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个周五，晚上顾梵从学校回来，意外地看见别墅的院子里摆好了餐具桌椅，还有银质的烛台。
问秦煜程，对方只是说这是一个纪念日，但具体的却又不肯多说了。

什么的纪念日呢？总不至于是一周年纪念吧，时间对不上啊？
其实还真是一周年纪念日，但顾梵是不知道的，也没再多问。

太阳逐渐落下，夜幕笼罩了夏夜，繁星在天空闪烁。

“这个，我记得你上次很爱吃，所以让厨师又做了，是从北欧运来的最新鲜的食材。”
秦煜程他把顾梵牵到院子里，在那双甜软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把小家伙按到椅子里，才缓缓走到另一侧坐下了。

他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他的愉悦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烛光闪烁，映得男人的表情有些模糊，但顾梵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带着强烈占有欲却又极力克制了，所以反倒温和沉淀下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每一处细节上，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用目光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一顿饭，秦煜程并没有怎么动，只是喝了几杯红酒，顾梵也就随着喝了一些，没想到度数挺高，让他有点晕晕乎乎的。

顾梵单手支着脸颊，大眼睛有些雾蒙蒙的，问道：“你……你怎么不吃呢？”

秦煜程轻笑一声，成熟男人低沉的嗓音勾动着人的心弦：“本来就是请你吃的，我不饿。”

顾梵捂住额头，还是有些晕：“唔……？其实本来，我、我有件事要找你商量来着……”

秦煜程修长的大手漫不经心地持着高脚杯，晃了晃其中的酒液，低声道：“什么事？”

顾梵有些犹豫，今晚气氛这么好，按理说不应该说太严肃破坏气氛的事情，但他喝了点酒，就有些冲动，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蒙着雾水却依旧清澈的大眼睛直视秦煜程：“是的，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我想出国读博。”

秦煜程手上动作一顿，俊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地看向顾梵：“……你要出国？”

“嗯，有这个意向。”顾梵点头，有些紧张，“只想在英美两国里面选，但M国总感觉挺危险的，所以可能会去英国。”

“呵……终于想起来告诉我了？”

顾梵一愣，怔怔地看着秦煜程如墨的黑眸，其中方才的温柔已经褪去，黑曜石一样的眼瞳只余下一片凉意。

这个事情，其实上次和萧锐聊完，顾梵想了很久。他早知道秦煜程会不开心——换谁开心啊，忽然异国恋哎！——但顾梵不可能为了这一点就留在国内，在顾梵心中，学术始终是压倒一切的。
他已经想好了，秦煜程提分手那就分，有什么能补偿的他尽量补偿。但让他头疼的是，如果秦煜程不提分手……在国外就没人帮他解决发情问题了，而他是绝对不可能出轨的，真是两难。

“其实我考虑了很久，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困扰，我真的很抱歉。”顾梵干脆站了起来，决定先把事情说清楚，发情问题等秦煜程冷静之后再谈，“我不记得之前我们的经历了，也不记得我之前决定和你在一起时有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擅自做了决定，是我的错，所以我要和你谈谈……”

秦煜程抬头盯着站起来的顾梵，虽然人坐在那里，气势却非常慑人，漠然道：“顾梵……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离开我？我分明已经给了你很多自由，我分明已经足够忍耐。”
他起身，走到顾梵身边，用手压住顾梵的肩膀，力道不大，但不容置疑不容拒绝，让顾梵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秦煜程锐利的眉眼笼罩在深沉的夜幕之中，隐约的烛光模糊了他硬朗的轮廓，却让他的眼眸愈发幽深。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语气平淡到听不出喜怒，但顾梵却感到一股直击心灵的危机感。

“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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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何谓高贵？

顾梵心中一跳。

虽然不太理解秦煜程这话的意思，但秦煜程心情不好是一下能听出来的，顾梵也很不好受。看秦煜程这么激动，还是先安抚一下，不过他的立场是不会动摇的。
于是顾梵紧紧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中只余坚定和歉疚：“抱歉……”

“你不用道歉！”秦煜程忍无可忍一样捏住了顾梵下颌，低头俯视顾梵清亮的眸子，一直深埋在心里的话忽然冲口而出，“你并不是那个需要道歉的人！”

顾梵呆呆地眨眨眼，不大明白秦煜程的意思。
而秦煜程也没有在这个话题深入的意思，他伸出手指摩挲着顾梵脸颊上细嫩的皮肤。

“我曾经想过很多东西，顾梵。我原本以为，你只需要乖乖的在我身边，听我的话就可以了，我能够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秦煜程一双墨眸如渊般深沉而阴郁，内中仿佛燃烧着漆黑的火焰，语气却很漠然，几乎可以说森冷了。

“我以为我什么都能给你——我可以为你建造最豪华的别墅，请最顶级的厨师，我可以送你太平洋上风景美丽的小岛，也可以让你在豪华游轮上举行宴会，你如果喜欢财富，我可以分享我的财富，你如果喜欢权力，我可以给你权力，我想不出除了女人和子嗣之外我给不了你的东西……

“为什么不放弃你的挣扎，让我控制你的一切呢？”

顾梵皱眉，抬起小手试图拿开秦煜程捏住他下巴的手，却被压在身上的人进一步控制住。

秦煜程深深看着顾梵的眼睛，小家伙的眼神明亮清澈，连笑容都像孩子一样天真又快乐，却并不是因为和孩子一样无知，而是懂得很多东西，也了解许多阴暗面，却依然坚持自己的理想，那种坚定又毫无畏惧的人的神态。

看啊，他和顾梵分明离得这么近，近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就睡在他怀里，近到可以看清那双眼睛上细长浓密的睫毛，近到一低头就能吻住那双散发着甜香味的嘴唇。当顾梵用那双大眼睛看着他，冲着他笑起来，扑到他的怀里，仰头亲吻他的脸颊，或者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和他开玩笑，或者兴致勃勃地和他从官僚体系的弊端谈到欧洲难民问题，从戈尔巴乔夫是不是世界第一蠢`货聊到明朝钱谦益“水太凉”……
有些事情他知道很多，他说顾梵听，有些事情他并不了解，顾梵说他听。

