话,通知殷昭珠来取的信。信中,殷宪伟让殷昭珠翻供,咬定说各派出所所长送给他的钱都已退还了,除了褚瑞松给的那2万没法洗清之外。
也许真是天不藏奸,殷宪伟“双规”中的遥控不仅没能掩盖住其贪污腐化的真相,反而加速了他犯罪事实败露的步伐。由于信中涉及的人名太多,殷宪伟家里的人记不住,便没有将这些信件直接销毁,而是留在了家里的桌子上。后来,专案组确定殷宪伟受贿2万元的事实成立,已经够立案标准了,遂对他采取了刑事拘留措施。当办案人员手持搜查令出现在他家时,那5封串供信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摆在桌子上,真是讽刺至极。
“气数已尽,神仙也救不了他啊,”龙业强在殷宪伟被刑拘之后感叹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等,时候一到,任谁也跑不了,不管是多狡猾的狐狸,还是多凶恶的老虎。”
有了这5封串供信垫底,殷宪伟的案子反而好查了,因为他的案子所牵涉的人和事,在信中都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办案人员只要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即可,根本就不用劳神费力去猜想去验证。令办案人员吃惊的是,其中一封信中竟然还有袁峰家里的电话,以及殷宪伟表示今后一定要感谢他云云。
袁峰,一个穿上西装上衣总显得袖子很长的人,一个半秃了脑袋的人,一个看起来非常聪明的傻瓜,一个总是一副阴风阳气半死不活样子的人,一个因为年龄原因从县团委调到县纪委的人,一个表面上自视甚高但实际上却愚蠢无比的人,一个整天查处别人的人,一个在关键时刻看不清形势的人,就这样顺顺当当毫不费力地被殷宪伟临死前拉进阴沟里当垫背的人去了,确实令人感觉滑稽不堪,十分搞笑。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殷宪伟一案牵扯的人很多,其中主要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为了不至于影响大局,马开江并没有对那些给殷宪伟送钱送物的人大面积地采取什么强硬措施,而是在狠狠地警告他们一番之后,依然选择把他们的饭碗给保留住。抓完殷宪伟之后,公安系统内部紧接着进行了大调整和大换血,所有的派出所长全部调换了地方,就连局机关内部的各个科、室、队等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之间也进行了轮换。除了平级交流和调整之外,很多原来殷宪伟身边的红人都被放到了一些不重要的岗位,而另一帮原来受他排挤和打压的人则通过这次机会得到了某种程度的重用。
殷宪伟一案的另一个重要成果就是,牵扯出了县民政局局长徐繁大肆贪污受贿的事情。为此,马开江指示县审计局,立马调集人马好好地查一查县民政局和镇(街)民政所的经济和账目问题。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50章

13日,依照惯例,县水务局总结表彰大会在水务局大院会议室里隆重而热烈地召开了。会上,县水务局党委书记、局长姜月照作了重要讲话,对2002年水务局的各项工作进行了认真总结,对2003年的有关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同时还对一批先进工作者进行了表彰和奖励。姜局长的表彰和奖励措施主要是精神方面的,充其量也就是发个奖状,用局里的文件通报一下而已。
会开得怎么样并不重要,因为从领导到小兵也就是借机热闹一下而已,并没有谁真把这个总结表彰会当回事。因为干完的活已经干完了,好坏也就那样了,没干的活还没干,是好是坏还说不准,所以无论是总结还是计划,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下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也是这次会议最关键的问题是,中午的伙食一定要安排好,因为大家毕竟都辛苦一年了,都需要好好地犒劳犒劳一下。为了体现这条众望所归且平日里难得取得一致意见的原则,中午就餐就安排在了单位东边的玉满楼饭店。
吃饭的时候,桂卿本来应该和政府院里的人一个房间的,但是却临时被柏为善拉到了另一个房间,转而和“棍子哥”卢建功、长得颇像电视剧《大宅门》里杨九红的顾玉莲、不瘟不火的李宪统、盛闻景的表姐夫陆登峰、嘴壮得和上了化肥一般的纪梅、“彭一箱”彭伟民等人一个屋。本来安排就餐的事该蓝宗原负责的,但是一来因为他不想管这些具体的事,显得掉价,二来他又眼看着柏为善和抢不着似的硬要操持这些事,所以他干脆就不再过问了,由着不怕麻烦的柏为善瞎捣鼓去。
“我说,今年姜局长的讲话慷锵有力、气势磅礴,和放炮一样,”卢建功一边拿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使劲地嚼着,一边嬉皮笑脸地说道,“这就预示着咱水务局今年的各项工作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成绩,迈上更高的台阶。”
“你吃你的呗,”纪梅抽出桌子上的几张餐巾纸,擦干净手上的水还是油什么的,也不知是昨晚留下的还是今天中午弄上的,然后气定神闲地褒贬卢建功道,“操那些闲心干嘛呀?等你哪天当上局长了,你再管这些事吧,现在管,还有点早。”
“哎呦,刚尿完尿回来,是不是?”卢建功死皮赖脸的地说道,“擦那么干净干什么?就着尿骚味吃饭,多香了!”
