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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村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孟家村在河北某县,是个地处文安洼里的普通村庄,以大秋作物为主,村里的人们又都习惯叫孟家村为孟家府,说是过去这里是府,至于是过去是否曾经有过大户人家的府邸,还是官立府衙,无从考证。地名这个东西很有意思,甚至可以说是传奇,像津西的子牙河畔的当城,传说是当年姜子牙带兵打仗,由于没有城垣,姜子牙作法一夜间搓土当城,自此有当城一说。像自静海以南有不少地名,冠以官屯,什么张官屯、李官屯、徐官屯、陈官屯等等诸多的官屯,这里的屯据说是过去屯兵的,以最高长官的姓冠以屯名;而也有一说是这里曾经出过某姓的大太监,张官即是张公公,李官即是李公公,这是当地的人的大致说法。我本人侧重于屯兵的说法,因为津南小站地区,至今有盛字营、传字营的地名,是因为晚清将领周盛传屯兵的地方。许多地名是由于特定的历史发展过程而成名的,例如年轻的省会城市石家庄,过去就是个极普通的村子,由于当年修建石太铁路成为起点而文明天下的。有些像今天的深圳,沾了改革的光,一跃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城市。
文安洼的地势低洼,村子大都建在了高高的土台上,家家户户逢是盖新房都要先垫地,久而久之,村子就成了个孤岛,这是文安洼里村落的特色。早年间文安洼与东面静海的贾口洼连成一片,整个叫东淀,与其相对应的是西面雄县那边的白洋淀,老百姓也称西淀。那时侯爱闹大水,水一来家家户户出门都得撑船,村子成了一个个小岛,淀子里都是芦苇、蒲草,栖息着各种水鸟,水里繁衍着鱼虾。有水的时候当地人都划着船去逮鱼,当地叫治鱼。现在知道了那叫湿地,谁能想得到如今这片干燥的土地曾经是那样的美丽,充满诗情画意。解放后提倡以粮为纲,特别是1963年大水以后,兴修水利,疏通河道,修建闸口,把个湿地变成了底朝天的干锅,打那以后,只有大旱没有洪涝了。孟家村的村里祖祖辈辈都是普普通通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朴实、忠厚,我开车下乡的第一次就是去孟家村,孟家村当时是我们单位的加工点,负责给我们厂镀铬,天津人把这个铬字念成乐的音,不知道是不是安徽语系的原因,反正老天津人问喝酒喝足了没有叫喝居了没有,其实就是足字。
第一次去孟家村,正赶上县城里赶庙会 ,电镀厂业务员李大爷领着我们去赶庙会,老爷子是见过世面的人,年轻时据说也在天津混过,人情世故没说的,城里熟人也多。庙会说白了就是特大型的集市,我模糊的印象里对庙会的印象是北京的厂店儿庙会,记得那里卖的特大的糖葫芦一米左右长,小时候太小只去过一次,朦朦胧胧的记忆,后来听说地坛也有了庙会了,可惜没去过。这里县城的庙会极热闹,不单有卖吃、喝、用的,还有戏台,唱些梆子一类的折子戏,煞是热闹。那天李老爷子带着我们一进庙会,就看见了个水果摊,黄澄澄鸭广梨个头有橙子大,老爷子二话不说就弄了一兜,一个人分了几个,洗也没洗,擦吧擦吧就啃上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真甜!说实话不是眼皮子浅,这一辈子再没见过那么好的鸭广梨。县城的烧鸡在我看来是绝对不输给什么河南的道口、山东的德州、安徽的符离集。县城的烧鸡个头大,喷儿香,肉是雪白的,都是纯活鸡当天制作,日结日清,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配上白芷、山奈、良姜、肉蔻、八角、小茴多种佐料,加老汤,一条街都是香的,真材实料,货真价实的东西加上老板的实诚经营真是绝了。说到这里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有报道说,某些名吃的老汤上百年,有人问我是真的吗,我不打喯儿的说,放屁!百年老汤?四清、文革它过得去吗!那天李大爷买了几只烧鸡,说是临走给我们捎着:你们天津哪行,你就尝尝俺们县城的烧鸡吧。那天一通侉遛,满载而归,这是对庙会的印象,也和李老爷子认识了。
据同事们说,我们厂初建时李大爷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了,上世纪70年代,我们厂迁址,当时厂里穷,没有汽车是李大爷领着孟家务大队的大马车给垫的地,后来我们厂接了外贸的出口任务,发达了,专门给伊朗、伊拉克供货,可惜从两伊战争开始以后,销量一天不如一天,这是后话。当时的李大爷在村里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书记、村长都是大叔长大叔短的叫着,毕竟是老爷子有慧眼,才找到了金山,而且不仅仅是孟家务村得了实惠,就连临近的刘村大队压胶活计也是李大爷介绍给我们厂的,所以这老爷子谁不恭敬?孟家村大队的书记姓王,退伍的坦克兵,大眼,高鼻梁,说话实实在在,敦敦实实的一个车轴汉子,看着让人放心。大队长也姓王,叫王树凤,小个,小眼,和书记比起来看着有些精明,王树凤还兼着电镀厂的厂长。还有几个什么会计,司机,业务员等都是大队部的人。我祖上是农村出来的,所以我爱和农村人接触,人家也是人,凭什么你来了就得远接高迎的伺候你,临走还给点土特产,这不是应该的,人家也是拉家带口的,不容易啊,我从来没张口找人家要过东西,所以我和他们关系很好。记得有一次王书记坐我的车回村,道上聊天说他当兵时在大渡河演习,一辆坦克掉河里去了,那么个大铁嘎哒捞不上来啊,等多少天后才打捞上来,车里的人手都磨出骨头来了,老王说,那是急着找搬子,想打开坦克底下的逃生门,可是车翻了,工具不知道掉哪去了,车里就那么点空气,急的。听了这个故事以后,心里不好受,都是寻常百姓的子弟,就这么就没了,还那么惨烈,但是从那以后我的车上就常预备着个手电了。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真不假,所以聊天是个好事。说起王书记还有个小经历,有一次到了孟家务我突然发烧了,王书记摸了摸我的头:不行,滚烫的。赶紧就给我请大夫去了,一会儿领着个40多岁的男的来了,给我打了一针,给了点药,一会儿烧就退了。我平时身体好,基本不发烧,那个大夫说,越是身体好赶上发起烧来越厉害,因为平时不吃药,所以打针,吃药又特别管事。谢了人家大夫,那大夫背着药箱子走了,可是旁边的人都冲着我笑,问他们怎么回事,司机铁晨实在憋不住了,笑着说你知道刚才大夫是什么大夫吗?我心里话了,妇科?不可能啊,一个村子里不可能有妇科大夫啊,再者说了还是男的,在农村是绝不可能的。铁晨说,是兽医!大家都笑了,王书记红着脸说,那啥,俺们村的大夫正赶上去城里了,俺看于师傅那难受的样儿,就把他叫来了。大伙说没事,俺们平常赶上大夫不在家都找他,王书记说其实人和牲口一样,都是五脏六腑的,都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俺们农村没有你们城里那条件,有医院。我说可别这么说,我家里祖上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老家太苦了才流落进城的,没有那么多穷事,不过刚才那大夫的手法还真好,打针一点都不疼。铁晨说那以后再有事还叫他来,王书记说你快拉倒吧。那时去孟家村都是我们厂生产主任老肖跟着,老肖是河北泊头人,黄里透绿的脸色,一对三角眼,办事嘀嘀咕咕,没有个干脆劲。老肖家属都在老家,只有他自己在天津,所以每个公休日都借口工作,不是跑孟家村就是跑刘村,实际就是蹭饭,吃也就吃了,每次临走还妆模作样的掏出半斤粮票五毛钱来,80年代初,人家大鱼大肉啤酒白酒的伺候着你,你弄这个大假虚干什么?典型的想吃又怕烫着,真想给他一脚。人家大家都不说什么,有时我自己去的时候王树凤就爱叨叨两句,这能怪人家吗。倒是李大爷看的开,每当这时就说,嗨,他那人就那样,你管他呢。我心里话了老肖就是属于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要不怎么在厂里人送外号瞎鬼呢。
孟家村是我那时跑的最勤的地方了,基本一个星期左右就一趟,我那时刚开车,是一辆天津产的雁牌双排座,而且是第一批仿日本丰田式样的,标准的Q492吉普机器,后轮是单轮,前轮650,后轮750,前后轮不能互换,备胎是750的,所以就怕扎前轮。那车相比解放就算省油的了,百公里好像是12.7个油,解放应该在28个油。那车里还能坐5个跟车的,遇到小活、急活就都是我去,这样也就得罪人了,天津到孟家村70KM左右,我都是当天往返,而别人去都是住一宿,为的是蹭顿酒,我觉得没必要,140KM搁汽车算什么,单位的司机小陆就不高兴了,说规矩都叫我给破坏了,话里话外是酒不好蹭了,其实领导也是不愿意让他出门,他一出去就不打算回来。这是后话。有一次和李连功给厂里赶点出口的急活,快下了班才装完车,第二天早上必须赶回来,李连功是李大爷的儿子,李大爷有仨儿子,李连功是老大,也在电镀厂跑业务,我叫他大哥,平时关系不错。路上李连功跟我商量:兄弟,咱们今天赶赶行吗?道上咱们就别吃饭了,到家再吃怎么样?工人都等着呢,等回来我好好请请你。我说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在乎一顿饭吗。连功说你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从来不在乎吃喝,背地里大家都喜欢和你打交道,这要是小陆准不干,准得说人是官的肚子不是官的。那天到了孟家务天已经不早了,镀活的工人们真都在那等着呢,一宿的时间,一车零件,连粗、细抛光,酸洗,镀铜底子,再镀铬,再抛光多少道工序啊,不容易。卸了车王书记问李连功在哪吃的,李连功说哪有功夫吃饭啊,急着赶回来的。王书记好一顿埋怨他:咱们村离公路好几里地,这个点儿了,你说怎么安排饭啊,我们都以为你们肯定在道上吃了呢,你这个事办的。连功嘿嘿直乐,我们哥俩不是为了赶时间嘛。我说书记,是我同意,不在乎吃什么。连功说叫兄弟去我们家吃吧,好赖吃饱了,有情后补吧。等到了他们家进屋一看,他老婆带着孩子串门子去了,锅里扣着几个大窝头,李连功说兄弟吃窝头行吗?我说我就爱吃窝头,尤其是农村的新棒子面蒸的。李连功说可是吃什么菜呢?我说我看见有大白菜,炒个白菜就行了,李连功又翻腾了半天,找出一听午餐肉罐头,又翻出一包辣椒面来,他也不知道倒了多少油,炒了一盘子辣白菜,油汪汪,我们俩干了一瓶白酒,李连功一个劲儿的觉得过意不去,说家里连个鸡蛋也没有!我倒是吃得挺饱。说到窝头还有个小插曲,我小时候在我姥姥家,60年那么困难,就是连一口粗粮都没让我吃过,这天高地厚之恩让我没齿难忘!1966年从北京的姥姥家回到了天津的父母身边,我妈一看我吃窝头就来气,吃一口就拿水送一口,我妈骂我:吃包子的时候眼睛瞪得跟包子似的,你怎么不喝水呢?气得我妈没事就蒸窝头,我还是一口窝头一口水的送。其实这也不能怪我,我爹和我妈都是干部,那年代的人都成一根筋了,就知道工作,根本不会做饭,也不研究吃喝,那窝头蒸都快赶上砖头了,面烫没烫还是个未知数,叫我这个从来不吃窝头的人怎么往下咽!其实我也不是绝对不吃棒子面,1963年国家经济条件有所改善,我姥姥平时就蒸些丝糕,白面和棒子面两掺的,里面还放点糖精,又喧腾又好吃,我爹妈哪会那个。一门的砖头般的死面窝头,爱吃不吃!我真正爱吃窝头还是1970年,毛爷爷出了个拉练的主意以后,我们学校也参加了,老师又来了个发挥,再加一条锻炼项目:挨饿,说是打起仗来就得挨饿,现在就得练,日他祖宗的,这是练着玩的吗,一群半大小子练挨饿?饿得我是前心贴后心,晚上站岗躜到食堂里偷窝头,那冰凉的窝头过去怎么就没觉得这么好吃过呢!打那以后窝头就开了戒,回来一发成了爱好,到现在不吃就想,没事就蒸,不过儿子,孙子却如我当年一样,虽然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但也不似我视之如美食,君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顺其自然吧,我不是也是这样一路过来的吗。这是有关窝头的一段小插曲,在这里说似乎有些文不对题,其实我只想说我吃什么不挑剔绝不是装出来的,也绝不是扭捏作态,好像自己多么淳朴。回来说正题吧,那天确实是吃多了,李连功说还要去看看李大爷,说是最近老爷子发现了糖尿病,这几天没看见不放心,我说正好,我也得去遛遛,真是吃多了。(待续)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谢谢朋友,我是第一次发帖,害怕没人看啊,谢谢您了!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孟家村二
农村深秋的夜晚恬静、安宁,站在高高的庄户台上,头上是晴朗的夜空,繁星好像是镶嵌在巨大的穹庐之上,放眼望去,辽阔的平原上,只有远处星星点点的零散灯光,偶尔有慢慢移动的光点,那是静(海)文(安)公路上的车灯。谁会想到就在历史的前一页,这里曾经是战争的炼狱,多少生灵涂炭,多少家庭毁于一旦,我的一个领导抗战时期就在冀中,他自己讲,刚刚入伍时是在地方部队,没有枪只给了两个手榴弹,那天他一出高粱地,就看见那里站着两个日本兵,他把两个手榴弹一股脑地都扔出去转头就跑,一口气跑回家,一头攮在炕上一个多月没下炕,当时听时还笑话他怂,现在想起来也真不容易,昨天还是农村小孩子,今天就要去面对生死,这反差也太大了,能把手榴弹扔出去已经不简单了,杀人是要开戒的。后来他就落下个神神道道的毛病,再参军给他安排了个管后勤的工作,直到1958年8月12日他被调到天津正阳春饭庄任书记,第二天接待了首长。他是幸运的,看到了和平。和平对于人类来说真是弥足珍贵。
这个季节的庄户人家,天一黑就猫在家里不是打牌就是聊天,没有人在街上闲逛,我沿着村边的小路信步走去,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天地宇宙之中,我渺小的不就是一只蝼蚁吗,我们平时看蝼蚁微不足道,不知道它们每天忙忙碌碌的在干什么,其实我不是也一样吗,我们是为了生存,它们既是如此,如果我们能走进它们的社会,谁知道有没有亲情挚爱,有没有烦恼忧愁、身老病死呢。人生如梦,不过如蝼蚁一般罢了。随着瞳孔的渐渐放大,可以看清一些黑暗中的街道上房屋的轮廓了,我逐个的欣赏着这些大同小异的院落,有的干净整洁,有的杂乱,代表着主人的性格和习惯。我爱在闲暇的时候端详人家,遐想着每个窗户里面的幸福与温馨,也怀念着我幸福的童年时光。忽然看见路边似乎有座小庙,近前一看果然雕梁画栋,惊奇这么个普通的村子还有古迹?大凡古迹还是未经修饰的好,原汁原味,残破中可以感觉到历史的沧桑感,比那些修葺一新的东西强百倍,我从来不进卖票的庙宇,我觉得那是亵渎神明,是有钱人的沙龙,曾经有报道说某某人抢着去烧雍和宫、五台山的第一注香,有些滑稽。佛说:过去佛、现在佛、将来佛,十指合一是求己,活着的人就是现在佛,求人莫如求己。信仰这个东西其实就是自我修养,把自己交给佛,求佛保佑,是没有悟性,是迷失。我一直信奉上帝,但是从来没进过教堂,甚至分不清天主教与基督教的区别,但是之所以相信上帝,并不是祈求上帝能给我带来什么好运,而是感恩上帝的宽容,他允许我们去犯错,又同时允许忏悔,只要忏悔了,今后不再犯同样的错,就可以了,说白了就是自我修养,好像圣人说的君子一日三省我身,如数家珍般的背述典故是罔,不是悟。又有些跑题了。当年拉练到过天津小站的操场河村,旁边有个村子叫会馆,有一座残破不堪的大戏楼,古香古色极具韵味,据说是当年淮军周盛传小站练兵的遗迹,至今还有地名盛字营、传字营。看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小庙,我久久的伫立在那里,也许是年代过于久远了,庙的前脸已经没有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上面斑驳的旧画栋凑合可以看见,里面我没进去,只是怕有小孩子便溺在此,真踩上点东西,后患无穷,不如天亮再来,遇到过往的人说不定还可以打听些轶事传闻,于是便慢慢地走了。回到李连功家他和大嫂子都已经回来了,他笑着问我去哪了?怎么转了这么半天,一个小破村子有什么可转的。我兴冲冲地说你们村还有古迹啊!连功就是一愣,你去哪了?我说围着村子转了一大圈啊,看见村子后面有座小庙,真不错。大嫂子一听刚要说话,立刻叫连功给拦过去了,问我还看见什么了,我说太黑看不清,怕踩上屎,没敢进去。连功长出了一口气,哦,没进去就好,好。第二天因为要早走,我们俩早早起来,我说咱们从后面遛过去吧,我想再看看那座庙,李连功说看那个干啥,破玩意,想了想又说,也好。等再到那庙前一看,惊得我半天没透过气来!上面依旧古香古色,往里面一看,一左一右赫然停着两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我的祖宗诶,二鬼把门啊,幸亏是黑色的,幸亏是我怕踩上童便啊,真是上帝保佑!一念之差啊,这要是......。要不昨天晚上连功支支吾吾的呢,天壤之别啊,这不成了《西游记》里的假西天了吗!转念一想,可不是吗,庙都是正南开门,村子后面是正北,哪有朝北开门的庙,我这个棒槌!好奇心害死人。
天刚刚冷的时候,我被停职了,倒不是停职反省,是叫我去补习文化。起因是我们单位去北京办业务,销售的洪大爷叫我去家里接他,我没去,结果洪大爷一气坐火车走了,领导知道了必然愤怒,借这个引子叫我补习去了,三个月。这件事确实怪我,搁现在打死也不会干这傻事,不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吗,真不知道当时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至今想起来还是恨自己。我走的第一天,我的车又要去孟家村,司机小陆像拾了狗头金,兴冲冲地开着车走了,他觊觎我的车可不是一天了,他开的是我们厂最破的那辆天津140,我这车是最新的,还是小车。过了几天厂里来了消息,小陆出事了,开车翻到沟里去了!说实话我当时乐坏了,叫你美,叫你得意!当时不懂得什么是涵养。小陆平时开的140是大车,车比较闷,不像我这车提速快,而且后轮还是单带的,那天正赶上扬风搅雪的天气,路上都是小冰板,也叫镜子面,静文路又是7公尺的县级公路,很窄,一脚刹车下去来了个原地掉头,一家伙翻倒对面的沟里去了,来了个4轮朝天,风挡、侧门的玻璃全碎了,车里的人都砸在一起了,废了好大的劲才爬出来,所幸没出人命,据说小陆当时都傻了,俩眼发直好几天吃不下去。我在补习那里倒是不错,初中的课程,从有理数讲起,嘿嘿,救了我了,开始还是每天去混,后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后来,索性不去了,当时孩子正小,每天正好在家里买菜、做饭、看孩子,三个饱两个倒,闲散自由,不亦乐乎。记得有一次是正上第二节课,我夹着一捆芹菜进了教室,那老师问我,这位师傅您是哪班的啊,我们厂的同事喊我们厂的,那老师说我怎么没见过呢?我知道他是成心的,就嘻嘻哈哈的说你忙我也忙,难免看不见,底下哄堂大笑。回厂领工资的时候正好叫一把给堵上,一把说我听说你小子活的挺自在啊,连学校都不去了。我说谁说的,我天天忙着呢。一把说人家学校来了好几回信了,你还不认账?工资还想要吗?我可告诉你考不及格就扣你工资!我说要是考下来那奖金能给补上吗?一把说好啊。后来我们厂去了二十几个人,就过了三个,其中就有在下,嘿嘿,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我当时也是有些一根筋,还真添着脸找一把要奖金去了,一把哼了一声,把汽车钥匙扔给我:想什么呢,开车去吧。