就这么短短几十天，他说了以往从未说过的那么多话，笑了以往从未有过的那么多次笑容。

很新奇，秦煜程明显地感觉到，顾梵在平等地和他交流，顾梵从不畏惧他或者故作矜持，只会坦率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和诉求，顾梵从不掩饰自己某些地方的无知或错误，只会不懂就问知错就改。顾梵如果觉得两人的关系哪里出了问题，从不会压在心里制造矛盾，反而会坦诚且真诚地和他聊。

顾梵总是对知识对学业充满激情，总是如此坦荡踏实勤奋努力，如此积极向上乐观坚定，有时候秦煜程甚至会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惹人喜爱的人。

如果顾梵是他的儿子……他大概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溺爱顾梵。

他现在也很宠爱顾梵了，他分明让步了那么多，他允许属于他的小家伙去见其他的男人，允许他的小家伙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允许他的小家伙和他平等地相处，因为这种感觉也很不错。
……但当他觉得维持现状也勉强可以接受的时候，顾梵却又来挑战他的底线。

“顾梵……你知道么？其实现在的你和我曾经的记忆很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秦煜程那双晦暗的眸子俯视着顾梵，嗓音蕴藏着极度的危险，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沉迷。

“我应该失望，不是么？我可爱的小骗子，小间谍，你不是什么乖巧愚蠢的小白兔，你漂亮又危险，我早知道了，却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简直没有了底线！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现在又进了你的新圈套。”

顾梵一脸懵逼，大眼睛茫然地眨巴眨巴，完全不知道秦煜程在讲什么。

“你本来应该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张开双腿服侍我，只有我欣赏你动人的姿态，只有我让你哭泣让你呻`吟，这样不就够了么？其余无聊的东西，我也不需要不是么？
“你的世界里应该只有我才对，可……现在看上去，什么都比我更重要。”

秦煜程的嗓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就连距离如此之近的顾梵，也只是能看到男人因为酒液滋润的薄唇微微动了动，却听不清那又低又轻，仿佛自言自语的话。
只余那双晦暗如墨的眼瞳，如夜色笼罩下即将掀起风暴的汪洋，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暴烈的沸腾着的情绪，令直视的人灵魂都要战栗起来。

“我早该彻彻底底地掌控你，不是么？哪怕……动用什么特殊手段。”

——可是为什么，我下不去手呢？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情绪也太外放了，秦煜程一时沉默。顾梵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紧抿住的冷硬唇线和肌肉绷紧的下颌线条。
然后，钳制顾梵的那只钢钎一样有力的手也松开了，但男人高大压抑的影子一动不动，全然将顾梵笼罩了进去。

沉默降临在了美妙月色下的庭院里。

顾梵原本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但他忽然灵光乍现似的，理解了秦煜程的意思，理解了那些低沉到他并没有听清的未尽的话语……那种浓稠如墨的压抑阴暗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缓了缓复杂的情绪，顾梵抬头，清亮的眼眸与站在前方、神色晦暗不明的秦煜程对视。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顾梵轻轻开口，“所以，你说的不少我其实不是很明白。”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我认为你希望控制另一个人的想法是错误的。”

秦煜程眼皮抬了抬，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站在顾梵这个位置，这种来自久处上位之人的压力甚至会让那人畏惧到说不出话来。

但顾梵完全不受影响，甚至稍稍提高了声音，并不是那种为了争辩压过对方而特意拔高的声音，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让眼前这个男人更清晰地理解他的回答。

“你的话很高傲，充满了高人一等的气息，就好像我只是一个劣等人，两脚兽，能够被你控制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一样。”
顾梵话说得很慢，因为他在很认真地思考答案，他并没有多么愤怒，因为秦煜程的神态和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让顾梵只觉得有点好笑，连生气都提不起劲。

“但是——控制别人，高人一等，将自己及后代的地位固定，让自己及血脉获取更多的资源、配偶，留下更多的后代，重复这一个套路。看似多么高贵多么高高在上，吹嘘并洗脑所有人自己是贵族皇族世家大少，自己出生就高人一等，本质上还是一切以生存和繁衍为目的，是人的生物性，是和任何其他野兽都没有区别的兽性。”

“当希望享受剥削他人，和高人一等快感的奴隶主，开始阻止奴隶有想法和拥有改造天地的力量时，奴隶主就是从文明的先行者变成了阻碍者，被自己的奴隶推翻了。“封建王朝的皇帝想永坐宝座万世不朽，又被资产阶级推翻，大资产阶级想永葆财富吸血全世界，又创造了他们的掘墓人无产阶级。”

“从漫长的历史角度看，谁停下了，谁相信了自己生来高贵，认为自己应当占有更多资源却不作为，认为自己有能力欺骗控制所有人无偿或只获取低廉的报酬为自己服务，谁就被历史的车轮碾死。
“但仅仅截取一小段时间看——高贵者是如此高贵，他们似乎注定永远被人崇拜畏惧敬仰，能入他们的眼是多么让人荣幸的事。”

顾梵说着说着，忽然笑了：“煜程，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很高贵呢？是不是很骄傲呢？人是可以骄傲的，但我认为，骄傲应该是对自己本质的骄傲，也就是对自己坚强勇敢刻苦认真等美好强大的特质而骄傲。而别人加在你身上的血脉、财富、地位的骄傲，这些外物一旦流失，这种骄傲就成了神经病的自以为是。
“从前的皇帝自称受命于天，本质上是为了加强统治，不过有的皇帝说着说着自己信了，那就是可笑。