“我这就把你裤裆里的小棍给你掰断,”纪梅鄙夷而又欢快地说道,脸上有一种公开的舒爽似乎想要炫耀,“你看把你给能的,脖子都不长了,和个乌龟似的,让我看着都难受,你不能买个牵引器撑一撑,或者拉一拉吗?”
“哼,我上边的脖子是不长,”卢建功大着胆子调戏道,“可是我下边的脖子长啊,你两个手都攥不过来,呵呵,要不咱找个机会试试,比划比划,怎么样?”
“我看你离死不远了,就还差那么一小点……”纪梅投其所好地骂道,同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倒是离你很近。”卢建功谝能道。
“滚你的熊吧!”纪梅骂道,便不再离他了。
“小张,小李,”卢建功转而对张桂卿和李宪统道,仿佛和纪梅玩累了,“恁知道咱唐局长怎么调到水务局来的吧?”
“这个,还真不知道呢,”桂卿迎着卢建功淫荡而又热烈的目光笑着答道,他知道对方一定是打算要说点什么的,“我虽然离他很近,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怎么了解。”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宪统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什么也没说,一脸的高深莫测和神秘兮兮,因而那笑容里也就多了几分僵硬和做作。桂卿是看不惯他这一点的,可惜并不想说什么。
“唐局长这个人绝对是个好人,”卢建功回头望了望门口,见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于是就转过脸来兴致勃勃地向大家讲了起来,“可惜呀,他毁就毁在了酒上。头几年柳传书书记刹吃喝风的时候拿他当典型,这个就不用再说了,大家都知道。其实,除了这个事之外,他还有两个事干得也比较鲜亮,比较人才,所以才被破格提拔到了咱水务局——”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顾玉莲瞪大了眼睛,撑圆了涂满口红的大嘴唇,充满天真和童趣地问道。
陆登峰用自己那只和女人一样白嫩修长的右手,不停地捻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意味深长且耐人寻味地支着耳朵听卢建功在众人面前卖弄和吹嘘,同时将外人永远也琢磨不透的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窗外不远处就是一面烂墙,红色的砖头凸凸凹凹豁牙半齿的,连充面子的水泥都没有抹,墙下面毫无疑问地填满了塑料袋、剩饭剩菜、烟头、破鞋、碎布和长了毛的木棍等垃圾,只是他看不见而已,他只能看见他想看见的。
“其实后边这两个事基本上也都是明的了,说出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卢建功呲着大牙缩着短脖子自我安慰道,“有一回孙三好书记上他那里检查工作,那个时候孙书记还是县长呢,中午喝完酒之后,唐礼坤这家伙你说他半熟吧,他竟然用胳膊搂着孙三好的肩膀子说,小孙,好好地干,前途一片大好!我的乖乖,当时把孙三好给气得差点晕过去……”
桂卿听到这里,心说,这个孙三好未免也太矫情了吧,下边的乡镇党委书记喝完酒了,想要和他套套近乎,说了点出格的话,也不至于上纲上线地收拾人家啊。可是后来他又一想,作为乡镇的一把手来讲,喝完酒了这样不分大小,没个尊卑,确实也有点不像话,要是他是县委书记的话,恐怕也未必就有那个肚量能容忍下级和他擅自亲密,硬拿自己不当外人。
“第二回就更有意思了,”卢建功又用筷子夹起好多狗肉送到自己嘴里,仿佛他给大家讲唐礼坤的这些奇闻异事很有功劳,所以理所当然地该多吃些狗肉似的,然后接着道,“那个什么,孙书记的媳妇卜怀云不是在咱县教育局当副局长嘛,有一回唐局长和他媳妇一个桌吃饭,最后肯定也是喝多了,结果他拉着孙书记媳妇的小手对人家说,走,老大姐来,咱一块去开个房去。我的乖乖来,你想,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吗?这家伙,有时候也忒雾症了——”
“他一喝多了,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也难怪。”纪梅插话道,同时若有所思地回忆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一副闷骚无比而又特别渴望贞洁的样子。是不是孙书记和她有什么?或者唐礼坤和她有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这不影响大家这么想。
想想又不犯法,也不犯忌。
“其实吧,当时说完就完了,原本也没什么事的,”卢建功将那一小碟子的狗肉几乎全干掉了,然后又掉过头去夹刚才吃剩下的花生米,他边咯吱咯吱地嚼着花生米边叽里呱啦地说道,“因为人家书记媳妇回家也没把这个事告诉孙三好,孙三好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问题出在哪里呢?问题就出在第二天他醒酒了,一问和他一块喝酒的人,他喝完酒都对书记媳妇说什么过分的话了没有,结果人家把他说的话给他一学,他才知道这回玩笑开大了——”
