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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清平》 by Fishh (现代架空 HE)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38.


张起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这样的小镇里,同旁人围了杯盏,一起饮酒共月。

不,眼前的应该不算是旁人。心情极佳的人又斟了一盏,抚着小盅不由淡笑。

白天打扫时,张起灵和吴邪在梁上寻得了那坛束之高阁的酒。吴邪细看了酒坛便知那是婆婆自己酿的黄酒。但他对此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应该是婆婆备下为自己祈福用的。

张起灵见吴邪无意提及,便不曾多问,但对各地风俗都略知一二的他已然猜到了七八分。这酒应该是听了算命先生的指点,备下积福用的。他听胖子提过,吴邪是被收养的,老人家待他很好。

丙寅年,谷雨。既然与吴邪有关,这个丙寅年必是出不了最近的一个甲子。张起灵推了推年份,最近的一个丙寅是1986年,现在是2003年,吴邪看起来也就是十七八的模样。而祈福的用时多与生辰相关,由此想来,吴邪的生日应该不出谷雨前后。

张起灵猜得基本符合实情。当年,吴邪的婆婆在临镇市集上置货时捡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吴邪,当时他的裹被里除了一块刻有名字和生辰的长命锁再无他物。婆婆留在镇上寻了几日仍不见孩子父母,才将乖巧的小吴邪抱回了家。

虽是捡到的孩子,但也不能有丝毫亏待,当年生活小镇上的人都有着这样朴实敦厚的观念。在确定要将吴邪留下后,婆婆按照镇上的习俗,找了一位远近闻名的先生给他算了一卦,以保平安。那先生说这孩子虽无大福,却也再无甚大灾,只须备下黄酒一坛,留待成年时饮下即可祛煞葆福。只是后来婆婆走得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交代,酒的事情自然也未及向吴邪提起。吴邪也只知道自己有块长命锁收在柜底。

由于不知内情,一并打扫堂屋的两人对酒的用途各自都有些揣测,然而思前想后却又都觉得,即便别有深意,这坛酒若在此时用于庆祝,也不怕有什么不妥。

吴邪心想既是迟早要喝,倒不如同小哥一起,这样的时机在他心里已经是顶好的了。张起灵则对这些讲究并不在意,也只觉是眼前这个人,这是最重要的。两人于是也就都没有多言,把酒暂收起后便继续忙起了扫除。

待屋子收拾得差不多时,晚饭时间已经临近。胖子再次高扬着自备的扩音喇叭前来拍门板:「天真接驾!胖爷来给你们送光明了!嘿我说,这门怎么还锁上了,您二位在里面嘛呢?」

吴邪听着门外胖子的嚎叫才想起来自己之前顺手把门锁了,于是拿着手里刚洗净的抹布就迎了出来,麻利地开锁放人进门,顺便堵上丫毫无遮拦的嘴。

虽然吴邪的动作行云流水,但他暂时仍旧没有多话的心情。看着安安静静没有像往常一样同自己拌嘴的吴邪,胖子丢下抹布不由有些诧异:「怎么了这是?丢魂儿了?快,笑一个给胖爷看看。」

吴邪闻言抬头咧嘴。

「这笑的,比哭还难看。」胖子扶额。

「刚才我跟小哥商量了下,晚上还是在我这儿吃吧,清静些,请你喝酒。」吴邪边说边白了胖子一眼。

听吴邪说起晚饭,胖子这才想起自己买完灯管后绕到西边码头上买来的河鲜,赶忙将手里拎着的袋子献宝一样地交到了吴邪手里:「嘿,差点忘了这茬儿,老赵家的新货,都是起网现捞的,比那些圈起来养的要鲜肥得多。」

吴邪敞开袋子口低头瞧了眼,整整一口袋鲜活的河蟹。

「我琢磨着晚上铺子里人多客杂,还是在你这儿吃好。没成想,想一块儿去了。你院子里静便,咱哥仨吹个小风喝个小酒,跑火车都跑得舒心。」胖子边说边乐呵。

吴邪抬头看了眼堂屋里正将桌椅搬回原地的张起灵,心说正好。说来也巧,这人来的正是好时候,年内佳绝的那些美味,他都能一一尝到。

真是有福之人。吴大厨边这样想着,边拎着手里的袋子走向堂屋,同时在心里大致计划了下晚上的菜谱。胖子则在一旁絮叨着跟了进来,看到屋内静静看着两人的张起灵后打了个哈哈便不再多话。

吴邪简略地分了下工,三人便开始分头行动。他谢绝了胖子帮厨的好意,表示今晚餐桌上的一切都要亲自打点,说完就拎起一兜还在吐着泡沫的河蟹钻进厨房插上了门闩。

胖子追到厨房门口,见状也只好摊摊手,表示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回头时他看到一直默不作声跟着两人身后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求知欲的张师兄,不由打了个寒颤。

吴邪在厨房忙活的这段时间里,张起灵跟胖子将扫除后的房间大致归整了一下,接着将新买来的节能灯安在了已经清扫干净的横梁上。这之后,再无正事可做的两人在堂屋的椅子上相对而坐,就天真无邪同志不得不八的几项细则深入交换了意见。只是在胖子眼中,这与其说是交换意见,不如说是张起灵单方面榨取信息。

此时,专心致志研究美味的吴大厨并不知作为资深娘家人的胖子已经转身投向张师兄的阵营,成为了自己「阶级敌人」的同盟。所谓「阶级敌人」,王月半同志表示,还不就是谁压倒谁那回事儿。

厨房的灶台前,不知隔壁某人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的吴邪正认认真真地调配着佐料,并不能想到自己正在筹备的这些美味喂的其实是白眼狼。

他将一大兜新鲜的河蟹洗净后一锅煮了,然后从中挑出几只膏肥肉嫩的蟹子,取了香滑的脂膏,准备做货真价实的蟹黄包。现下市面上的蟹黄包多是用其他廉价材料混搭而成的,面对眼前兜篓里的鲜货,吴邪想追求原汁原味的经典美味。至于其余的螃蟹,则可以配着用姜丝温过的酒,对了明月朗空,边喝边剥。


夜幕降临的时候,原地待命的两人在小院的墙围里挂上了两盏暖色的旧式壁灯,院子另一端庆贺的筵席也即将齐备。

胖子对吴邪手下的工夫有谱,看了看时辰便喊了张起灵在擦得光亮的八仙桌旁坐定,不一会儿果然见吴邪左手端着最后一例汤,右手揽着酒坛正待入席。

满桌菜肴香气四溢,张起灵却无暇像胖子那样低头顾及——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月光下那人嘴角轻浅的弧度。

吴邪正迈着步子,在月华下向自己走来。

浮着光一般的轮廓映入了张起灵的心底。那一瞬间,内心深处无所皈依的惶惑被眼前的流光驱散。

张起灵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直到他在自己身旁落座。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39.


夜幕下,小院里的三人正围坐庭前,共看月华星辉。

未曾能预料,置身于与自己性情迥异的两人之间,酒桌上的气氛竟分外融洽。似乎莫名总能被这两人营造出的轻松氛围所感染。张起灵扶着小盅,看着眼前相处融洽、不时你来我往的两人,心中朗然。于是渐渐在胖子向自己抛话题的时候,也会应上几句。

吴邪在张起灵说话时从不插话,总是安静而细致地听着,希望能够从那些不多的言语中获悉并记下更多有关他的事。

酒过三巡,陈年的酒香伴了鲜美的蟹膏滋味随着和缓的夜风溢满了庭院。再抬头看向半空几近盈满的银月和墙头露出的已染了淡金色的几丛桂枝,让人不由疑心今夜已是中秋。

如水般微凉的夜中,月色将小院中的一切映衬得分外柔和,目光所及皆是惬意,让人只觉便是当年豪气干云举酒共饮的桃园三结义,也不见得会比眼下的这桌酒席更为引人神往。当然,如果哥儿仨中的这位状似“张飞”的兄弟的举止没有如此不羁的话,眼前的场景应该会更加和谐怡人一些。

酒桌朝着院墙的一角上,胖子正叼着一只蟹黄包,左手酒碗,右手筷子,一边坚持不懈地往肚子塞美味,一边含混不清地向吴邪问道:「我嗦天真,这天儿见冷了,你那儿被子褥子够不够用?别再冻着人家小锅——」

吴邪此时已略有些酒意上头,说话不由也冲了几分,将手臂撑在八仙桌上,转头看着已经持续进食了大半个钟头的胖子,噎他道:「我今年套了些新的,富余了好几套,要不匀你几床?」

「不用不用,我就问问。」胖子赶忙将食物吞下,「我这不也是怕你准备不足招待不周,帮你参谋参谋嘛。」

吴邪扫了他一眼,懒懒地不再答话。张起灵看着眼前神态不再拘束的人,心下淡笑。

三人已天南海北地侃了一晚,此时虽已言语无多,却同生出一种不枉此生的感慨。人生苦短,能遇见个彼此“说得上话”的人,着实不易。

古人常许,三两好友,满上一壶茶或酒,围着小案随意坐了,信手小酌,想到哪里,便谈到哪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却句句都进得去耳,字字都入得了心。没有别的,就是想着跟对方说说话。没有别的,就冲对方这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张起灵垂眸浅酌,嘴角终于微扬。蓦地就想,一路淡淡远远,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吴邪心中片刻间也曾这样想过,然而转念间,却不自觉想到了更多。他默然低下头,同样盯着眼前的酒杯。

三人又各自斟酌了几番,从不饮酒且明显酒力不济的吴邪已经有些醺然。喝到最后,更是皱着眉起身拎过酒坛直接灌了起来。

张起灵和不明就里的胖子对望一眼,胖子起身扶住他,试着阻了一阵,见实在拗不过也就作罢。反正坛里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两人并不担心吴邪会喝得过多。胖子只是觉得整日笑着的小老板忽然间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颇令人有些心疼的。

一场筵席下来的酣畅淋漓此刻踪影全无,张起灵的眸光也随着心事渐重的人缓缓黯了下去。

干掉坛中的最后一滴酒后,吴邪晃了晃空酒坛,左摇右摆确认再三,才乖乖伏在桌上闭起眼不再折腾。

张起灵注视了一会儿,觉察夜风渐寒后,默不作声地搀起衣衫有些单薄的吴邪,丢下桌旁的胖子往屋里返去。

一向识相的王月半同志在旁观了某人的深情凝望过后,在院子里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了一会儿,捎带着替天真吴邪同志默哀了几分钟,然后草草收拾了下桌上狼藉的杯盘,逃也似的回了自家宅院。

当然,离开之前他当然不会忘记掩好院门这件事。


进到里屋后,张起灵启了灯,将吴邪扶到床上安置好,然后将热水壶坐上炉子,才又坐回了床边。

灯光中,他挨着床沿坐下,轻轻用袖口替吴邪拭了拭汗。眉目柔和的少年胸前微微起伏着,好看的眉头正紧蹙着,不知梦中见到了些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大概能够知道,吴邪想借酒忘掉些什么。回忆着酒坛子上的封纸,不由暗叹原来净朗如他,也会执迷。

张起灵一直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机灵的小老板的了解其实相当有限。对方之前呈现的一切,都是最无关痛痒的那些。而没有被呈现出来的那些,若要得以知悉触碰,不知还需多长时间。想到这里,张起灵不禁有些出神。

在张起灵沉思的工夫里,睡梦中的吴邪已渐渐安定了下来。深嵌的眉痕已经舒展了许多,因饮酒而略有些发烫的额角也不再汗涔涔的。

张起灵低头继续看向和缓下来的吴邪,目光久不能移开。

眼前的人并不是一眼看去会令人惊艳的类型。但没由来的,就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足。许是因了这份温和清明的宁静。张起灵想,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吴邪。

那个一直用着自己的那颗心的年轻人。毫不造作的贴近,所做的一切都让人心生暖意。张起灵忽然想就这样一直这样守着眼前的人,什么都不必再多想,什么都不必再去想——他就是他,其余的都不重要。

古香古色的房间内,时光似乎流淌得比寻常都要缓慢。周身空气中弥散着的,都是对方的气息。

张起灵凝神看着床榻上沉沉入梦的人,忽然想吻一吻他微微抿起的唇角。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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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里,吴邪的睫毛投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

张起灵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心想原来他安静不笑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眼下吴邪仿佛整个人都浸在沉寂中,任谁都不能唤醒。而上次在河岸边,他明明连睡去时都是带着笑意的。似乎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皱眉。

张起灵又向吴邪身侧挪了几分。尽管知道这样做有些唐突,但他觉得吴邪应该会允许。小老板看向他时眼神中透出的光芒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今晚月色分外柔和,也许这个念头在院子里时就已经浮现了。他将吴邪的手指拢在手心,试着俯身。