“生命是物质，但是生命超脱于物质，人是生命，同样超脱生命。

“克服自己的本能，选择探索、坚持前进，方为人性之高贵。当人类克服自己恐惧本能，因为天性中求知探索的欲望拿起火把的一刻，当众多先驱者因为对真理的坚持被教廷审判，到神被打下神坛，宗教让步于现代科学修改教义的一刻，当人类从仰望星空猜测月亮上住着嫦娥玉兔，到火箭升天、登月者踏出烙印在月球表面脚步的一刻，人性的光辉金子一样闪亮。”

顾梵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微醺和反驳的欲望让他罕见地发表了长篇大论，他微笑着，眼神坦荡而清澈，眼中仿佛闪耀着小小的火焰，明亮更胜漫天星光。
他吐字有些软，但很清晰，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想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克服自己的生物性，克服一切贪婪、懦弱、恐惧、逃避，克服一切低俗、虚荣、骄奢、淫靡，不忘初心，不断前进，不断探索，不断实践。
我不需要谁来控制我，我自己足以控制我自己，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我只会遵从本心永远前行下去，或许我会失败，或许我在这场长征中途倒下，但这条道路不会错！

“——这就是我，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内心！”

“……”

说着这些话的青年分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分明如此振奋人心的发言，秦煜程却只觉得恐惧。

自己内心一切龌龊肮脏都无所遁形，而青年只会越行越远，他们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意外缠绕在一起，也注定形同陌路。
这种永远也无法抓住的感觉让秦煜程被折磨得濒临疯狂。

分明他比青年更有权势更有财富，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追不上，留不住，永远也留不住！

为什么……他们如此之接近，却又如此之遥远呢……
自视高贵，却并不是真正的高贵吗？

“太……耀眼了。”
秦煜程薄唇动了动，却没有真正说出声音。

他不禁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如以往每一次夜半的美梦一般，当顾梵爬上他的膝盖，坐在他怀里亲他。软软的，香香的，小小的一只，大眼睛里只有他……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美妙呢？

但是，这是虚假的。

更可笑的是，现在看来，哪怕之前他没有做过那些事，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如此遥远，比飞鸟与鱼之间还遥远千万倍。

秦煜程几乎想要伸手捂住心口。那里在抽痛。那种黑暗的绝望的情绪，已经将他淹没了。
这些天简直像生活在梦里，之前一直妄想的一切如此轻易的得到了，却无法让他厌倦，反倒像毒品一般……那是让他上瘾的幸福感。

他早就窒息了。
顾梵就是他的回光返照。

秦煜程怔怔地看着顾梵明亮而自信的笑容，忽然无比的惶恐，他抬起手来，想把眼前的小人儿死死抱在怀里，去亲吻他柔软的发丝和粉嫩的嘴唇，用尽一切力气，锁住他的挣扎，让他再也无法离开。
但是不可以，他做不到，他没有资格这么做，他也舍不得。

……还未真正得到，就即将失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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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更。
又快到一个阶段结束了，虽然最近我似乎过气了，但我按照原定计划，求一波长评吧！
没有也没关系，至少给个评论吧……
我的大纲和存稿都快用完了，所以，后续没有评论激励的话，估计真的会更的特别慢了……_(:з」∠)_

第五十六章 真相……？

顾梵以为，戳到了一个人的痛点，那个人就要跳脚，说不定吵起来，毫无意义，所以说着说着强行转弯，把批判的武器只是耍了个花枪，还是说回自己身上。

或许老秦的心理活动让整件事情看上去十分严重，但对于顾梵来说，这不过是今晚他要出国这个消息引发的二人嘴炮大战（？），在大战中现男友秦煜程展示了一下他令人不齿的沙文猪思想，听完之后让顾梵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强X并非常强烈怀疑他当初为毛会和这么个货在一起。
但还没到秒秒钟分手的地步，因为这不就是嘴炮嘛，也没成真不是吗？

何况这场嘴炮互喷以他的胜利告终……虽然完全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就是了。顾梵一向不喜欢和人争辩，争吵更是从没有过的事，几句话让别人更改自己的观点转投你，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以身教之从，以言教之讼”，用行动贯彻自己的理念才是真正的让人信服。
今晚是忍无可忍下的特例，顾梵说完虽然没后悔，但也觉得没太大意思，两个人都在气头上，也不知道秦煜程听进去几句，还是冷静以后再商量吧。

并不清楚秦煜程是真的有糟糕想法且有能力这么做的顾梵，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没意识到似乎也问题不大，因为秦煜程本人大概是已经放弃了那些糟糕想法了——他或许要开始学着真正爱一个人了。

其实顾梵还有很多疑惑，最大的疑惑来源于秦煜程话中透露出的他们的过去——他俩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小骗子小间谍这种蜜汁爱称是什么鬼？还有什么“新的圈套”什么的，净是让人听不懂的话，老秦怕不是有点被害妄想症吧？
主要顾梵实在想不出什么情况会让他变成“小骗子”“小间谍”，所以也只能将其当做一种隐喻……或者外号？昵称？

总之，顾梵在和秦煜程大眼瞪小眼的过程中思考一番后，觉得今晚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也不能和情绪激动的老秦达成什么共识了。
于是顾梵清清嗓子，用一种上级领导处理小麻烦一般的淡定口吻道：“那个，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冷静，站在这里吹风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要不……我先回去学习了？”

他说完，大眼睛眨了眨，配上他仰着还透着粉红的小脸认真观察男人表情的样子，显得真是又萌又乖。见秦煜程没什么表示，顾梵也就当对方默认了，于是转身就走——
然后手腕就被拽住了。

“别走！”
男人的语气依旧很低沉，但顾梵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慌乱。

顾梵回头，对上一双深邃沉郁的黑瞳，那双眼中流露出莫大的痛苦和一丝哀求，秦煜程握住他手腕的大手向前一点，拽住了他的手臂，嗓音很低，却又很轻，像是在呓语：“别离开我……”

顾梵很是摸不着头脑，秦煜程这眼神儿不对啊——怎么就跟他俩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分明这货刚才还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B市混不下去的沙文猪形象来着？

