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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着闲,讲两圈儿~~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现今这文字,都系敲出来滴。
敲敲敲,满地散碎。
生活也这般碎碎滴,
切切滴。
完整的故事都不好找。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
外祖家那老房子,连同老街老巷,早拆了。
俺童年的很大部分记忆,埋藏于那老房子里。那老房子,深埋于俺的记忆里。
两层,瓦顶,中间有天井。上能望天,下能走水的天井。天井一侧,一座俺也蹲过好多次的旱厕。
有天井,有旱厕,就一定会有……
苍蝇嘛。
俺现在见着苍蝇,偶尔都还有亲切感 :(
落下毛病了。
它们飞来飞去,落在洗衣台上,落在大厨房的桌子上,落在天井的金鱼缸上,搓手,还转动小脑袋,搓脸。
脑袋主要就是两只眼睛。因此我怀疑它们是在做眼保健操,挤按睛明穴,轮刮眼眶~~
人一靠近,它就秒停。过一会儿,又神经质地搓。生活之于它们,就是飞来飞去,再找个地方搓脸搓手,做做保健。

俺从一小伙伴那里,学会了制作打苍蝇的专用“枪”。
这独门兵器,并不太复杂,俺那么小的时候就能独立完成制作。qiang身是两根筷子,用线捆扎成一体。之所以用两根筷子,是因为在某一头,就是粗的那一头(便于手握)中间要夹一截弯曲的铁丝,用作扳机。子\弹是扎头发的橡筋圈,跟俺姐姐要的。
我尝试了好几遍,要用简单的文字将它的构造和原理讲清楚,却始终面临文字的困境。要不上个图还真说不清楚:



将橡筋圈拉伸,绷在筷子的两头,一扣扳机,就弹出去了呵呵~~~
橡筋圈得用一根线系上,连着筷子,发射出去后能方便快捷地回收。
橡筋圈有个好处:弹着点是一“团”,弥补了精度的不足,还不会造成创伤性损害。只要准确击中,小家伙们往往只是失去飞翔能力,甚至只是暂时失去飞翔能力。
基本是活的。
俺现在估计,当初的击中率,应该有百分之六十吧,只要在扣动扳机之前它没有起飞。麻烦的是怎样悄悄地潜进,因为命中率会随着距离拉大而急剧下降。
不是为了灭“害虫”,那时主要应该是出于想“拥有”的心理吧。

就这样,我和它们,在细菌横行的空间里兴奋地虚度时间。
多是那种麻苍蝇,个头细小,浑身灰麻。仔细看,其实是夹杂着灰色和白色的斑纹。
偶尔会有绿头的大苍蝇,就那份彩色,仿佛山窝窝里飞出金凤凰,那么的出类拔萃,那么的货真价实,简直像压岁钱一样吸引我。可是它个儿大力量足,反应也快,爬升能力也更强,不容易猎获。
更为罕见的是那种红头的大苍蝇,顶着一头惹眼的靓丽,像一架华贵的玩具飞机。俺跳来跳去,累出了一身的汗珠子,最后也只好目送它消失于天井上空那炫目的光晕中。
一只也没有捕获过。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2)

俺不会捉蜻蜓。那年月,俺叔会。他稍稍凑近了,立即伸手绕着蜻蜓快速地划圈子,先划大圈子,越缩越小,再乘机抓获。整个过程蜻蜓都不会动。
要是直接就去抓,蜻蜓就飞了。总比你快。
他说蜻蜓的眼睛会观察四周,能发现危险,然后它寻着安全的地方逃走。你要是绕着它画圈圈,它在周围发现不了空缺,就按兵不动。
他说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我把蜻蜓养在大玻璃杯里,给它塞几片草叶,还滴上几滴水。
第二天,蜻蜓就不动了。玻璃杯上满是雾气。

又一次,一只灰色蜻蜓进了我家,在窗玻璃上扑腾,出不去。
我过一会儿又去观察。天色已暗,也许,它可以在俺家里过夜,明早再飞出去啜饮朝露。
我睡觉前,它不怎么动了。我以为它想睡了。
第二天早晨再去看,它已坠落在窗台上。好脆弱的生命。
自那以后,我就只观察蜻蜓,看它们飞,在草叶上弯曲尾巴,点来点去,在水面点来点去。
能飞能动的蜻蜓,才是蜻蜓。