低头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吴邪身上。沉影下方,少年的呼吸依旧平缓。

张起灵屏气凝神。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自己的勇气可以持续多久,还够不够支撑他完成这一切,也许——

「——」

不需要也许了。水壶烧开的声音替他提前结束了眼前的一切。张起灵从床畔起身,确认吴邪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暗自舒了一口气。

又停顿了片刻,他转身将炉子上的沸水取下,端过盛着凉水的水盆将热水倒了半壶进去,抬手把毛巾浸了进去。热水沁入手心,张起灵不由叹了口气。之前扶吴邪进屋时,他就怕他睡着不舒坦,想先替他擦洗一下,但热水之前做饭时已经用尽了,只好现烧。否则这时也不会被打断。
大概还是不到时候。
将已经用热水浸透的毛巾拧干,他重新坐回了吴邪身旁。看着眼前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张起灵不禁有些犯愁。虽说自己一个人生活什么都会打理,可照顾人的事却是头一遭,一时难免有些没有头绪。

拿着毛巾在心里比划了半天,张起灵才谨慎地替吴邪拭起额角的汗来。说是擦拭,实际上却是用毛巾一点点地蘸,只怕手底下力道重了会扰了对方的睡意。

因着饮酒的缘故,吴邪身上出了几分薄汗。灯光下,白净的颈上微微渗着细碎的光泽。张起灵不由停下来,定了定心神,才继续动作起来。

睡梦中的人仿佛是感受到了温热的触感,往张起灵这边靠了靠,同时无意识地用手臂扶了下肩膀,似是想要抵挡夜间的凉意。张起灵放下手中的毛巾,拉过床上铺叠整齐的锦面薄被,盖在吴邪身上。他已经替吴邪擦过了出汗较多易着凉的额前和颈后,至于其余地方,暂时不能继续下去。他只能继续守着他。

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又微微拧了眉,在被子里蜷起身子,一副不愿醒来的模样。张起灵想起他捧起酒坛时的神情。世间当真那么苦,苦到连这个人都无法释怀。

他看着吴邪的睡颜,阖眼凝思了片刻,再次俯了身过去。

夜色里,小院墙壁上的灯影似乎有一瞬间的晃动。

温润软糯的唇间,略带了些酒韵。明明该是醇香,却凭白品出了一丝涩意。

大概现在吴邪的心里也是苦的。张起灵闭着眼细细吮吻。

然而无论是什么滋味,他都想分享。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41.




空落的小院里,灯影摇曳。张起灵站在堂屋的阶前,夜风涌动着拂过发梢。


灯影杂星光。望着眼前时而如水般凝盈,时而又随星光浮动的夜色,张起灵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句子。然而倏忽间又觉得,或许是“灯影燃星光”。在自己心中,分明是此刻院落中的壁灯点燃了星辰,映出了璀璨的夜。


漫天耀动的星芒,一如吴邪眼角闪烁的泪光。张起灵阖眸回忆。那天也是这样站在夜幕下,迎着夜的凉意念着屋里的人。


那晚自己在院墙外独守,而院子里天真的小老板并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张起灵眼力极好。每次出去写生,他绘的远山空景都比旁人细致几分。老头子总夸他观察得细致入微,称他的画作毫发毕现。那晚门内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形遮住了本应从院子里投出的那部分灯光,而巷口的张起灵透过不到两指宽的木门缝隙辨得分明。


同样被他看在眼里的还有吴邪侧脸的泪痕。淡染的灯辉在夜色中将光泽不断放大,透过晶莹的水光,似乎能够看到少年那颗剔透的心。


那一刻张起灵终于获悉。


他是知道他的——这个认知触动了他。


静默良久,直至月轮西归,张起灵才终于动了身形。


转身的一刻,他笑了起来。


那之后的事情都十分顺利,张起灵跟着吴邪将行李搬进了小院。


原本张起灵以为,他们只须追随时光的步调,一切就都会在平平静静中顺理成章。直到今晚他再次看见吴邪隐忍的神情。他吻住他,却看到一直以来以温和示人的少年不知何故在梦中落了泪。究竟看到了什么,会让如斯恬淡的人在睡梦中都无法释怀。


张起灵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有些事情自己看不到,并不代表就不存在。吴邪不愿以脆弱示人,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可以放任他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舐伤。明朗的少年也许学会了隐藏,却并不一定拥有化解一切的能力。诚然时光是良药,但不可否认,它同样可以将沉疴酿成猛毒。


如果是暂忘,就终有醒来的一天。忘得越久,清醒后就越痛。然而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不知从何下手的庸医。虽然这“脉”切不到十成十得准,但足以将吴邪带回正轨。并且最重要的是——他有资格。


想到这里,张起灵深吸了一口气。


院墙外,月光正好。习习夜风中,忽有瓦片被踩动的细碎声响从不远处的门楼附近传来。张起灵在灯影下抬眼,看到半截尾巴消失在院墙上。


看来,小院的常客今晚又吃不到宵夜了。




//*预备备,精分~*//


第二天一大早,某位狼血沸腾的同志就拎着一只已经拾掇好内里且秃噜得干干净净的母鸡前来看热闹了。


关于胖子的行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从小看到大的宝贝闺女//*划掉*//自家兄弟昨晚终于出阁//*划掉*//有进展了,新婚后的头天早上总得有个体己人来表示一下亲切慰问不是。作为娘家人,这个担子非他王月半莫属,自然他本意也是万死莫辞。


这句话翻译成普适版的人话就是,作为中国好同乡,一生好兄弟,您二位同居的这出好戏码,我王月半必须得利用身份之便,自备瓜果汽水在第一时间占据前排最佳位置进行热烈围观。


一大早酒还没有完全醒利索的吴小贩站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听完胖子不着边际的说辞后,歪着头在心里默默解译了一会儿,然后啐了胖子和他手里的母鸡一脸。


——你丫的,大清早跑来八个卦还敢称万死莫辞。吴邪不由睨了胖子一眼。昨晚自己喝酒喝得有点多,喉咙这会儿还有些不舒服,不怎么想开口,于是便拿了眼神剜他。


这场面落到一直试图寻觅奸情味道的胖子眼里就成了某种引人深思的现象。于是,向来上纲上线的王月半同志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后,果断透过现象看破本质——啧,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天真昨晚一定是叫得太厉害了。


这样想着,王月半同志遂用辩证批判的目光审视起正在一旁井边打水的张起灵。


这小哥面上看着这么安静,一副书生模样,没想到体力这么好,「私下里」这么放得开。小天真算是有「福」了,只不过恐怕要「享受」得辛苦点了。胖子边发散着思维(YY)边嘿嘿直笑,笑得出神时手里的鸡脖子都跟着乱晃悠。


由于月半同志在自己身旁笑得太过猥琐,正直朴实的天真同志实在看不下去,终于一胳膊肘子捅了过去,小声地道:「你丫一大清早的怎么就这个德行?到底有没有正事!」


「还不是为天真你开心嘛,」胖子拎起手里的老母鸡,得意地在吴邪眼前晃了晃,「今天给你好好补补。」


「为什么要给我补?」心思纯净的吴小贩摸不着头脑。


「天真你就别明知故问了。」胖子继续乐,一高兴把自己这些年学过的成语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你小子这是欲盖弥彰知道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吴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得了吧,你们俩要是没什么,我王字倒过来写。」王胖子又扫了眼正拎着水桶从院子里往厨房走的张起灵,然后转过脸来盯住吴邪,眼睛一眨也不眨,恨不能即刻看出点儿什么不利于社会和谐的蛛丝马迹来,以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性。


吴邪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着,心说胖子这是抽的哪门子风,平时打趣也都是点到为止,今儿个怎么就一直不肯放过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题了?——他和小哥昨晚确实没什么啊。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42.




由于胖子一大清早就跑来自觉主动地提供了食材,三人决定中午吃蘑菇粉丝炖小鸡。不过鉴于胖子只捎来了一只鸡,因此来写生的同学们今日就没有口福共享美味了。


但宅心仁厚的吴大厨已经另外想好了,过两天逢集的时候去集市上多买几只肥美的草鸡回来,到时再给同学们好好打打牙祭。还要做桂花糖藕,对,这两日已经可以闻见淡淡的桂花香气了。不知道小哥会不会喜欢吃。吴邪在灶前托着腮边搅着手里的汤锅边设想着。


念起这茬,他又想起一起吃了这几顿饭后,张起灵在口味上的偏好自己愣是一点也没能瞧出来,不由心说是自己观察能力弱了,还是这人真就对所有的食物都没什么喜恶?不过细想也是,那么淡寡的一个人,自己瞧不出什么也正常。


对方的心思,自己虽猜不透,却仍然被这人周身的那种感觉所吸引。纵然自己说不出个大概,但吴邪隐约觉得自己其实是能够明白他的。


不由就忆起昨晚的梦境。梦里小哥似乎也是站在岸边,背对尘世,形单影只。莫名的熟悉感隐约渗透。捂着心口时意识到,过往的那些日子里,自己也曾无数次这样立在河岸。


他于是上前唤他,张起灵转过身看着他。河岸的水声中他看到对方明镜般的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心下有个声音不断敦促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默默在一旁抬了头陪他看天——天心月正圆。


只是在岸边的空地上远远观望,却莫名想要掉泪。光影朦胧时抬头,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空剩岸旁的自己和无休的川流。


又不见了。脑海中似乎只有这一个念头。


夜色姣好,空气却仿佛都要凝结。吴邪独自又在岸边停了一会,直至感到凉意袭人才晃着步子回到院子。


进门却看到小院里张灯结彩,红烛满堂,极为热闹。立刻定睛看了看,发现竟是婆婆在张罗着给自己娶媳妇儿。他四顾茫然,却被人在胸前安戴上了喜庆的红花系带。左邻右舍都围在堂前闹囍,心下蓦地烦起来,于是再三抗拒,却被人压着拜了堂。


礼成之后众人将尚未见面的两人塞入洞房,吵嚷着要喝交杯酒。吴邪拗不过众人,随手从托盘上将合卺杯端过就准备往自己嘴里灌。无奈众人又不允,他只得乖乖等着与新娘子配合。


可这事情说来也怪,闹了这半天也没人来撺掇着讨个口彩,更没人递个秤杆让自己挑盖头。眼看着要喝交杯酒了吧,众人又都围在眼皮子底下不肯散去。


吴邪心里既感莫名其妙又颇为尴尬。他低着头去瞄与自己相对的人,眼前的新娘子十分高挑,顶着喜帕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高些。吴邪皱皱眉,觉得两人离得太近想要往后退些,一不小心被人挤得乱了步子,更洒了杯中的酒。


酒滴散散落落沾在新娘子的霞帔下摆上,醇香在周身弥散开来。他下意识地俯身下去替对方拂拭,起身时却影影绰绰地看到了红盖头下那人白皙如削的下颌,顿时心下一惊,随即醒了过来。


醒时吴邪独自躺在床榻上,窗外已天光大亮。


现下回忆起自己那份不可多说的心思,心下不由叹息。其实方才听完胖子的打趣,他在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虽然两人暂时还没有什么,但自己的梦却着实令人尴尬。目前为止,两人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自己昨晚的梦无疑有些过界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比梦见“新娘”是二丫之类的人要好得多。吴邪脑补了下自己跟隔壁街上的二丫拜堂的场景,不禁一阵恶寒。当年孩子们偶尔缺人了带着他扮个家家酒是没觉得什么,但明白事理后就全然不是那个滋味了。


果然小时候的事就只能是小时候的事啊。吴小贩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到脑后,眼下还是先认真研究怎么跟小哥更加融洽地相处吧。


说起来,这家伙跟个闷油瓶子一样,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打通这关节呢。或许再靠近一点会更好?只是要怎么做才不会唐突。吴邪心下不由郁结。


吴大厨这厢正走神犯愁,那头犯了饿劲儿的胖子就找上了门:「我说天真,这么半天了,你这汤还没炖好?胖爷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


「你丫灯换好了吗就在这叫唤?」被扰了思路的人明显有些恼火。


「哟嗬,天真今天果然脾气不小啊。」胖子嘿嘿一笑,「仗着有人给你撑腰了不是?还是身上正不舒服不愿意做饭啊?好说好说,兄弟都能理解,不行就放着我来。」


摆弄着汤勺的吴大厨翻了八卦后劲还未完全消褪的胖子一眼:「有完没完?」


「没完——」胖子凑过来,「天真,说老实话,你们俩到底怎么样了。」


吴邪知道胖子这次是在说正经的,停下手中的东西,也认真起来对他道:「我还没跟他说。」


月半同志差点一个趔趄:「连说都没说?」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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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不容易。」吴邪从灶旁的水缸里舀起一瓢水。