“呃……那行，我不走。”顾梵用没被捉住的那只手抓了抓脑袋上的毛，“不过外面有点冷，我们进屋说？”

秦煜程没说话，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顾梵不是很懂老秦现在的操作，不过事情进展掌控在他手里是一件让他挺习惯的事，所以他反客为主，反手握住了秦煜程的大手，小手拽着人家四根手指，领着人走进了别墅客厅。

把秦煜程按在了沙发上，顾梵走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期间秦煜程的视线一直默默跟随着他的动作。
因为这视线太有存在感了，顾梵只好坐得离秦煜程近了点。

“对不起。我为我刚才说的话……道歉。”

低沉又坚定的男声在空旷的客厅中响起，语气平静到压抑的地步，大概是说话人很少向人道歉的缘故，这话听上去不像是道歉反倒像命令。

顾梵眼神一凝，看向隔了好久之后终于再次开口的秦煜程。对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情绪再次深藏，那双幽深的眼睛牢牢地禁锢着顾梵的身影。

“嗯……”顾梵思考了一下，没有对这个听上去不是很有诚意的道歉做出评价，而是道，“其实这样也好，暴露了我们之间的一些问题，而且这件事情的起因还是我有错在先，我也要向你道歉。”

“不过我有个事情想问清楚——我们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再回避了，刚才你说的话我虽然没有完全听清，但也发现我们的过去似乎很不寻常啊。”

“我……不能全部告诉你。”秦煜程隐忍地闭了闭眼，刻意强自控制住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丝动容，“你可以问，我可能选择不说，但我说的会是真的。”

“……”

顾梵表情古怪，秦煜程这话，听起来很没诚意，但似乎又颇有诚意？至少秦煜程本人大概是觉得他很有诚意了。
顾梵也是很无奈啊，不过人家不想说他也没法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不是？所以他只是疑惑地看过去，清澈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人心：“不能全部告诉我？”

“我……以前做过错误的事。”秦煜程嗓音沙哑粗粝，像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他短暂地笑了一声，俊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非常严重，我不可以现在告诉你。”
他嗓音放轻了些：“我怕……你会走。”

说完这句话，秦煜程感觉自己似乎卸下了一个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
原来承认事实是如此轻松的事，是啊，他早知道了，他已经深陷进去了，以错误的开局和错误的方式。

他发现以前的他错了，大错特错。现在想要补救还来得及么？
现在再来学习如何爱一个人……来得及么？


不提秦煜程感受如何，顾梵的感觉可不是很好，他虚着眼打量秦煜程半晌，伸出一根手指竖在那里，小表情特别严肃：“秦煜程同志，我必须告诉你，你现在这种逃避思想才是大错特错的，犯了错就是犯了，难道你不告诉我错误就不存在了？你还是放心大胆地说吧，组织上会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的。”

秦煜程面无表情，眼神毫无波动：“我不会说的，你可以自己想起来。”

顾梵有点怒，一拍沙发上的抱枕：“你怎么这么傲娇！”

秦煜程：“…………”

顾梵心道姓秦的你他喵的哑巴了吗？？？而后他开始瞎猜：“这么怕我知道啊，难道……你出轨了？”

秦煜程冷着脸，硬邦邦道：“呵，你觉得呢？”

顾梵虽然完全不怕秦煜程，也莫名被这话的语气冻得打了个抖，而后他忽然想到一个糟糕的猜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后一蹦：“等等，难道——”

秦煜程目光猛然锐利起来。

顾梵拿出打开拨号界面的手机握在手里，一副啊我知道了犯人就是你的架势，警惕地继续道：“我知道了，其实我头上的伤是你砸的对不对！我们俩因为某件事争吵起来，然后你一时冲动，抄起砂钵大的拳头啊什么的激情杀人——未遂！”

秦煜程脸都黑了，一下子站起来：“不是！”

顾梵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不是？我晕过去之前是不是咬了你的手指？我想起来一点点了！”又道，“你别过来，别冲动，我要报警了——”

秦煜程：“……”
秦煜程对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家伙毫无办法，只好停在原地：“你猜错了！”

顾梵其实也不太觉得秦煜程砸了他，毕竟秦煜程对他的好他看在眼里，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他扬起小脑袋，坚持道：

“那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煜程在原地和顾梵对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忽然笑了：“顾梵，你不用怕，也不用报警……因为警方一直监控着这里。”

顾梵表情一呆。

秦煜程缓缓坐回了沙发，俊脸上笑意未减，他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顾梵，这种眼神和以往完全不同。
顾梵敏锐地察觉到了——如果说秦煜程以前看他的眼神是包容、宠爱、占有、控制，这种对待自己心爱宠物一样的眼神，那么现在，那双眼中闪动的是属于男人对男人的欣赏和认可。

这种认可不是因为刚才他玩笑一样的威胁，甚至也不是因为更早之前他那些反驳的话语，而是更早的，更沉淀的，更深层次的——
顾梵觉得秦煜程不仅在看现在的他，也在看着他的过去，那段被他遗忘的记忆……或许，那双透着赞赏的眼看着他的时候，也在期待着他的未来。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一幕幕和顾梵相处的画面在秦煜程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了：当初酒店会场中，顾梵挣脱他的手，毅然决然冲向恐怖分子那一刻。
然后，他头一次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将这个小人儿救了下来。

或许这一刻，他就已经沦陷了吧……

秦煜程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沸腾的情绪，低声笑了：“呵，最终还是瞒不过去啊……”
而后他抬头看向顾梵，神情肃然：“顾梵，其实我做的不是什么石油贸易，而是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提也罢，但是现在，我因为有着足够重要的砝码，所以和中国政府达成了一些……小小的约定。”

秦煜程看着顾梵，英俊的脸上笑容收敛了，却也不再是压抑的深沉。他就那么沉稳又安静地注视着顾梵，注视着这个得到了他的宠爱最终又得到了他的赞赏的年轻人，那双向来漆黑如渊的眼中仿佛也跃动着光，低声道：