1985年我接了一辆崭新的东风140,苹果绿的颜色,干净、漂亮,看着就痛快,驾驶室的密封特别好,打湖北运过来驾驶室内一尘不染,车里透着一股新车特有的油漆和橡胶的气味,机器轻快得没有一点杂音,在当时真是极品,司机小郭是我的好朋友,据他说这是国家的定型车。比起我那撒气漏风的雁牌真是强百倍了。有一天正赶上雨后,又去孟家村送电镀件,下了公路直走是3里地,下雨就不能走,道太窄,又滑,后驱的车可不敢走,弄不好就得出溜到沟里去了,只能绕远走宽绰点的路,虽然也是泥泞,起码路宽,路旁没有树,开车有句行话: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这是老师傅的传授,是经验之谈。我学开车可得说是科班出身,我是天津交通技校学出来的,就是现在天津交技术学院的前身,技校当时的教导主任是我哥哥的同学,所以专门给我找了个好师傅。我的师傅姓朱,是个女的,比我也就大两岁,那可是交通局里有名的高手。我师傅最看不上我了,嫌我笨,曾经说过咱们车上有的人根本就不是开车的料。开车这个行当里也有句话,叫做好汉子不干赖汉子干不了,虽然没点明,我知道说的就是我,我确实是笨,接受新东西慢,最致命的是心理素质不好,越有人在旁边越紧张,动作爱变形,没少叫师傅着急。可是还是感谢师傅,有一次练完车回技校正赶上大雨,地道(涵洞)里误了好几辆教练车,都进水趴在那里了,我们师傅连停都没停就过去了,事后大家问师傅是怎么过来的,师傅说紧走沙子慢走水嘛,这都不懂还教学生!嗷,记住了,紧走沙子慢走水!这句话确实叫我终身受益匪浅,后来不管开什么车,凭着这句名言我从来没有误在水里过,没给师傅丢过人。所以你如果在大雨里看见翻着花开车的,绝对不是什么高手,那是棒槌,连他师傅也是大棒槌,任屁不懂。还是回来说孟家村吧,那天一路小心谨慎,眼瞅到村口了,车旁边突然跑过去只黄鼠狼,我就是一激灵,心里想可千万别惹到它,我就更慢了,该拐最后那个S形的路口了,车突然偏了,我一边轻点刹车,一边极小幅度的控制着舵轮,那车却像中了邪一样慢慢的滑向左侧,等我停住了车,左侧的踏板基本上蹭地了,后轮轧在沟边上的一坨紫穗槐的根子支撑着,车上是满满的5吨电镀件,加上4.7吨的自重,10吨啊,仅仅靠着这堆灌木的根子支撑着,车歪的好像推一把就会翻了,真揪心,开车的最难受的时候不是车翻了,而是看着车翻!那种感受是一般人没法体会的。好在是村口,已经可以看见电镀厂了,赶紧叫过路的人去找电镀厂的人,我蹲在路边,点了根烟刚抽了一口,就看见从车底下跑出只黄鼠狼来,我二话没说咕咚就跪在地下了,嘴里不停的叨叨:大仙饶了我吧,我可没得罪你啊。正赶上有个老头赶着一群羊过来,看看我说你这干什么呢?我有些尴尬,累了。说完更不自在了,累了有跪着歇着的吗,没办法,顾真不上了。老头瞪着怪眼赶着羊走了。王树凤带着电镀厂的人跑来了,告诉我已经叫拖拉机去了,所有人看着歪在那里的车都纳闷,这么宽的路怎么滑到一边了呢。拖拉机来了,是台铁牛55,就是55马力。把钢丝绳挂上,55一使劲,我在车里就是一忽悠,55也是后轮驱动,扭着屁股使不上劲,我赶紧叫快停下,这样拽可不行,55来回一晃我这车就要翻。大伙正在七吵乱嚷,王书记来了,老远就摆着手大喊不行,不行!55拽不了,打滑,赶紧去窑厂叫链轨去。大伙说对呀,怎么没想到链轨呢,链轨就是履带式拖拉机,赶紧打发人去了。王书记现在不当书记了,大队改选下去了,王树凤现在是书记兼大队长,村里又上来个叫王品峦的管电镀厂,还上来一个叫小社的年轻人在电镀厂干业务。王书记消瘦了不少,没穿平时那件旧制服,穿了一件白粗布的对襟中式小褂,挽着裤腿,赤脚蹬着一双解放鞋,鞋上沾着黄泥,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王书记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让人放心,踏实,在我心里王树凤和他没有可比性。链轨来了,是大队窑厂的推土机,东方红54,钢丝绳一绷劲,东风车像战马一样一打挺,立刻上来了,推土机司机喊:别摘钩,我直接给拖厂里去吧!我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我过去并不迷信,也不信什么狐仙鬼怪,经历过文革的人大多这样,这里还段插曲,那是有一年我还在过去的单位,路过汽车队看见地上有只轧死的黄鼠狼,是轧在了嘴上,浑身都挺好,看着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我突发奇想,这要是绑在自行车钥匙上多好看,于是就剁下来绑在钥匙上了,没过中午,不单帮着尾巴的钥匙不见了,连兜里备用的钥匙也不翼而飞!害得我中午没吃饭又跑出去买了把锁,也许是巧合,可是从那以后我绝不敢再碰这些东西了。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我记得孟家村的村子东面有一道土堤,堤的下面是条水渠,可能是当年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年代挖的,堤上种满了树,差不多快一搂粗了,每到春天,一场春雨过后,土里的幼蝉就悄悄地钻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树去,然后褪去外壳,再爬到树梢的枝桠上,用针状口器吸食树的汁液,到了进伏前后就是山呼海啸般的蝉鸣,蝉是有灵性的,比如你驻足树下,它好像浑然不知,但是只要你仰起头想看看它到底在哪里,它的叫声会马上戛然而止,让你立刻茫茫然,耳边畔却依然是此起彼伏的蝉鸣,但头上却是鸦雀无声,这个小小的生灵,让你不得不佩服它的精灵鬼怪,它的聪明和灵性。我不懂佛教,道教,但是好像佛与道都对蝉情有独钟,金蝉长老、金蝉子都是个中楚翘,或许是蝉与禅同音,或许还有其它缘故,不得而知。旧直隶管辖地区的蝉个大,发声洪亮,只要不下雨,会搅得你难入梦乡。当年雍正皇帝在浅底雍和宫时就是烦透了这喋喋不休的蝉鸣声,于是就打发手下的人去周围捕蝉,由此引申出了著名的粘杆处,由于这些人常常登梯爬高,便不时能窥到他人的隐私,使雍亲王来了灵感,最终发展为特务机关。有句话叫:事情都是为有准备的人预备的,本来别人看来平平常常捕蝉的事,遇到这个觊觎皇位已久的雍亲王就是不一样的结果了。事物都是有它的偶然与必然的规律,我之所以说旧直隶地区是因为与之一道太行之隔的山西蝉鸣即不大,我曾在《在太原》中曾经提到过,山西的蝉鸣与河北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那里的蝉鸣是嘶,嘶,嘶,嘶——,而且最后一声是降下来的,好像给自行车打气,突然破了,显得那样的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而河北蝉除了鸣声高亢,树下还留有幼蝉破土时留下的洞,大约成人小手指粗细,权作是它的浅底吧。蝉在蜕变时留下的皮在中医里叫蝉蜕,网上说:功能为散风,除热,利咽,透疹,退翳,解痉。主治风热感冒、咽痛、音哑、麻疹不透、风疹瘙痒、目赤翳障、惊风抽搐、破伤风等病症。蝉蜕的后背上有一道口子,是蜕变时留下的。蝉蜕是可以卖钱的,但是当地很少看见有人捡。
不知不觉来到了农历五月初。也就迎来了农村最要命的季节——三夏,就是夏收、夏种、夏管。其中夏收简直就是拼命,因为这个季节是冬小麦成熟的季节,天气燥热,而又偏偏多阴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不像现在有收割机,那时全靠着一把镰刀一壶凉水一顶草帽,赶上好天气抢着割麦子、晒麦子、脱粒、轧场,什么时候装进袋子运回家才算消停。孟家村有副业电镀厂,虽然提前安排多赶出点活来,也经不住那么多天的麦收,日子一长我们厂又开始催活了,于是我去了孟家村。村里没有人,男女老少大人孩子都在地里玩命,李连功看见我时苦笑着说,兄弟你可真是个催命鬼啊!我说官身不由己,这不还带俩主事的来吗,往身后一指,老白、小关。连功说,草,咋还带这俩活呢。老白是生产科的,小关是检验的。老白还真不含糊,撸起袖子说连功你歇会儿,我来几下,老白下过乡,还真有两下子,猫下腰蹭蹭地割起来了,连功点点头,行有点意思。小关说,靠,这天怎么这么热啊,说有水吗?看见旁边的塑料桶,抄起来,来了个嘴对嘴长流水,咚、咚、咚,灌上了。等老白割了一通回来再找水,连功一指桶,都叫那个河漂子给灌了!李连功说,得了,这活也干不了了,找王树凤去吧,得叫他喊人卸车。自从大队支部改选,王树凤当了书记兼村长,以前的王书记不干了。因为李连功的父亲李大爷得了糖尿病,也很少去厂里了,王树凤找了个叫王品峦的当厂长,又叫来个叫小社的小伙子干业务员,这两位可都有些经历的人物,后面再说。王树凤拿大喇叭一通猛喊,也没见来个工人,倒是把王品峦和小社喊来了,没办法,我们仨加上他们仨,六个人把车卸了。这不能怪农民们散漫,眼巴巴的一年就这点收成,虎口夺粮的时候,包产到户是好,就是劳力太少,以家为单位,主要劳力是舍不得离开麦田的,农民不易。晚上疲惫了一天的人们总算将就着把活干完了。
王品峦做了厂长,一身浅灰色的制服外加一顶浅灰色的制服帽子,左上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像模像样的,工人们有事找他也是端着个架子,不苟言笑。过了几天去了趟我们厂,找一把要钱,这本无可厚非,可不是吗,人家给你干了活,要点加工费理所当然的。可是现今这个时候是活好干,钱难要。别人要钱都是低三下四的陪着笑脸,说得都是再不给钱家里就要出人命的软话,全凭人家赏,没有玩硬的,这是结账,不是要账,就算是要账也得死皮赖脸的央求,这是技巧。王品峦可不吝这套,直来直去,据后来听别人叨叨,说王品峦直接跟一把说俺们厂的账该结了,一把说现在我们这里也紧,过个几天吧。实际这就是托词,是让王品峦说点软话,也显出来高低来,直说了吧就是告诉你,你是指着我吃饭的,你的钱我说了算。王品峦非但不认柿子,还跟一把说咱们俩可是平起平坐的,你是厂长俺也是厂长,俺是正经的企业干部,你要是不给钱,回去我就叫电镀厂停了。我们厂一把姓栾,就是《林海雪原》里那个栾平的那个栾,平时大家都叫栾书记、栾厂长的,哪吃过这个,这不是炝火吗?旁边的人一看不好,赶紧打圆场,孟家村的业务员小付赶紧说好话,说真是过不去了,真是没钱了,放下工人的工资不提,电镀槽子里的药,电解铜都该进了,要不俺们厂长也不会急成这个样啊。仗着老栾对小付还有些面子,看着小付的面子,老栾一万个不高兴还是给了点买原料的钱。临走小付又央求老栾让给出趟车拉回去,老栾没办法,好人做到家吧,于是又把我套上了。这件事老栾一直耿耿于怀,他妈的,他说他是企业干部,是厂长,还和我平起平坐,他算什么玩意!平心而论,老栾平时极少骂街,这回是真气着了。
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时期,买工业原料是要指标的,得拿着我们厂的购货本去买,所以很紧缺,农村社队企业也利用这个机会尽量的多买一些,然后再去五马换六羊,搞些其它需要的东西。所以买了原料以后我们没有直接回孟家村,而是去了县城的五金公司,谁知道他们倒腾什么,反正我只管开我的车。谁知道一进县城,他们俩去联系卸货了,来了个老头,胳膊上戴着个红箍,手里攥着个小旗,拿小旗杆敲我的车帮,诶,你停这干什么?我说等着卸货。这老头看样子得有七十多了,差不多一米八的个头,两眼珠子都有些发混了。我说为什么不叫停啊,老头说你是外地的,就不叫停!我说前面那个北京的车你怎么不管?老头说,嘿嘿,北京的就不管,因为北京给俺们供货,你们天津不给,就不叫天津的停!我看老头挺有意思,反正也没事就拿他逗逗,我们开车的向来是怕警察就不怕带箍,没事拿他开开心,反正一会儿王品峦回来就没我事儿了,我就说县城归你管啊,是你们家的啊,你要是不叫停就把这车搬出去吧。老头气得猴蹦,我还是和他嘻嘻哈哈。老头吹胡子瞪眼的说你不走是吧,我叫警察把你抓起来!看你怕不怕!我说你呀最好把我嘣了,少受罪了。老头气得直转磨。我心里话了,一会儿那个新官来了看你抓谁。正和老头穷贫,王品峦和小付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男的,大概是五金公司的人,我说我们厂长来了,厂长,这老头不叫停,小付把老头一扒拉,去、去、去,一边玩去,这有正经事儿呢!老头把死鱼眼一瞪,你是干啥的?小付说这是俺们的车!五金公司那人说老头,你这是干啥啊,人家是给我拉的货啊。老头来了劲,谁的也不行!王品峦一直没吭气,这下急了,你还打算咋地?老头不依不饶,咋地?去公安局!王品峦来了火,跟小付交代,你们卸货去,俺跟他去公安局!老头说车不能动,扣了,这小子气俺半天了!王品峦一把抓住老头的胳膊,俩人吵吵闹闹走了。等我们卸完车,这俩才回来,老头冲我直翻白眼,手里的小旗哆哆嗦嗦的点着我,别让我再看见你!王品峦把眼一瞪,你没完是吗,刚才没教育够你啊!老头嘟嘟囔囔走了。后来听说,原来公安局里管事的是孟家务的姑爷,把老头好一通臭骂,王品峦也跟着数落了老头一顿。农村就这样,十里八乡都是亲戚里道的,再认识俩管事的,一亩三分地里神鬼难拿,我喜欢去农村,因为和我们打交道的人都是些有道行的人。
自从那次以后,我和王品峦混熟了,见面就厂长厂,厂长短的喊他,他也受用,他这样的人时下叫棱子,吃软不吃硬,还喜欢高帽子,你叫他老王,他就没有叫厂长高兴,何必呢,我这人天生就随和,一样的话干嘛叫人别扭呢,呵呵。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自从王品峦当了厂长之后,电镀厂招待饭的水平逐渐的在降低,由过去的有鱼有肉逐步的变成,拌菜、炒菜、烩菜,至多开几个罐头,有午餐肉的、还有什么那个鹌鹑蛋的罐头,过去那种满桌子的炖鱼、烧鸡不见了,满桌子都是花生米、兰花豆(也叫老虎豆),其实也不错,企业嘛,盈利是目的,经营是手段,我说过我这个人自打10岁离开我姥姥以后,变化很大,过去不懂得吃东西让人,什么好东西都想装进自己的肚子里,记得60年的时候我4岁,家里好长时间没吃过炖肉了,那次炖肉,我一直吃到都咽不下去了,把一口肉吐在了桌子上,我二舅二话没说捡起来就放嘴里了,姥姥、姥爷、舅舅和姨们谁也没说我一句,这件事让我记了一辈子,每逢想起来心里总是酸楚的,眼睛老是湿润的,这就是我的祖辈,他们用无言的爱教育了我的一生!不是我泪窝子浅,是至爱亲情让我没齿难忘!有些离题了,还说孟家村吧。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吃喝淡漠了许多,吃饱为原则,不是吃好。家有广厦躺倒不过五尺之地嘛。我知道孟家村不是冲着我,主要是自从王品峦要钱之后,两家的关系就渐渐地凉了下来,王树凤又好在后面嘀咕,王品峦唱前台,把舵的是王树凤,我们厂司机小郭是我的好朋友,偷偷嘱咐过我,留神那个小个子啊,不厚道。过去是王书记掌权,李大爷说了算,王树凤是暗瘪暗气没咒念,现在王树凤垂帘听政,王品峦整个一个满不懂,实际还是王树凤拿主意,而且我们厂还发现他们送货时不时夹带着其它单位的货。再加上老栾对王品峦有看法,于是就越来越凉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当时随着市场经济的推行,物价也开始波动,孟家村电镀的成本也在提高,而我们厂的加工费不但不涨,质量要求还更严了,不行就往回退,返工!后来孟家村不再遮遮掩掩了,公开把给别地方镀的马灯外壳拿到我们厂去,那质量真叫个好,按着内行话来说那叫个肉透,真好。电镀厂的人说,好吧,你知道按平方英寸人家给多少吗,是你们的两倍以上!我们厂也麻了爪了,也偷偷联系其它地方加工,可没有比孟家村再便宜的了,这可褶子了,只好象征性的给涨点吧,可离人家的要价差得远,于是就成了拉锯战,送去的活就给你晾着,催急了不死不活的给弄点,全无质量可谈。就这样我们厂还耍小聪明,为了节约开支,一如既往的拉活在人家那里蹭油加,这可好,那次给我满满的加了一油箱水,没出村就把我扔道上了,这个操蛋!这个农村人有时候也不是一贯厚道哈。我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个火山是终究要爆发的,只是千万别叫我去点这个导火索。有回我去拉活,一下车王树凤说吃饭吧,没啥好的,都是剩的,将就吧。我说没事啊。等端上来一看,做饭的说是头天打井的人吃剩下的饼,给我烩了,王树凤说那还有点昨天剩的烧鸡,我一看都是鸡骨头了,干巴巴的好像木乃伊似的,我说我还真饿了,烩饼就行,那鸡那么贵,留着你们喝酒吧。烩饼是拿个特大号的大海碗盛着的,碗口就有二十四、五公分,碗有个十五、六公分高,粗瓷兰花,碗边像泡菜坛子,这些人都看着我吃,我也不抬头,闷头一通狠萱,上尖满满一大碗,搁现在够我吃5天的,叫我吃了个底朝天,其实也撑得够呛了,我抹抹嘴说,还有吗?所有人都惊了,王树凤有些尴尬,没有了。我说半饱吧。我心里话了,怎么样,这是告诉你没管我饱,吃好吃赖没关系,不管饱可是你的不对!他们问我你咋这大饭量啊,我说过去我干建筑,一顿吃过7个馒头7个鸭蛋,没饱,又喝了3碗稀饭。所有人都惊奇。
我们厂里也没辙了,又给涨了些电镀费,质量标准也适当降低了些,两凑和吧。电镀厂还是不紧不慢的对付,王品峦似乎更拿我们厂不当回事了,在他心里老栾算个屁!你不是牛吗,不是不给钱吗,猪八戒摔耙子——老子不伺(猴)候了。把我们厂可憋得够呛。外贸催着要货,这里没辙,生产科早、中、晚一天三个电话催活,你急他不急,孟家村电镀厂玩起了人民战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会儿厂长出门了,一会儿停电了,一会儿水泵坏了,反正没有没事的时候,把老栾气得七窍生烟。最后研究决定:一把、二把加上生产、技术、质量的头头,又特别带上老白,任命他为我们厂驻电镀厂全权特派员,这回盯着你们,看你们怎么玩花活!我的车满满的装了一车活,拉上若干人等,浩浩荡荡直奔孟家务。老栾毕竟是一把,去了以后就先把李大爷、王书记请来叙旧,嘘寒问暖,俩人都觉得脸上有光,嘿嘿,回顾过去是怎样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最后是再次忍痛割肉,再次加钱。但是王树凤也好,王品峦也好似乎依旧无动于衷,更无惊喜可言,老栾明显有些失望,只是和李大爷聊得热乎,还问了李大爷糖尿病的情况。中午饭后,众人跟着老栾与孟家村的人等告别,只是明显冷落了王品峦。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王品峦突然说栾厂长我对你有意见,老栾笑着说有意见好啊,有什么就说什么吧,王品峦说上次我找你去结账,你刁难我,有钱不给。老栾说这是从何说起啊,你问问你们厂的所有人,我刁难过谁?包括王书记,李大爷还有树凤,你再问问我们厂的同志们,我在拨钱的问题上,多少年了是不是都紧着孟家村给的,我一直说我们忘不了孟家村的乡亲们,我们厂从垫地到建厂孟家村的乡亲们给帮了大忙了,连垫地的牲口都死在了我们厂了,我们忘不了!老栾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慢条斯理的,但是据我观察,他说话一拉长音就是他在极力往下压火。然后老栾又加重语气说,那时候还没有你吧!这句话明显激怒王品峦,王品峦是什么人,是人前显贵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刺激他,他没有咽下去的可能!王品峦气得脸煞白,指着老栾:今天你就得答应,以后得先给钱后干活,要不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大门!又扭头冲着小社喊,小社,把大门关上,谁也不让走!这下可好,炸了庙了,能出声的都咋呼起来了,老栾扭头问王树凤,树凤,这是谁找了这么一位来啊,咱们这是干的是企业啊,找这样的人这不是添乱吗!你看看以前李大爷、王书记你们在一起配合多好啊,咱们可从来没红过脸啊,这,这,还要扣我们。王书记憋不住了,他敢!反了他了,孟家村他说了不算!小社是个混人,想当初在县城里喝醉了酒,自己打了一条街,硬是没让人放倒了,从此英名传天下。他是王品峦找来的,自然听王品峦招呼,一抹头又拿出来当年的豪气,奔大门就去了,叫李大爷一抬手给了一个满脸花,李大爷把脸一拉,我看看今天谁敢怎么地!小社捂着脸,大叔,您这是干啥啊,俺咋地啦你打俺呀。要说起来还是得说农村,这个乡亲辈厉害,不管多混的人没有跟长辈过招的,小社一个结结实实像牛一样壮的汉子呜呜地哭起来了,李大爷长出了口气,我打你是教你往人上走!王品峦也是不敢惹李大爷,因为他是李连功的把兄弟,李连功家里有一张王品峦、小付、司机铁晨还有李连功四个人的合影,不过不是并排照的,而是四个人都拿着武把子的架子,好像三岔口戏里的人物造型,当时我看见直乐,李连功还说那是他们当年习武时的纪念。王书记耿着脖子说,丢人,丢人!给孟家村丢人!老栾扭头看着王树凤,树凤这可都是你的兵啊。王树凤小脸发绿,喝多了,又喝多了!又冲着王品峦吼,你还要干啥?!王品峦像撒了气的皮球,转身往大门外走了。后面无非是互道珍重,不过老栾临走给了王树凤几句:树凤啊,像李大爷、王书记这样的人可得依靠啊,我不能参合你们村的事,你这个王厂长真不适合当厂长啊。王树凤缩着脖子直点头。于是所有人打道回府,只留下老白做全权代表。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老白在孟家村蹲了六天,来电话叫我去把镀好的活拉回来,厂里如同久旱逢甘雨,赶紧叫我去了。老栾临走看见我还笑着说,哼,派个人就是不一样,不盯着这帮人还真不行!