再小的镇子,也还是个镇。尘世间的事哪有那么轻巧。人扎堆的地方事情从来只多不少。


心底之事就更甚。之前没来得及意识到的、被压制住的事情在昨晚全部被以无法抗拒的方式呈现。闭上眼,脑海中依然随时都能够浮现出那些意味隐约的画面。


对于昔年的刻骨思念。笑意未曾抵达眼底的旁观。始终隔着一层的触碰。而今不被祝福也不可能称心如意的携手同行。


或许,还有别的。但他不能再想。


「一直替我宽心,辛苦你了。」吴邪用手背抹了下嘴边的水渍。不过他更感激胖子没想过阻拦自己,这太不容易。


如今同对方一起背离此岸的决心已不可更改,他甚至无法确定质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但胖子却比他更通透。


「我知道你从来错不了。」胖子难得一脸正色,「老人常说,盈虚有数。你熬了那么多年,我总觉得是时候了。再者路是你的,旁人换了谁也做不得主。」不过个中滋味无论如何也要一并吞下。


「没什么可后悔的。」吴邪神色淡淡的,「什么都不做,这地界呆下去也没意思。」


「好样的,胖爷果然没看错人。」胖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去把这窗户纸捅了?用不用回头给你卜个良辰吉时,保你一击得手!」


「不劳您费心了,就今晚吧。」吴邪笑笑,「不过说实话,就你今儿这口气,跟巷尾的算命刘都有一拼了。」


「那得多谢老刘头相让了。」胖子抱拳道。


两人在蒸腾的汤锅前相视一笑。




两位大厨在厨房烧菜说话的工夫里,张起灵正一个人坐在堂外垂头看手机。


之前三人一起在院子里开宴时张起灵将手机搁在了屋里,夜里又忙着照顾吴邪,这会儿坐下来才看到老头子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张起灵想了想,拨了回去。「嘟」了几声后,老头子火急火燎的声音从话筒对面传了过来:「你小子之前死哪儿去了,终于活过来了?」


「之前没听到。」张起灵顿了顿,「给你打占线。」


「得,反正暂时也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好好呆着吧。」老头子叹了口气,「净给我先斩后奏,好不容易拽你来帮下忙,结果还是说跑就跑了,一个两个都不给我省心……算了,明天我先带队回了,回去还得跟那帮混账的家伙掰扯掰扯。」


张起灵闻言皱眉:「不顺利?」


老头子知道他惦记什么:「也不关你什么事,主要还是冲我。老子离退休还好几年呢,这就惦记上我这位子了。」说着似乎想了下,又补了句,「放心,看我回去收拾那帮孙子。」


张起灵默了半晌,最终只道:「按时吃饭。」对方一忙起来三餐作息就不正常,身体各项指标又都不靠谱,他不太放心。


「放心吧,真要有事会告诉你的。」老头子似乎笑了一声,「我先挂了。」


话音刚落,就是一片忙音。


张起灵顿了一会,才将停在耳畔的手机放了下来。尽管老头子刻意将语调提了提,但他口气中那份遮掩不住的乏累张起灵还是一丝不漏地捕捉到了。


忽然就有些担心那个看起来老没正形的家伙。虽然外表张扬的导师平日里很是不拘小节,但张起灵知道他是内心很细致的人。


张起灵还记得当时老头子在看到两人见面不久后自己提交的那幅泼墨,想了很久才吐出四个字:水云初静。


听起来是极妙的评价。但老头子又说,还不是最适合你的。你那静的味道不对,真正的静中是蕴着动的,而非是收势。你这个年纪,不该太过收持。


他听完沉默。之前对自己的状态一直辨不清,如今却被一语道破了天机,一时之间难以表达心间的波澜与感激,惟有静默。


「自己多把握,也许不用太久就有机会更进一步。只是不一定是以你设想的方式。」


「千里快哉风。」张起灵记得他这样说,「我等你这样的作品。」


而当时自己只是以为,静久了,偶尔起点波澜也是好的。所以来到这里,看到那个人,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样。


如今自己终于参透了这句话。


千里快哉风。老头子的心胸当真辽阔,他更觉自己还有太多要学。然而可惜,豁达如导师也终要为俗务所累,已入暮年却仍诸事缠身。


关于派系之争张起灵一向只是听闻,并不过问。但今次不可能袖手旁观了。他想了想,从手机中翻找出一个号码,刚要拨过去,却看到吴邪跟胖子端了汤碗羹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张起灵于是将手中的电话放下,前去帮忙。


午饭除蘑菇炖鸡外,吴邪还做了烧鱼、熘肝尖和凉拌青笋,后几样主要是做给同学们的。之前吴邪将从码头买来的江团在盆里留养了几条,碰巧今天懒得再出去买置办鲜货,这些养了几日的鱼就派上了用场。


三人在院子里将桌椅摆开,菜碟子在桌上排成阵,热气腾腾地开吃。


吴邪给胖子添了一勺汤,又给张起灵夹了一筷子菜,在自己扒了几口米饭后忽然想起了一茬:「小哥,你的行李昨晚都归置好了么?」


张起灵从碗里抬起头,「大略收拾了下。」


「你放卧室衣橱里了?」吴邪神情似乎有些不安,「装不装得下,别的抽屉里也放了么?」


「都装下了。」张起灵回忆了下自己收拾时的情形,确定道:「我没带多少行李。」


「唔…」吴邪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继续开扒脸前的饭。半晌,忽然被呛到了似的猛力咳嗽了起来。


「哎哟喂,小天真你悠着点,你再呛出个好歹来。」胖子放下碗筷,腾出手替吴邪拍了拍背。


张起灵也从饭桌对面投来了略带询问的关切目光。


「咳咳,没事了…刚才吃得有点急……」吴邪顺了会儿气,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微笑,心里却在叫苦不迭。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放在床头抽屉里的镇纸暂时应该没被发现,可衣橱里堆在角落的小鸡内裤铁定是暴露了。


千算万算,漏了一算。明明知道人要住进来了,自己怎么就不记得提前收拾妥当呢。


吴小贩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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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用过午饭后,三人分头各自忙碌。


张起灵前往主街的一条颇有特色的支巷画每日的习作,胖子回了自家铺子忙生意,吴邪则继续在铺子旁向一众师生派盒饭。之前张起灵将队伍的归期告诉了他,考虑到这群有趣的学生们明天就要返城了,吴邪给每个人都多盛了一些。


写生的众人对温和的小老板印象一直很好,对他精致味美且量足的饭菜印象尤其好,不少姑娘都想在离开前给吴邪来幅速写,吴小贩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装着事,只道家里还有活要做,一一婉拒了。


将最后一份盒饭发完,吴小贩收拾好家伙什儿,待人散去后将东西往胖子门口一放,转身进了铺子。


豆花铺子里还有几桌客人在进餐,胖子在后厨忙着炒菜,吴邪就自己拎了壶茶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抬手倒完茶,吴小贩端起茶碗就开始止不住地琢磨今晚这番大事自己究竟要怎么干成。虽然之前心思安静时已经拿了主意,可是这一会儿工夫就又动摇了——连个小鸡内裤都能让他面对张起灵尴尬半天,吴邪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这可是人生头一遭,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又不合伦常,说不担心更是不可能。这么看来之前的法子恐怕是不足的,还得再想个好辙。


难啊。吴邪暗自叹息。


胖子将最后一道菜从后厨端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吴小贩举着茶盏黯然摇头的模样。麻利地传完菜后,他殷勤地招呼了几句,然后就拿起抹布擦着手往吴邪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样,天真。」胖子捞过隔壁桌上一只茶杯坐了过来,「三十六计排除到第几计了?」


「美人计——是你想听的吧。」吴邪将茶壶递了过去,顺便翻了他一眼。


「哈哈,小天真你别说,估计对付那油盐不进的张小哥也就这个法子好使了,我劝你认真考虑一下。」胖子乐得直拍大腿。


「行,你上吧。」吴邪噎他。


「得,怕了你了。不闹了,咱说正经的。」胖子给自己杯子里满上热茶,「要不胖爷赞助你两坛女儿红?」


「你这还叫正经主意?」吴邪扶额。明明是怂货的馊主意,单凭喝酒壮胆济事么。


「诶天真你别看不起人,我这主意可是高妙得很!」胖子喝了口茶,强辩道,「你想啊,趁着这月黑风高的小夜晚,你们小两口在小院里喝个小酒,吹个小风,谈个心,表个白,最后借着酒劲再滚个小床单…」


「打住……」吴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如果要是有中国好损友这个奖,估计也用不着搞什么评选了,直接颁给自己面前这位仁兄就行了吧。


「小同志你别不听老人言,我这方法保管有用。」胖子还不死心。


「没用,」吴邪摆摆手,「我不想这样,没意义。」


「意义这种东西有意义吗。」胖子放下茶杯,「你们俩本来也不太在意这种东西吧,到这个时候你反而看不透了?」


吴邪闻言也搁下了茶碗,认真看了过来。


「你们是一路人。」胖子看着他道,「这人能待你好,胖爷活了几十年,看得分明。你也别总瞎担心,赶快解决了关系问题再说。」


吴邪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不得不说胖子这脉切得倒准——关心则乱,自己似乎的确迟疑得有些太久了。


「得了吧,你才认识人家几天,就能吃得这么准。」吴邪垂头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跟胖子顶嘴道。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他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怎么着,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小子也还是没信心?」胖子笑得奸诈,「且看胖爷给你助攻一记!一会儿我就替你跟小哥说清楚去,他要胆敢不从,我就给你绑回你院子里去。」


「那估计倒不必,」吴邪也笑了,「你只要帮我一件事就可以了。」









落日里巷陌尽头,亭下水连空。


张起灵在柳梢下对着画板一站就是一下午。宁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留都留不住。之前在那个晨间,张师兄就已经决定今后每天都要像日记那样画一幅画。遇见对方之后,记录便有了意义。自己所看到的全部,都想分享给他——哪怕吴邪已经看过千百回。


任何事都不妨碍他们用共同的视野重新关注这个世界。


柔和的垂柳在眼前不断曳动,作画者的心旌也随之摇摆。


不知道吴邪今天下午都做了些什么。是去集市备了菜,还是去铺子里添置了家用。张起灵皴了几笔,看着笔下晕开的痕迹默默想道。


吴邪太留心于照顾旁人,凡事考虑得都周到。眼下自己已经搬进来了,接下来能帮他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想到这里张起灵不由叹了口气。明明只是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事事都能够周全得起来。


生活在吝啬的同时也带给了他太多。但也正是这样严苛又宽松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与他而今的性格——他们都是不受那些虚俗约束的人。


不由又忆起那个未被知悉的吻。张起灵安静地攥住手中的绘笔,继而缓缓松了开。


他会为之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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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抬眸看了眼漫天的余晖,换上铅笔在已经大致完成的手稿右下角添了几笔,然后将画与笔一并收好,负起画板向胖子铺子的方向返去。


身后,亭下清流被霞光散染成如幻的绮段。


拐过巷口,远远地就发现平日惯常摆在那里的餐车今次并不在胖子店面前。他定下脚步想了想,走到正在替某人分发盒饭的胖子前。


「吴邪呢。」毫不掩饰的姿态。


「嗯…什么?这里没你的份。」胖子递了一份盒饭出去,假装没听清张起灵的问话。


看到张起灵闻言渐略有异的神色,胖子乐呵了下,搁下了捉弄张师兄的心思。过犹不及,他可不想弄巧成拙。


「别急,天真今晚给你开小灶。」









街尾,吴邪来到一家制衣店前。


迈进铺子后他向着牌桌旁熟识的店主打了声招呼。原本正摸牌摸得不亦乐乎的老板娘见是吴邪立刻起身迎了过来,边往门口走还边嘱咐牌友:莫要偷看老娘的牌,哪个要是偷看了下盘肯定要遭点炮,别不信报应。


牌友闻言纷纷摆手:没得的事,快点回来,还得等到你回来才能借得牌开杠。


吴邪听着不由笑了下,见老板娘已绕过牌桌便垂手跟在她步子后面去取之前午间订下的东西。


从光线较暗的铺子里出来,吴邪才在屋檐外借着还未尽褪去的阳光细细打量起手中的衣服。


藏青色的短衫前襟上匀布着几粒如太极服所缀那般简约的对襟盘扣,整件衣服形制质朴,裁剪得宜,针脚细密,棉布料子熨烫得平整有致,看起来很是利落。


面对这样风格的衣服,吴邪不由自主地想起张起灵淡淡的神情,于是又多瞅了几眼,才用裹布将衣服好生收起,夹在肘下往家里赶。


此间有习俗,若春节里穿了新衣,便寓示着万象更新。


此时不是春节,更胜春节。









所谓浪漫,即是于现实或内心制定一个情境,暂忘尘世。若要寄托于外,古镇无疑是个好去处。


已经陷进这个情境中了。张起灵在小巷里边走边想。


回家的路上,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句子。是小镇清朗的景致催生了自己这样的念头吗。张起灵轻笑了下,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明知故问了。