“但是，大部分约定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来自你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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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有什么话我们警局谈

【检测到预定小攻之一主动说出真相，耽美模板干扰其他人行动的功能停止……】
【宿主的记忆会逐渐恢复。】

耽美模板的提示声非常小，而被秦煜程所说的事情冲击的顾梵压根儿没听到。
站在秦煜程面前，顾梵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似乎有些隐约的记忆碎片冲破了脑海中的桎梏，但仔细回想依旧并不清楚，让他忍不住皱起眉捂住额头。

“顾梵，你没事吧？”
秦煜程见到顾梵皱眉似乎不舒服的样子，担忧地站起来就要走过去，却被顾梵伸出手阻止了。

秦煜程的动作顿住，最后也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又贪婪地看着顾梵。
早在说出真相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事情会如何发展。

就算以前他还不算太了解顾梵，现在和顾梵又亲密地相处了几十天后，他自然知道顾梵的性格。
想得到顾梵的原谅，必须他主动认错，就算如此，恐怕也……非常困难。

因为顾梵已经不仅仅是爱憎分明的性格，顾梵考虑事情的时候，会代入大局观思想，很喜欢从国家层面、或者至少是管理者的层面思考问题、决定自己对某件事的态度。秦煜程经常觉得顾梵很适合去当领导者，比起那些选战上台只会花言巧语描绘蓝图的走秀小丑，他的小家伙绝对可靠多了。
但这也代表，曾经是甚至现在依旧没有完全洗白的黑帮首领，并且在中国境内帮助过CIA，且触犯法律底线威胁过顾梵的秦煜程，几乎不可能得到顾梵真正的原谅。

他这种身份的人，在顾梵眼里，应该是被消灭的。
是的，呵……对顾梵来说，他该死，已经不仅仅是因为他对顾梵做过的事。

秦煜程可还记得，自己小心地试探顾梵对黑色势力的看法的时候，顾梵有多么厌恶地说就应该将这些渣滓人道毁灭，而后又不好意思起来，追加了句，但是肉体消灭的办法是治标不治本的，应该从大环境着手，断掉黑社会的群众基础云云……
看看，顾梵可不是血性上头随便喊喊口号，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是认真地希望能从根子上，以千秋万代为尺度，让黑色势力彻底消亡。

秦煜程不想回想当时他有多绝望。
自己爱的人，从根本上，否认自己的存在，否认自己做过的所有事，否认自己的一生。

那种血液几乎逆流的感觉，让秦煜程甚至有些记不清楚，顾梵的话具体是怎么说的。

但他也由此清醒，顾梵不可能失忆一辈子，而他来中国需要做的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他必须坦白。
虽然他清楚地知道坦白意味着什么。

顾梵冷漠的态度，即将失去顾梵的生活，只是想一想，他都简直要发狂，根本无法忍受。
简直就像是毒品的戒断反应……而且这种戒断反应，永远、永远也不会消失。

但是，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来到中国，就是为了这个机会！

秦煜程深深地、仿若痴迷地看着顾梵，像是再不多看一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消失到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秦煜程，我们以前，关系其实很不好，对吧？”

顾梵的手缓缓放下，抬头看向秦煜程，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他虽然依旧记不大清楚，但也隐约察觉到，他和秦煜程以前，恐怕并不是恋人。

“……”
秦煜程眸光微动，忍不住握住拳，却说不出话。

二人就这么相对静默，忽然一阵旋律响起，是顾梵的手机。
顾梵有些惊讶，就那么保持着和秦煜程对视的姿势，抬手接起电话。

“梵梵，你是不是和秦煜程在一起！”

接电话的时候顾梵忘了看联系人，一听到妈妈的声音，顾梵一下子愣住，下意识回道：“是……”

穆敏的声音非常激动，又道：“梵梵，你是不是……被撞到头，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顾梵眨眨眼，被妈妈的愤怒质问打蒙了，有些无措地道：“是……是的。”

“就算这样，也不应该和秦煜程一起啊！就算秦煜程现在已经……啊，他对你说了什么，对你做了什么！？——梵梵，快回家！”

穆敏简直要被气晕了，并且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顾梵和她坦白性向的那天，她分明答应了顾梵要去调查一下秦煜程重来B市的事情，也十分放在心上，但是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出现绊住她，她中间还出差了两次！
直到今天，她才从上级那里申请到了参与事件的权限，立刻查看相关资料，然后就发现——她家梵梵竟然和那个姓秦的住在一起！

顾梵是什么样的孩子，穆敏是最了解的，她也不觉得顾梵会对之前强迫过他又是个海外黑社会的秦煜程有任何发展，这中间一定有隐情！
然后她才知道，顾梵当初竟然撞到了后脑勺，再和现在负责接触秦煜程的人核对了一下，双方都反应过来！

——顾梵，恐怕是失忆了！

现在，让我们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一遍。

秦煜程从中国离开后，在B市仅剩的用来看护顾梵的人就被阻拦，无法得到顾梵的消息。秦煜程隐约察觉到，齐清芸恐怕也对顾梵有兴趣，恐怕就是齐清芸阻碍他的人得到顾梵的消息的！
而且齐清芸在他离开中国后就立刻和他切割，双方资金往来等等全部断掉，秦煜程甚至都联系不上身在B市的齐清芸。

秦煜程心焦如焚，不惜代价要得到顾梵的消息，终于得到零零星星一点儿，还是顾梵被许渊占了便宜！秦煜程买凶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以说，如果那段时间许渊出了国，他的命估计就交代了。

就算许渊没有丢掉小命，许家也被牵连，秦煜程在B市影响力大减，但他发现齐清芸也对许家下手了，虽然秦煜程现在和齐清芸相看两厌，但是在毫无联络的情况下一起出手整垮许家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这件事做到顾梵和许渊分开，秦煜程就收手了，再做下去太明显，会被中国政府发现。