等我中午赶到孟家务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老白站在村口招手,我刚停车老白就一步蹿了上来,头一句就是哥们儿你可来了,你在家不打嚏喷吗?我是天天的念叨着你啊,我都快死这儿了!我就一愣,怎么了,打起来了?老白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连个人都见不着,倒想有人跟我打呢,我是快饿死了,六天了啊,连个主事的人影儿都见不着,就是那些干活的,一问三不知。我问没人给你做饭?还做饭的!你知道那天你们一走,他们也散了,我想晚上他们准得来人陪我吃饭吧,我正好先睡一觉,等到八点半了,除去苍蝇什么也没来,饿得我肚子咕噜噜直叫,这个村里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更别提饭馆了,就这个破摇把子电话,他们谁家也没电话,找谁去啊。我就喝了一肚子凉水,忍了一宿。我乐得眼泪都出来了,说哥哥您这是刘二爷剥蒜——两耽误啊。老白说,两耽误?可气的还在后面呢,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饿醒了,我也急了,你知道食堂那个一尺多见方的取饭口吧,咱哥们儿就楞从那钻进去了,还真不含糊,那个破柜子里有个十几包挂面,我点火烧水煮挂面,煮熟了在破柜子里一翻,只有盐和酱油,什么麻将、鸡蛋狗屁也没有!这六天啊,哥哥我都是一天钻三次那个小窟窿,进去还得出来不是。六天啊,顿顿都是酱油拌挂面。还不跟拘留呢,拘留还有个做饭的呢!我擦了擦眼泪说真不愧是冀中军区的地盘,这坚壁清野干得真彻底啊,可是你怎么不去刘村那边啊,那边有饭馆啊。老白说来回八里地,一天就算两趟,就十六里地,刚吃完没一会儿就都遛下去了,大夏天的买点带回来,下顿准馊了,我要在这蹿了稀,拉死家里还不知道我怎么死的呢!再说了栾头一天好几个电话,我要是不在栾头准以为我玩去了。不说了,赶紧开车进去装车走人,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了了。我说活出来了就不错,你也没白受罪,。老白一晃脑袋,嗯,都是退回来的返工活,谁给你干?我就跟栾头说镀出来了,反正质量也不归我管,拉回去他们说不行再拉回来,以后谁愿意来谁来,我是不来了。诶,你回去可什么也别说啊。我说我管的着吗,放心吧,狗拿耗子的事儿咱不干。老白当时正在积极上进,他是老栾的亲信。等我们走的时候王树凤来了,假惺惺的说吃了饭再走吧,这几天忙也没照顾好老白。老白咬着牙根子说照顾得挺好的,吃的挺饱,你看我都胖了。我在旁边乐得差点喷出来,心说,胖了?眼珠子倒是见胖。王树凤看看我,脸上有点不自然。回到厂里检验一验,合格!你说有地方讲理去吗?原封不动的东西拉了一圈不合格的就合格了,唉。老栾在大会上把老白好一通表扬,什么工作认真、负责啊,舍小家为大家啊,空话套话一堆,都是废话,要不xx怎么说不说瞎话就办不了大事,这才是实话。打那以后老白又红了不少,呵呵,又进步了。
有句话叫什么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友谊,当然这是指国与国之间。不久孟家村电镀厂对我们厂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改变,我去了又热情起来了,活也抢着干了,质量也好多了。后来不知道谁探来的消息,原来他们那个赚钱的买卖给黄了,可能还欠着他们不少钱没给,所以又回来找我们厂这棵歪脖子树了。自打吃烩饼以后,我再也没在孟家务吃过饭,王树凤也是有些挠头,因为他们是急着往我们厂送活。了解大货车的都知道,拉货看超载都看轮胎轧几个花,一般四个花是空车,可是为了多拉省油,司机都往足了打气,像我开的东风车轮胎标准气压是4.8个压,因为汽车减震不光靠避震、弓子板减震,轮胎减震叫一级减震,轮胎打气太足了,车辆其它部位的磨损会加重,例如前桥,转向等等,但是拉货的车一般都打8.5个压,为的是多拉,真按着说明书要求打4.8个压,没拉货看着就是半气了,装满一看准超载。警察查超载准扣,警察又没有地磅,就拿眼看为准,那时罚钱还少,主要是扣驾驶证,赶上出长途,外地警察一走你没地方找他去,没有驾驶证再逮住就麻烦了,所以司机们就都顶着打气。后来警察们又开始看弓子板了,弓子板也叫片式减震弹簧,分主、付两部分,付板压上是半载,关键是主片压平是满载,两头朝下就是超载了,这个比较科学。啰嗦这些就是因为一般人不接触这些,很少懂,因为当时的司机是专职的,没有私家车。孟家村那帮一给我装车,关系好的时候我根本不去,等他们装完拿苫布大绳刹好,我上车就走,没有废话。自从烩饼那事发生以后,我不单单不吃饭,连水也不喝,车也不下,坐在车楼子里看书,一说吃饭就说在道上刚吃完。端住一股酸劲儿,既不哭,也不乐,客客气气,井水不犯河水,xx打他爹——公事公办。只要一装车,付板一压上立刻就打住,再装就超载了,弄得这帮急不得,语不得。轻轻松松地打道回府,回去又都是外行,我不说谁知道,电镀厂可急了,看着活拉不出去。后来他们想了个轍,知道我和李连功不错,叫李连功跟我回厂,车到刘村非叫停车,好体面的请了我一大桌子,李连功还把王树凤臭骂了一顿,算是给我出气了。我说大哥你说我什么时候跟你们玩过劲,什么时候褶子过,他王树凤和我们厂斗气关我蛋疼,不但给我吃烩饼,还给我往车里加水,这是人干的事吗,拿着老实人当软柿子捏啊。李连功说你不知道,他把王品峦弄来,就是为了挤兑我家老爷子和老王,王品峦是啥人啊,村里有名啊,整天游手好闲的不干正事,扛着根土枪满洼里赶兔子,哪有那么多兔子,打不着兔子就扛着土枪回村,见鸡打鸡,见狗打狗,乡里乡亲的哪有人理他。我说他不是你把兄弟吗?李连功说啥把兄弟啊,俺们练武是一个师傅的传授,你说叫俺咋办,我家老爷子为啥说有病啊,就是和他们尿不到一壶里去!看着吧,惹急了俺们自己干,甩了他个秃蛋。唉,别光说话,吃,喝,不吃白不吃,临来王树凤嘱咐我一定把你照顾好了,咱们就好好照顾自己吧。我说他这不是活鱼摔死卖吗。李连功说不管那个,吃!我们哥俩儿一通狠造,风卷残云。呵呵,还是农村人实在。后来就正常了,该吃饭吃饭,该装车装车,什么问题也没有了,时不时还给桶香油啥的,挺好。
我有个姨夫,是个有学问的人,有一次去他家,说起司机来,他对这个行当有些看法,说他家里搬家,他单位的司机穷事儿那个多,用他一次就不停地开方子,不是我姨夫疼钱,是嫌那司机太能算计人。其实我还真不这样,只是圣人曰:来而不往非礼也!嘿嘿,这个是真理,老百姓的话就是什么人什么对待,歌里不是都唱吗: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鲁迅先生有名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我的恩师曾经告诉我们,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圣人的话,因为文革尚未结束,只是觉得这话是那么透彻,所以印象极深。我以为做人最基本的应该是个度,譬如中庸,有些事没有必要过分的斤斤计较,不是所有便宜都能沾的,譬如我姨夫说的那位同行,其实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这是自我的迷失。这是题外话。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回复 @T薛定谔的猫Y谢谢您的鼓励,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自从孟家村的电镀厂与我们厂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以后,老栾也和我们厂里其他主事的没少嘀咕,觉得过去过于相信加工单位了,市场经济就是要有竞争机制,有两家或者两家以上的协作单位,不用着急他们自然就互相制约了,对于经营者来说既可以控制价格、又可以控制质量,操作起来利大于弊,游刃有余。前一阶段也找过一些电镀厂,但是过于仓促,调查了解不细致,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太被动。于是就发动各种关系,到处联系。不久就联系来了几家,其中一家是在文安县,是在文安和霸县的交界,离霸县较近。先期送去些样品,电镀厂看了满口答应,只是提出不磨光,直接镀,我们厂不答应,因为走外贸的货是封了样的,冲压件拉伸时必然有划痕,这些划痕是外贸不能接受的,孟家村是从最早开始干的,最早的时候都是人用自行车驮的,数量有限,据说当时电镀厂的成品包装工序操作时,都是带着雪白的白布手套干,电镀件上连手印都没有,后来随着数量的增加,我们厂渐渐地放松了要求,可是磨光和抛光还是必须的。后来其它的电镀厂为了效益,都改成了什么一步法电镀,就是没有磨光,而抛光也是专门有抛光厂,要求抛光得另外加钱。那家电镀厂就是这样,所以双方兴趣都不大,送去样品大约半个月还没有消息,老栾叫老白赶紧去看看,不行就拉回来,老栾说这家也够不着调的,别再当废铁给卖了吧。本来这个活是不应该我去的,几十斤的样品黑件派一辆5吨的车跑几十公里去拉,那不是有病吗,厂里大小六辆车,怎么着也不该我去,可老白刚刚提了科长,又是老栾的红人,说了就算,因为我们俩说的上来,别人也没辙。老白一肚子鬼心眼,连饭辙都找好了,我们顺便去刘家村拉橡胶件,再把几十斤的样品送孟家村去,就说是外贸的样品件,嘿嘿,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老白是组织问题和提科长一块办的,春风得意。一道上给我讲起了他在兵团时的趣事:说是他们在兵团下乡的时候,有一年大概是过八月十五吧,连里要改善伙食,批准宰头牛,呵呵,都是些二八愣子的小伙子,一听这好事个个摩拳擦掌,老白当时是个班长,领着手下的一帮人去宰牛,回头一看可了不得了,全连男男女女基本都来了。东北兵团的牛可不是像老百姓家里养的牛,天天除了干活就在圈里栓着,兵团的牛都是自然放养的,虽然也有牛栏,那只是冬天下雪之后才进栏,人工饲养,夏天就是放养,在河滩上,一大群和野牛差不多,个个膘肥体壮,野外是有狼的,可是狼从来也不敢靠近牛群,几十头牛不要说顶,踩也踩把狼瘪了,领头的是头硕大的公牛,比一般的牛还大出一圈来,浑身油亮油亮的,看见人连理都不理,它是那里的皇上。这群想吃牛肉的人,早就合计好了,今天就拿它下菜,为什么?那还用问,肉多呗!提前预备好了家伙事儿,大绳、杠子、大锤、磨得飞快的尖刀,还有大盆,说是牛血还能做血豆腐,剩下的就是咽唾沫。一群人找到了牛群,先把大盆里的棒子粒往地上撒,这边撒点儿,那边撒点儿,为的是把牛分散开,要不然牛都聚在一起没法下手啊,看看牛都散开了,警惕性也放松了,几个手脚利落的一使眼色,上去就把大牛的后腿给套住了,再想套另外一条后退可崴了,大牛扭头就跑,多亏人多,拔河一样,大牛是又蹦又跳,老白他们瞅机会把大牛的前腿又套上了,牛也急了,人更急了,牛哞哞的叫,人嗷嗷的喊,杠子绳子一起上,拿杠子别住牛角狠狠地往地下按,绳子使劲拖住牛腿,真是九牛二虎啊,终于把牛放倒了,赶紧的四马攒蹄的绑上,杠子死死地压住牛头,老牛的鼻孔张得老大,黑漆漆的大眼珠子一眨也不眨,狠狠地盯着这群同样疯狂的人们,老白手底下有个全连出了名的大个子,黑铁塔一样壮实,关键时刻就靠他了,大个子手提着大锤,干什么?油锤灌顶啊!那地方宰牛和华北不一样,都是拿锤砸,把牛打个半死,再下刀,为的是牛不扑腾,不像华北宰牛是大抹脖,直接把牛头拉下来。大个子把十八磅的大锤抡圆了,大喊一声:按住喽!按牛头的人们喊,砸!就在锤头落下来的一瞬间,老牛哞的一声怪叫,大锤下来只听嘭的一声,飞出一样东西去,大伙都以为是锤头飞了,地下的老牛又是一声怒吼,生生的把所有绳子给绷断了!跳起来疯了一样的飞奔而去!人们呼啦啦的赶紧闪开了,地下剩了一堆断绳子。有人把飞出去的东西捡回来一看,竟然是根齐根的牛角!牛肉没吃成,落了根牛角。晚上听见外面一片哞哞、哞哞的牛叫声,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看,见一群健壮的牛,在门外不远处怪叫着,领头的是一头巨大的独角牛,黑亮的眼睛炯炯放光。那一夜没有人敢出去解手。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敢靠近牛群了,也没有人再幻想吃牛肉了,老牛由此后得了个雅号:独角兽。我问,那群牛就那样了?老白说不那样怎么办,人还别说过去,从附近一走,那独角兽就虎视眈眈的顶着根独角盯着你,谁不含糊啊,要是真顶上非透了不可!