蜻蜓两对翅膀,像双翼飞机,呜啊呜啊地飞。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好多小灯泡。
好多品种。
最漂亮的,还是红蜻蜓,浑身的红,比火更红。
那首儿歌: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到你
那是哪一天
拿起小篮来到山上
来到桑田里
采到桑叶放进小篮里
难道是梦影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哪里哟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3)

外祖家有一处屋顶晒台,十来个平米。
好几盆兰草,还有一大盆茉莉。
茉莉生发得豪壮,像人行道上无人搭理的灌木。
记忆中,茉莉的花期好像很长。小小的,纤弱而不娇柔的白色,羞涩谨慎,不言不语,满缀在粉绿的小叶儿中。
外祖总是喘着气,把花儿搜集起来,自己窨茶叶。邻居有一爱下象棋爱聊天的大嗓门叔叔,到时候就来讨要:你这茉莉香。他也自己窨茶叶。
一盆茉莉,产出两家的花茶。
不知什么时候,茉莉茎干上结了一马蜂窝。
我只要往上面窜,外婆就叮嘱,小心,别去惹它们。
蜂窝灰色的,比乒乓球稍大一点。进进出出也就几只马蜂。一小团伙。
纤细的腰身,丰腴的腹部。金黄金黄的,特别漂亮。振动着翅膀忙碌着,散漫,又目的明确。我就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是啥。
这株文文文静静的茉莉,因此有了盎然的生机。
我就看着它们,偶尔会凑近一点。夏天,阳光烫着我们的头顶。我的呼吸,跟它们的嗡嗡,好像产生了共振。
我不惹它们,它们也不惹我。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4
我还是被马蜂蜇过。
在果园里。
看见一棵树上有马蜂窝。几个小伙伴商议,扔土块,嘿,把它打下来,然后赶紧跑。
我们这么干了,也跑了。就感觉马蜂在后面追。
也许跑的方向不对,还就我一个人被蜇了。在头顶,很快凸起一硬硬的包,疼得我叫。
小伙伴哈哈地笑,又说,没事的,马蜂顺着风向追,谁让你直着跑。得绕,得绕。

也被蜜蜂蜇过。
奶奶家那条隐蔽的小巷。有一家人自己种花,屋顶,窗台,门前,都是花,然后养蜜蜂。
我们买过他家的蜂蜜。俺老子把钱给俺,俺去买的。俺那时能做算术题了。
那家主妇多收了我一点钱。
我能算出来,但是腼腆,吃了哑巴亏,回家吞吞吐吐的。最后挨了尅,又回去找那主妇。她不好意思地把钱补给我了。
我奶奶知道后,就经常背地里嘀咕,说他家不地道。
夏天,我去奶奶家喝特制绿豆粥(冰糖,绿豆粥,加冰棍儿),赤脚从那里经过,踩着了一只落地的蜜蜂。
奄奄一息的蜜蜂,还是蜜蜂。它奋勇地蜇了俺一下。
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肿了。不过没马蜂蜇了那么厉害。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5)
老城墙根儿有好几株大黄桷树。
发出的嫩芽,像微风一样。一树的嫩芽,一树的微风。 抬头望,望得久了,容易生出眼泪。
最嫩的裹在最里面,跟花苞差不多。
小伙伴说那能吃,用杆子钩下来。
晶莹,润泽,仿佛雨天玻璃窗后面的心思。
我试吃过,现在不记得啥味道了,好像是……有点小清新。