为了见顾梵，秦煜程也开始认真地思考起和中国合作的可能性，并且开始和中方大使馆的人试探接触。他手上有很多资料，毕竟和CIA合作那么久，CIA内部甚至有秦煜程的线人，中国政府对那些资料果然很感兴趣。
但是中方也知道秦煜程在中国做过的事，不仅仅是帮助过CIA，还有强迫顾梵，最终大使馆负责人如此告知秦煜程——中国的国家尊严，以及中国公民的尊严，是不容践踏的！

总之，秦煜程想要见到顾梵，必须先过了中国政府这一关。

他不敢在中国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了，对付许渊他立刻收手，就算如此，他也在中国的禁止入境名单里。
也就是因为他当初交给顾梵一系列B市和港城间谍的资料，让中国有所斟酌，中国国家中心局没有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布关于他的“红色通缉令”而已——虽然气到暴跳的美国CIA局长和推特总统都扬言要让黑帮分子秦受到民主国家的制裁！还牵连了墨西哥黑帮和轮子们等一伙人，这又是别的事情了。

秦煜程没办法，只好加大砝码，并且表示自己洗心革面从头做人，希望能够进入中国国境，他愿意尽力争取顾梵的谅解，同时愿意无条件各方面配合中国任何行动。

主要也是秦煜程之前在中国比较小心，除了不得不稍微配合CIA行动，真的没有犯过大事，而且秦煜程亲身自投罗网，把把柄全交到中方手上，只要顾梵这个曾经被侵害权益的中国公民愿意和秦煜程达成谅解，商定赔偿事宜，那么中方就能得到很多美国的把柄，以及秦煜程手下势力在很多地方配合中国行动。
而且就算顾梵拒绝谅解，中国也不差秦煜程一个投靠的黑帮，虽然有些资料没了很可惜，但或许可以通过其他手段得到。

和中国合作对于秦煜程也不是坏事，洗白的大好时机，黑色组织到底还是不上台面，和世界坐二望一的超级大国合作，哪怕成为白手套，在东南亚、拉美或者中东地区依靠对当地的熟悉与私人身份，做一些不方便官方出手的事情，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何况中国的信用在这里，不会随意背弃合作伙伴，不像欧洲白左和美国一样坑死队友不偿命。

那么万事俱备，中方有意把顾梵和秦煜程两个人一起接到国安部某个办公室之类聊一聊，但秦煜程提出想先和顾梵见一面，私下里。
中方代表思考一下后同意了，于是就有了顾梵见到天桥上的秦煜程那一幕。

然后就是……顾梵摔着了脑阔，竟然失忆了，还认为自己和秦煜程是恋人！

但顾梵失忆这件事被秦煜程瞒住了（其实很大一部分是耽美模板的功劳），得知顾梵失忆的医生是秦煜程的私人医生，国籍都不是中国，这种程度的守口如瓶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顾梵又确实仪器之下检查不出什么大毛病，还一副和秦煜程很亲密的样子，让全程监控的警方和国安部的人也很奇怪。

不过警方和国安部也不想多事，既然他们关系变好了，那就赶紧正式达成谅解吧！国安部代表于是屡次催促秦煜程和顾梵一起，在代表见证下达成和解和赔偿事宜，但是秦煜程千推万阻，还想继续享受和顾梵的二人世界……事情就拖到了现在。

终于没办法再拖了。
同时，顾梵的爸爸妈妈也杀过来了。

举着手机的顾梵表情有点呆呆的，就那么睁着大眼睛，神色还有点茫然地和秦煜程对视，看上去又无辜又可爱，让秦煜程有点手痒，想去抱一抱这个小家伙。

但顾梵带着警惕的眼神让秦煜程立刻回到现实。

而那厢，穆敏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下，忽然道：

“不，梵梵，我这就来接你，我和我同事一起过来，还有你爸，他也来！
“——你离那个秦煜程远一点！”

第五十八章 天堂太远，现实太近

被穆敏隔着电话一顿吼，顾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一个被家长批评了的小孩子一样。
但是这种“被妈妈骂了又怕又委屈”的情绪只有一瞬间而已，下一刻，顾梵猛地看向秦煜程，目光雪亮而锐利。

“……怎么了吗？”
这目光太亮，内中的意味让秦煜程简直想要避开，但他强迫自己和顾梵对视，现在或许真的看一眼少一眼了。

“……”

顾梵皱眉，右手紧紧捏住手机，虽然他现在依旧没有什么记忆，但是对父母的绝对信任让他对秦煜程已经相当不信任。

顾梵用余光环顾四周，暂时没有发现其他人，他于是保持面对着秦煜程的姿势后退到客厅门边。可以说，如果现在顾梵手上有把枪的话，一定是对准秦煜程的。
要不是妈妈就是警察而且这就过来了，他说不定就报警了。

一边警惕着，顾梵一边顺着之前秦煜程的话问道：“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你说警方在监视这里，那你叫警察出来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煜程听了这质问，微微垂下眼睫，嗓音低沉而沙哑，道：“是……谁给你打了电话，说了什么？”

顾梵小脸都快皱起来了，他觉得秦煜程在套话，他现在很后怕，听妈妈的语气，秦煜程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他却因为模糊的记忆就擅自相信自己和秦煜程很亲密，还毫无防备地和对方住在一起……

怎么会，他不应该是如此疏忽的人啊，当初怎么就能和一个自己印象模糊的人这么随意的住在一起了呢？甚至听从秦煜程的鬼话连失忆都没有和爸妈说……
而且，秦煜程日常很多行为其实都很可疑，包括他什么也不告诉自己，包括他过度的控制欲……可恶，这些细节他是眼瞎了吗，怎么会就这么放过了……？