我说这大牲畜都是有灵性的,我听过个故事,说是有个村子有一头老牛,每天都到一家的草垛上抻草吃,别的家还不去,草垛的主家来了气,你要是随便谁家都去也没什么,怎么就偏偏吃我们一家的,哄了多少次都没用,该来还来,而且还是一付不慌不忙的样子,好像是说我吃草是正当防卫,牛就是吃草的,主家恨的牙根痒痒,想出了个馊主意,那天提前烧了一锅开水,等那牛又不紧不慢的晃荡来了,主家端着一盆滚开的热水,慢慢的靠近老牛,猛地泼在了牛身上,这可了不得了,老牛发疯一样的怪叫着跑了,主家把盆扔在地,摔着烫红的双手哈哈大笑,嘴里还叨咕着我看你个畜生还敢不敢来了。哪知道好景不长,那天主家在路上走,感觉后面有呱哒哒的声音,回头一看可不得了了,就是那头老牛,正从后面瞄着他跑来了,主家知道不好了,撒腿就跑,可是别看老牛平时一付悠闲的样子,真跑起来四条腿的还是要比两条腿的跑得快,主家一看不行了,连窜带蹦的顺着墙头上了房,站在房上喘着粗气,看见老牛就站在对面,恶狠狠地盯着他,主家只觉得脖子里面冒凉气。打那以后,老牛只要看见那个主家准追,主家当然就得准跑,弄得主家神神道道的,家里有个大动静都激灵一下,老以为是老牛找他来了。后来还是老牛的主人怕出事,直接把牛卖给卖牛肉的了,就这样那个主家还是好长时间走道老回头。老白说是啊,牲口这玩意除了不会说话,心里明白着呢,轻易不能惹。
说说笑笑之间到了那个电镀厂,说明来意,人家倒是痛快,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赶到一找不要紧,到处都没有,老白急了,把老栾来的时候的那句话给扔出去了:别是当废铁给卖了吧?人家说绝对不可能!俺们再不想干也不能办那事啊,都是朋友介绍来的,再找,仔细找!后来把管收货的给叫来了,那人指着一堆黄土说可能在这底下埋着呢,那啥,这几天不是磊大门垛子了吗,把和泥的土给倒这了,找来镐一刨,果然就是,老白说幸亏来了,要是再过几天真成废铁了。那院子里因为正在磊大门垛子,我的车就没进去,老白跟人家去办手续,我就赶紧开车装货,那两个垛子都是土磊的,距离又近,我车有点打斜,余光一扫,那垛子怎么动了?赶紧倒出去重来,幸亏没有人看见!农村磊垛子不像城里是洋灰水泥的,都是用黄土比划,只有挂门轴的几层是洋灰水泥的,为的是下预埋件挂大门,所以拿车一拱,垛子就要倒,幸亏我开车好几年了,赶紧就倒车,要是新手一害怕一跟油,准倒了。这就是经验,新司机和老司机的差距就在这里。不过那个垛子真要挂大门,弄不好能叫大门给忽悠倒了,我又不敢说,一说那还走得了?非叫我们俩给磊上不可,倒是配套,一个和泥一个磊,呵呵。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我们厂不停的在找下家,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就叫孟家务知道了,很少出门的王树凤连着往我们厂跑了好几趟,跟在老栾屁股后头陪着笑脸。老栾背地里叨叨:人就是这玩意,打着不走牵着倒退,吃饱了就不耍。这哪是说人啊,分明是说猴嘛,嘿嘿。
没过几天李连功兴冲冲地来了,先跑楼上在老栾那里一通嘀咕,然后就找我来了,兄弟走,跟俺回家,俺们家老爷子和栾头说好了,咱家自己干了,我问干什么?电镀啊,孟家村电镀厂当初是咱老爷子戳的摊,栾头说了,等咱家弄好了立马把活给咱们干,刷了他个王树凤!后来李连功在车上告诉我,其实那次老栾去孟家务找李大爷和王书记就是蹿得他们俩出来戳摊,王书记必定是当过书记的人,说自己也岁数大了,干了这么多年了,累了想歇歇了。李大爷也有些犹豫,毕竟另起锅灶投资可不是小事,别的不说,找工人倒是有人,可是就得在现在的电镀厂里挖,那就意味着得多给钱,比人家多点吧没有人来,因为王树凤到了还是大队的头,一般人还是不愿意惹他。所以当时也李大爷也有所顾忌,再者说,那就真跟王树凤对着干了。还有就是电镀的设备,磨光设备,水源。架不住李连功想发财想得有些发疯,现在这年头,有钱的王八大三辈,一旦真发了,管他王树凤还是李树凤呢!他们家爷儿四个呛吧了不少日子,除去李连功的二兄弟是个老师,吃官饭的不参合,老三小黑子李大爷给他买了辆东风车现在跑着运输,如果干电镀的话家里有活跑家里的,没有事还可以跑运输,两不耽误。李大爷抓厂里,李连功跑业务,算来算去觉得没问题,关键得把老栾叫应了,得让老栾答应全力支持,一个是活得拿得过来,再有钱不能压,因为投资得尽快收回来呀。这期间李大爷借着去市里看病,悄悄地和老栾聊了聊,老栾一口答应,只要保质保量一切都不是问题!李连功还真行,先把电镀厂旁边的那块绝户坟给买下来了,王树凤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李连功一会儿说和朋友一起干买卖,一会儿又说熟皮货,还说李大爷年轻的时候学徒就是干的是熟皮货,云山雾罩,天上一脚地下一脚,再加上我们厂这边一会儿找张家,一会儿找李家,连上次我们去那家电镀厂的事也传进了王树凤的耳朵里,本来嘛,农村十里八乡的架不住亲戚套亲戚,又都是同行,必然知道。王树凤做梦也想不到卧榻之旁马上就要再支起一张床来。稀里糊涂的把绝户坟批给了李连功。李连功说这趟回去是让我和小黑子一块去趟定兴拉沙子盖房,之前小黑子自己已经去了一趟,拉回来一算还得需要两车差不多,所以和老栾打个招呼,叫我跟着去一趟。
农村的孩子一旦开了车,一般都是拼命跑,什么都不吝,去是时候小黑子领道,我跟着他,一路狂飙,那时没有高速,全靠本事,这小子像喝了血酒一样,什么村镇,什么集市都不减速,我在后面眼看着一只鸡叫他给轧成了扁片,老百姓没有不骂的。到了定兴一看所谓砂场就是就是平地挖坑,挖出来的砂不砂土不土的,到处都是大坑,坑里积满了水,那水清澈见底。进去的时候满马路都是收钱的人,见车就是10块,小黑子去过,也不理,实在拦住就说去哪个沙坑,拦的人就放了。好像记得满满一车才几十块钱,很便宜,我们俩的车都是装了满槽,估计一车就得七吨多。一进村李连功可乐坏了,加上小黑子先前的那一车,小山一样的沙子堆。李连功正在指挥一帮干活的砍树,凡是坟地当初下葬的时候都图个吉利,坟后面都栽些槐树,为的是福荫子孙,谁也不会想到将来会成绝户,有句话形容绝户坟:三角坟头插烟卷——缺得带冒烟,这里说的得是拾得。门庭兴旺的家族一看坟地就知道,每年孝子贤孙们都上坟,给坟头培土,上坟是有说道的,不能只给父母、爷爷奶奶培土,要从祖坟开始培土,所以你到农村看吧,有的祖坟跟座小山一样。我的农村朋友说,好家伙,农村上坟可不比城里,烧点纸完事了,农村上坟跟出河工似的,当然有些夸张。孟家村的这些绝户坟多年没人修理,风吹雨淋,最小的基本上也就剩五十公分高了,平时人们从那里过,基本和平地一样,可是坟后的老槐树却长得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李连功小算盘早打好了,把树放倒正好有了房檩、窗户、门的木料,既有了场地,也省了料钱,一石二鸟,事半功倍。领工的问:什么时候起坟啊,李连功一晃脑袋,起什么坟,绝户知道吗,没有那么多事,秃噜秃噜得了,领工的吓一跳,就埋底下了?李连功说不埋底下咋办,你惦记着弄走啊。领工的说,俺可没地方招这个。李连功说这不完了嘛,这是干厂子,又不住人,又不在这结婚。其实,盖房这个活讲个风水,房子底下最忌讳有东西,还别说是有坟了。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刚刚经历了文革,思想极其开放,根本不信邪,于是,伐树、平地、盖房,一气呵成,李大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整套倒闭电镀厂的设备,不但有镀槽、磨光机,还有备用发电机,因为电镀离不开电,一旦突然停电,镀槽里的原料就不再是离子状态了,原料就废了,所以是电镀厂就得有备用发电机。一时间轰轰烈烈,风生水起,等王树凤那边明白过来,黄瓜菜都凉了,孟家村并排着两个电镀厂,门挨着门,一墙之隔,而且这个墙还是孟家村电镀厂的老墙,李连功连个墙头都算计到了!把个王树凤气得七窍生烟,你不是说熟皮货吗,你不是说做买卖吗,你这是抄老子后路啊,小猴把老猴给玩儿了。养汉老婆叫狗日,言不得语不得,这亏可吃得也太暴了。王树凤咬牙切齿地骂道,等着吧,你把绝户坟都敢踩在脚底下,等着报应吧,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可谁也没想到,真就叫王树凤给说中了!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李连功的电镀厂隆重开业了, 还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华光电镀厂。这可轰动整个孟家村,也轰动了十里八乡,本来在经济战大潮的推动下,群雄并起,各路诸侯各显神通不是什么大事,轰动有轰动的原因,就是在绝户坟上面直接建了厂子,既不迁坟也不烧纸,还把人家当初庇护子孙的福荫树直接给收缴了,没有不惊奇的。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李连功是徐聋子宰猪——满不听那哼哼。有句话叫神鬼怕恶的,李连功想发财想得要疯,根本没有怕的。他有他的理论:自开天辟地以来,死的人多了,还不都是叫后人踩在脚底下,就是那皇上老子的坟,还不是照样给刨开晾着,还卖票参观。当年南皮的红卫兵小将硬是把张之洞打坟里给拽出来了,扔在大树底下,张大人银鬚飘然,栩栩如生,背靠着大树好像睡着了一样,吓得路过的人都绕着走,真怕张大人咳嗽一声,轻者拉裤,重者丢命。李连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压根就没有个忌讳一说,有的是机会,只要抓住了机会,就没有忌讳。如潮般的祝贺者送来一大堆像匾一样的镜子,上面都是吉祥话:热烈祝贺华光电镀厂隆重开业;华光电镀厂开业大吉;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乡里给送的是:勇做时代弄潮儿,争当致富带头人。还是领导有水平,既寓意深刻,又对仗工整。老栾这个始作俑者,代表我们厂送的是互惠互利,团结共赢,共同发展。王树凤是大队的领导,本不想送的,看见上面领导都来了,只好打发人赶紧去买,送了一块:解放思想,破除迷信,展望未来。这是王树凤想破脑袋才想出来的词,冠冕堂皇,寓意深刻。下一项是企业代表、领导、来宾依次发言,然后是老栾、李大爷、上面的领导还有王树凤四个人一起为华光电镀厂揭幕,当大牌子上的红布落下,迎来一片掌声夹杂着震天的鞭炮声,开业仪式进入最后一项:喝酒。
自从华光开业以后,孟家村的电镀厂就像断了奶的孩儿,吃了上顿没下顿,王树凤这会儿才知道老栾的厉害,后悔当初不该叫王品峦弄那水,别看老栾老是笑眯眯的,真是不好斗。实在是没辙了,只好再请老搭档王书记出山,王书记也不是吃素的,死活不来,当初是你王树凤人前鬼后的把俺整下去,现在又想叫俺趟浑水?不晌不夜的不去!王树凤实在没辙了,正赶上大队改选,上蹿下跳的一通忙和,硬是把村长的帽子给王书记戴上了,王书记成了王村长。既然是村长了,就得交接村委会的事宜,孟家村的家底只有一个社办企业,所以就得清理、交接账目,把王品峦叫来,对出一大把白条子来,除了有招有对的以外,还有一堆说不清楚的,王品峦也是一脑袋大汗,按照王品峦的想法肉是烂在锅里了,没有想到还有对账这一说。王村长看着王树凤不吭气,王树凤也是打碎的牙,硬往肚里咽,当初王品峦是他找来的,没想到会这样,王树凤把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火都撒在了王品峦身上,一顿臭骂,最后决定,一、王品峦立刻滚蛋,永不录用,至于是否提请司法介入,看其认识的程度。这就是个高招,如同帽子拿在手里,带不带由不得他王品峦,头上永远是悬着一把利剑,王树凤知道,这个二流子一旦缓过来,没有点手段是控制不住的。二、说不清的账目由王品峦赔偿,第一步扣除所有王品峦的应发工资,第二步如果还不够,从今后大队的分红款里扣除王品峦的,直至算清为止。别看王品峦平时一付哪壶也不尿的架势,跟大队这帮人弄还真不是个,起码大队手里有民兵,真把他看起来,还真没治。平时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自己知道这要是真把村民忽悠起来,没事开个会儿,大伙解闷,自己受罪,好汉不吃眼前亏,菜板子上的肉,随便切吧。王树凤又是一个大憋气,本来和王书记就是面子上的事,没想到还叫王书记给抄了后路。还有就是那个小社,和王品峦也有说不清的事,王树凤来了个剃头图凉快,一块滚蛋!
华光电镀厂那边倒是热火朝天,工人们每人一身海蓝色的工作服,胸前绣着红字,华光。成天是稀里哗啦的滚筒响,除了以我们厂的活为主,还揽来不少外活。王树凤坐在墙头这边暗瘪暗气。李连功成天喝的红头胀脸,迎来一拨,送走一拨,忙得不亦乐乎,王树凤看见了也就是呲牙一乐,那乐不能和哭比,但是绝对不好看,因为心里一直在想:喝吧,美吧,等着有你喝不进去,美不起来的时候,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我们厂销售的头姓刘,天津静海刘村人氏,本来是大队副书记,因为娶了个回乡知青的老婆,知青返程的时候混了个假知青的名额,副书记也不干了,随着回城的大流混进了城,顶替老丈人成了工人。这年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可能。那次我去济南给销售送货,回来去华光拉活,老刘一听说不坐火车回去了,顺便回家看看,因为天津静海和河北相邻,过去天津归河北管的时候,都是河北省,离着也就几十里地,风土人情基本无差别。天津是1966左右才设为直辖市的,和西藏自治区前后脚成立的。当时的工资标准为六类地区,基础比河北其它地区要高,全国只有上海是七类,比天津高,据说当时全国最高的大概是新疆了,是十一类地区,好像属于民族政策的倾斜,这个事现在知道的人健在的可能不多了。天津当时是轻、重工业的基地,记得文革时期国家工业生产指标有个排行:不是上(海)、青(岛)、天(津)就是青(岛)、上(海)、天(津),不管怎么排,天津都是老三。现在臆测,估计在当时的特殊背景下,国家1966年设立天津直辖市是与产值挂钩的,要不就都归河北了。所以能进天津当工人在当时绝对如同登天。那天从济南到孟家村已经是下午了,李连功与老刘过去并不太熟,可是一聊起来差不多是半个老乡,话又投机,农村人待客讲究的是以酒会友,老刘又是农村出来的,深谙此道,于是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相见恨晚。要不说酒桌上的话不能信,都是酒话,醒了全忘了。李连功跟我说,兄弟今天不走了,喝吧!老刘也激动了起来,走什么走,这就是到家了!李连功说,对!到家了,咱们哪也不去了,喝!喝得兴起,李连功突然一停,诶,俺咋就忘了呢,咋没叫二叔(读:收)呢,你们等等啊。抄起摇把子电话一通乱摇,那边问找谁?李连功大笑,找谁?就找你!那边说,操,你是谁找俺!李连功笑的更厉害了,二叔啊,你这耳朵该换了吧。那边突然骂道,小兔崽子,跟你二叔还逗啊!李连功说不敢,不敢,来亲(读:且)了,您老没事吧,过来喝点啊。那边说中午刚喝完啊,李连功架他:要是别人认怂俺信,二叔也怂啦,俺可是头一次听说。那边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要造反啊,你等着,俺们灌死你!说起这个二叔我也认识,二叔叫刘敬仁,也是我们厂的关系户,是压胶厂的厂长,还是大队书记,五十多岁了,短小精悍,圆圆的小脑袋,看着就精明,其实是个大好人,办事也实在,跟我混得真不错,这是后话。