6)
去郊区亲戚家。
雨后,路边的水坑,杂有水草。
青蛙从那里经过,双腿一蹬,倏——就从水中滑过去了。
后来学了蛙泳,老想着青蛙,蹬!夹!
楞没有青蛙游得好。
空尼青蛙!
那路边草丛里还有一种草的茎,白的,一看就多浆。小伙伴让我嚼。
尝尝,尝尝。果然甜的。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7)
酸尖儿草,挨着地长,一大丛一大丛那种,叶片儿就指甲盖儿那么大,嚼着,有酸味儿,微微回甜。味道挺好的。我只要见着就会抓几片儿吃。
我的表兄,一向成绩好,爱学习,学着学着就把新衣服洇了一块蓝墨水。洗不掉了。
外祖给了一偏方,就是用这酸尖儿草。
我表兄玩儿数理化就跟玩儿球似的,却不知道酸尖儿草是啥。
我说我认识。
表兄用自行车驮着我就往郊外冲,抓扯了一大把回来。
捣烂,敷在墨迹上,过一会儿用清水搓洗。
果然,洗掉了。
表兄乐得嘎嘎地笑了好几次。
后来表兄考上了清华,再回来时就只讲普通话,横着走,不爱搭理人。眼神冷酷而飘忽,总是投注在前方某个渺远而虚无的时空里。再后来,去了蹬塔国,成了外国朋友了。哈喽~~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8)虫虫
外祖家坐落在一巷子里。那里横七竖八都是巷子,老民居,深藏风物与风情,漫长的故事。
开着大们的那间屋特别大,叫做堂屋。外婆常坐在靠门的大椅子里。邻居几个婆婆就那跟前聚着,聊家长里短。不时有小贩经过,嘹亮地叫卖。外婆足不出户就能买到日用所需。
买到零食,就等我过去吃。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拐枣,像显微镜下怪异的细菌。味道奇异而美妙,糖度比较高。成年后,自己在超市见到,买来再吃,已无当日的风味。
门前的小巷铺的还是石板。靠近台阶的石板,一溜小凹坑。雨天,雨水顺着檐瓦倾注下来,一线一线的雨帘,坠落到石板上各自对应的凹坑里。
那些小坑,都是雨水长期冲击形成的。有句话叫做水滴石穿,看来有理。
雨后放晴,石板缝里偶尔会钻出一种虫子,矮趴趴地爬来爬去,冒冒失失地寻找方向。俺们俗称“土狗子”,后来看到书上有称为“蝼蛄”的虫虫,应该就是这玩意儿。
毫无攻击性,灰白色,肉乎乎的,笨头笨脑,动作还慢,很容易捉住。
我就喜欢那手感,一身软乎的肉。捏在手里,它就用那肉耙子刨你的手指,脑袋不知所以地伸来伸去。
可爱的可怜虫。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9)虫虫
俺在野地里听过蟋蟀的鸣叫,却从未见过野地里的蟋蟀。
电视上看到的野蟋蟀,黑色,清癯有力。
俺只见过家蟋蟀。
俺们不生产蟋蟀,俺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不。是它们自己来的,活跃在室内,尤喜藏身厨房。
灰白色,没有凛凛的攻击力。
俺们土话叫做“灶鸡子”。
外祖家大大的灶屋(厨房),偶尔可听见它们的叫声。
藏在砖缝里。我用细竹签将它夹出来,一夹出来就得迅即用手按住。在广阔空间里,它一开跳就逮不着了。
有一个夏末,好久没听见蟋蟀叫。外婆说,你把它们都赶走了。
我有点不习惯了。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0)虫虫
聊斋里有一篇《藏虱》:
乡人某者,偶坐树下,扪得一虱,片纸裹之,塞树孔而去。后二三年,复经其处,忽忆之,视孔中纸裹宛然。发而验之,虱薄如麸,置掌中审顾之。少顷,掌中奇痒,而虱腹渐盈矣。置之而归。痒处核起,肿数日,死焉。