像谁呢。…又来了。


不知不觉间,小院的门庭已经进入了视线。


他放缓脚步,渐渐定下心神。他走到阶前,叩响院门。


咚咚咚。


不轻不重。心跳一样的频率。手指忽然紧绷——一个人有可能捕捉另一个人的心意么。


片刻后,熟悉的温煦声线伴着门扉开启的的声音传来。


「小哥回来了。」









院落里灯影四映,阶前一方小桌三五碟盏,看起来与昨夜别无二致。


张起灵站在阶前不由恍了眼神。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吴邪边念叨着「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边接过自己手里的画板,转身进屋归置好,接着又返步回到了院中,自始至终一动未动。


方才开门时听到的那几个字还萦绕在耳畔轻声曼语。心间那风就近在咫尺。他动了动喉结。


「…回来了。」嗯,回家了。


他任凭他牵起自己在桌边坐下,看着他在月色下用流光盛满素色的瓷杯。


他在他身旁絮叨着时节气候,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替自己添置的新衣。


他搁下暂不必的衣物,抬手将菜品间唯一一碗温热的汤面推到自己面前。


吴邪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小哥,我……」


张起灵却没有给他机会。


他俯身过来,随即觉察到眼前的人一瞬间僵滞,继而眼中浮起烁动的莹光。


不必说。他在心里这样说。


从唇边溯洄而上,他吻住他的眼眸。


都明白。或许是从夜市携手的那晚开始。抑或是相逢的那一弹指。


要被传达的信息已经足够清晰。他怎么能再为难他。


动情永远在勇敢之前。


他会慢慢等候那天的来临。届时彼此都能够心无挂碍地将一切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也许到那天,他们已经细水流长地走出了很远。但那些都不重要。


寂然的月辉下,时光与灯影一同止步。夜风亦随之安谧下来。


唯一翕动的是清浅的呼吸。


他听到他,心间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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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是一盘奇妙的棋,大概永远不会得知自己在哪个弹指就入了局。


这场局中,没有人能够真正悔棋,也没有人能在目光交错之前将前程悉知。唯有两人目光相触后,凡事尽放不作思议的一瞬才有可能得窥一斑。


不可思,不可议。在途中,摒弃那些障眼的尘念,始终用本心去感受,另一个人的心意才会慢慢浮现。


夜色中,吴邪同样在短暂的怔愣后,福至心灵。他看着眼前人的神情,明明想要扬起嘴角,心间却仍然抑制不住悸动。


是你。真好。垂下眼帘前他如是想。


吴邪不知道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久。当心中的所念被无限放大时,外界的一切往往会淡化模糊。所以当眼前的人倾身的时候,他觉得天地都变小了。流光似乎也停驻。这样的光景中,一刹那与一须臾,于他并无分别。


当张起灵意犹未尽地退开时,吴邪的思绪也终于回笼。


两人在桌旁不作声站着,周遭是安静的空气。


半晌,吴邪抬头看了看即将盈满的月亮,终于开口:「马上就中秋了。」然而话一出口,他又想到:「小哥,你现在留下的话,岂不是赶不及回去和家人一起过十五了?」


张起灵淡淡摇头:「家里没别人,在哪都一样。」


「对不起小哥。」吴邪的声音有些涩,「我不知道你……」


张起灵握起他的手,「没事。」


又顿了顿,吴邪仿佛下定决心般,回握了下他的手,开口道:「其实…打从记事以来,就是婆婆带着我住。我知道的只是自己的名字……小时候听到很多人议论过一些事。」


张起灵怔了怔。转瞬再次意识到,这个时时刻刻都能够让人觉得自己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年,其心是多么不易。即使自己,也时常会在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所带来的温暖时,忽略这个人身上背负的东西。


之前虽然想过去获知,却不曾去过问。如今终于听来,一时竟有些失语。


吴邪见张起灵只是望着他不说话,心说难得一回,今日干脆就把你这个闷油瓶拿来当当树洞吧。反正瓶盖够严实,旁人也不会知道。而自己的一切,只想跟他分享。


「初二之后…开始自己住。」吴邪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正渐渐沉浸到曾经的场景中。


声音还算平稳,表情较之方才似乎也没有明显变化。张起灵安静地观察着眼前陷入记忆的人,随时准备将人揽进怀里。如果吴邪的情绪波动较大,就这么办。这也是他所能做到的了。


「婆婆做菜的手艺街坊邻居间是有名的,从小跟她学了些。」镇子不大,凭着这点手艺混饭吃还是可以的,也好在总有好心的街坊邻居不时照顾一下。吴邪侧起头,回忆着往日的情形笑了笑。


虽然不时会有温暖的人出现,但张起灵知道,年纪这样轻,孤身一***子不可能好过。吴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欣慰,只能更深地剥离出这一切背后的不易。


张起灵不由攥紧了眼前人的手。「没有找过么。」他想了想,还是问道。忽然间想要一个答案,至于要证明什么,连自己都不能确定。唯一吗。但此刻分辨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吴邪淡笑着摇摇头,重新将目光投了过来,「该遇见的人总会相逢。」


张起灵明白他的意思。那些没有缘分的人,就让他们沉淀于过去。


其实这些年,比之吴邪,自己的所为并不见得更高明。或许自己知道的多一些,但却因此失去了更多。


不过终究还是幸运的。眼下,他有他。




时间的结界随着两人的漫谈被夜色化解,微凉的风再次在小院中缓缓涌动。


院门外,丝丝缕缕的清香漫过庭院的壁灯,继而流淌过石榴树上已然被秋风催着开了口的饱满欲滴的晶莹果实,施施然浮至在阶前对坐的两人身旁。


吴邪不由又仰头望向天幕中空悬的月亮。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已经足够了。在他的印象中,每一年的中秋,连月光都是沾了桂花味道的。眼下,时光与前尘重叠,却因为眼前人的存在,第一次染上了淡淡的甜意。


心头似乎也涌上了安然的暖意。


月轮的清辉下,张起灵看着吴邪像小动物一样抬头嗅了嗅在空气中弥漫的馨香:「小哥,桂花又开了。明天给你做桂花糖藕吧。」


夜色间传来的柔和声线令人思绪飘渺。张起灵不由有些恍神。


「好。」









翌日,张起灵难得地起得有些晚。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他起身走到庭院中准备打水洗漱,却见树下铺就的青石围砖上光影斑驳——素衣的人正坐在浮动的树阴下,半挽着袖子往手中的莲藕里填糯米。


微风轻轻拂过院中果树丰盈的枝桠,空气中的清新滋味引人遐想。吴邪身旁摆着一只小盆,垂眸拈米之际,额间碎发掩不住他专注的神情。


微微卷起的浅色调的棉布衣料,多水的江南养育出的象牙般白润的皮肤,以及手臂上的莹莹水光。任是某人遍览人间美景也不由对着这番佳景眯了眯眼。


明明温润,却只能容夺目来形容。就仿佛江南雨水一向多,屋瓦檐角透着清润气息,遇见吴邪后却日日都晴得这样好。


半晌,张起灵才别过头去,聚神盯住天空中漫卷的云,试图转移注意力。


盯着云层又看了一阵,仍然觉得晃眼的人干脆坐在抽水井旁开始闭目养神——今天怎么连这云都仿佛是吴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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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客运站在主街外沿的广场西侧。广场东紧挨着那条横穿过镇子的长河,写生的众人正背着画板穿过广场朝着车站的方向靠拢。


从镇子往最近的城市返的中巴每小时发一班。晌午前排了三趟车次,老头子带着学生们准备坐第二辆车。


第一班车是赶不及了,早起入城的人不少,剩的票不够整个队伍所需。分流又太麻烦,张起灵不在老头子一个人照看不过来,于是写生的队伍赶在第二趟车进站前将票买去了大半。


众人前脚刚购完票,张师兄后脚就进了车站。老头子正龇着毛低着头,一边细数着找回的零钱一边往候车的排座那儿走,余光扫到地上有人影晃动,于是抬头察看,刚直起脖子就见张起灵迎面走了过来。


「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来送我。」老头子把碎钞一把掖进上衣口袋,瘪瘪嘴,「我还以为你小子真乐不思蜀了呢。」


张起灵没吭声,无视周围的若干师弟师妹,将满头乱毛没梳立整的导师拽到一旁的排椅上坐了下来。


老头子知道张起灵有话要说,对他的举动也没上心,倚在靠背上翘起二郎腿打着哈欠等自己的爱徒开口。呵……要知道今儿个为了赶车他比平日里起得可早多了。


当爱画斯坦打完第三个哈欠时,张师兄终于斟酌好了用词:「事情很棘手?」


老头子听完不禁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倒霉孩子还是这么愁人,遂鄙视道:「琢磨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一句啊?」


张起灵盯着他不答话。


老头子知道这话题是绕不过去了,暗自叹了口气,嘴上却道:「没事,回去两瓶白酒就能摆平的事儿。你好好画你的画,甭瞎操心,到时候交不出合适的作品看我不收拾你。」


听导师提及作品的进度问题,张起灵想了想,认真道:「最近在重新考虑是否直接上报之前拟定的主题……有些新的想法,想试试看。」


「行啊,有想法就好。」老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就不怕想法多。别什么都想不出个头绪,那才麻烦。」


张起灵点点头:「这几天的习作都还可以。不过余下的没来得及拿给你看,第一张习作……」


不等他说完,老头子就一摆手:「自己拿捏就行,你手底下的功夫我心里有数。记得到时准备得再周全点就行,没事多修修,那帮老家伙比我挑剔……话说你有没有时间再搞个备选方案?」


张起灵沉默片刻,道:「状态保持下去的话,之前设计的主题也可以继续筹备,两幅应该都能在截稿日期前修出来。」

「行,那你先好好闭关,不还有半个月嘛,到时咱再决定选用哪幅。当然也可以分开投,最近也还有其他的项目。」听张起灵这么说老头子不由乐了一下,心说这徒弟可越来越长进了。但老家伙随即眼珠子一转,又想起一茬:「看起来你最近灵感很是充沛嘛,不打算跟为师我汇报一下情况?」


张起灵淡淡扫了一眼检票口:「车要开了。」





送老爷子上路后(咳...),张师兄沿着河岸一路走了回来。河水浮着一群灰的白的家鸭,张起灵路过石桥时停伫察看了一会儿。


从桥头到主街已经不算远,看完河景后张师兄拎着买到的甜点回到了胖子的铺子附近。再次回到喧闹的主街上,张起灵看着眼前街井中洋溢其间的烟火气息,心下缓缓淌过暖流。


方才忽然就觉得应该给家里那个人买点什么。上次两人一起逛夜市时张起灵已经发现吴邪比较喜欢吃甜食,再回想下对方拿手的凉虾和桂花糖藕——张师兄思忖片刻,抬步走进了上次两人一起去过的桃酥馆。


进店之后张起灵才觉茫然,他不善言谈也不熟悉这些食品的种类,好在店铺老板热心,认真询问后推荐张师兄买了几小袋口味上佳的什锦零食。张起灵看了看点心的卖相,觉得吴邪应该会喜欢,于是付过钱出了店门。


秋日午后溢满阳光的巷道里,街上的人顶着一街云漫步而行。行至巷尾时他向左转去,背影消失在街井烟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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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走进巷子口的时候,胖子正坐在门前逗弄警长。


胖子听到动静后抬头见是张师兄来了,抱着黑猫起身跟他打招呼。张起灵走过来,胖子用一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表情盯着他道:「哟,张小哥回来了。昨晚小天真的‘鸿门宴’可还好赴?」


其实胖子也没存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耍嘴皮子习惯了,每每看见张起灵那上了胶似的的脸就忍不住想打趣,过完了嘴瘾便兀自捧着警长的前爪倚在门框上直乐呵。张起灵看事素来通透,也不见怪,只低头看着胖子怀里晃悠着尾巴的垂眸打盹小家伙。


这厢大师兄二师兄在门口「相看两无言」,那厢吴邪正巧也从院内走到了门口。他原本是想招呼胖子到厨房去搭把手,这会儿看见已经到了门前的张起灵,便将人一同迎了进来。


三人来到厨房对着菜橱开始合计午饭摆哪些菜式好。厨房内地界不宽裕,警长总想往吴邪身边蹭,但由于吴邪要理整菜,实在腾不出手抱猫,警长就仍由胖子继续搁在怀里揣着。


过了不多时,菜柜前的三位伙夫刚探讨到一半,胖子忽然一拍大腿:「诶!可想起来了,昨个儿隔巷打铁老李约我今儿中午喝酒打牌,说好酒管饱。我就说之前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儿,凭白憋得要命,这下可算是捋顺溜了。」