一会儿的功夫,二叔就带着人马开着东风来了,一个司机,三个老头,二叔、大队长刘文花、大队会计,还有一个我也认识叫李振营的,是也河北临县的,也是我们厂的关系户。一到门口就是一顿气喇叭,干活的都跑出来看热闹。李连功打发人赶紧去买酒菜,不大一会儿,满桌子的烧鸡、头肉、还有罐头,有水果的,午餐肉的,鹌鹑蛋的,还有一大包熏泥鳅鱼,兰花豆,花生米不在话下,满满的一大桌子,酒就是当时的大众酒燕潮酩。都是肚子里有酒的人了,没有了开始的矜持,上来就拼命,撒着欢的喝,赶喝完再看,我们厂老刘去撒尿,提着裤就跑回来了,说刘文花撒尿都站不住了,拿脑袋顶着墙尿,大伙儿呼啦啦就往茅房跑,就看见刘文花一步三摇的从茅房出来了,嘴里还骂,他奶奶地,撒尿还有人看,奶奶地,没见过啊,问你娘去!刘文花都不知道刚才是谁看他!酒桌上只有俩人没动劲,李连功和李振营,俩人杠上了,一人一瓶啤酒,嘴对嘴一口一瓶,还不许喘气,说文明点像输液,实际和灌狗没区别,大家一看也跟着学,这个乱啊。然后就是吹气冒泡的吹牛,说各种奇闻怪事:二叔先说了一个酒鬼的事儿,是他们在天津的酒馆碰见的,那人自己喝了一瓶白酒,大衣一披,胳肢窝下还夹走了一把折叠椅子,临走还跟二叔挤咕眼:咱喝酒可不能白给钱啊。我们厂老刘说你们知道我们科里那个陈姐吧,大家说知道啊,她也喝酒?老刘说不是,他们家住的那地方楼都一样,前边的楼里有个人喝醉了,把陈姐他们家当成自己家了,越敲门陈姐越害怕,也不敢搭茬,她男人那天正好上夜班不在家。外面那位还以为是老婆赌气不给开,也真喝迷糊了,就倚在大门外头睡一会儿闹一会儿,最后邻居们报了警,警察把他家里人叫来了,那人看见他老婆还问:大晚上的你不在家里待着又上哪疯去了,把警察都气乐了。我也讲了一个:我们以前单位的同事家有个邻居,半夜喝完酒回家,车把上还买了一兜梨,猛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再躲就晚了,这下子把人家给撞的!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还拿了两个梨塞给人家,人家也没吭气,他迷迷糊糊地回家,越想越害怕,这要是把人家撞死就崴了,明天警察一查,非逮住我不可,这是见死不救啊!于是又骑着车回去了,看看挨撞的要紧不,到那转了半天也没有人,心里想可能没事,估计那人回家了。心里也踏实多了,片腿上车往回走,突然看见马路边有个邮筒,上面还摆着两个梨,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撞的是信筒!这事连他自己也憋不住乐,后来跟酒友们切磋时说露了,所以流传甚广。正聊得起劲,李大爷和小黑子来了,李大爷穿了一件白色的对襟马褂,白粗布的裤子,脚下一双圆口布鞋,看着那么干净,利落。李大爷是见过世面的人,和大家打过招呼,看着眼前这帮喝得都跟红眼儿耗子一样的酒鬼,一句都不多说,还是笑呵呵,大伙都让李大爷坐下,李大爷说俺们可不能喝了,大夫嘱咐了:糖尿病一口酒也不能沾,连啤酒也不让喝,你们喝你们的,难得凑一块乐呵,乐呵。俺是看中班工人们都回家了,连功咋还没回家呢,来看看。二叔说俺们也差不多了,回吧。李大爷呵呵的说,回去干啥?老婆子还等你啊。大伙一通哄笑。李大爷跟小黑子说没事咱们回去吧,让他们聊够了,爷儿俩走了。送走了那爷儿俩,李振营眨了眨小眼睛说我给你们说个我当兵时候的事吧。大伙说你还当过兵啊。李振营说是啊,我还是机枪手呢,我个大,机枪手都挑大个的。李连功说就你也算大个?李振营说你看我有多高?李连功说比俺高点有限,李振营站起来,来咱哥俩儿比比,李连功真站起来了,一比,差了多半个头!李连功说靠,看你没多高啊。李振营一乐,我们个高的平时都是缩着脖子弯着腰和别人说话,你看个矮的人都是挺直了腰板,是不是?大伙说有道理。李振营说我站直了一米九五!当兵的高个稀罕啊,像出去站大岗,都是把我们挑出来巡查,个大唬人啊。后来军区组织篮球队把我挑上了,正赶上穆铁柱来指导,那个穆铁柱看见我拍着我肩膀说:小鬼啊,好好练,有前途。没把我气死,我心说,你不也是农村出来的吗,不就沾了个大的光吗,充什么首长,还一口一个小鬼,你谁啊。我没搭理他。穆铁柱也看出来了,临走说我这个人不谦虚。后来篮球队解散了,没再叫我回连里,直接去了警卫连,这就是沾了个大的光,把我派到首长家里当警卫,天天站门岗,也不用训练出操了。首长倒是挺和气,就是他那个老婆穷事多,老是隔三差五的挑毛病,我就烦。他们家院子里有几棵橘子树,在南方不是什么稀罕物,就和咱们这边的枣树差不多,上面结满了橘子,挺好看的,我们当兵的每天都得给他们家做卫生,楼里楼外,门口院子。那天轮到我扫院子,橘子都熟透了,自己掉了一地,我就给扫了。首长老婆一回来,问明白是我扫的院子,就找我来了,问我地上的橘子哪去了,我就起火,南方的橘子满大街都是,谁稀罕掉在地上的烂橘子!我成心气她说没看见,她看出我不耐烦了,也起了火,说你这个新来的怎么不懂规矩啊?我说啥规矩?我是保护首长来了,就知道首长的安全。噎得她半天没话,一摔门进去了。后来我们班长告诉我:她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满树挂满了橘子,要是有落下来的橘子也都得捡起来,放在一边,谁扔了不告诉她,她都不高兴。我说她爱咋地咋地,我又不是她家的伙计。班长是想提干的人,劝我:别这样,咱们是为首长服务的,她不高兴首长也别扭不是?都是我提前没交代清楚,也不怪你,这样吧,过几天我领着你给她道个歉,就过去了。后来,歉是道了,首长倒也没说什么,就是他老婆从那以后没拿正眼看过我。虽然不痛快,也就糊弄过去了。他们家有俩厕所,一般我们都是在楼下方便,楼上除去做卫生一般我们不去,那天该我站岗,正赶上闹肚子,楼下厕所里那位蹲了半天,眼看着我就要拉裤里了,顾不上了,我就蹿楼上厕所去了,我把手枪、武装带解下来挂在墙上就拉上了,等我出来一看,枪和武装带都没了!我当时就知道这是他们家人捣的鬼,我也没声张,反正是在你们家丢的,看着办吧,我早就不打算干了。回去和班长汇报了,我们班长还不错,没骂我,说你等我话啊。本来嘛人有三急,谁能控制?好半天班长才下来。真是冤家路窄,原来那天正赶上首长在家,她老婆发现我进厕所了就赶紧告诉首长了,首长不动声色地把我的家伙拿走了。这次可不是道歉了,我检查写了一大摞,还惊动了上面,我就知道没好,提前回连里跟连长、指导员打了个招呼,连里还不错,说看上面怎么办吧,不行就回来吧,正好咱们连里也缺人。不久,给了我个警告,说是警惕性不高,当兵的把枪丢了。我操,我到现在也不服,不就是上了个厕所吗,我在哪丢的枪?谁偷的我的枪!就是枪不丢,还是有词!然后,我就滚回连里了,又抗起我的轻机枪了。大家伙听完,借着酒劲一通呛呛。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经历,每个人都是一本色彩斑斓的书,至于李振营还有不少故事,不在这里叙述了。反正那天大家都很尽兴,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孟家村出事了,这个冀中平原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落,上了电视,一夜间成了全县的热点。事情的起因是因为盗割输电线引起的,那个时候经常会有偷电线、电缆的恶性事件发生,但是不好破案,因为作案的人往往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下手,等天亮丢失的地方才发现,早已人去线空,一般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样的事情似乎各地都有。有一本全国著名的小册子叫《咬文嚼字》,上面曾经提到过,由于盗窃者不懂,连光缆也偷。后来气得失窃单位没办法,就在光缆埋设的沿线立起大牌子,上面写着:光缆没有铜,偷了也判刑。以此来警示盗窃者盗窃者作案的代价。看着好像是黑色幽默,实际也是无奈之举。不久前在网上也有类似的提示:摸奶不开车,开车不摸奶。皆因有的孤男寡女在高速上,特定的封闭环境中,寂寞难忍,就手脚不老实起来,精力分散,极易酿成大祸,当时的报道还配有监控截图,逼得有关部门出此下策,与光缆的提示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道是否也被收录进《咬文嚼字》之中。
盗窃电缆、电线的人据说是两、三个人,有放风的,有操作的,当时正是浇麦子二遍水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孟家村的两个人趁着天黑,偷偷摸摸地跑到刘家村的地里头偷电线。一般偷电线的都是周围的人,对附近的情况熟,为的是偷了就跑,扭头就到家,等被盗的单位发现了贼早就到家了,然后深藏不露,等风声过去之后再出手,所以屡禁不止。浇麦子的时节,浇水的人只盯着别跑水,一般人又都不懂电,所以这些贼也是屡屡得手。但是干什么都不能是外行,真是生瓜的话就不一样了,比如前一阶段也是网上说,几个生瓜盗墓,不知道是不是墓主人有灵性,这几个钻进去出就不来了,最后只好打电话报警,JC来了,才把他们弄出来了,估计这几位准是对有问题找JC的大牌子有印象。有些跑题,还说孟家村的事吧,话说这两个一个把风,一个下手,用的是长杆子上绑把镰刀,平时在农村有人用这个家伙够枯树枝子回家当柴烧。这个下手的就是个生瓜,也不知道哪边是来电,哪边是去电,按说就是不知道来电的方向,也要站在电线杆的底下,这样即便电线断了,掉下来也碰不到人(仅仅是臆断,我可是绝对没割过电线),这个生瓜一家伙把电线割断了,掉下来的电线正好又是带电,一下搭在他身上,立刻就不动了。等把风的跑过来一看,立刻吓得麻了爪,急急忙忙的跑到浇水的人那说你赶紧叫你们电工拉闸,那边电着人了!然后把风的怕人认出来,就趁着天黑跑回家去了。大半夜的上哪找电工去?等天亮一看,原来是个偷电线的!都是村挨着村的人,立马就有人认出来是孟家村的了,赶紧报官,于是公安、电力、电视台都来了,再问那个浇水的,那个一伙儿的人是谁?浇水的一口咬定:不认识!其实大家都知道,邻村住着,真捅破了以后还怎么见面,更何况说不定谁和谁还有亲戚呢,反正是死了一个,电线也没丢。上面抓住这个典型事例,大张旗鼓的一通宣传,这个电视新闻我是亲眼看见过了,那家的人也没敢声张,草草把人烧了,连个花圈都没有。唉,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啊。可谁知道这件事还不算完,仅仅是个开头,后面又引出一件大事来,而且牵连到了李连功一家。 李连功的华光厂自开业以来,一直按部就班,李大爷是内行,各方面都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得是风生水起,叫隔着墙的王树凤眼红憋气。谁知道天上掉秤砣,单单砸背的。
这个事还要从李连功当初建厂时说起,当时没有地方现找人去,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从王树凤那里挖人,无非是挑关系好的,技术好的,这个干电镀主要是靠内行,也就是在配方技术上,会干的活出来又漂亮又省钱,不会的就甭提了。其实干什么也是这样,隔行不隔理嘛。当时孟家务的技术员都是南方过来打工的,本地的人都不愿意干了,不是别的,电镀这个活就是大污染,而且是剧毒作业,据他们说不要说那个氰化钠,沾着就死,就是那个铬酸酐,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鹤顶红!农村人又不懂,盛氰化钠的大桶就摆在车间里,据说有一次,有个小孩在车间里玩,一屁股坐在盛氰化物的桶上,桶还盖着盖子,孩子还穿着裤子,当时烧得那孩子鬼哭狼嚎一般!屁股底下都烧坏了。无知者无畏,进口原料的包装桶是橘红色的大塑料桶,得有两公分厚,八十公分高,五十公分粗,看着特别好,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都拿水刷了,回家盛粮食!我有些吃惊,他们却说没事,说这东西最怕水,只要刷干净了绝对没事。接触过电镀行业的人都知道,只要一闻见一股特殊的臭鸡蛋的腥臭味,没别的附近肯定有电镀厂。电镀最大的污染就是废水,城市加强管理以后,这些污染行业就向相对薄弱的农村转移,农村哪有污水处理?直接排放,孟家村的两家电镀厂都在村边,农村的村边都是菜地,后面我就不说了。我去孟家村的那些年,村里每年都有人得癌症死亡,这绝不是我的杜撰,是事实。制度上的漏洞,管理上的苍白,必定造成恶果。肉食者谋之,又何谏焉,我多嘴了。所以村民们渐渐地离开了这个工作,后来的工人逐渐的有南方人加入进来。自从李连功有了建厂的打算以后,就留意了,逐步与这些南方人接触,这里主要是小A,小A是带着老婆投奔大连襟来的,我们权叫他的大连襟是B吧,这是打工者的普遍现象,只要有钱赚,那么A就能引来若干个A或者B。小A的大连襟也是技术员,所以俩人又是同行,B没有带家属来,所以自从小A两口子来了以后,三个人就在一起开火,必定饭辙是人家给找的嘛,多副筷子而已,但是不在一起住。小A勤快,手头也利落,李连功就和他暗地里拉呱上了,所以一开业小A就过来了。李连功这边刚开业,就小A自己,也乐得个存在感,就是一样,白天小A有事就来,没事就在家歇着,他老婆也给安排了个管质量的活,当然是看着小A的面子。可是小A夜班是一定要跟班的,必定白天李连功他们都在。哪知道这个B不太地道,自打小A长期夜班以后,B就暗暗的打起了小姨子的主意,其中个就不赘述了,反正俩人勾搭到一个被窝里去了,小A却浑然不知。老天不长眼,偏偏那些天李连功厂里的电镀槽子该清了,药也该换了,提前说好镀完最后一批活就清,正赶上那个偷电线的把电给断了,大家一商量,得了,正好也不用开发电机了,明天早上清电镀槽子。哪知道小A一回家正堵上大连襟替他呢,小A是七窍生烟!大连襟当时就給他跪下了,借着他愣神的功夫,一溜烟儿地跑了,剩下这一对尴尬的人,小A憋着气,出去遛达了一会儿,再回来一看,可不好了,他老婆直直地挂在了梁上!小A再一摸,死了!这小A脑子一热,自己把老婆落了挂,背在身上,不去找大连襟,倒一直背到李大爷家来了,李大爷家刚盖的新房,院墙砖都买了,就是没砌,这可好方便了他了,到了窗根底下,咣当一声把他老婆扔在地下了,二半夜的把老头着实吓了一大跳,开门一看地下躺着个人,还以为他们两口子打架了呢,等明白了气得李大爷浑身乱抖,小A倒扭头走了!李大爷赶紧打发李大娘去叫儿子们来,老爷子毕竟是年轻时经过事的人,搁一般人非装裤里不可,半夜三更的守着个死鬼!李连功哥仨急急忙忙的赶来了,小黑子一进门就急了,咱们给他抬回去!又不是俺们睡了他老婆,他往这扔干什么!李连功气得脸都绿了,还是老二是个文化人,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不能动,明天赶紧报官,人命关天啊!不验尸咱们可不能动。李大爷想想也只有这样了,死者为大嘛,弄几块板拿砖搭个台子,又拿被子给好歹盖上了,一家人一直发愣到天亮。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天刚蒙蒙亮,就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不一会儿就有人探头探脑的来看热闹,看来这一天李家势必要成为孟家务的中心了。李连功铁着脸第一时间去了厂里,除了留下几个清理镀槽的,剩下的都让回家了。隔墙的王树凤还没得意起来就皱起了眉头,技术员B没来上班,尽管活不多,也不能不来啊。工人们都在交头接耳,再派人去找B,不知所踪!气得王树凤这个骂,早就知道没个好折腾,绝户坟上盖厂子,连旁边都跟着倒霉!