以前读的时候就感觉特别奇异。这种故事应该有所本。
前些年就有过蜱虫叮咬致死的新闻。
蜱虫本来很小,吸血之后可胀大几倍甚至几十倍,还可传播病毒和其它一些疾病。
跟这有点类似。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1)虫虫
俺现在不喝酒了。以前喝的。
工作头几年,几乎每周有聚会,每周喝。
有一个朋友,读书的时候特别不着调,怎么不着调怎么来,以胆大妄为著称,因此获得了一个颇为响亮的外号:“害虫”。
可一进入工作单位,他就跟着了魔似的突然从了良,比谁都规矩的,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不喜俺们叫他“害虫”。这让俺们深为不满。
某夜,俺们七个人聚在他单位附近的小巷子里吃火锅,喝了几箱啤酒。十一点了。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接下来怎么办?不能这么散了。我们就对他说:就去你宿舍打牌。
他们单位对他还不错,他一去就给单独安排了一间宿舍。
于是,俺们起身,嚼着口香糖,吸着烟,像当年一样头脑简单,摇摇摆摆地走出了那条充满了感伤气息的小巷子。走到了他们单位的大门前,激动之情再也抑制不住,齐声唱起了少年时代熟悉的那支著名的电视广告歌曲:“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害虫”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按住我们:“不要喊,不好喊了,进去之后安静一点!”

他的单身宿舍跟一般职工的宿舍是挨着的,就隔着一堵墙。
进了大门,我们保持了一段起码的安静。
走近了宿舍区,大家又齐声高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跟聊斋《藏虱》类似的,《宣室志》里有一篇关于蜘蛛的故事:

有御史韦君,尝从事江夏,复以奉使至京;既还,道次商于馆亭中,忽见亭柱有白蜘蛛曳而下,状甚微。
韦君曰:“是为人之患也,吾闻汝虽小,螫人,良药无及。”因以指杀焉。俄又见一白者下,如前所杀之,且视其上,有网为窟,韦乃命左右挈帚尽为扫去,且曰:“为人患者,吾已除矣。”
明日欲去,因以手抚其柱,忽觉指痛不可忍之,乃是有一白蜘蛛螫其上。
韦君惊,即拂去,俄遂肿延,不数日而尽一臂。由是肩舆舁至江夏,医药无及,竟以左臂溃为血,血尽而终。
先是,韦君先夫人在江夏,梦一白衣人谓曰:“我弟兄二人为汝子所杀。吾告上帝,帝用雪其冤,且遂吾请。”言毕,夫人惊寤,甚异之,恶不能言。后旬余而韦君至,具得其状,方悟所梦。觉为梦日,果其杀蜘蛛于馆亭时也。夫人泣曰:“其能久乎?”数日而韦君终矣。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选购粘鼠板,看各牌子评论,一些留言倒让俺看乐了,打错的字也显得幽默:

▲放的第一个晚上就抓到一只小米奇
▲一个都粘不到,只能粘蚊子
▲一只老鼠都没抓住、吓唬一下还是可以的、
▲这个不咋滴,毛粘住了,但虫虫跑了。
▲只能粘住小老鼠,大老师粘不住。
▲也不想说什么。总归老鼠可以在上面走路
▲粘不住 老鼠跑得飞快 而且叫粘鼠板一起带飞跑
▲成功的吃掉了诱饵 而且在上面拉了一泡屎 意思说“你就是逮不到我”
▲非常好 粘住狗狗了 我把毛给它梯了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2)天有异象
很小的时候,去亲戚家。
他们那儿属于丘陵地带,风光还不错。
那天快傍晚了,我走下他家门前的那道缓坡,突然看见远处天空有一道火红的长针,斜斜地滑过天幕,沿着非常直线的轨迹向着远处的地面坠落。
我当时看得目不转睛。
真的是非常直的、烧得火红的长针一样的东西。看起来还比较大,非常醒目。滑落的速度并不快,匀速,仿佛有什么在推动一样。
悄无声息地落到非常远的远处后,再也没有任何其它迹象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看见,因为没跟任何人交流过。
那时,最多也就刚上小学的年纪。