吴邪闻言瞥了他一眼:「敢情您胖爷这尊‘炮神’又要去造福牌友了?那祝你多贡献给左邻右舍们几盘十三幺。」


胖子呸了一声,惊得怀里的黑猫跟着一抖:「我说天真,我还就发现了!你小子有了撑腰的之后嘴可是越来越刁了,有你这么挤兑人的吗?」


吴邪不睬胖子的质问,道:「少去混麻将局子,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


胖子一只手挠挠头:「知道了,这个月就搓今儿一场了,主要不还是惦记着去蹭老李家点儿好酒排解排解嘛。你放心,绝对不熬夜!晚上你来查我岗,要是过了九点还没回家,我缴罚款。」


吴邪在菜盆边蹲下身,一边拾掇手里的油菜叶子一边啐他:「我又没吃撑了,谁闲得没事大半夜的去查你的岗。」


胖子闻言嘿嘿笑了两下,转头又看看一旁的张起灵,道:「也是,要查怎么也轮不到查我不是。」


张起灵立在吴邪身边听着两人的对话,面上没什么反应,伸手从吴邪手边接过了择好的那部分青菜浸到了水盆里。


胖子看着两人这股子默契劲儿,心下直乐,一个不留神胳膊一收把怀里的猫勒紧了下。警长“喵呜”一声顺着他裤腿就蹿了下去。打从进厨房起胖子的看护服务就多有不周,这下警长大人终于不乐意了,迈步来到吴邪身边,伸出两只小白手套扒住吴邪的裤腿儿死活不松爪。


胖子看了直摇头:「俩闷货,一个比一个爱粘你。果然天下闷子一般(腹)黑。」


这回连张起灵都侧目过来了。


胖子一看形势不妙,忙道:「得,我还得回去备点花生米当下酒菜,要不空着手就去登老李的门实在是不大妥当……哎今儿下午痛痛快快喝顿酒,再好好赢他一场。你们俩也赶紧去做爱做的事情去吧,胖爷就不叨扰了。」


说完俯下腰抱住紧紧扯着吴邪裤腿不肯松开的警长,伸手想将它按在吴邪裤子上的白手套挨个掰开。一发力却发现小家伙抓得更紧了,胖子于是边扯边念叨着哄了起来:「走走,咱不在这讨人嫌了。乖,胖爷这就给你弄点儿好吃的去。」


又费了半天工夫,胖子终于将黑猫揽起,哼着从镇上旧戏班子玉姐的段子里听来的「平章风月,弹压江山,别是功名」的小调儿,晃悠着出了门去。









胖子走后,两人半晌相对无话。


当最后一个菜出锅时,吴邪才掀开一旁的米锅盖子,迟疑着问了张起灵一声:「小哥,米要盛多少。」


平日里米饭的量吴邪都是凭手感盛的,又是批量,多点少点也都不计较。不过考虑到今后两人要住一起了,还是细致点的好。


张起灵看了看饭铲子,又扫了眼粗瓷碗的口径:「我自己来。」


吴邪点点头,将手里的家伙什儿递了过去。张起灵盛完了自己的那份将碗放在灶台边,伸出胳膊又拿过侧旁的一只碗,凭记忆替吴邪盛了大半碗,然后递到了他手里。


吴邪看着碗中恰到好处的分量,不由笑了下,转身两手并用端起碗筷碟子,往桌边挪了过去。


张起灵从背后看了眼吴邪素净的棉布衣衫,转身端过自己的碗。


由于之前几顿吃得比较丰盛,今天中午的菜式以素菜为主。吴邪之前跟胖子一道去集市上买了新鲜的青菜,于是中午做了香菇油菜和小白菜炖豆腐汤。将菜摆置好后,他又切了点自己灌制的腊肠和酱菜摆在小碟子充当冷拼。青菜汤配白米饭,再来一小碟自制的香酱菜,素素净净又不失滋味。正是寻常人家。


吴邪跟张起灵脸对脸坐在桌边,一人捧着一碗饭,各自低头吃着。


因为今次桌上有汤菜盆子,并肩挨着坐的话总会有一个人夹菜不得劲。但两人各怀心思,相对多少尴尬,各自闷头扒了半晌米饭,吴邪才忽然想起一茬,终于打破沉默冒出一句:「对了小哥,吃完饭先别忙出去……我有样东西给你。」。


张起灵捏着竹制筷子点点头,心里不由揣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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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饭后,张起灵趁吴邪刷碗的工夫先去把进厨房前放在堂屋的点心取了来。吴邪之前以为兜子里盛着的是张起灵自己买的日用品,这会儿才发现原来是给自己的甜点。收拾完碗筷后,他洗手接过张起灵递向自己的点心,心中的感觉有些微妙。


相似的境遇,造就了截然不同的性格。心的底色却是一致的。总是不经意间就会为彼此做相仿的事,明明只是一念,对方的心意却会在自己发声之前抵达。


似乎永远抢不到先机,却仍然欣慰无比。吴邪垂头尝了一小口点心。凡是与这个人有关的那些,总是那么容易甜到心间。他抿了抿唇,希望自己送的东西他也能够喜欢。


两人吃过点心,吴邪带着张起灵来到里间。张起灵在房门的挂帘侧旁站定,看着他坐在床沿,俯身从床头抽屉中取出了被收放多时的镇纸。淡青色的石料透散出安寂的气息与张师兄其人颇有几分相合,而石上古朴的精致纹路更是几乎与他胸前刺青的麒麟描型别无二致。


吴邪摸了摸手中质地润泽的镇纸,垂头琢磨起说辞。其实他一直都没想好这次要怎么开口,之前虽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被张起灵用更为直白的方式抢了先。所以归根结底吴小贩对于“跟张师兄在一起时主动做恋人之间会做的事”这件事一点底气和经验也没有,故而眼下这一时半刻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做才最是恰当。


吴邪正想得出神,忽然觉得眼前一晃,抬起眼,原本站在门边的人已经挨到了身旁。张起灵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他手中那方青印似的东西。


他伸手从吴邪指间轻轻接过镇石,端详了片刻,抬眸问道:「给我的。」


虽是问句,尾调却是平稳的。眼下的情景无须置疑,而一切早在那晚也已看了个隐约。


「嗯。」吴邪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之前置办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


张起灵闻言刚要接话,又听他开口补充道:「以后再有,一定尽快让你看到。」


大概比肩之际,什么光景都是恰如其分的好时辰。吴邪的心思大抵如此。张起灵心下会意,知道方才想要说的话已不必继续了,转而道:「这是古物。」


「古物?」吴邪不由一愣。胖子一向好些个古董玩物,自己虽耳濡目染,但也只是对书画一类的旧物感兴趣。而这一类的物品他是不太接触的,所以也不怎么了解。


张起灵解释道:「据雕工和风格来推,应该是明时的章法。」说着点了点镇纸底部,「这有个款子,之前在导师桌案前见过同款,应该无误。」


看吴邪的神情,想来也应是在无意间送了自己一份大礼。他正想着,果然下一刻见吴邪奇道:「在哪儿,让我看看。」


张起灵覆手将镇石反过,递给吴邪。吴邪接过端详,依座底竖长椭圆的款识一字一字地念出声:「不居山人。」


「这人是谁?」敏而好学的吴小贩一脸好奇地抬眼探问。


「明初的隐士,是制作书斋诸物的行家里手。」张起灵概括道。他曾听闻此人巧制诸般,出手素无凡品。只可惜早年隐居后便甚少操刀,因此极少得见出自这人手笔的传世之器,后世之人也多不知其名。


「不居山人…」吴邪低低重复了一遍,「这是他的号么?」


「嗯,只知道他的号是不居山人。」张起灵如实答道。没人知道这人的真实姓名,相传他的斋名是“不居”。张起灵也只是偶然间从老头子那里听他说起过此人上知千年,下知千年,却不知是真是假。


「还真是巧了,」吴邪笑道,「这样稀奇的事情竟也能让我碰到。」


「是巧。」张起灵也放低了声音。这年头外行人能在寻常街市上拾漏已是罕见的事,偏碰见的还是这样稀奇且有意味的物件,更见难得。不过他倒不在乎这些,尽管这确实是个比寻常古玩更要稀罕的物件。而对于张起灵而言,全部的意义来自于吴邪。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对于不知各中奥妙的人,并无特殊意义。他又看了眼身边的人,思量片刻,起身去堂屋将那夜自己买下的纸墨和寻常用的笔砚取了来。出门在外他确实不常带镇纸,向来是手边有什么能压稳的就用什么,有时画幅较小就直接用砚台盖抵住。不得不说,吴邪这方镇纸送得恰到好处。


张起灵径直出了里屋,吴邪并不拦问,候了片刻,见他抱着齐卷裹封的新纸掀了门帘进来,知道眼下是要试用了,替他将卧房一角的小桌腾了个干净。


张起灵走到桌边站定,将手中的东西摆置好。此行没有一同随身带出门的还有案垫,他于是像往常一样取用手头的旧报纸铺垫。吴邪则在一旁寻思着帮忙,见阳光耀眼,便替张起灵将余角按稳,走到窗前放下了纱帘。而今的墨已不须研磨,他做完这些便立在一旁,认真等着张起灵落笔。


润笔展宣,倾墨入砚。纸铺墨就后,执笔的人取过青石,稳稳地镇在纸张的一角。


宣平心静。


张起灵对着素净如雪的宣纸心神皆宁。自从遇见吴邪后,自己常连选色都不似以往。譬如水墨,墨之“焦浓重淡清”中,取用“淡”与“清”的时候已然居多。画意由是少了分孤绝,多了份晕染后的不可多说。


午后满溢阳光的雕窗边,他阖上眼,心心念念的远山在脑海中渐渐浮现。


胸有成竹抬眼的一刻,笔锋游走,清浅的墨灰线条勾勒出横亘高耸绵延不绝的长白山脉。


屋檐下,小巧玲珑的云雀展翼而过,轻盈悦耳的鸟鸣随着窗畔清风漫漫划过。案前的两人只专注于纸笔之间的流转墨色,谁都没有心思抬眼。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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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居”什么的是胡扯的,无须细究,嗷呜~


用首以前和家人一起诌的歪诗概括一下自己脑补的场景,未按古制,不要介意:


窗前跃云雀,笔下浮远山。
垂帘辞尘事,一纸一重天。


致所有故乡中那些垂帘忘尘的日子。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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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感觉古镇就像有着结界一样。碧树青山阻隔了喧嚣,时光的流动较之外界也缓慢了些许。

张起灵不由忆起曾在老头子的折扇上看过的诗句:幽幽静静西塞山,淡淡远远落梅风。眼前景致虽有不同,确是这样一份心境。

不由搁下笔,转头看向专心安静看画的吴邪。聪敏如他,不曾学画,未必不可懂得。

他看着身旁的人,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期待。

案前,吴邪仔细品着生宣上氤氲开来的绵绵脉系。北国千里,是不曾见过的遥远风光。素色的画页上,大雪也掩不住的灵山深深触动了心思明净的少年。

银装素裹,满目清净。人如其画。尽管确是生平第一次得见,却因着画如其人而倍感熟悉。立在案前的人不由对那片绝尘傲立的雪山心驰神往。

又看了一会儿,吴邪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小哥笔下的山跟人一样,有摸得着的情绪,淡淡的,看久了都舍不得移开眼。」

吴邪虽说不出像老头子那样的,诸如“浩势盈动”、“气脉相连”、“静中有动”之类的评词,却能凭直觉捉到张起灵最本心的意象。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眼前的人似乎想了什么,又问道:「小哥画的是哪里?」

「是长白山。」

「那里是小哥的故乡?」吴邪歪头。

「算是。」张起灵答得有些犹豫。

吴邪见状心下有所领悟,便没有再多问,只暗道将来若有时间一定要去看一看。

长白山。他在心中复念了一遍。


由于此次习作画得格外顺利,两人在筹备晚饭前还有大把时间可供消遣。吴邪想了想,打算带上消遣的小食,同张起灵去胖子的店铺里喝茶侃天。

张起灵听完吴邪的意思,利落地收起笔砚卷了画纸,在一旁待命。

吴邪去厨房取出了早已等在锅里的桂花糖藕,将用冰糖红糖和蜂蜜汁水浸煮好的藕段切了片撒上桂花包妥后,两人带上院门便奔着主街的方向去了。

来到铺子门前时,胖子正在坐在台阶上围着盆子做虾饺。见是他们,便挥挥手让两人自便。

吴邪抬了步子跨进门槛,不客气地从茶水台子前端过一壶最好的绿茶,转个身连茶壶带糖藕一并放在了张起灵落坐的桌上。

在长椅一侧坐下,吴邪看一眼周围,又往张起灵身边挨了挨。他在桌前看着不远处与平日里并无分别的河岸,不由回想起这人刚来镇上时的情形。当时自己还看着他独立岸边的身影想过,不知什么时候几人才能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而眼下,一切都成了真。