JC来了,第一要找当事人,可是那个小A倒插着大门就是不给开,废了老大的劲儿,连嘿唬,带吓唬总算叫来了。做了笔录,也验了尸,死者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其它没发现什么外伤,情况基本属实,的确是自杀,不是人为掐死、勒死或者钝器击打的。再找B早没影儿了,估计是跑了,也只能发个协查通报,等抓住再说了。说实话这个事情和李家实在是没有根毛的关系,可是这个死的现在又该怎么办呢?人家只能鉴定这不是刑事案件,属于家庭纠纷引起的自杀,与李家没有关系,其它只能由当事各方协商解决了。当然人是应该赶紧烧了,要不这个天,立马就得臭了,况且还在李大爷家院子里。协商就得有村委会出面调解。王村长早就来了,还有管治保的,一个劲儿的劝小A,开导他,可是他就是不吭气,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南方人就是精明,不管遇到什么事,肚子里总有个小算盘,小九九打得好着呢。按说他昨天晚上应该给他大连襟背过去,是他大连襟惹的祸,可他心里明镜似的:给B背去哪拿钱去啊,那是个穷鬼,找便宜可以,要钱可真没有。给东家背来,这就找到苦主了,反正这是给你们家打工出的事,谁让你们叫我长期夜班呢!李连功肠子都悔青了,我当初找他干什么,谁知道这些蛮子还有这么些烂事!王树凤是快中午才晃荡过来,强压着那股高兴劲儿,装着苦逼脸,尽说些不疼不痒的话。王村长把李大爷和李连功拉到一边说:趁着人家公家的人在,得赶紧地把人烧了,要是小A提出来什么得等老家来人就毁了,拉到殡仪馆一冻上,回来再来了一大帮三姨六舅妈的老娘们儿,又得管吃、又得管住,再出点幺蛾子就崴了。李连功说俺们咋就这么倒霉呢!王树凤凑过来不疼不痒的说:现在就别后悔了,是疖子早晚得出浓,赶上了,没办法。李大爷叹了口气,唉,得了俺们认吧,你们跟他研究研究看他啥意思吧。事到如今小A倒成了原告了,典型的拿死人换钱。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样的娘们儿即使活着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还不如多讹俩钱再找,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有的是,自古兄弟是手足,夫妻是衣服,只当换件衣服了。简短截说吧,一直呛吧到天黑,才算达成共识,一脚踢给了若干若干,明天一大早烧了完事,骨灰由小A自行处理。各方都在官家的案卷上画了押,了事!再啰嗦几句,第二天一大早,在昨天原班人马的监督下,诸事顺利,从来不信邪的李连功也听别人的劝,弄了些香客纸马,胡乱烧了,据说鞭炮可真是没少放,而且还有人私底下看见半夜有人烧纸。
这件事以后李大爷明显老了不少,精气神也大不如从前了,说话的反应也慢了,上了年纪的人经不起这些了。华光的技术员一直都没有人,实在没辙就是应赶鸭子上架吧,由李连功自己先对付着干,光靠他那三脚猫的手法,还真不行,大凡干技术工作的人,都会留一手上树的绝活从不示人,就是当师傅的也轻易不教徒弟,这是看家的本事,所以一般人想学能耐只能偷艺。这里插一段我爷爷的趣闻,我爷爷是某国营大厂的食堂掌灶的,那时候国营大厂的食堂有多好?告诉你吧,比现在的饭馆还要好!大灶、小灶还有中灶,更何况我爷爷他们厂还是食品单位。我爷爷的绝活是烧茄子、糖醋排骨和红烧鱼,只要是我爷爷掌灶,吃饭的必须得早去,据说去晚了就没有了,因为工人们都想多买一两份,好拿回家给家里人尝尝,但是也没有人提出跟我爷爷学做法,学我爷爷也不教啊,那是本事啊,每次我爷爷做菜时都是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三下五除二,叮叮当当几下就成了,别人云里雾里就是学不会,嘿嘿,没辙,干气猴,这是文革前的时候了。文革开始以后就不一样了,有人造反了,有人夺权了,厂里的秩序也乱了,什么事都想起来了:有人提出来都是阶级弟兄,是最亲的人,还有什么可保守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是旧社会的旧观念,是文革前十七年的余毒,是要批判的,我爷爷心里就开始敲小鼓:这是奔老子来的吧。我爷爷是老工人,贫农出身,那些人也不能轻易下手,后来就给我爷爷弄了个徒弟来,当时有个说法叫传、帮、带,我爷爷心里话了,我儿子我都没教过!干了些日子,正赶上那天做红烧鱼,徒弟来了精神,跑前跑后的跟着忙活,到了关键放调料的时候,徒弟问:师傅,这酱油和醋放多少啊?我爷爷随嘴说:一勺酱油一勺醋,徒弟如获至宝。后来赶上我爷爷歇班的日子,平时我爷爷不在的时候,食堂就不做红烧鱼了,因为别人玩不转,他那徒弟以为得了真传,真就一勺酱油一勺醋的比划上了,等一起锅,白不刺啦,无滋淡味,满不是那回事,徒弟知道中招了!心里话,哼哼,不教是吧,咱们走着瞧。徒弟嘴上不说,肚子里却不死心,开始偷艺,赶上我爷爷放调料,徒弟寸步不离,我爷爷不动声色,果然一样一勺,徒弟转身走了,我爷爷看看没人了,拿起酱油和醋,咚、咚、咚,一通倒,哪知道徒弟在门口外藏着呢!第二天,大字报栏里就多了一张:老保守XXX!我爷爷一气之下,马勺一扔,下车间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吃上我爷爷做的红烧鱼、烧茄子了。这是题外话哈。插这个小故事就是说师傅一般都是留个两手绝活,预备徒弟不服时好镇得住。
李连功自己配方,一脚天上一脚地下,原料用得废不说,质量也没保障,电镀就怕花脸,就是镀出来的活是彩色的,花红柳绿的一道青,一道红,就得返工,返工可不是扔槽子了再镀一次,是得重新酸洗,费时、费力、废原料。配方这东西就好像数学里的排列组合,有无数个结果,关键是靠经验,有师傅带就好像中医里背汤头歌一样,就是个大概齐的中性方子,具体到每个人,还要根据每个人的体质,病情加减调配每一位药,这才是真本事。《红楼梦》里有一节:《胡庸医乱用虎狼药》,说的是胡大夫不看对象,把给已婚妇女用的药开给了未出阁的晴雯的故事。不管什么事都有个悟性,聪明的人善于思考、归纳、提炼,还有灵感,爱因斯坦曾经说过,成功在于九十九份的努力加一份灵感,而往往这一份灵感要比九十九份的努力还重要。我们厂收到华光的活,检验不断的发现了有不合格的电镀件,就开始往回退,后来,李连功没办法就带着人来挑,这个跟头可栽大了。老栾又找了王树凤,这就是运筹帷幄,关键时刻启动了预备队,王树凤立刻来了精神,前窜后跳一通忙和,质量明显比李连功的有保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姜还是老的辣,老栾是高手!其实李连功也在不停找技术员,就是一谈人家就跑了,没办法,后来还是二叔给介绍了个人来,才算正常了。二叔说李连功:爷们儿啊,你是找的技术员知道吗,怎么能像你那样一张嘴就跟人家说,出了一切事后果自负,死活不管。你这哪是找技术员啊,你这不成了摆擂台、抽死签啦!李连功苦笑着说:二叔,俺是折腾怕了,你看看俺们老爷子都成啥样了,说着话的时候眼圈都发红了。这话是后来我给二叔拉货时听说的。李连功是个孝子,我理解他。人没有不经历磨难的,没有一帆风顺的,想干成点事不容易,就像西天取经还有九九八十一难呢。
题外的话:我在记叙男女之间的情节只是一代而过,其实看官们可以想想,具体情节除非作者有过这样的亲身经历或者当时在场,要不不可能会有那么细致的描述,所以绝大部分都是杜撰的,把男女之间的事作为味精一样的东西来点缀情节,我认为是不妥的,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是精彩,而是败笔,是糟粕。再有就是这个B,害人害己,毁了多少个家庭,他自己的、小姨子的、丈人家还有连襟的今后,活着的、死了的,欠多少账啊,所以做人还是要本分些。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每天辛辛苦苦的码字,就没有人能给个只言片语的鼓励吗,好伤心,我是第一次发帖,没有一点经验,多么希望有人鼓励一下啊,楼里冷冷清清,只有俺自己在忙和,好辛苦。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李连功的老兄弟小黑子去了美国,因为自从那个与姐夫有染的女人自杀以后,家里、厂里诸事不顺,先是李大爷明显见瘦了,去医院一检查,果然比以前厉害了,糖尿病就是三多,李大爷也不例外,再加上赶上这堵心的事,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经不起这么折腾,老人家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厂子里的活又叫村里的电镀厂抢去一半,原来是满员开工,活少了就得裁人,让谁走都不高兴,庄户人家没有别的进项,挣倆钱是倆钱,突然没有了肯定舍手。
小黑子看厂里不死不活的,就把东风换了辆八吨的大江淮,又挂了个斗车,去山西拉煤,那江淮当时算是最大的车了,机器也有劲,说是拉八吨,哪车也得十几吨,再加上挂斗,就是二十多吨。江淮这个车是仿造黄河--150造的,前身是捷克的斯柯达,大约算五十年代初的技术。这个车是平头,双排4座布局,当中是个大机器,驾驶室低矮,特别是坐在后排感觉非常压抑,因为后排既没有可以通风的活玻璃窗,就连上下车也得走前排的门,极不方便。到了夏天,车里跟锅炉房一样,不像现在的长途大货车,机器是下置的,驾驶室是可以翻转的,后面还有一个可以睡觉的铺位,这就是当时技术落后,没办法。小黑子是个能吃苦的孩子,没黑天没白天的拼命,睏了就在车里迷瞪一会儿,缓过来就接着跑,拉煤都知道,尽量得避开查车的,没有不超载的,运费低,罚款高,没辙,所以就得掐好时间,趁着查车的松懈的时候过检查站,一般都是下半夜跑,但是山西的路山道多。而且当时没有高速公路,路况极差。有一天半夜从山上下来,一踩刹车,没有了!这可要命了,几十吨的大家伙疯了一样冲下来,越来越快像飞起来一样,小黑子只觉得手脚冰凉,而且还不断的转弯,小黑子把手刹都拉到底了,根本不管用!对面还不停的会车,大晚上大灯晃来晃去,前面有车只能硬超,要不就得硬撞了,山道上都是一边靠山,一边深沟,好几次是刚超了车紧接着就和对面擦身而过!小黑子忘了一切,甚至忘了自己,麻木的好像在梦魇之中!好容易冲的山下,看见一个巨大的煤堆,小黑子冲着煤堆直接撞了上去,快冲到大煤堆最高地方的时候,终于托了底,卡在了那里,小黑子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直到人家煤场的人跑过来,拉开他的车门,他才如梦初醒,他想起了爹妈,想起了哥哥嫂子们,想起了自己新婚的妻子,也想起了自己,小黑子嚎啕大哭,哭得昏天地黑,哭得如醉如痴!煤场的人在一旁愣愣的等着他哭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他把车灭了。后来才知道这是河北和山西交界处的一个煤炭转运站,这个人姓曾,过去也是拉煤的,后来攒了些钱,开了个煤炭转运站,专门收购山西司机运来的煤再转手倒给河北方向的司机,这样就可以避免山西的车进河北,河北的车也用不着再去山西跑山道了,关键是都没那么疲劳了。老曾也是受过罪的人,弄了点酒菜,算是给小黑子压惊,老曾对小黑子说,兄弟啊你听哥哥一句话,以后你就在我这里上煤,然后拉回去,少赚点,但是路途近了不少,你可多跑啊,也差不多,我可不是为了赚你钱啊,钱不是一天能赚完的,你自己想想吧。小黑子说这到是个办法,俩人喝了不少酒,小黑子要去看看车,老曾说你不用看了,估计不是你那刹车片跑糊了,就是刹车气管断了,跑山道经常出这情况,我这里旁边就是个修理厂,我跟他们都认识,你要相信我明天我把他们叫过来,花不了几个钱,你就说是我表弟,不会坑你,你现在就在我这睡一觉,明天好办。第二天老曾果然叫了几个人来,一检查是刹车管断了,这个刹车管就这样,它不是硬生生折断的,它是气泵里面压缩空气有水,常年不更换检查刹车管,最后就烂透了,所以像东风车都有个制动气罐还附加一个湿气罐,湿气罐需要经常放积水,避免水气进入刹车管,造成锈蚀断裂,像再老的车如解放——CA10B,没有湿气罐,后来都加装一个油水分离器的装置,起到湿气罐的作用。后来小黑子就在老曾的转运站拉煤了,老曾是个很实在的人,俩人后来还成了盟兄弟。
小黑子有个要好同学的叔伯哥哥去了美国,来信说叫他同学过去,说是能赚钱,他同学也犹豫,自己拿不准主意,想找个伴儿一起过去,问小黑子去不去,小黑子回家一说,他娘的眼泪就下来了,跟着就是他媳妇,娘俩儿一哭小黑子没了主意。晚上看看眼前没有人了,李大爷才看着老伴长出了口气说,黑子说的事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能跟他们一辈子,孩子有奔头儿就让他闯闯去,万一成了,将来把他媳妇也带出去,也算是一条道,你以为在你眼前就是好啊,上次开车差点出大事,他不敢跟你说,怕你着急,这终究不是常事,天天在马路上玩命,还不如另作打算,不行再回来嘛,不就是陪俩钱吗,总不能把他一辈子也栓在高粱地里吧。大娘不吭气了。李大爷又说回来问问他媳妇愿意的话呢先跟着咱们过,不行就回他娘家,反正都是暂时的。大娘点点头。就这样小黑子的事就定下来了,他媳妇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丈夫不是去玩,再者这两口子的感情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以小黑子的为人绝做不出来对不起人的事来。临走小黑子跟爹妈说,俺要是混出个人样来,就把咱们家都接过去。李大爷乐了,好啊,俺们等着你来接啊。
黑子走的那天,起了个大早,是去同学家集合,黑子走的早,也是怕家里人难受,安慰了媳妇一通,也不叫媳妇送,男人经不起女人的眼泪。等黑子出了村口,想回头再看看这生他养他二十多年的孟家村,猛然间看见村子的高岗上,一家人一个不少的默默地看着他,淡淡的晨曦中,消瘦的父亲,灰白头发的娘,中年的两对哥嫂和侄子们,还有他媳妇。黑子转过身,放下手里的皮箱,凝视着那塑像般的亲人们,慢慢的跪下了,模糊的视线里,父亲朝他摆了摆手,娘和媳妇抱在一起了。那一刻黑子真想不走了,可是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承诺,黑子狠狠地抹了一把泪,头也不回地走了,黑子不敢再回头了,他知道只要再回一次头,他再也迈不开一步了。人就怕生离死别,这个滋味没有人能受得了。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我好久没有去孟家村了,因为老白去学习了,大凡提拔前都有这个过程,原来的生产科是老肖负责,老肖外号大瞎鬼,从上到下没有不恨他的,平时也就小董还买他的账,老肖只有一个爱好就是爱下象棋,小董就投其所好每天中午陪他下棋,老肖又是个臭棋篓子,瘾大技术差,再加上大伙儿都恨他,所以只要小董和他一摆上,支招的比下棋的还忙,急脾气的还有抢棋子儿的,所以老肖根本没赢过,每天中午都是一项喜闻乐见的大众娱乐活动,每天老肖都是气得脸发绿的走了,身后自然是一片大笑。公司的工会来了个通知,定于下个月初举行各单位间的足球联赛,小董是我们厂足球队的队长,过去上学时还在业余体校训练,踢得确实不错,我们厂还有好几个也都是在业余体校练过,再加我们车队里的小陆、小郭、小齐还有个装卸小季都好这个,于是每天中午得有二十多人在车队门口的篮球场踢小门,小董也没有功夫再哄老肖下棋了。老肖实在是闲心难忍,就跑去看踢球,小董好意喊他一块参合参合,老肖说我不会啊,小董说你就守门吧,反正守门能手脚都用嘛。于是老肖这个瞎鬼就成了不知死的鬼,上场守门了,哪知道这老肖一上场就热闹了,对攻的两拨人都照老肖的这个门猛踢,踢得老肖身上都是球印,老肖大叫:你们怎么都踢我这边一个门啊!这帮坏小子都喊,我们这是回传球啊。像这个你老肖不玩了不就完了吗,他还死佞不下去,于是就成了射门训练了,这伙人正在高兴,就看小陆铆足了劲飞起一脚,老肖拿手一挡,就听“嘭”的一声,球碰到老肖的手以后变了方向,一下子打在了小郭的旅行轿的风挡上,那风挡立刻变成了花的了,小郭赶紧跑过去一看,风挡全是碎裂,钢化玻璃受到外力冲击就这样,这下都傻,小陆来了个先发制人:你双手挡啊,一个手能拿的住球吗?小郭说可崴了,刚才栾头儿还告诉下午送他去公司开会呢!老肖你跟栾头儿说去吧!老栾知道了气得够呛,数落老肖:你看看你都快六十的人了,没事跟那帮三十多岁的踢什么球!我看你就是闲的难受!老肖浑身是嘴也难说清楚了。其实老栾正想找什么机会把老白提拔起来呢,这个老肖就送上门来了!不久新从外单位调来个叫张子元的,老栾让他管生产,老肖一看也来气,打个报告提前一年退休了。这个张子元一来了之后就是上蹿下跳,拉帮结派,发展自己的势力,他背地里找过我,说是以后要重用我,叫我跟紧他。我这个人对往上爬没有兴趣,嫌官迷太事顾,没事勾心斗角,当面又装得一团和气,学习的时候冠冕堂皇,官话一套一套的,背地里连皇上也敢骂,累不累啊。张子元跟我嘀咕,你看车队里吧,那个小董吧顶名是个队长,一天到晚胡骂乱卷,那像个队长的样;那个小郭吧俩眼贼吧呼呼,不知道成天想的是什么;那个小马吧懒不说还笨,车坏了就是个拽,自己什么也不会;还有那个小陆,岁数最大,整天二二乎乎的;最不是东西的要数那个小齐,扎了一胳膊的花,咱不知道这老栾怎么叫这样的人开车,我想跟头说说,让你当队长怎么样?我把脑袋一晃,我干不了。我心里话了,你就一个棒槌,你也不打听打听小齐和老栾是什么关系,人家前后院住着,小齐的老婆成天长在老栾家,专门给老栾一家子做衣服,据说还和老栾的老婆是干姐妹,小齐的孩子管老栾叫大姨夫,你想修理小齐?就你张子元那个红烧狮子头似的大脑袋?果不其然,张子元给小齐垫砖弄了一鼻子灰。这张子元还以为是我偷偷告诉老栾什么话了,所以整不了小齐倒想拿我开刀。
我们车队还有个小孙,是个刚过实习期的司机,驾驶证不是我们厂里给办的,他爹老孙是别的厂的书记兼厂长,拿那个厂的钱给小孙弄了个本。这个老孙说起来也是个人物,拿着厂里的钱在繁华地区给自己买了个小洋楼,结果叫职工们给举报了,这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的新闻,局里下来了人调查,情况基本属实,把小楼给没收了。老孙厂里还买了辆福特轿车,又扁又宽又大,每天车接车送,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也是凤毛麟角的事,回老家去显摆,在农村的土路上一颠,把油箱给磕漏了,油箱没人敢焊,所以车上常年带着块肥皂,时不时的堵漏,不过这都没处理就糊弄过去了。小孙在我们厂车队里混,我们厂的车是定员的,就是一个人一辆,老栾碍着他爹老孙的面子,就让他开叉车,反正也不上马路,这个张子元就来了坏主意,想让小孙开我的车,那天中午张子元找我让我出车,正赶上我的车的电瓶亏电了,我告诉他车动不了,张子元来了脾气,找我要车钥匙,说有的是人能开,司机没什么可拿人的。我二话没说就把钥匙给他了,他立马叫小孙开车走人。哪知道小孙太笨,几脚上去车就没电了,动不了了。张子元才知道我没骗他,一会儿拿着钥匙恬着脸回来找我了,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刚才是太着急了,误会了。我冲他一笑:拿走就别给我了,你爱叫谁开都行,我是不开了。把张子元噎了个对头弯,小董正好在旁边,平时小董就和张子元不对付,赶上这机会就说小孙,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人家的车你不知道啊,他叫你开你就敢开?就你那手你自己放心吗?忘了上次你跟小郭实习,你把人家大马车的辕子给顶烂了,牲口都起不来的事啦。小孙平时就窝囊,小董这么数落一声也不敢吭气。张子元可不干了,明摆着数落小孙是假,拿他不当回事是真,一帮司机都在,面子下上不来。张子元提高了嗓门说,我是管车的,我想让谁开是我的事!小董也急了,你的事?你找小于要钥匙提前跟谁说了,你连我都不告诉一声,谁给你的权利!转头跟我说这个钥匙就是不要了,看他能怎么地,我就不信他张子元没来两天还能呲出一丈二尺尿去了。我一看他们俩打起来了,正好再烧一把火,就说张子元,你不是还说让我当什么队长吗,我们这有队长,你没事煽风点火怕车队不乱啊。这下可好,小董平时就怕别人惦记他这个队长,这回可真急了,非拉着张子元找老栾去。张子元气的脸煞白,红烧丸子改白丸子了,扭头就走了。后来还是副厂长大刘把钥匙给我送回来了,算是完事了。张子元这个人第一官迷,第二是非,第三好逞能,第四还有些好色。其实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底,他过去是我爹厂里的一个电工,有一次修线路,他把闸拉了,修完你可倒是看看啊,他来了个利落的,一抬手合上了,车间里有个该死的正鼓捣机器,三百八的电压一下子就玩完了,张子元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闹了个处分,调走了。就这,一来我们厂每天中午还给车间的头头们讲课呢,我心里话了,你应该现身说法先讲讲安全问题。后来他调去的那个厂黄了,他跟他们厂的那个董姐一起调我们厂来了,他一直恋着那个董姐,董姐叫董晓云,张子元的玻璃板底下有张竹子画,他在画边上写着:竹贵其节,我爱晓云。这脸可够大的了吧,呵呵。