座机,鼠标画的。只是画不出那种烧得炽烈的烙铁般的红,勉强用一般的红色代替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画面还记忆得很清晰。
要现在来解释,会不是是流星呢,大白天的?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3)
那个亲戚,他们所在的丘陵地带,平和,悠然。
我关于乡村的最美好记忆,就在他们那里。
他家门前那道坡下去后,就是一道弯曲的小溪,没多宽,架着一石板桥,两块并列的一人多长的石板。雨天,小溪涨水,常常会将石板桥淹没。他们就牵着我的手,摸索着从桥上趟过去。
夏天,赤着脚,真舒服。
雨后一两天,小溪两岸的草地上,生发出星星点点的地木耳,贴着地面,一小朵一小朵的,湿润,柔软,像橡皮泥做的。可以吃,不过他们熟视无睹。
有一次,我姐姐也去了,背着书包,带着未完成的作业。
在小溪岸边发现了一条肥大的蚂蝗。怎么灭了它,竟是一道难解的科学谜题。亲戚家的孩子描述说,将蚂蝗斩断没有用,因为一折两半的蚂蝗就会成为两条蚂蝗。就算剁成了渣渣,晒成了灰灰,一遇到水,它又会嗤嗤溜溜地复活为无数的小蚂蝗。
好强大的生命力。俺顿时肃然起敬。
但是有一个办法,他说,就是用一根细棍子,竹签子之类,从头尾部穿进去,再将它顺着细棍子捋一遍,也就是将它从内到外翻个个儿,将里面变成外面,外面缩进里面。这样,它就没法复原了。
要完全消灭它,还得另想办法。这是俺姐说的。她读了几天书,有知识,说:只要化学才能彻底将其灭活。她拿出自己的钢笔,卸下笔筒笔帽,挤出里面的蓝墨水,滴在翻了个儿的蚂蝗身上,滴了好几滴。
这样才行。她念叨说。
俺姐那会儿真有知识。我有一次提到“蛇”,她就告诉我,不能说蛇,不能说这么名字。说了,蛇就知道,晚上就会来找你。
当时俺就被震慑住了。
俺姐说有解法:先用手比划一个圆圈,然后朝着圆圈里吐口水,就将刚才的话收回去了,也等于将那蛇绕进去了,就不会来了。
她自己先做了一遍,因为她在警告我的时候也说到了蛇的名字。然后,我跟着做了一遍,又心安理得了。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4)
看说那“集体无意识”,常遇到这么一个例举:人对蛇的恐惧是天生的本能的,即便之前从未见过蛇,也会在初次目睹时莫名地恐惧。
许多年之前,在动物园见识蛇山的那个阴郁的下午,可以印证这个说法。
一圈水泥围栏,围着大约二十平米的坑,中间一座假山。
假山灰扑扑、麻乎乎的,稍一细看,上面伏着好些条蛇,各种奇怪的颜色和花纹,各种奇怪的姿势。
都没动,冰凉,阴鸷,死气沉沉,又触目惊心。
我几乎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它们的恶与毒,恐惧和厌恶让当时的我产生了极端的想象:往那上面泼上petrol……

当然,如今俺们受到的教育是爱护动物,尊重大自然。
那种恐惧确乎是天生的。嗯,加一个似乎吧。
见到毛毛虫时也有这种本能的戒惧。尤其是那种毛有多又长,颜色突出的,耸动地往前拱着。它的外形只是在向你的感官递送一个信息:我有毒,别惹我。

几年前,母亲讲了我小时候的一件事。这么多年了,从我还未成年开始,她就以反复讲述我小时候的一些片段为乐。
那一次讲的,以前没讲过:
我刚会走路没多久,她牵着我上街,遇到一卖蛇的。她说,我走上去就伸手按住蛇头,特别好奇。她叫我放开放开,我还在试着去摁另一条蛇。
你小的时候啊……她这么说。

我听着,像在大家族的厨房里听着炖锅冒蒸汽的声音一样,宽和而安静。母亲讲了,心里也宽和而安静。
这样很好。
当然,我觉得自己小时候没那么大胆儿。
在那之前一两年,我给母亲讲过这个故事,主角不是我。母亲可能记串了,融进了自己的记忆库存中,又当成了我小时候的故事,讲给我听。