“要是书记媳妇喊他去开房,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嘛,”陆登峰沉默了半天终于来了这么一句,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他终于深沉不下去了,露出了一截尾巴,“他错就错在,把这么美好这么浪漫的一件事给弄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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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呀!”卢建功用左手一拍大腿,仿佛那个腿就是纪梅的大腿,他日思夜想的,然后大声叹道,“你想睡书记媳妇,和书记媳妇想睡你,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嘛,其中一个是地狱,一个是天堂。你说对吧,梅梅?等你没事了,里里外外都闲下来了,也喊我去开个房呀,这样也不枉咱俩好一场,也不枉我疼你会子。”
他想过纪梅没有?大约是想过的。
“对恁奶奶个腿!”纪梅兴奋异常地骂道,就是要展示一下自己风骚的一面给他看,也是给别人看,她还是很有魅力的,“相让我喊你去开房,也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哈哈……”
“笑话归笑话,咱还是说正经事,”卢建功挨骂不忘讲故事,倒也有点做人的原则,“等唐礼坤知道自己喝醉酒之后又胡说八道了,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也回过味来了了,所以他赶紧又去孙书记的办公室,专门找他赔礼道歉去——”
“他这才是没事找事呢,惹到蛋根上了吧。”纪梅幸灾乐祸喜气洋洋地说道。这是她该享受的。
“所以说,你调戏完就完了,反正都是酒后的话,你说你赔什么礼道什么歉啊,真是的!”卢建功颇为可惜地叹道,叹得颇为起劲,很有力度和深度,“人家书记媳妇,什么样的场没经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要是她连这点屁事,这两句小骚巴话都承受不了,那还怎么能当书记的媳妇啊?”
“老卢,你小心点,”顾玉莲半真半假地警告道,也不怕海西人念叨谁谁就会来的邪乎事出现,“一会唐局长过来你算账,他要是挠着你了,可是不轻的。”
“哎呦,多大的事啊,”卢建功不以为道,摇骚就要摇骚到底,不能半途而废,“我又不是吓大的,再说了,他干的这几个好事,全县谁不知道啊?大伙都快拿这个当书唱了。我现在也是给小青年们上上课,教育教育他们。是吧,小张,还有小李?”
“小张”和“小李”赶紧笑笑,以示回应。
热菜半天不上,一旦开始上了就上个不停,像个呕吐起来没完没了的孕妇似的,那菜很快就摆满桌子了。卢建功喝了几口小酒之后,又开始谈论起县委书记马开江了。
“马开江呀马开江,”他像东施吟诗一样费力地摇晃着那颗略显肥壮的大脑袋,嘴里像吃了一把钢镚一样嘟囔道,“这马要是脱开了缰绳,恁说那还了得啊,那还不得满世界撒着欢地跑啊?所以说,你看这个大领导的名字都很有讲究,不是随便起的,天生都带着点器宇不凡的意思,嗯,嗯。你像孙三好,三好学生嘛,肯定是德智体全面发展,好得不得了……还有甄怀民,真怀民嘛,怀里真正地揣着人民,想着人民——”
“他都进去了个茄子,”陆登峰这个自以为闷骚得够可以的货色借机日囊卢建功道,“你这里还真怀民呢,你举例子也举个恰当的,别把反面教材也拿来当例子啊。”
“进去怎么了?”卢建功依然嘴硬得和钢刀一样,属于典型的重伤不下火线,轻伤不用包扎,“人家就算进去了也比咱管,比咱强,比咱能。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至少人家干过县长,咱不是××官都没当过吗?”
“呦,你还想当官,给你官你会当吗?”纪梅讽刺道。
“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卢建功把短脖子一挺,斜楞着脑袋回击道,“第一,我根本就不想当官,我要是想当官早就提拔了;第二,这当官有什么难的?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连苏庆丰那样的二货都能提拔去当乡镇副书记,我作为他的老前辈,难道各方面能力还不如他吗?他干的那些活,有一样算一样,哪个不是我撂下的?哪个不是我干腻歪的?”
“呦,越说你能,你越喘了是吧?”纪梅冷笑道,冷得嘴里都能当冰箱用了,糖水进去都能变成糖块,“你现在职称没弄上职称,副科没弄上副科,你有什么好拽的?我看你也就是嘴硬罢了,煮熟的鸭子,我呸。”
“我不光嘴硬,我身上还有更硬的地方呢,”卢建功没有绕过纪梅,他似乎就等着这个机会了,多年打打闹闹惯了,“等回头我硬给你看看,到底怎么样,是不是比郑进强多了?”
“你还舔着脸给人家郑进比,”陆登峰接口逞能道,贼心不死,本性不改,“人家郑进是正着进,你最多也就是斜着进,或者是从后边进,根本就不是什么正路,哈哈……”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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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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