自从小董跟张子元干起来以后没多久,小陆开车就跟对面车撞上了,把我们厂跟车的给甩下去一个,本来说打上牵引就没事了,哪知道那位还有个癫痫的毛病,脑袋打着牵引,那位抽起羊角疯来了,又吐白沫又翻白眼,大夫护士一通乱忙,结果还是死啦。出殡那天是我们厂的二把手贾厂长带队去的,叫厂里闲杂人员都去,一方面是怕家属闹事,另一方面也显得厂里重视,毕竟是工伤死亡嘛,什么锅炉房的,保健站的,做卫生的,连车队的装卸工都拉上了,临走贾厂长一回头看见了小陆,说你干什么呢?小陆说我没事啊,贾厂长许是忙晕菜了,说那还不上车,小陆赶紧上车了。到了医院的停尸房,小陆突然醒过来了,扭头就跑了。回来大伙这个乐啊,这个当事人怎么能去啊,真要是家属认出来撕吧起来不就乱套了吗。后来大家问贾厂长当时怎么想的,贾厂长也乐了,我把他那事给忙忘了。打那以后,小陆三天两头尽出事故,开着车去山东拉家具,回来的时候过沧州捷地的地道超高,一家伙开进去了,上面给卡死在里面了,没办法,只能放轮胎的气,放瘪了才倒出来,上面一层的家具全报废了。回来没几天小郭家里有事请假了,小陆开着旅行轿在厂里一调头,正撞在盘条垛上了,弄个大瘪子,这几次贾厂长都在车上,没给气死。后来闲话就出来了,说小陆不能再开了,早晚得出大事,这可好,小陆直接改装卸了。小陆的事还没完,小董又闹上了男女关系,我们厂有个老娘们儿,听说过去小董还没结婚的时候俩人就不清不白的,这个女的比小董大,后来风言风语的乱传,小董和那个女的就都收敛了,也没有真凭实据,也就过去了。谁想最近那个女的家里翻盖房子,是我们厂出车给拉料,当然小董最积极了。这个女的是生产的统计员,每周都得去公司生产科报表,她又不会骑自行车,平时都是坐公共汽车去,自打翻修房子以后,小董就经常开小郭或者小马的小车送她去公司送报表,后来那女的家院子里的邻居就发现,只要这个司机一送她回来,她家就挂窗帘,这个邻居也是狗拿耗子的主,不知道怎么把这事透给她丈夫了,结果就不说了。张子元知道小董的事以后就来了精神,到处煽风点火,就怕不乱。小董那还能有好果子吃?下车间改造去了。一下子就少了两个人,明显活多了。小齐是老栾的红人,每天照旧晃晃荡荡,小马每天是不出车就躺着睡,跟烟鬼一样没精神。忙的我和小郭脚不沾地,后来我们俩一嘀咕,干脆出去就不回来了,回来也闲不住啊。这个小孙也不消停,有一次开着叉车进车间,一下子把生产线给端了,老娘们儿们把这事儿添油加醋的一咋呼,小孙再进车间所有人都跑了,所以没事都是我和小郭、小马临时开叉车了,张子元又出馊主意,说不行就调俩司机来吧,于是老贾趁机把他们过去厂里的司机调来了,也姓于,和我是当家的,又从其它厂借来个司机,张子元跟老栾建议,叫我直接专职开叉车了,这一开可就是好几个月,这下可好,出车费没有了。
老白终于学成归来了,老栾在会上宣布,老白正式上任生产科的科长,张子元做副手,张子元立刻撒了气,像丢了三百年道行似的。这就是朝里有人好做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进步得快。老白看见我就问,怎么把咱们哥们儿弄去开叉车了?我说还不是那个张子元干的好事。老白说这不是胡闹吗,放着现成的司机不用,还找别人借司机,那个破叉车谁有功夫谁开不就完了,还非得搭上个正式司机,你甭管,我找老栾去。于是我又开我的东风了。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老白回来以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那天跟我说没事把家里安排一下,咱们出几天门转转,我说好啊,这几个月憋坏我了。老白哈哈大笑,我要是不回来咱哥们儿就受甩啊。我说那是那是。第一站当然是孟家村了,因为离得近,临走老栾叫把小孙带上,说是叫他跟着练练,老白一百个不愿意也没辙,毕竟是老栾说的。我估计准是小孙他爹找老栾了。老栾吩咐说让开小董的那辆解放去,可能也是怕小孙把好车糟蹋了。小董那辆解放是CA—10B,就是雷锋叔叔照片上的那种,视线特别不好,坐在车里看前面,车鼻子好像还向上翘着,得抻着脖子往前看,那前风挡的A柱还特别宽,如果你的教练车不是这种车,实习用这个车绝对不是好事。发动机是105马力的还没劲儿,我开的东风---140是135马力的,所以开这个车就觉得发闷。小孙开着车,我和老白瞎聊,有人开车还是很惬意的。还没出市区,小孙一跟油,车一抖,熄火了。老解放的启动是踩滚,就是在油门上方有个圆柱踏板,启动时脚尖踩它,脚后跟跟油,一只脚要完成两个动作,不协调的就有些费劲,那车不是用钥匙启动的,因为起动机不带吸力包,也就是电磁启动装置,这里还要说个小插曲:电视剧《知青》里有个镜头,就是男主人公送女主人公时,解放车启动时有个特写镜头,司机拧钥匙启动,这在知青下乡的年代里是没有的,应该是导演在这方面没有生活,是个小小的败笔。大约八十年代中期以后,解放车才陆陆续续加装了电磁启动装置,这是闲话。小孙连着踩了几次,车没电了,没办法下去拿摇把摇吧。这个摇车也有讲究,就是如果是自己开的车,平时你得把点火正时调好,火慢了发动机摇着没劲,不好发动,火快了发动机容易翻转,打人的胳膊,小董当初就打折过腕子。所以摇发动机得特别小心。我和小孙轮着摇了几次,都不行,正着急呢,跑过来一个人,问我小于怎么了,我一看是我们司机学习组里的马师傅,老马快一米九的大个子,说你起来,人家攥住摇把,先不摇,一点一点地慢慢找,然后说,现在是一缸的火,准着了,只见腕子一翻,车立刻发动了。这就是老师傅,使的是个巧劲,你看见有摇车的抡起来摇,那准是生瓜,老马还告诉我,从4点方向开始用力,到6点的地方就撤摇把,仅仅就是60度的夹角是有效功,由于急着走,也没来得及向人家请教怎样凭着手感找一缸火,真是遗憾。
老白还是你开吧,等出了市区再叫他练吧,正好也冲点电。老白在兵团的时候开过拖拉机,所以也懂。出了市区我把车交给了小孙,老栾吩咐过叫他练嘛。一路无话,看看快到了,前面就是马武营了,那时马武营有一座破桥,是座很窄的桥,基本就是一辆解放车的宽窄,桥帮子叫过往的车辆早都撞下去了,看来经常有车掉下去,所以新手看见那桥就含糊,我第一次过那个桥,是小董跟着的,瞎鬼老肖也在车上,到了那个桥口的时候老肖就咋呼起来了,小董,你快接过来吧,别掉下去啊!小董把老肖好一顿臭骂,要不人家怎么叫你瞎鬼呢,这桥怎么了,你不让他过他以后怎么办?其实我真是很感激小董,如果第一次不敢过,那以后心里就会有阴影,再过就发憷,早晚得掉下去。小孙那天就没有我幸运了,到了桥口,对面正好来了挂拉柴火的大车,一般有桥的地方桥两边都是上坡,因为河两边都是堤,那大车是牲口拉的,上坡时把式老远就吆喝牲口跑起来,我一看见大车就喊小孙,踩,踩,踩啊!他倒好,脚不抬油门,轰的一家伙冲过去了,那把式吓坏了,连胳膊带腿全举到天上去了,随着一声我X你奶奶啊,解放像疯了一样擦着大车过了桥,把那柴草刮了一地,小孙长出一口气,过来啦。老白紧紧地把着车门,X!这是干什么啊!叫你踩刹车你踩油门啊!五吨的车再拉上五吨的载,十吨重量,手刹根本没有用,因为手刹是抱传动轴,只能控制停车不溜,不是教练车的副刹车,所以听李师傅们说过,如果你遇到山道极危险的情况,只有一招,就是踩离合,楞往低档挂,拿变速箱的齿轮硬别死机器,反正是死马当活马治了,变速箱别死准报废了,不过就是捡条命罢了,这个只是听说,没用过。我师傅教我的时候就说过,开车就是练的判断力,提前反应,有情况提前处理,以慢制乱,不行就停,等到眼前神仙都救不了你了,刹车分三级,抬油门叫一级降速,踩刹车虚量叫二级降速,刹车生效叫三级降速。我问过一些年轻人,一般都不懂这个,所以事故率高绝不是偶然的,是师傅的水平没达到。从那之后,老白死活再也不敢带小孙出门了,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多个人其实不错,干活方便。
到了孟家村两家电镀厂都像见了赵公元帅似的远接高迎,饭早就准备好了,王树凤拉着老白就不撒手了,一个劲儿的说俺们早就准备好了,听说提科长啦,好事啊。老白说什么好事啊,还不是多受累啊,关键还是靠你们捧场啊。王树凤满脸堆笑,那是那是。李连功在旁边插不上话,倒是老白问他最近怎么样啊,老爷子怎么样啊的话,还说一会儿得去看看老爷子了。王树凤说今天就在俺们这吧,李连功说那可不行,俺们那早就安排好了啊。最后还是老白打圆场,说是今天在树凤这里吧,明天再去连功那边,车上的活一家一半,明天早上回去,还特别提醒说这是我接过来头一次的活啊,务必当事干啊。那天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反正也不走了,所以我和小孙就随便了,论喝酒小孙可是个人物,据说每天都和他爹老孙爷俩儿弄口,所以每天上班来嘴老是跟酒瓶子一样,也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搁现在十回也拘留了。酒桌上喝得差不多了,王树凤和老白说,白科长,你可知道连功他们家的事吗,老白问什么事?王树凤就把李连功家里出的事添油加醋的一通白话,王树凤说你们以后可记住了,晚上睡觉一定要在俺们这边啊,那个坟地里可不是睡着玩的啊。我说难不成还叫女鬼祸祸了?王树凤一本正经的说,你可别不信,还是在意点好,你看看自打他们分出去单干,这是多少事儿啊,又是死人,又是出车祸的,过去有过吗,村里人都囔囔他们家准是着了道了,要不小黑子怎么也出国去了。俺们村里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他们那个厂名就不是个玩意儿,华光——花光嘛!小孩子们没事就学着燕舞录音机的那个广告唱:花光,花光,一曲歌来一片情。逗得老白这个乐啊,出来解手的时候老白跟我说,我一看那个取饭的窗口就想起煮面条来了。乐得我差点尿裤,你想想一个饿蓝眼的老爷们儿,就从那个一尺多见方的小口每天进进出出来回爬好几趟,还得自己煮面条,拌着酱油一通吃,能不乐吗。人啊,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现在如此风光的老白,谁能想到在同一地点,同一拨人的面前反差如此之大,同样一个人有了权就是不一样,我原来单位有个领导,号称铁嘴,一开会就嘚吧起来没完,你要是真仔细听真能把你叨叨吐了,你要是不仔细听,准能把你叨叨睡着了,所以他开会有个毛病,就是不断的点睡觉、聊天的人的名字,后来有一帮马屁精为了讨他高兴,就在他白话兴奋的时候鼓掌,一则表示爱听他的讲话,更主要的是为他助兴,哪知道那天他不知道吃了什么,讲的正兴奋的时候突然放了个屁,结果底下的人以为他讲到重要的地方了,于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这是什么?这就是权力,连放个屁都能引来掌声。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第二天本来想起早就回去的,只有一车的活两家分着干,一宿都干完了,可是李连功死活也不让走,说四哥(老白在家里行四,老白不愿意人们管他叫白科长,因为他这个科长报公司还没正式批下来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昨天说好的事儿,今天在俺们这边吃嘛!再说你们不是也没吃早饭呢吗。老白看了看我,我说要是时间富裕的话咱们吃完饭再走?人家大哥也是实心实意的。我又嘱咐小孙回去谁问也别说,就说等活了。小孙是乐不得的,他是有酒就好。老白点点头说那咱们早吃,我们早回去,还得跟栾头汇报,怎么也不能到下班还不见人,我是刚干这个差事,别叫头不放心,影响也不好。李连功说那是当然的,叫做饭的把昨天准备的菜都热一下,俺们现在就吃,只可惜那个烧鸡没法热,一热味就不好了。老白说不用热,烧鸡热了不好吃。于是急不如快,立马上菜上酒,落座开吃。我们三个人加上李连功和他那边有个管事的,五个人正好。李连功拿着喝茶的玻璃杯倒了五杯酒,我赶紧说我可不喝啊,叫小孙喝吧,我得开车。小孙说你喝,我开。我说不用让了,还是我开吧。老白说要不我怎么就爱和我们哥们儿出来呢,就是仔细,没叫我提过心。李连功说那是,俺们哥俩儿没少出去,只要是说开车他准是滴酒不沾,其实这样最好,为了一口酒惹麻烦不值得啊。老白说就是啊,现在真有不怕麻烦的司机,那小孙你也别客气了,你就喝吧。一边喝着一边闲聊着,李大爷来了。大家都站起来让座,李大爷说刚俺吃完了,现在又不喝酒了,你们喝你们的,俺就是来看看老白他们。老白说您怎么还跑啊,昨天不是看您去了吗。李大爷笑了,你一个大科长昨天还专门去看俺,俺怎么也得来送送你啊。老白是看您说的,什么科长不科长的,咱们是爷们儿,不论那些,刚才还和连功说呢,以后有事就言语,只要我能办的准办。李大爷说那是,知道你一直照顾着俺们,俺们心里有数。老白跟李连功说你也别着急,慢慢来,你只要把质量盯住了,活自然会倾斜给你,你可别让我坐蜡,到时候人家问着我没话说。李连功把胸脯一挺说,四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一指旁边的管事的,这是俺们叔伯哥们儿,叫连玉,每天俺不在他准在,就怕再出差头了,俺们经不起事了。老白赶紧拦下话题,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聊别的,嗷,对了,李大爷您可别忘了,再去天津我领您去找那个大夫,我都跟人家说完了,到那直接就看,连号都不用挂,是咱们自己人,医术挺不错的。正说着就听院里有人咋呼,大早起就喝上了啊!大家一看却是李振营进来了。李振营笑嘻嘻的冲李大爷说,大伯也在啊,又冲老白一抱拳说恭喜四哥啊。老白说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李振营说这不是吗,给俺们大哥联系点活,差不多了,一半天就送来了,价格也谈好了,俺给送信儿来了。李连功忙着拿杯倒酒,我说别拿了,我这杯没动,正好给振营吧。李连功说,我说倒五杯正好嘛。大家都乐了,李大爷说那你们喝着吧,俺得去遛遛了,大夫说俺这个病就得常遛。
老白看了看表,李连功说四哥你急什么啊,中午准让你走,耽误不了你的事。李振营说怎么四哥你们还走啊。李连功说四哥他们是昨天来的,刚才是叫俺死说活说的才给留下来的,吃完饭就走,还有事呢。老白说正好,振营回天津吗,跟车一块走吧。李振营说俺先不走。又问李连功,大哥俺想你在这待两天行吗,李连功说什么话啊,你怕管不起你饭啊。管事的连玉站起来说,你们喝着啊,俺就不陪了,那边不能没有人盯着,走了。李振营看看就剩这几个人了,说不瞒你们说,俺是躲出来的。老白说怎么了跟老婆打架了?李振营说那倒不是,俺在家里说一不二,你弟妹从来不敢跟俺较劲儿,可这事跟她也有点关系,是俺那个小舅子摊上事儿了。俺们那边最近来了一帮倒腾文物的,俺们村有一家早年间分地主浮财,分了个条案来,农村人谁懂那个,黑不出溜的,放在堂屋里多少年了,就当个桌子用吧。那天来了个人托人的朋友,说是想买他那个条案,问他卖不卖,庄户人家也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人家一说能换钱,就动了心思,当时没答应下来,想着是也得打听打听到底值多少钱,别陪了。周围一打听,都说那破玩意儿,值个屁!不能吃不能喝的,有要的就不错了。和老婆一商量,老婆说俺看也是,要不咱们让他给咱弄个天津家具五厂的三开门大立柜怎么样?俺姐姐家就新买了一个,看着真是稀罕人。男人一想也是,那时候城里正兴天津家具五厂的大立柜,不过得要票才能买。男人说除了立柜咱们还是得再找他要点钱,老婆说想得美吧,就这个黑不出溜的破玩意儿,给不给立柜还是个事呢,还想叫人家搭钱?做梦吧你。说话又过了几天,那个人又来了,问他们两口子商量的怎么样了,男人说想换一个三开门的立柜,还特别提出只要天津家具五厂的,并且说还得给贴点儿钱,那个人一愣,当时那个立柜确实紧俏,那人想了想说可以给找找看,不过至于贴钱嘛,具体是多少呢?男人看看老婆,说再加三百吧。那人说这可不是小数了,自己也得回去商量一下,首先,家具的购买证得找人学去,说白了就是花钱买,其次,钱可能太高了,划不来啊,少点可以吗。男人想了想一咬牙说,不能低于二百吧。那人说你自己算算,一个立柜就二百多小三百,还得买购买证,五百搂不住啊 。男人一口咬定不能再还价了,那人说咱们就这样先定下来,你们听我的信儿吧。自此好几天那个人也没露头,后来又来了几个看条案的,都说值不了那么多钱,走了。也别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五百可不是小数了。再找当初的介绍人,说是不在家。倒是这两口子有些坐不住了,总觉得失去了点什么,是不是要多了?女人埋怨男人太贪,男人也有些后悔。不知不觉过了个把个月的光景,那天那人突然来了,两口子满心欢喜,那人说购买证费了大劲总算弄来了,问他们还卖吗。两口子赶紧说,卖,卖。那人说那好,现在我就先把二百块钱给你们,后天给你们送立柜来,要是你们觉得合适就给我打个条吧,还有别人还盯着这个立柜呢。男人赶紧按着人家的要求,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收条,又在底下签了名,按了手印。第三天一大早,那人带了辆车来,大棉被严严实实的裹着个大立柜,小心翼翼地抬进屋里,两口子一看:真真的天津家具五厂的立柜,红色的标签闪闪夺目,那漆皮,那样式,拉开门透着一股新鲜的木材清香来。那人很周到,让他们两口子仔细看好,有没有残和质量问题,两口子仔仔细细的看,就是一个字,好!那人说为了这个玩意可是费了老劲了,一手托两家啊,得嘞,要是没有问题我就把条案就车拉走了,其实这个破条案人家也就是收个木头钱,屁用没有。说完叫跟车的几个人把条案往马槽(货箱)里一扔,说声回见,上车走了。两口子这个高兴啊,把屋里的家具一通抬挪,立柜摆在了最明显的地方,怎么看怎么顺眼。李振营说到这喝了口酒,撒了圈烟。老白说就这事儿啊,你直接说拿条案换了个立柜不就完了嘛。李振营一乐,四哥啊,看来你还真不懂,你知道那条案是什么年代的吗?明朝!知道吗?明清家具懂吗,明清,明清,明比清还早呢!正经花梨紫檀的硬木!过了没几天,外村的人来打听,听说你们村有人拿条案换了个立柜了是吧,知道那条案值多少钱吗,到了县里就值一千五啦!这话传到那两口子耳朵里,两口子这个后悔啊,白白叫人蒙了一千块啊。可是看那立柜又想了,反正那条案搁在家里也是个废物,一千五就一千五吧,立柜咱是用上了,管他呢,人家倒腾玩意儿的咋就不该转俩钱?