那是我工作头些年的见闻。
那时候经常见到卖蛇的。就在街边,只要谈好了价,挑选好了,卖蛇人就现场给你宰杀。
一般都是菜花蛇。
那一次,卖蛇人蹲在人行道上,一只手牢牢握着几条蛇的尾巴,任由它们在地面蜿蜒。好些路人驻足观看。卖蛇人不时用眼光探寻甚至挑衅围观的人,多少有点卖弄自己胆量的意思。
一步履蹒跚的大爷,牵着一同样有些“蹒跚”的小孙子过来了。
小孙子大概两三岁,一走到跟前就蹲下去,伸出手,用食指按住了蛇头。很好奇,很开心,回过头还望着他爷爷笑。
爷爷强行将他拽开了:“不动它,不动它。”
卖蛇人吐掉嘴里的烟屁股,笑着对那爷爷说:“你这孙子,以后长大了不得了哦。”

由此看来,那个理论,好像也不见得完全就对。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5)
河里有野鱼,大家都直道。塘里也有野鱼,可能好多人就布直道了。
我还养过。郊区的亲戚帮我弄的。
他们那儿有一砖瓦窑。就地取材。估计那儿的泥巴比较好吧。
先要和泥,再用土制模具做成形,晒干,然后入窑烧制。好像是这么个过程。
年代太久了。
瓦胚,则是绕着圆模具贴一圈泥,用线弓子围绕圆心切割修理,修成平整的圆筒了,再用线将圆筒切割成几块,就是瓦的形状了。
我亲眼见识过这一过程,以至于这一生都认为青砖瓦房的美丽不可替代。

挖走了泥,形成了塘,就变成鱼塘了。
下了鱼苗,鲤鱼,草鱼之类。塘边还专门种了好多秧苗似的草,密密层层,用来喂草鱼。
塘里还有蚌,还有野鱼。这些是可以捞走的。
所谓野鱼,那塘里就一种,叫做“驼背鱼”,扁扁的,侧面看基本是圆形。都不大。我见过最大的都只有我当时小拳头的一半大。
有一次亲戚给我家送鱼来,我就请他帮我捉一些“驼背鱼”。
我觉得它们像图画手册上的某种海鱼,那么漂亮,居然还没有人要。我的要求肯定不过分。



他给我讲过捕鱼的过程,就是用这种网。
得用诱饵。敲碎蚌壳,将腥味极重的蚌肉放置于网中间,再沉入水中。
很快,“驼背鱼”就群集而至。大家都来吃肉肉,然后就中招了。
他给我送来了一个“部落”。

俺老子在阳台上打造了一个大鱼缸,本来是养金鱼的。金鱼娇滴滴的,养一茬死一茬。
那段时间正好没有鱼,真是成就了这一“驼背鱼”群落。
它们生命力强大,活力无限,无所畏惧,整天在缸里往来奔驰。什么都讲集体主义,就像有主心骨似的,大家伙儿顺着某个方向一起冲,瞬间又转向再冲再冲。潮起潮落。
有点像集体操,运动中变幻出不同的形态。
一片一片的银色,在缸里闪动。
投喂极其简单,饭粒子,面条碎。俺吃啥,它们也也也也吃啥。

某一天,俺老子说鱼缸太脏了,要清理。
将小鱼们舀出来,暂放进一大玻璃杯里。
那大半天,小鱼们就在玻璃杯里一直转圈,转啊转啊……
越来越慢。大半天下来,基本上不能动了。
后来那亲戚告诉我,地方小了,它们会把自己转晕。
应该是空间太小,缺氧导致的吧。

转晕了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6)虫啊虫
周说:“我读冯君(废名)的小说,便是坐在树yin下的时候。”
俺们,只能蜷在屋子里瞪着亮闪闪的屏幕了。
这命。
“林下对床听夜雨,静无灯火照凄凉。”这样的心境都无从有了。半夜里街上车辆还在街上气呼呼地跑来跑去,对面楼里电视还起起伏伏地响呢。
树上有虫子。那时它们还不叫树上的男爵,叫做蝉。
我小时候翻一本《唐人绝句精华》,开篇就是虞世南的《蝉》:
垂緌饮清露,流响入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每次一翻书,就先看到这一首,最后就这首记得最牢。
我的记忆里还一直存有一个关于俺少年时候的场景:我在烈日下蹙着额,从高大的树下经过,头顶一阵紧似一阵的嘶鸣。