要说被欺骗的心痛以及其他情绪，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顾梵最大的感觉果然还是后怕！
——能让妈妈那么生气以及警方监控的人物，会是什么人！如果秦煜程有什么歹意，他早就被大卸八块冲进下水道了！连骨灰都找不回来那种！

顾梵现在一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他现在看秦煜程的眼神也已经无限接近看犯罪嫌疑人了，简直想冲进厨房拿把刀在手才能有安全感。

但是不行，顾梵可还记得，秦煜程身手很好，自己拿把刀也不见得伤的了对方，现在还是先稳住他，等爸妈来比较好。

顾梵手心冷汗都渗出来了，强自镇定，和秦煜程维持视线接触，努力稳住表情，道：“之前，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梵问这句话，并不是指望秦煜程说什么，他现在并不相信秦煜程的话，拖延时间罢了。

“梵梵……”秦煜程怔怔地看着顾梵，忽然无奈地笑了，笑容很淡，透着无限的纵容，和刻骨的苦涩，“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吧……不用否认，我看得出你的表情。你是要等待什么吗？有人说会赶过来？”

顾梵没想到秦煜程几句话猜出了大概，他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在秦煜程剩下一半话还没说完的情况下顾梵已经跟个猴儿似的窜出十几米远，人都出了别墅大门口了。在大门外露出个小脑袋，警惕地看过来。

秦煜程：“……”
他现在毫不怀疑如果他有什么过激举动顾梵会立刻喊救命。

虽然心痛加剧了，但是秦煜程也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奈。他忍不住以手扶额，而后抬头扬声道：“顾梵，我不会怎么样你，你不用这么害怕！”

对面立刻传来顾梵清亮的小嗓音：“你想清楚，不要有任何抵抗，我告诉你，警察就要来了！有什么事儿我们派出所说个明白！这事儿没完！”
说完，头上的呆毛坚定地晃了晃。

呜——
警车的声音适时响起，顾梵眼睛一亮，回头一看，两辆警车风驰电掣开过来，一个帅气的甩尾急停，车门猛然打开，穆敏面容严肃，当先一步跨出来。

顾梵立刻上前去：“妈妈！”

穆敏赶紧走到儿子身边，先是爱怜地拉着顾梵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宝贝儿子毫发无伤，方才开始注意周围，然后看见了已经走出别墅来到大门口的秦煜程。

双方对上视线，穆敏也是心惊，秦煜程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无比，气势内敛而强势，因为有些年纪了，眼角的细纹反而让他显得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乍一看像是个商界名流而不是黑势力首领。
但是穆敏毕竟是警察，一眼看出秦煜程那分明是久居高位杀人无算用尸山血海堆出来的阴沉气势，梵梵怎么就和这种人一直扯上关系！还……还被这个**给……！

这一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穆敏再也忍耐不住，上去对着秦煜程就是一巴掌！

啪！

秦煜程被扇得俊脸偏向一边，但他没有还手的意思，也没有闪避，因为他清楚的听到了顾梵那一声“妈妈”，也清晰地看见了，怒气冲冲走来的女人与顾梵颇为相像的脸庞。

“妈妈，你做什么！”

顾梵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把妈妈扯开，自己挡在穆敏跟前，戒备又疑惑地看着秦煜程。

“这是为了梵梵打的！”穆敏按住顾梵的肩膀，从旁边绕过来，直面秦煜程，冷冷道，“要不是我是警察，我还会继续打！”

秦煜程面无表情地擦去嘴角血迹，墨眸中一片暗沉，和穆敏对视了一瞬，他闭了闭眼，然后又看向顾梵。
看向顾梵的时候，他眼中无尽的黑暗似乎就能破开一线天光来。

“我不是警察，我来为我儿子出个气！”

在后面的车上的老爸顾远程也走了过来，同样重重按了一下顾梵的肩膀，然后在顾梵目瞪口呆之中，对着秦煜程一拳揍了上去。

现场一时十分混乱。

顾梵被自家老妈按住肩膀，呆呆地看自家老爹暴打前男友（？）。
爸，你虽然不是警察，但你是检察院的啊！本质上还是国家机关公务人员啊！

“到……到底怎么回事……”

暂时没人回答顾梵，旁边一起来的警察也一时没有作声，默默看着顾远程拳脚并用狂化揍人，而且秦煜程竟然依旧没还手！
双方可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过了五分钟后终于被觉得差不多了的警察们拉开了。

穆敏恨恨地对顾梵道：“之前出差了，太忙了而且打听秦煜程的事进展的特别不顺利，我竟然现在才发现你竟然和这个秦煜程在一起！那个秦煜程还跟他们说你们已经和好了！”

穆敏话没说完，秦煜程有些踉跄地走了过来，倒也没有被拦住。他现在脸上带伤，嘴角渗血，衣服上也有了褶皱和灰尘，分明十分狼狈，竟然看上去依然很英俊，甚至脸上和身上的狼狈让他有了种别样的魅力。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顾梵和顾梵的爸妈，还是将视线停留在了顾梵身上，用右手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沉声道：“我之前，是做错了，我不否认。”

穆敏大怒，简直想再扇此人一巴掌：“你闭嘴，你还有脸说！？”

“……”
秦煜程沉默，只是看着不知所措的顾梵。

全城围观秦煜程被暴揍的顾梵终于忍不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敏抬眼看了一下微微弯着腰的秦煜程，目光冷而锐，看向顾梵的时候，又满是爱怜。
“梵梵，我们一起，到警局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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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马克思主义者坚决不同情黑恶势力

剧情似乎没啥进展，请大家原谅我这个灵感不够还在凑的人吧_(:з)∠)_下一章来进展！
***

顾梵和爸妈同坐一辆车的时候，从妈妈那里大概了解了他和秦煜程所有的“前世”纠葛。
他实在是大吃一惊，他对于秦煜程这类人的了解本来主要限于黑势力的社会负面效应之类的，听了之后才发现……姓秦的，你真是无恶不作啊！