吴邪捧起茶碗看向身旁的张起灵,在午后的阳光里眯了眯眼。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留下去。他想。

这厢吴小贩跟张师兄肩挨肩坐着喝了会儿茶,胖子那头已经将主要材料收拾得差不多了。从后厨洗了洗手,他拎上只空茶杯往两人这桌凑了过来,走到桌前时抬手摸了一片糖藕叼了才落坐。

「天真这手艺见长啊。」胖子一边吧唧吧唧吃着吴邪新做的桂花糖藕,一边还不忘评头论足,「你小子要是能做面食也这么长进就好了,你们家基本就都什么齐活儿了,今后再不必出门吃了。」

吴邪放下手中的茶刚要反驳,却听胖子继续道:「说起面,哎小哥,咱天真做的面味道如何,滋味够拴人不?」

吴大厨闻言差点一茶碗拍他脸上。论起那碗面的意图,某人可是每每连想都不好意思多想,眼下见胖子又刻意提起,他不由暗骂这厮成天净出馊主意诓人,那天便硬是向自己扯什么“长面如线拴来人”,说煮给小哥吃保准能拴住人。

想到这里吴邪不由腹诽,敢情胖子还真拿他自己当月老了?也不掂量掂量看看,就你丫天蓬元帅这笨手笨脚的还想学人家牵线,天下有情人真要落你手里还不得郁闷死。

胖子那头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仍然兀自掰扯。

吴邪听得直挑眉,心说跨界可不是这样跨的,一不小心祸害了人家姻缘怎么办。偏偏这货整天没点儿正经的,净油腔滑调个没完。

刚才自己就该一满碗热茶泼过去,替他好好涮涮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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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在板凳上跷脚喝着茶又扯了一会儿皮,就在张师兄不善的目光下讪讪回了厨房。然而他在后厨里又闲不住,于是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虾饺拾掇拾掇下了锅,先煮了点端出来给两人尝鲜。

「来来来快尝尝,趁热吃!都是新起网的料,滋味鲜着呢。」胖子一边吆喝着一边端了只热汽腾腾的砂锅出来。

吴邪闻到香味立刻从旁边桌上摸了两双筷子,递给张起灵一双。胖子眼见自己已然没了这个待遇,心下不禁戚戚然,暗道这年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天真也成白眼狼了。

吴小贩不知他心思,一门心思吃得热乎。

虾饺汁鲜肉嫩皮儿劲道,晶莹透亮卖相又好,连张起灵这平素不吃加餐的都吃了不少。三人在汤锅的热汽中围坐桌前,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不一会儿砂锅就见了底。

吃完后吴邪帮衬着收拾了下碗筷,跟着胖子一起到后厨打算搭把手。胖子自然不让他插手,自己抢过,边洗着碗边念叨行情如何如何。吴邪站在一旁的门边上听着。

絮叨了一会儿,胖子听见灶上的锅又开了,于是问吴邪道:「要不一会儿再来点?今儿个这虾忒新鲜,老赵家的货就是好。」

「不了,你快留着卖吧。一会儿再给你吃完了。」吴邪倚着门懒道。

胖子抬头用袖肘子蹭了下额角:「这不锅里还有的是,你甭担心尽管吃,不够了我也能现做。」

「不能再吃了,再吃真多了。」吴邪比划着拍了拍胃,冲胖子直摆手,「最近净吃好的了,成天这么个吃法可不行,还是得控制着来,否则非得吃得跟你丫似的。」

「是,你们是得节制点,不过不是在这方面。」胖子扳回一城。

「去你的,你丫就只会拿这个说事儿是不是?」吴邪气笑了。然而一想起两人的事,吴邪不由记起那方镇纸,思索了下,道:「说起来,前两天给小哥买了样物件来着,你知道…我跟他也交流不上旁的……」

「哟,还送上定情信物了。东西就是再好再喜欢还能喜欢得过你吗?」胖子坏笑了下,「再说了,你还指望跟他交流个什么?不拿吃好好伺候你家小哥,你小子还想怎么着。」

吴邪知道他肯定又想到什么不合宜的方面了,咳了下试图将话题的方向拧回来:「说来也奇,之前给小哥买的那方镇纸碰巧是个古物。」

嗜古玩如命的某人两眼立刻放光:「你小子捡漏了?什么工什么料?哪朝哪代?有款子没?」

「青石的。」吴邪努力回忆,「有个款识,刻的是‘不居山人’,小哥说是明初的隐士。」

「不举山人?」胖子挠挠头。

「****!是‘不居’。」吴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文化别瞎说。」

「噢,我想起来了!」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那个斋名叫‘不居’的家伙,我就说天真你怎么也不可能送小哥个那么个意思的玩意儿嘛。」

吴邪自动无视最后一句话,点点头:「小哥大概也是这么说,斋号应该是这个。不过你怎么知道?」

胖子一脸兴奋:「这家伙**啊,早早就隐遁了,修为据说比起陈抟那家伙估计也不逊色。他的东西肯定好玩意儿,有空拿来给我瞅瞅。」

「你丫是怎么知道这人的。」吴邪疑道。

胖子一脸“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神情,得瑟道:「像胖爷这么学识渊博的人,哪里有我不知道的神仙逸事,镇上那帮七八十岁的都不一定有胖爷知道的一半多。」

吴小贩睨了他一眼:「得了吧,就您?估计也就是街西阿黄一窝下几只狗崽能知道得比较清楚。知道点八卦还真当自己是包打听了,歇着吧您。」

「哎我说天真,你可别看不起人。」胖子一甩手里刷碗的抹布,「来,听胖爷给你摆一摆,让你也长长见识。」

吴邪翻了个白眼示意自己在听。

「其实这人的名号细论起来可是很有讲头的。你看,山人二字既可能是个‘仙’,又可能是半个‘仙人’,令人难以捉摸。但这种事越是难以揣测就越有意思,我琢磨着这家伙要么是个已入道而未入册的半仙,要么是个挂了名的散仙,总之来头不小,天真你是赚到了!」胖子说得一脸正经,跟个老神棍似的。

「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吴邪摆摆手不信。

「还真就这么玄乎。听说这位不举兄能上知千年,下知千年。」胖子眼珠子一转,「备不住你们俩就是他撮合的。」

吴邪被胖子异于常人的思路弄得哭笑不得:「快先麻利地刷你的碗。想看物件直说,甭拐弯抹角东扯西扯的。回头给你好好过把眼瘾,成了吧?」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了。」胖子咧嘴,「回头我就去府上拜会拜会那宝贝。」

「成。」吴邪一面应下,一面还不忘申述,「不过先说好,那是我送小哥的,只许看不许惦记。」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家人。苦大仇深为阶级仇恨所累的月半同志晴转多云含泪点头后不由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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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收拾完手上的活儿从后厨摸了出来,见张起灵还坐在原地发呆,想了下天真之前的话不由好奇心起,于是凑过来拍了拍张师兄的肩,探问得很有技巧:「小哥,听说天真送你东西了。怎么样,还礼了没?」胖子不否认,他就是来听八卦凑热闹的。

张起灵淡淡看了他一眼。

胖子见状也不急,继续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哥你是回礼了,还是非礼了?」

吴邪这时也正从后厨出来,听见胖子的胡话抄起手里装蒜的篓子就往他身上招呼:「扯什么呢又。」

胖子之前赶集时买了不少新蒜,适才在后厨时说要分点给吴邪,吴邪想着煲汤也要用,就划拉划拉收下了。眼下这盛蒜的篓子正好派上了用场,吴小贩表示如果死胖子嘴上再没点儿谱他不介意用这竹篓行个凶。

胖子忙躲:「诶,别介,我哪里说得不对了?这话可是夫子说的,胖爷就是借用下而已。」

「去***的,就没见你正经用过。」吴邪懒得再跟他白话,撂了手里的东西走到张起灵身边,「小哥甭理他。」

张起灵看看吴邪,又转头看向胖子,开口道:「之前买了袋什锦点心。」

胖子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这闷神还能来答自己的话,听罢不由哎唷一声,扭头看吴邪:「也就是说,你个吃货送了他张小哥一块硬石头疙瘩,他闷声不吭的送了你小子一袋好吃的,是这么回事不?」一个吃货一个闷蛋,连相互送的东西都这么贴切,实在太有意思了。

吴邪回想了下,发现胖子这话竟然无从反驳,只能拿眼瞪他。

胖子看着吴小贩吃瘪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您两位还真会送哎,瞧瞧,这默契,简直天作之合!」不是他胖爷不地道,确实是这俩人太逗了,连互送的都是看到对方就会想起的东西。心下乐道不知用照妖镜照照这俩人,显出的本体会不会也是这些物什。

吴邪闻言恼羞成怒,连踹带骂把胖子赶回了后厨,在张起灵身边坐下来,随手拿了筐食材摆弄起来,半天没再抬头看他。张师兄默默喝茶也不吭声,安静地陪吴邪在长凳上闲耗时辰。

阳光里,警长从一旁的屋檐下蹦了过来,轻车熟路地伏在吴邪的大腿上,眯着眼左挠挠右蹭蹭。

吴小贩搁下手里的东西,守着猫咪又干坐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警长好像还没能吃上午餐,于是从胖子那拿了点虾饺投喂警长。黑猫叼着美味一点点吃完后心满意足地舔舔爪子,冲吴邪晃了晃尾巴,又在他腿上趴了下来。吴邪也跟着渐渐放松下来,宠溺地轻轻抓了抓它后背上的皮毛。

张起灵坐在一旁看着一猫一人的互动,心下一际平淡的暖意,唇角不由向上几分。眼前淡而有味的生活,似乎可以捕捉。以眼下的世道,如果欲望无多,想过个安生日子还不是太难的事。

希望可以久一点。张起灵捧着茶碗安静想。

晚饭点前吴邪在胖子的铺子里跟他又闲侃了一会儿,歇足了后便回了院子收拾做饭,准备料理今日最后一场生意。张起灵则在屋里将习作略作修改,然后认认真真得提笔在一角写下了日期。

吴邪做好饭后跟张起灵商定等他出门回来再一起吃晚饭,反正下午在胖子那里已经吃了不少,两人眼下都还不饿,估计要到晚些也才吃得进去。

其实张起灵本来是想跟他一起去出摊的,但吴邪考虑到张起灵要赶稿准备比赛,就让他留在家里多节约些时间。张师兄想了想,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于是点点头,在院子里目送吴邪出了门。

待吴邪推着车子出门,张起灵去卧房整理换洗衣物。之前他只是大略收拾了下,还没完全收拾停当。虽然住在外屋,但他的衣服还是只能放在卧室的衣橱里,外面没有地方可以搁置。

一人多高的衣橱里,吴邪给他腾出了半面挂橱和两个收纳格子,张起灵将行李箱里剩下的衣服也装了进去,搁置内衣时他再次看见了旁边格子里的那几黄白相间的条小鸡内裤。

卡通的小鸡图案伶俐可爱,印在内裤上平添了几分童趣。张起灵不由心道还真是像他,只是不知迟些时候提起,吴邪会有什么反应。


天色黯下后,吴邪扶着已经空了的餐车回到院前,院子里暖暖的灯光从门缝中溢出。

他在巷陌间伫足,抬眼定定地看。

许久了。有多少次回家时希望能看到灯火耀庭,却是只有黑暗冷寂等待自己。而眼下院里,是终于又明亮了起来的夜。

吴邪推起扶手,深深吸了口气,下一刻不由自主弯了嘴角。

他在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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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放下推车上前叩响自家院门,门内的人很快应声而来。

张起灵站在院子里拉开木闩看向外面时其实顿了下,从未有过的视角让他的心不由自主跳快了一拍。不过转瞬也就恢复了常态,帮着吴邪把餐车抬了进来。

吴邪并未察觉任何不同,在院里摆放好车子后便来到厨房将出门前置在锅里保温的鲜溜三菇和素炒菜心取了出来,配上白米粥端上了桌。他琢磨着这两天一直吃得挺丰盛,晚上吃些素气的就好。

素淡的口味也适合张起灵。糯糯的白粥入口香滑,心中比胃里还要温上几分。他一勺一勺不紧不慢地吞着,不时用目光扫过吴邪。

吴邪正拿着筷子吃得起劲,看到张起灵在看自己,觉得他大概有事要说,于是开口问:「小哥有事?」

张起灵闻言搁下碗筷,酝酿了一会儿:「随身的衣服不够换洗了。」

「哦,」吴邪咬着筷子点点头,「那咱明天去市集上买?」

「今晚得换一下。」张起灵看看他的碗,「想先借下你的。」

「这样啊…」吴邪有点不太好意思,端起粥碗半遮着脸问,「我的衣服小哥穿起来会不会小了……你要借衬衣还是什么?」

「内裤。」

吴小贩差点被自己刚喝进嘴里的半口米粥呛着。他回味着刚刚听到的话,瞪大眼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什么情况!吴小贩脑子有点懵,半天没反应。一旁的张起灵也坐着不动,看着他不作声。