倒也平衡。李连功说要我看啊,后来来的那几个都是一伙儿打托的,叫他两口子把钩吞到肚子里去,想跑都难。李振营说还是大哥有见识,你听我慢慢的说啊。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我问李振营,那个条案不见得就只值一千五吧,李振营说哥哥诶,你多少比四哥明白些,你知道吗,半年以后又来了消息,那玩意儿给倒腾到南边去了,涨到了十五万!那两口子立马晕菜了,男人骂女人,你个败家的老娘们儿,都是你攒得俺,要什么立柜,还你娘的三开门的,天津家具五厂的,这回好了吧,知道能买多少立柜吗,五百个啊!这得摆到哪去啊!哎呦,可疼死俺喽!俺这不是败家子吗,俺爷爷分了就那么着了,传到俺爹手里,就那么守着,赶传到俺手里了遇到你这么个败家的娘们儿,非买个什么破立柜,这回好了,你消停了吧,你满意了吧,等你死了就装这个立柜里把你埋了!女人气得直翻白眼,人家都说老娘们儿没主意弄一肚子怂,老爷们儿没主意受一辈子穷,你是个爷们儿,大主意是你拿的,不是你找人家还多要了二百了吗,你不是还说没人蒙得了你吗。把个男人噎的半天没话,拿随手抄起个玻璃杯一家伙摔个粉碎。老娘们儿可不干了,好啊,你还砸上了,你看看你这窝里反的能耐,你砸,你砸啊,不过了!男人也急了,不过就不过,离婚!离!谁也不含糊谁。两口子半个月谁也不理谁。说是说闹是闹,多年的夫妻啊哪就说离就离了。日子长了,女人还得做饭,男人还得吃饭,两口子痛定思痛,女人突然想起来了,那什么当初不是人托人找到咱们家的吗,咱们找那个介绍人去啊,咱不卖了,他要是拿不回来,就得给咱们钱!男人一想,对呀,走咱们找他去!等到了介绍人家一问,倒好,那个人说俺还找他呢,俺家有个八仙桌子,也叫他敛走了,当初给了六百,现在一打听,怎么也值个六七万啊,可是坑死俺喽!那家的女人吊着个苦瓜脸骂道,就是个他娘的败家子!当初俺说不卖,他就跟中了邪似的,说什么什么桌子不能吃饭,一指旁边,这不,弄了个破折叠桌子也消停了!后来再一打听,这一片上当的有好几家,什么被阁子,四扇屏,旧花瓶,逢是卖了的,家家都打架,没有一家消停的。我说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姥姥那时候给我讲过个故事,说有个人晚上起来撒尿,忽然看见地下金光一闪,一看是个小金人,那人一把就给抓住了,一看真是金的,这个高兴啊,可是没过多少日子,那人的手就开始烂,后来家里的钱得花光了,没办法,就把小金人给当了,等这个钱花光了,手也好了。所以啊,财这个东西,不是你的就是到了你手里也留不住,这就是命,命里没有别强求嘛。大家都点头,要说是这么个理儿。我一说花光,老白看了我一眼,嘴角使劲一闭,咽下一口酒去,拿起一根烟点上了,那点烟的手高高的挡在脸上,我立刻明白了他是想起来王树凤那天的话来了,我也不敢看他了。老白赶紧问李振营,你那小舅子也和这帮人是一伙的吧?李振营说,他?他要是跟这帮一样还不错了,最多也就是个骗子,他们那一伙可是惹了大祸了。
原来李振营的小舅子也是个游手好闲的主,成天介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从听说有人倒卖旧家具发了财,这帮人也想得点外财,可是各家各户打知道有骗子以后,门户都紧了,平时大门都插着,院子里还放着狗,来人不报出名姓来休想进来,特别是不地道的人,根本没人搭理。这伙人是狗咬刺猬下不去嘴,可是打听来打听去还真就叫他们打听出点消息来了,说是有个镇子上有一家,趁个什么朝代的古瓷器,据说家里老辈年间有些来头,人家家里人现在都在城里住,儿孙们都是有学问的人,据说有的还是有些背景的,唯独家里有个老爷子,怎么劝谁说什么也不去城里,说是故土难离,其实大家都知道,老爷子都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就怕换了环境不适应,弄不好就走了。所以也只好由他了,于是就找了个亲戚伺候他,这个亲戚论起来是个老爷子侄女辈的妇女,每天负责给老爷子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晚上人家就回自己家了,倒也方便,老爷子的子女们按月给人家开钱,每到了周末、过节子女们都来看看老爷子,安排的挺好。哪知道叫这伙毛贼给打听到了消息,贼们就开始打主意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想,这贼要是真惦记上了就离倒霉不远了。毛贼们来了个先礼后兵,客客气气的去了趟老爷子家,说是想买那个古瓷器,老爷子一听把海下的银髯一摆,不卖。然后对伺候他的侄女说,送客!这伙人也没说什么,走了。可是贼心不死啊,回去合计,看来只能来硬的了。这就下了功夫了,什么功夫?踩道啊,先摸清楚了每天老人家的作息规律,然后是平时有什么人来,那个妇女在不在这里里住。平时那个妇女每天伺候老爷子吃完了饭,收拾利落了就回家了,院子的大门是个碰锁,里外都可以开,妇女临走把大门碰上,第二天再拿钥匙开门,既安全又方便。贼们把这一切都摸了一清二楚,然后就开始分配任务,有把风的,有真干的,还有接应的。赶上个夜黑风高的半夜,贼们越墙而入,老人家年事高了,觉就少了,每天睡前都是要看看书,睡得晚,那天刚刚躺下,就听院子里有动静,老爷子还以为是侄女来了,就问,谁啊?哪知道贼就进来了,也不答话,上来就拿预备好的不干胶把老爷子的嘴、眼、手脚都缠了个严实,然后就开始乱翻。自打那天贼们走了,老爷子就留了个心眼儿,叫侄女把古瓷给藏起来了,原想孩子们来了叫他们拿走,可是记性不好,一来二去老是忘,结果叫这帮毛贼得了手,毛贼们也没难为老爷子,就势把老人家扔在炕上,其它东西一概不动,临走还把大门原样碰好。这个李振营的小舅子就是个把风的,进去他还不够资格。第二天妇女一来就炸了庙,这个老爷子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立刻报了警不在话下。只是可怜这老爷子一宿一个姿势在炕上团着,累得够呛,最要命的是缠的那些不干胶,得拿小剪子一点一点慢慢的往下剪,连胡子带眉毛全去!再看老爷子,整个一个冬瓜头,惨不忍睹啊!气得JC们都咬牙切齿,这他妈都不是人了,对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下这么狠的手!老爷子的孙男娣女们来了一说才知道,那个物件价值连城,而且人家早捐给国家了,只是老人家太稀罕了,约定老人家在一天就陪一天,老人家百年之后立刻请走,人家把证书都拿出来了。上面说了:限期破案!没几天像李振营小舅子这些小毛贼就都归了案,只是那个领头的带着东西跑了,估计也跑不了几天了。李连功说你小舅子这得弄多少年啊?李振营说几年?听说就把风的也得个十年八年的,国家文物啊!就这个缺德孩子惹的这个祸,连俺都沾光,人家三天两头来人问他还干过什么,有没有给过或者存过什么东西,你说俺这是招谁惹谁了,他没事还在俺们家借钱呢,他能给俺们的屁啊!所以俺这才出来了,大哥你放心俺可是真没事啊,不会给你找麻烦。李连功说,唉,俺这的麻烦就不少了,也不在乎再加点麻烦。看看天当晌午了,我们告辞回府了。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1986年的1月4号是我刻骨铭心的日子,在去山东宁津的路上我出了事故。地点是在南皮的城外,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公路上整个轧成了冰板,天上还下起了大雾,那雾下的,能见度基本也就是十几米,这样的天搁现在打死我也不会走的,可那时就跟鬼催的一样,就不知道个怕字,为什么?年轻,逞能啊,别人都不敢走我敢!这不是有病吗。我是拉着五吨的带钢,下午3点才从厂里出来,是大刘副厂长派的活,说是实在急等着用,赶上这个天也没办法,叫我只能道上小心点了,我的车上跟车的是山东的利生,同行的还有一辆山东来的130,它拉了两吨,跟车的是山东来的大队会计。出来的时候还飘着雪花,漫天皆白真是冰天雪地啊。由于路上的车少,一出市区我就放开了,速度基本上是在六十公里上下,我想赶着天亮多跑出点道来,过了沧州的冯家口就是七公尺的县级路了,这样的天气,人会少许多,而且在窄路上行驶相对安全,因为车速提不起了来,人也紧张,精力集中,相对来说要比省级路安全的多。
过沧州时路边遇到一起事故,由于路滑,一辆东风车翻到对面的沟里去了,一个交警把我拦下了,非叫我给拽,我说这么滑的路面,我又是重载,那沟又很陡,同样的车拽不上来啊。交警不乐意了,如果是你掉下去你怎么办?我说不是我不管,是管不了,我统共才135马力,还拉着满载,你想想我的车还有多大的劲儿?我不是4X4的车啊。交警不耐烦了,挥挥手说走吧,走吧。我后面那辆130一直跟牛车似的跟不上我,索性我就自己走了,过了南皮天就黑透了,大灯只能用近光,打远光那雾立刻就好像贴在玻璃上了,雾是水蒸气,里面包含着无数的极小的水珠,灯光一照每个水珠都反光,好像一面镜子。所以只能用近光照下面的路,不过也要断续的用远光闪一下,为的是提醒对面的来车注意。东风车的驾驶室真不是吹的,元旦前后的天气是一年里最冷的了,零下接近20度了,可是车里的暖气把室内气温一直保持在10几度的样子,真是惬意,利生一道上不停的给我点烟,因为我的车哪里都好,就是司机前面的风挡除霜有些问题,热风吹不到风挡上,玻璃上只有一个小眼可以往前看,我只能趴在玻璃上,车速一直在二十公里上下吧,就跟爬差不多。对面突然亮起了雪亮的大灯,凭经验可能是柴油车,因为当时没有什么疝气灯,只有柴油车是二十四伏的电压,所以柴油车的灯丝就粗,照起来如同白昼一般,我赶紧断续的回远光。果然,呼啸着过去一辆铁牛—55拖拉机,拉了好大一车柴草,那草紧蹭得我的车身,刚刚会过去,就听“嘭!”的一声,紧跟着就是“咣当!”一声,我早把刹车闷到了底,开车有句行话:听响打住。虽然车速很慢,但是满载的惯性加上地上是冰板,还是向前滑有些距离,借着大灯的余光,我看见一辆后三轮摩托紧紧地抱在对面的大树上,那车上的电瓶也甩在了路上,这是我开车以来唯一的一次事故!我跳下车,先检查我车的刹车印,冰板上笔直的六条刹车带,而且在中心线的右侧,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因为学车的时候师傅嘱咐过,走这种七公尺的县级路一定要记住:这种路的路面弧度很大,中间只有一条白色实线,在安全允许的情况下,可以跨线行驶,但是这个线是许跨不许骑,许脱不许离,就是说不管怎么样,短时间借一下道可以,长时间在中线上行驶是不可以的,一旦出了事故,过线的是要负主要责任的,所以开车的都有个习惯,出事先看车位!我又看了看我车上的损失,东风---140的保险杠是8毫米左右的钢板,毕竟这个车的最初设计是军用车,所以撞上后三摩托毫发未伤,只是左侧的翼子板让对方的车棚挂了起来,龇牙咧嘴一样,我真是疼得了不得,开车的人,大部分连一道划痕都不愿意有,没有人愿意开伤兵一样的车,行话那叫臭手。对面的三轮上也下来个人,也就是个大小孩,二十啷当岁吧。下来就问我,你会开车吗,你看把俺们撞的!你得赔俺的车!我这个火啊,指着地下的刹车印说你睁开狗眼看好了,这是我的刹车印,你的在哪呢!那小子不吭气了,因为我的刹车印在中线右侧,如果他的车在中线的左侧,那就意味着根本不可能有接触,可是他的车根本没有刹车印,所以他当时根本没有反应!话又说回来了,这七公尺的公路弧度特别大,冰天雪地的冰板上,他后三摩托骑着线跑当然既省力又防滑,他刚才跟在拖拉机后面,因为他的大灯不行,第二是为了安全,什么情况都是拖拉机处理,他只是跟着跑就行啦,只不过他没有经验,跟得过近了,就没有反应时间了。俗话说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既然出了事故就只有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与对方的利弊,我当时极快的分析了事故的前后经过,心里有了些底。这时后三里传来了哎呦,哎呦的叫声,接着就喊你把俺扶下来啊,撞死俺啦呀!那小子赶紧跑过去把车棚的后门打开,过了一会儿,扶下个人来,大约三十上下的样子。开车的小子手里攥着个驾驶证对我说,你是开车的吧,咱们俩换换驾驶证吧。我接过来一看,不是他本人的!就问这是谁的,那小子慌了,指着车棚里下来的那个人说他的。我说,操!你开车拿他的驾驶证?那小子嗫嗫的说是他开的。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给他个满脸花!我强压住火说,他开车在后面?你坐车在前面?你有病吧!你的驾驶证呢?那小子倒也实在,俺没有驾驶证。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了,你是无照驾车!后面来了灯光,到近前才看见是那辆130,我当时突然后悔起来了,要是我也跟人家一样何至于此啊!这个后悔一直萦绕了我一生!简单的说了情况,打发130回去送信,因为当时的电话极少,根本没有手机,只好叫他们回去给我们厂报个信。
楼主:下里巴大人  时间:2020-06-07 08:31:25
许多事情看似简单,真正遇到却是很复杂,就像我所遇到的事故吧,经过交警的现场勘察和讯问,对方也不得不承认是无照驾驶。原来那车上是亲哥俩,是临县跑出租的,每天在火车站蹲客,哥哥有本子,弟弟没有,平时都是哥哥开车拉客,回来弟弟开空车,一是叫哥哥歇会儿,二也是让弟弟练练手,可是这个哥哥也是一根筋,那个天气你还叫他练个屁啊!交警把我的车也检查了一遍,先是过地磅,除去4.7吨的自重,实际载货4.85吨,没有超载;驾驶证审验有效,没有事故记录;从现场的刹车痕迹来看,在中线右侧,没有逆道行驶,且车速在二十公里左右,没有超速,最终作出结论:对方无照驾车属实,处理情况不当,并在中线行驶,应负全责。我这心里真是一块石头落地了。本想就等着开车走人了事了,哪知道对方的哥哥受了伤,原来当时他是斜靠在车棚的左侧睡觉,碰撞时没有一点儿防备,把右侧最下面的肋骨给撞下来了,交警说尽管对方是全责,但是他的车没上保险,你们的车有保险,所以从人道的角度来讲,你们也应该负担一些医药费,毕竟他的肋骨折了。为了这个事,我们厂专门成立了一个处理班子,由贾厂长带队,还有老卞、保卫的老马,再就是我的那个当家的司机小于,当然我是逃不掉的。简单的说当时协商的结果是车可以开走,我的驾驶证扣在交警队,等对方痊愈之后再结案。老卞死说活说,人家负责处理的交警老张说你也得替我们想想,把你们全放走了,对方再有什么事儿我怎么交代,按理说事故车在结案以前是必须扣的,这是因为你们托陈大爷的关系,所以才网开一面,搁别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话说到这里,也只有这样了。因为是有陈大爷的面子,死乞白赖的请人家老张晚上吃饭,说句良心话,这个老张是个不错的人,人家开始说什么也不去,说这也就是个屁大的地方,都认识,怕影响不好。最后还是贾厂长朝陈大爷挤咕眼,陈大爷说你想想我和你爸爸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我请不动你啊?放心,咱们在单间里吃,老张才勉强答应了。
陈大爷算起来也不算远,老爷子是贾厂长的磕头大哥,是也贾厂长的师兄,我赶上这个事把人家也麻烦到了,陈大爷是南皮的老家,退休之后回家没事干,就在镇上开了个饭馆,要说陈大爷做饭可真有两下子,不说别的,同样一碗普普通通的焖饼,经人家手出来的就是不一样,饼丝切得恰到好处,不粗不细,肉丝根根精细,没有连刀碎末,大火过油,饼丝是脆的肉丝是嫩的,干净利落,配上细细的白菜芯丝,出锅再撒上一把蒜沫,饼丝都是冒着嘶嘶的油星子端上来的,不用什么菜,干吃焖饼就够了。还有一个绝活叫清水丸子,新鲜的猪肉,用绞肉机绞碎,然后再用刀剁烂成糜,只放精盐、味精,搅拌上劲,据说那丸子的肉也是像烙饼的面一样,是得醒的,汆出来的丸子像桂圆大小,个个滴溜溜的圆,汤里只放胡椒面,一点点的盐,上面漂着一层翠绿的香菜,淋上香油上桌,丸子爽滑可口,汤清香四溢,这是桌桌必要的汤菜,真是一绝。所以陈大爷的饭馆天天爆满,再加上陈大爷为人厚道,有个大事小情的人们爱都来这里。
那天开始是陈大爷陪着,有贾厂长、老卞、老马、小于还有山东加工点的老王,老王是村里的村长,和我也是老熟人了。不过陈大爷提前说好了,我可坐不住啊,随时就得忙活去,我有个徒弟就算可以顶灶了,可是来了有头有脸的还是得我上,你们吃好喝好,要什么自管说,这几位你们也都互相认识了吧,这个贾厂长是我的兄弟,自家人,老张你们以后还得多联系啊。老张说没说的,没说的,有你陈大爷在什么不好说啊。大家都让老张点菜,老张说还是叫陈大爷掂配着办吧,每次都这样。喝着酒话题自然是说我的事故的事,老张说不瞒你们,对方也要请我,叫我给推了,虽然不是一个县的,可是找个人都认识,太过分也不行,只是得给个面子。你们这个事幸亏是在我的管界,要是差个几十里地,在他们那边可就真麻烦了。然后跟我说,你们第一天来备案,不是跟我说想把车先卸了吗,你刚把车开走,他们那边就来了二十多口子,进门就找司机,问谁是司机?正好我们单位的那个司机在,还以为是朋友来找他的呢,就说我是司机,有什么事啊?这帮就以为是事故司机呢,上来就打,我们的司机那天又没穿警服,司机赶紧喊我们,大伙儿都出去了,才把那帮人嘿唬住,我们队长都急了,非要抓他们不可,这帮人才知道弄错了,赶紧说好话。队长说以后再敢来闹事,都抓起来!我点点头说真是万幸啊。老张说你不知道,农村就这样,有了事不管对错,先打人,来个下马威,然后再谈条件,以争取处理上的主动权。通过这个事,对方的态度也收敛了不少,你们出事故那天晚上,不是还有辆菲亚特追尾了你的车了吗?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有辆车撞在我的车后面了,那车是那兄弟俩家里看他们好长时间没回来,不放心就找了辆车沿途找他们,谁想雾太大,司机又是生手,一下子钻到我的车后面去了,当时我还开着双闪警示灯,而且因为地下有明显的刹车印,就把车挪到了路边。老张说那个菲亚特的车主那天也一起来了,本想也跟着想要点修理费,正赶上队长发脾气,一顿臭骂给哄走了,你说这要是在他们那边,你还好得了?贾厂长把酒杯举起来说我们心里有数,咱们有情后补吧,来干一个!正说着话,陈大爷的徒弟进来了,陈大爷站起来,你们看看来了吧,又对老张说你可别客气,今天就是为了把你照顾好了。老张乐了,干什么啊爷们儿,用不着这样啊,都是自己人啊,我家里有不少亲戚在天津呢,以后还挡不住去麻烦他们各位呢,你快忙去吧。伙计又上菜来了,是一盘蛤蜊肉,山东老王说海货来了啊,是蛤蜊吧。老张说这可不是蛤蜊,这叫鲍鱼。那时候还不像现在吃喝这么讲究,我们这些人还真不懂什么是鲍鱼,所以没有人敢问,怕露怯。老王不吝这个,抄起筷子就是一口,一边嚼一边说,嗯好吃,好吃。这是鱼?老张说这个东西其实是贝类,但是不是蛤蜊,蛤蜊是一对贝壳,它是一个壳,好像蜗牛一样背在身上。老王一边吃着,两个眼珠子不停的转,我知道他又趸货了,一到有机会他就会在人前吹两口。老张把酒杯一举,各位:咱们是有缘啊,今天我也借花献佛敬大家一杯,等有机会我做东,来,干了!

楼主:下里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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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8-08-10 22:49:15

更新时间:2020-06-07 08:3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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