这手段，拍照胁迫、强行同居、最后还差点把他逮到国外去，顾梵虽然隐约能感受到秦煜程大概那时候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带走他应该也不至于虐待他，但是……怎么看秦煜程这一系列骚操作都是满足他自己私欲居多，完全不顾顾梵的个人感受以及未来前途，如果真被秦煜程带走的话，顾梵毫不怀疑，自己一辈子大概就毁在姓秦的手上了！

总而言之……呕，秦爷，你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真他喵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我还是太嫩，对人世间的黑暗了解不够深啊！——我呸！口阿口丕！

穆敏看着面部表情濒临扭曲的顾梵，叹了口气，而后严肃道：“梵梵，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听说你和那个秦煜程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生气了吧？”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顾梵的话中充满了真情实感，“以后我有任何情况，尤其是这种感情问题，我一定和你们商量！太后怕了好吗！我当时怎么被他忽悠了呢……”

穆敏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顾梵的肩膀，车程的后半段，就在顾梵苦恼地回忆自己如何被秦煜程这个大魂淡忽悠瘸的心路历程中度过了……

警局，调解室。

顾梵和穆敏二人坐在桌子一边，顾远程气势汹汹站在儿子身后，用厌恶的眼光看着坐在对面的秦煜程。秦煜程那里也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还穿得西装革履，戴了副银丝眼镜，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一看就是专业负责扯皮，啊不，交涉的手下。

专业扯皮的手下看到自家秦爷一副被揍过的样子脸色就变了，顾梵一时都瞧不出来这人是惊恐居多还是恼火居多，不过这人立刻反应过来，就要用这个问题发难，被秦煜程一伸手拦下。

这手下也明白了秦煜程不想追究被打伤这件事，于是立刻调整思路，先是礼貌而收敛地谈秦煜程方过来是为了国际合作，是对故土的情怀，秦希望作为华人为中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中方也应该予以适当的尊重，冲突并不是双方想要的结果，大家还是要保持理性保持克制。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边不占优势所以几句话带过，话头一转，立刻针对顾梵这个事儿谈道歉谈赔偿，态度客气数额巨大，一听就是早有准备，绝对被秦煜程授意过。

顾梵这边顾梵没说话，倒是穆敏开口了，冷嘲热讽不必多提，就差再给秦煜程一巴掌了。这事儿实在复杂，警局的人也不好管，就在那儿站着防止冲突扩大化，而秦煜程全程沉默，被嘲讽也沉默，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专门负责秦煜程这件事儿国安部的人来了，负责人一来，警察们松了口气，把调解室交给负责人一行人了。

“咳……”秦煜程这时候也换了身衣服，脸上的伤也稍微处理了下，就是刚才被揍过的地方已经淤青了，让他依旧看上去处于战损状态，他低声咳了几下，才缓缓道，“我希望……能和顾梵单独谈谈。”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姓秦的，你还敢说！你又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顾梵的爸爸顾远程第一个没忍住，上前差点又要给秦煜程一拳，被周围的人赶紧拦住。穆敏坐在顾梵旁边，冷笑一声，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过就算如此，两个家长冷静下来后，却也没替顾梵做决定，而是齐齐看向顾梵，等待顾梵自己的答案。

顾梵很自豪，自己有这样支持自己的父母，他冲爸妈弯起眼睛笑了笑，而后和秦煜程对视。
看向秦煜程的时候，他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尤其他看出了，坐在对面的秦煜程，那双漆黑的墨眸中，流露出的一丝哀求之色。

秦煜程是多么骄傲，或者说强势又自负的人，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流露出脆弱的神色的。但是现在，秦煜程似乎所有的高高在上的东西都被瞬间打碎了，虽然秦煜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以顾梵对他的熟悉，他能看出，秦煜程是很无措的。

无措的……甚至有点无助。像是失去了太重要太重要的珍宝，但又没有任何能够挽回珍宝的理由，所以纵使自身再强大，也不可避免的感到没顶的绝望，和绝望之下的……汹涌而来的无助感。

秦煜程只是看上去很冷静，他在虚张声势而已，其实他的心，已经乱了。
心乱了，对他而言，也就输了。

顾梵心情很有些复杂，毕竟秦煜程最近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们关系其实很要好的，但是走到这个地步，虽然顾梵自己也没有完全想起来，但他也绝不可能和秦煜程继续在一起了。
不仅不会在一起，顾梵现在见到秦煜程，想到妈妈说过的秦煜程对他做的那些事，就会有种淡淡的厌恶感。这是从心底里渗出来的感觉，是纯粹的主观对一个人的感觉，可想而知，等他回复了记忆，大概会很讨厌秦煜程这个人吧。

顾梵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他也能感受到秦煜程确实很爱他，甚至爱到一种让他无法理解的程度，看到秦煜程现在的样子，顾梵未免有些心疼……

不，不对……顾梵忍不住皱眉，他不能把自己太带入秦煜程的心理去想事情，这样的话，不可避免地会对秦煜程产生同情心，这可要不得。秦煜程当初威胁他的时候，可有对他产生过同情心，秦煜程做其他的杀人放火的事的时候，可有对被害者产生过同情心？

对犯罪分子产生同情心，才是最可笑的，也是对所有被害者最残忍的！就好比杀人犯杀了人，结果大家开始深扒杀人犯的悲惨身世啥的，然后舆论同情杀人犯，甚至要阻止判他死刑……这不仅对被害者无比不公平，也对社会秩序的维护，大到国家司法的尊严，都会造成很不好的后果。犯罪分子的悲惨身世这种事，还是交给政府解决，政府尽力扶贫也好健全法律也好让孩子们拥有幸福快乐的童年，但是已经做了恶事的人，必须坚决惩处！
这是……原则性问题！

同情黑恶势力这种事，还是不要发生在他这个读过毛选、党龄四年的人身上了吧！

于是顾梵忽然笑了，笑容背后是摒弃个人情绪后的，属于马克思主义者的沉稳和理智：
“好，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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