半晌,吴邪才支吾着道:「这…这不太好吧,要不还是等明天直接买新的吧,或者你要着急,一会儿给你去夜市买也成。」虽说两人也算挑明了,可即使好到穿一条裤子也不能是这么个穿法吧。何况直接一步到位到内裤,这也太突兀了。

想着想着他心里忽然又冒出另一个念头:小哥该不会是看到了自己的小鸡内裤才这么问的吧?其实这小鸡内裤真不赖他,这图案不是吴邪挑的,都是胖子硬塞给他的。之前一起上街买杂货时胖子看着买一打送一打才非要买,买回来又穿不了,就分了一半给吴邪。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吴小贩在心里捂脸。

张起灵看着吴邪涨红的脸,不动声色咽下一口粥。自从遇见吴邪以后,自己的心境也越来越有趣了,偶尔玩笑个感觉倒也不错。

想着,张师兄决定见好就收:「那明天吧。」

「好,明天咱可以再多买点备穿。」吴邪闻言如获大赦,见张起灵也已经吃好,忙拾掇起两人用过需要刷的碗,逃也似的出了门。

张起灵看着某人仓皇落跑的身影,唇角泛起不明显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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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吴邪慢慢吞吞将碗刷了很久。

等他出来的时候,张起灵已经洗完澡阖了书页正收拾铺盖。两人都不太看电视,因此寻常无事睡得也早,休息时间上相当一致。

「小哥,你看…这天见冷了……」吴邪支吾得比之前吃饭时还厉害,「堂屋开面窗户多,夜里容易凉,要不你也来里屋睡?」他其实多少是有些怕黑的,但这些年也只有自己捱着。眼下张起灵在身边,前前后后想了很久,才终于来开这个口。

在身边应该会睡得更安心。吴邪想。

张起灵看着眼前不敢直视自己的人,心里隐约有什么在融化。那份清凉随着和缓的心跳一丝一缕地氤氲开来,渐渐将整颗心都浸润。

他俯身抱起铺盖,点点头。


翌日醒来时,张起灵已在一旁的案上绘了习作。

清晨的光缕透过雕窗洒在床褥间,吴邪撑起身揉了揉眼,掀开被子下床走了过去。随着步子的渐近,画幅上的一切也渐渐呈现在他面前。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张起灵正在点染墨荷,山前波光滟滟的荷塘中,素色莲瓣清雅宜人。游鱼偶尔在荷叶间跃出水面,却听不到一丝水声。吴邪看着黑白相映的宣纸水墨,晨起的躁动渐渐被抚平,心也跟着画意宁静下来。

两人昨晚均是一夜好眠,吴邪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么踏实了。他立在旁边安静看了一会儿画,然后起身去给两人倒热水。

将两只杯子都装到七分满,吴邪一手一只拿了回来,等到张起灵搁笔准备收工时才递了过去。

张起灵抬眼看他,将水杯接了过来。

吴邪看着纸上的荷塘,捧着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想了想问:「小哥要不要去附近的景点转转?之前还说要带你四处看看呢,结果一直忙着收拾屋子做饭也没去成。」

张起灵回忆了下,依稀记得吴邪提过要陪自己去附近的景点采风,于是表示一切听他安排。说实在的,张师兄心里还是很乐意跟吴邪一起在宜人的风景里过一过二人世界的,眼下正好吴邪提起,自然爽快地点头。

吴邪得到答复后弯了弯眉梢:「好,等忙过了晌午那顿我去叫上胖子,咱仨下午一起去西边的荷塘摘新鲜的莲蓬。」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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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那顿收工回来前,吴邪到铺子里跟胖子说了声下午一同出门的事。胖子表示坚决拥护组织决定,自己刚好也可以跟着去西边弄点新鲜的河鲜和莲藕。

两人将活动计划略一商量,定了个较早的时间。吴邪扫了眼胖子店里的挂表算了下时辰,麻利地收拾好家伙什哄了下警长就往自家院子返了。

待吴邪回到家,张起灵已经替他归整好了厨房里之前做饭时用的厨具,现下正预备自己下午要带的画具。吴邪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正在整理颜料的张起灵觉察到吴邪回来,抬眼冲他点了点头,准备过来帮着把推车停到墙边。吴邪却撂下车子扶手,走过来牵起张起灵的手带着人往屋后去,边走边问:「小哥钓过鱼么?」

张起灵垂眼看了看吴邪牵住自己的手,摇头。

「这样啊…」吴邪稍稍有点失落,不过随即又打起精神,「没关系,钓鱼很简单的,反正小哥你定力好,坐着不动就行。屋后就放着钓竿,咱们几个下午一起去钓钓鱼,挺有意思的。」

张起灵看着眼前兴致盎然的人点点头,心里也隐约期待起来。

当然,那胖子要是不在场就更好了。


午时刚过,耀眼的日头开始渐西,石桥上走来了人三个。

「我说天真,你那还有桂皮没有?」胖子扛着三根鱼竿边走边晃荡,「我那刚好用完了,昨儿个去集市看了看货都不咋地。你要是有先借我点,等回去我腌点风味鱼给你们送过来。」

吴邪拎着鱼篓点点头:「我那还剩了不少,最近也不怎么用得到,回去要多少你自己抓吧。」

「成,那先谢了。」胖子又转头看向另一侧背着画板的张起灵,「一会儿你俩可多钓点,再过几天鱼就少了,还是趁着还肥先备点,腌着吃炸了存着都挺好。诶对了,小哥你会钓鱼吗?」

还不等张起灵作出回应,吴邪就接过茬道:「放心吧您,我们俩肯定比你钓得多,你丫顾好自己吧先。」

胖子闻言乐了,不由调侃:「嗬,我说什么了,小天真你就这么着急护短啊?」

「少嘴碎,桥上走路看着点儿。」当心得意忘形栽沟里,吴小贩腹诽。

「诶要不这样,一会儿咱赛上一赛,看谁的鱼钓得多?」胖子觉得自打小哥“入赘”以后,天真吴邪似乎更好逗了。看来往后的日子会越发有趣了。胖子摸摸下巴,在心里嘿嘿一笑。

「比就比。」吴邪心说少看不起人,「不过既是比赛,拿什么当彩头?」两人平素闲着无聊了倒也偶尔打个赌,赌资不过柴米油盐,相互往来下。

胖子眼珠子转了转:「要不这样,你和小哥钓到的鱼总数的一半要是能超过我鱼篓里的,那我铺子里的豆花这个月随吃管饱。若是我赢了...回头你那好玩意儿可得借我好好把玩把玩。」

吴邪知道胖子指的是那方镇纸,回身看到张起灵点头后,就道:「既然小哥同意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你要借几天?」

「三天,」胖子忙伸出三根手指,「三天后保证原样送还。」他也就是好这口,一般这类物件能多看几天上上手也就知足了。对胖子而言,像这种稀奇的玩意儿,单是看看养养眼都能舒心延年。

吴邪想想就算白借给胖子镇几天宅子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他又不至于贪了去,这赌注怎么算自己跟小哥也是不亏,于是干脆地点了头。

胖子瞧见吴邪点头乐得直咧嘴,连忙催促着两人加快脚程,仿佛东西已经稳进自家宅门了。


三人下桥后很快来到一处农家乐门前。镇子西边挨着码头,水塘也多,这两年趁着旅游开发扶持的势头好,辟了荷塘养鱼办起特色农家院的户家不在少数。胖子和吴邪跟这家老板算得上熟人,来他们家钓鱼一般给个成本价就行。

胖子先进了院里跟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拎了人家三个马扎子回到院门口冲吴邪摆摆手,示意搞定。吴邪见状便领上张起灵跟着他往荷塘的方向去了。

绕过白墙黑瓦的农家小院,一际翠色的荷塘映入眼帘。接天连岸的碧色荷叶迎风轻曳,似是在对前来观赏的客人致意。

景色宜人,只令人觉得步入此间连空气都清新了起来。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旁若无人地牵过张起灵的手,看了看前方:「小哥,咱们去那边。」

胖子瞅瞅眼前毫无自觉的俩人,为了自己的眼睛默哀了三秒,然后拎着鱼竿马扎跟了上去。

不同于之前的荷塘,后面这一片池塘的水面相对开阔,适合垂钓。三人选了个有大片树阴的回岸落脚,将马扎摆放妥当便坐了下来。

胖子坐定后搓搓手从篓子里把备好的饵料取了出来,往鱼钩上配好饵后率先将钩线垂下了水面。吴邪则先是帮着张起灵挂好饵,然后两人一齐将鱼线浸了下去。

秋日午后的绿荫下微风涌动,摇动斑驳的树影枝痕。

吴邪坐在古树浓密的枝叶下,转眼看向安静垂钓的张起灵,不知怎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曾在馆子里见过的古画卷轴。

画上绘的是一蓑衣人星夜垂钓,有鸟雀前来依傍的场景。画面用色布景幽静安谧,触目清凉却颇具趣味。且那画不仅意味悠然,配的章句也有意思,画卷一角并未像寻常画作那样配上规整的诗或篇,而是漫笔随意以行书和了句“丝纶慢卷,牵动一潭星”,想来作者也是个随性的人。

吴邪正了正钓竿,把手臂撑在腿上托着腮认真看着张起灵缓稳收起鱼线的模样,心说小哥这脾性倒是适合做个山人呢,山水间确实更适合他。

正想着,一阵清脆的笑闹声忽然传入了耳中。吴邪抬眼,见是一群采莲的姑娘挽了篮子在往镇子的方向返。荷塘边上,姑娘们正沿着回塘步履轻盈而来,或是朗然笑意,或是耳语低声,远处漫天的碧叶化成了绝佳的背景。

胖子看得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待人走到身边时忙凑上去打招呼,眉飞色舞地乱喷唾沫星子,狗腿的模样连吴邪都替他害臊,心说合该云彩不跟你,跟了你丫才真是看不开了。

姑娘们被人搭讪倒也不恼,只笑吟吟地挎了竹篮打量着眼前的几人。等胖子一通唠叨完,其中一个脸色微红的姑娘竟走了上前,胖子以为自己有戏,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了过去。结果那姑娘走近后便停下步子,转而向旁边安静垂钓的张起灵递去了篮子里一支新鲜碧绿的莲蓬。

小镇淳朴的姑娘,回家途中看见中意的年轻人,于是用自己简单直白的方式向对方表达心意。

一直专注水面的张起灵抬眼扫了下递到跟前的莲蓬,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

这下不仅被冷落的胖子呆住了,连原本打算看戏的吴邪都有些怔。

那姑娘见自己的心意被接纳,抿了抿唇角,在身后一片笑声中转身跑了回去,接着便同众人继续沿着水岸往镇上返了。

留在原地的三人安静了好一会儿。吴邪跟胖子大眼瞪小眼相互瞅了半天,又在心里转了好几转,到底也没吭声。醋坛子开了盖儿的吴小贩不禁有些气闷,不再去看身边的闷油瓶,扭头望着姑娘们远去的身影出神。

却说张师兄,等一行人走远,便从马扎上起身,将自己手里的莲蓬递到了吴邪面前。吴邪看了看抿着唇的张起灵,又低头瞧了瞧鲜嫩的莲蓬,顿了半天才伸手去接。

胖子看着张师兄这一手“借花献佛”也是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接着笑了开:「哟嗬,天真你这面子可真真是大啊,看小哥为你费这周章——瞧瞧,咱怎么就没这待遇。」

胖子不由暗道真没看出来这张小哥竟还有这样的一面,这事情可有趣多了欸,估计再不用担心小天真日后跟着这闷油瓶子会无聊了。

吴邪被他讲得不好意思,低了眉去瞄水间的钓钩:「少白话我,要是还有的话小哥肯定也会分你的。」

「别介,胖爷可没那福分,这礼遇实在是消受不起。」胖子笑得跟塘子里的水似的,一脸的荡漾,「人家张小哥‘花’虽是借的,心却是诚的,这可是佛祖才有的待遇。得嘞,赶明儿起就喊您吴小佛爷喽。」

「****。」吴邪懒得再跟胖子废话,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小点声,鱼都被你吓跑了。」


——这是两只小朋友拖着一条大尾巴慢慢谈恋爱的TBC 晚安——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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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递过手里的莲蓬后便回到原地坐了下来,稳稳盯住浮在水面的鱼漂不再旁顾。余下两人见始作俑者已不再停留于之前的插曲,也跟着消停了下来。