树上还有其它虫子。
俺们校园里就好多大树。有一次课间我就在外面荡了一圈,上课铃一响就往教室冲。坐了一会儿,感觉后排有异样。
我后面那一排是两个特别安静特别腼腆的女生。
她们照例一声不吭,可我就感觉到她们有了点异样。
然后,肩后有明确感觉了,痒痒的。什么东西。
我头都没回,随手往后一抓,拿到面前:
一条肥滚滚的“菜青虫”。
应该是课间时,从树上落到我背上的。我坐了那么一会儿,那两个害羞的女生愣是埋伏着,目睹它在我背上慢慢地爬啊爬啊,说不定还互相做手势递眼色小心翼翼地笑呢,就不敢通知我一下。
我把虫虫放桌上,那还是实木的桌子,然后用圆规的尖头将它钉在了桌子上。
它整个身子里都是淡绿色的汁水,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7)蚕

甲骨文中有这么一个字。
像啥?有的学者认为是蚕。也有的认为是它(蛇)。
不管怎么说,商代有丝织物,已被考古证实。甲骨文中还有桑字呢。
那还不算早的。
山西夏县西阴村考古发现一枚经过切割的桑蚕茧,被鉴定为家蚕。西阴村遗址距今约6000年-5500年(文物出版社:赵丰,金琳《纺织考古》)。
河南青台文化遗址第七文化层出土了距今5500年左右的丝织物(《中原文物》1999.3《荥阳青台遗址出土丝麻织品观察与研究》)。

蚕农的养蚕过程,我亲眼见过。
蚕房里,分布着好几个大的木层架子,每一个层架上可以搁两三个方形的大竹匾,有床那么大。蚕就养在里面。
每次他们采了好几大筐桑叶,一层一层地撒在竹匾上,蚕房里顿时翻滚着一片沙沙沙的响声。那是蚕宝宝们兴奋地爬动和啮咬的声音。
它拉的便便,叫蚕沙,还可以入药 :(

我也养过。那时才小学三四年级吧,见着什么都想玩。
俺姐的一些同学中突然起了一阵儿养蚕的风潮,她就给我搞到了几枚蚕茧。
我把它们装在一个用过的药盒子里。
过些天,看着里面的东东咬破蚕茧,就出来了一“幺蛾子”。这些幺蛾子飞不起来,就一个劲扑腾。
这时就得在里面铺上一层纸。
过不了多久蛾子就把卵产下了,比芝麻粒儿还细小,密密的,好像还有点硬,都粘在了纸上。
这些小芝麻粒儿又会化出小蚕,有桑叶就可以把它们养育大。好像是这么个过程。
不过我的没养成气。那些小小的卵,好像被别人用指甲一个一个地掐了。
楼主:夏螳螂  时间:2020-01-28 11:40:58
18)

我有点喜欢“XX全身都是宝”这个句式,朴拙,可爱。
蚕也全身都是宝。拉的便便都是药啊~~好像还有一味药叫作白僵蚕。
蚕茧做成丝了,茧里面的虫,还可以吃。
俺们小学旁边的小巷子里,有一婆婆,就在自己家里开了一小卖部。大部分是小食品。
她还自己制作蚕蛹,用油煸炒。只加了两味调料:海椒面和盐。看起来扁扁的,油浸浸的,深棕色,发亮。
用勺子卖。几毛钱一两勺。
俺们那时趋之若鹜。那味道确实有吸引力,奇异,还带点香味。现在回忆当初那感受,还觉得好吃。
后来母亲病后体弱,有同事建议她吃吃蚕蛹。俺们土话叫做蚕米儿~~说是补虚,高蛋白。
母亲说:那怎么吃得下去?
我赶紧给她补课:能吃能吃,怎么不能吃,还很好吃。
那时,俺小姑开始工作了,进的就是缫丝厂。跟她说了,她就给我们送来了两斤蚕蛹。
母亲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却没有做出当初小巷子里那老婆婆做的那风味。
我也不知道那老婆婆到底是怎么做的,只是记得味道和外形。
他们也都不怎么吃。

楼主:夏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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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9-04-20 06:57:57

更新时间:2020-01-28 11:4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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