由于不是节假日,塘子附近几乎没怎么有钓鱼的人,很是清静。之前胖子是按小时付费的,三人差不多等于是包一下午场子,气氛安静,资源也足。

张起灵性子稳,沉得住气,不像其他两人那样偶尔还动下竿,只在确定鱼已上钩时才果断收线。三人的竹编篓子都不大,眼下的时节里鱼又肥,一篓子里装个七八条基本上就满了。又钓了不到两小时,张师兄脚下的鱼篓就差不多满了,于是收了鱼竿开始摆架画板。

吴邪看看张起灵已经装满的鱼篓,不由叹道:「小哥第一次钓鱼就这么厉害,这下不用愁没鱼吃了。」说着看了看胖子,「这个月我可就不客气了。」

胖子瞅了眼篓子里的鱼,也咧着嘴乐:「家有一哥,如有一宝啊,天真你小子算是捡着了。胖爷认栽,到时随便吃别客气,不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儿,胖爷还供得起。」

吴邪也笑:「平日里就没少蹭你的,到时没事了我还是过去帮衬着点儿。还有那镇纸你想看随时去我那看就成,看几眼又不能掉块料。」

胖子闻言喜道:「好!我就知道咱天真不是小气的人,先谢过了,赶明儿我就去围观下。」说着还抱了个拳。

吴邪点点头刚想继续说些什么,转头见张起灵已经支好画板,便没有再出声,将莲蓬揣在怀里坐了下来,继续守起了鱼竿。胖子会意,两人安下心继续垂钓,并不打扰张起灵作画。

铺好画纸后,张起灵又看了会儿已开始专注钓鱼的吴邪才拎起笔。

一片静谧的树影中,他阖上眼任心绪漫逸。微风拂过略长的刘海,清淡的荷香在周身流淌。四下明明没有水声,却借了这菡萏的香意洞悉了几许潺潺。莲池盛开,江南微凉的水天间似乎也随之布满了柔光,一如那人温润的气息。

再抬眸,落笔即是淡然,却不再是空寂的光与影。凝神之际,漫是溪客亭亭。

和缓的风掠动页脚,空气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吴邪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过去,正看到清浅的莲瓣在纸上洇开,心下不由赞叹了几番,却终究没有出声打扰,连鱼儿扯了钩也只悄无声息地沉了漂由它去了。

卷上半展的荷花明净欲滴,阳光下仿佛随风轻曳。

画在笔下,笔执指间。人在景里,景入画中。看着眼前的一切,吴邪有那么一刻恍惚,分不清此情此境究竟是否在画里。

半晌,他悄无声息地撤了鱼竿,安静挪到张起灵身侧坐了下来,与他比肩看着涟漪轻泛的水塘。

远处漫天的荷与叶,确实同画卷里的很是相像。不同的是较之眼下的水面,画中另外半舀空明澄澈的湖水上多了一叶扁舟。

舟上隐约有着浅色身影,由于张起灵的笔法所致,吴邪虽看不真切,却猜得了那份无法言说的期许。

眷恋一人,看淡。万水千山,随航。

是这样吧。吴邪扬了扬眉梢,笑着搁下念想,从怀里拎出那支莲蓬开始细细地剥。

莲蓬籽粒饱满,看起来很是清爽可口。吴邪不一会儿就将莲子全部剥离了出来,约莫张起灵已差不多将要收工,便伸手递了几颗最大的过去,见他接过后转头将剩下的几粒跟胖子两人分了。

画板前,张起灵看着手心覆住了错综掌纹的清润莲子,默然良久。

这一抹亮色,忽然有些不舍服下。似乎眼下每多占一点,未来所余就会少一分。明明知道重点并不在此——只要时光还在向前延伸,无论做与不做一切也都会流逝。却还是舍不得。

而身边的这个人之前明明什么都懂得,却仍然笑得心无旁杂。似乎并不曾患得患失,却早已无端起了眷念。

清雅的外壳下永远蕴着清苦的莲心。张起灵搁下笔,将淡色的莲壳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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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回过头后渐渐不再刺眼,树阴下又清凉了几许。

垂钓的人定坐池边,放眼尽是一片宁静。水中的群鱼渐渐沉了下去,像是怕浮出水面即会叨扰了此间氛围。午后的风也放轻了步调,远处的荷叶渐渐不再沙沙低语,空气间弥漫着和谐温煦的气息。

不过有一个人显然不这么想。

塘边,胖子正攥紧手中的钓竿屏气凝神,努力装作看不见一旁两人周身那些疑似粉红泡泡的光晕。

**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俩人看起来像是自带背景光?果然恋爱中的人气场都不一样的吗?胖子一边腹诽一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去买副墨镜带带了,他娘的这样下去再犀利的招子也要被闪瞎了。

然而又努力适应了一会儿后,胖爷摸摸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不得不承认这俩人就这么并肩坐着,也***养眼。确实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状态了。胖子看了看张起灵淡定的神态,又瞅了瞅一旁偎着他的吴邪,心说人家小哥可是稳坐钓鱼台,天真你就等着被吃得死死的吧。

吴邪正盯着眼前平静的水面出神出得起劲,没由来打了个喷嚏。张起灵转过眼看向他身上棉布料子的单衣,目光分明在问是不是着凉了。吴邪见张起灵询问的目光,忙道没事。说完他摸摸后脑,暗道这天儿也不冷啊,怎么莫名其妙就打了个喷嚏。

张起灵盯了他一会儿,放下修画的笔,问要不要回去。吴邪看了看远处渐沉的日头,说那要不咱就回吧,趁现在这点儿还能顺带赶个集。

一旁快要被闪瞎的胖子立刻表示同意。随后一起收了线,等张起灵整理好画具后点了点各自钓到的鱼,便沿着水岸往东部镇子的方向回了。

眼下正是午后集和夜市交接的档口,摊市上东西的种类比其他时间更全更杂一些。三人沿着桥走回来,正好挨到街市摊位的入口。

吴邪领着张起灵往最热闹的地方走,一面走一面扭头对他道:现在这阵仗也就跟夜市时差不多,等到了庙会的时候那才真叫一个热闹,吃的用的玩的都比平日里多。诶对了,小哥逛过庙会么?

张起灵摇摇头,吴邪笑着说那正巧,八月二十八前后还有一场,过几天咱正好能赶上。

胖子拎着鱼篓在一旁调笑:莫不是要等着开了场去拜“子孙窑”?说完自己也乐得直颠。

吴小贩一脚踹过去:死胖子没个正形,又不是年初的庙会,拜的哪门子“子孙窑”?有这闲心瞎白话,不如先顾好你家老丈人,指不定多去门上拜上一拜也就成了。

胖子摆摆手,就云彩她爹那犟驴脾气,甭说九头牛了,就是九辆坦克也不一定拽得回来。拜他还不如去拜拜城隍爷,说不定还能讨得几天安生日子过。

吴邪不笑了,拧起眉头:那你怎么办?

胖子悠了悠手里的竿子线:要想把人拐到手,那就得智取,懂吗?

吴邪不由有些好奇:怎么智取?

胖子咳了下,一脸严肃道:首先,在关键的位置上一定要有自己的人。

嗯?吴邪转眼看看张起灵,后者用同样不解的眼神回望他。

胖子嘿嘿一笑,就是生米熟饭什么的。

吴邪听罢二话不说低头又是一脚,暗骂原来该拜“子孙窑”的是这死胖子自己,之前那明里暗里夹枪带棒的刺挠谁呢!踢完后抬起头见胖子笑得一脸猥琐更是气不过,追着又补了几踹。

胖子见这还没完了,一边侧着一身神镖左躲右闪一边扯着嗓子吼:别介!我这也就是开个玩笑,那么缺德的事儿胖爷哪能干得出来。再说了,胖爷这是暗示,暗示!小哥你说是不…诶天真你怎么下这么狠的劲儿啊,小哥快管管你家天真……

张起灵在周身的热闹氛围中看着人群间笑闹的两人,缓缓站定了脚步。此情此景,他不由揣测起庙会上那份不曾见识的灯火升平,心中隐约浮现一幅清明上河图般的长轴:清江几许,桥栏几弯,远岸炊烟几缕。画栋间隔着巷陌,贩夫走卒各自赶着家伙什儿在清晨中奔走往来,生生不息。

不由腾生出一丝期待。意识到这番念头,张起灵心下暗道烟火滋味果然让人流连。

想着笑了笑。那么到时就走一遭。

楼主:CandyStella  时间:2019-04-30 20:24:11
58.


三人不多时就走到杂货摊点聚集的地方,镇上来购货的居民来来往往,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路过一处菜摊子时,胖子见摊位上摆着新鲜的莲藕,才想起来之前忘记从鱼苑老板家顺点回来了,不由捶胸顿足,心道都怪那俩没良心的太闪耀,害得胖爷忘了正事。

吴小贩不知胖子龇牙咧嘴在发哪门子邪,于是牵过张起灵来到一处摊边,将胖子甩在了身后。这边在卖的都是些鲜菜,吴邪向老板问了几样菜的价格,然后开始挑捡。张起灵帮不上忙,就站在一旁等着帮忙拿。

胖子见状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哥不会挑菜吧?来来来,胖爷教你。这买菜啊跟挑古董差不多,全凭一对招子,得眼尖能选出来品相好的……」

吴邪听得不耐烦,摆摆手打断他:「得了吧你,成天的哪来那么多道道儿,没看见小哥不乐意听你白话么。快一边儿去,麻利选点儿鲜货咱就去那边买干料了。」

胖子转头看看一旁的张起灵确实也兴趣缺缺,只好把还没讲完的长篇大论噎了回去,放下手里的鱼竿鱼篓乖乖开始挑菜。

两人很快选妥了食材,掏了钱袋准备结账。付钱的时候有个菜摊老板的熟人跑过来借几颗青椒,满头汗地说媳妇儿在家热了锅才发现少了料,这会儿正急着等做饭,下回一起补上钱。老板一甩手,笑道咱俩谁跟谁,这还补个什么劲儿,摊上的东西只管拿去用。

吴邪和胖子看着眼前笑声朗朗的两人,不由也相视一笑。

三人拎了菜兜鱼篓,很快又转战到干货摊子附近。

吴邪看看眼前一堆一堆的干料,辨了一会儿,转过脸对胖子道:「胖子你不是要桂皮么,这个看起来还不错,要不试试?」说着问过老板后拈起一小块尝了下,又道:「这摊子上的比我家里的味还足,你来上点儿?」

胖子低头瞅了瞅也掐了一点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乐道:「诶别说,还真不错。老板,这个来一小兜。」

干货老板忙应着取了兜子过来递给胖子,撩起秤杆准备称斤两。

这一家摊位的垫布上都是些干货杂料,多可入药,党参,桂皮,三七,当归之类应有尽有。胖子跟老板称重的工夫里,吴邪挨着将摊铺上的材料扫了个遍,正踅摸着挑几样回去炖鸡合适,冷不丁看到还有一味锁阳。

吴邪平日里没怎么见过这味料,心下好奇,就指了来问:「老板,这个可以炖鸡么?」之前吴邪就想着给张起灵炖只草鸡尝鲜,只是材料一直没备全。这趟赶集趁市面上货类齐全,他想着争取一次搞定。

老板点头:「炖鸡可是补。」

胖子凑过来瞅了两眼,拍拍他的肩膀贼兮兮地笑道:「这玩意儿不仅炖鸡好,煮粥泡酒炖汤也都是极好的。天真,你要买这味料,莫不是在变相抱怨?」

「抱怨什么?你上次分给我的料都挺不错,我这有什么可挑剔的。」吴邪没听出胖子的弦外之音,没作他想,接着又道,「我一直想弄点好些的炖鸡方子,现在深秋天渐寒了,之前小哥还发烧来着,想给他多补补。」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胖子继续笑,「这鱼还没吃呢,就先别惦记炖鸡了,当心再补过了。」

「这个吃多了容易上火么?」一向对未知食材充满好奇的吴小贩探究得细致,继续不耻下问,「要是这样的话,那炖汤时配菜辅什么料会好一些?」

胖子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张起灵,咳了一声:「这个搭配比较难,我也不会。我看要不还是算了,你不是要按滋补的方子买材料么,喏,这个。」胖子说着伸手从旁边拎起一只口袋递了过去。

吴邪看了看,是一袋子枸杞。

「这个能炖鸡我当然知道,不过效果太普通了些,还不如当归保肝益气,味道也不出众。」吴邪扶起下巴,「不过你要说之前那个劲道太过的话也就罢了,补多了倒是也不好。」

胖子嘿嘿一笑:「就是,胖爷也是为你好,怕天真你吃不消啊。」

「我能有什么吃不消的。」吴邪瞥了他一眼,接着转头对摊位上的老板道,「老板,麻烦帮我包点当归。」


楼主:CandyStella

字数:185855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7-10-05 23:59:00

更新时间:2019-04-30 20: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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