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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年轻人轻声说道:“师父,咱们用这太阴九济法采收阳气,今天又多来了一个,想必可以比前几天收益更大。”木车上那人忍不住拈须微笑:“我顾扬今苦等了多年,总算没白费这许多工夫。屈指算来,旧国不在已经有十五年多了,咱们都是汉军八旗出身,得想着为祖宗兴复基业,我们也没啥大本事,就只能做些边角旮旯的小事喽。”年轻人道:“也不知端王爷现在身体怎样了,您炼的药是否能奏效。”顾扬今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端王爷我也认识了多年,他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爱色,很早就掏空了身子,尤其是当上了吉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后,成为吉林省的二把手,这毛病是与日俱增。再加上他为国事操劳奔波,所以内感小恙,而我这天宝补心丹正是对症,几丸下去就没事了。”

年轻人道:“那您看我们这次能复国成功吗?”顾扬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话,我已经跑遍了东三省,尤其是东边道这一带,山山水水都被我记录在司元图上,端王爷早些年就曾经给皇上写过密信,表示将在吉林境内操练军队扩充武器,然后得日本帝国之助力,先据有满洲龙兴故地,再徐图关内之地。到那时故国可兴,我等心愿可了。”年轻人附和道:“是呀,端王爷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日夜盼着去天津把皇上接回来。大前年皇上被乱贼带兵从紫城里撵出来,据说过得很不好,连一些珍藏的字画古玩都拿出来变卖度日,端王爷为之日夜心焦,这几年很是烦心。”顾扬今说道:“人穷思变,这却也怪不得皇上。住家过日子,那不都得是算了又算?早几年皇上在宫里,其实手头就是紧巴巴的,我们这些人没啥能力,天津卫又隔着千山万海,就是想周济也周济不来。不过现今总算能为王爷做点事儿,不枉此生矣。”

何栖云躲在石碾子背后,这两人的对话字字入耳,他暗想原来这两人是满清的铁杆拥趸,难怪他们还留着前朝的辫子。这些人怀念旧日的荣光,一心想要匡复故国,无视穷苦百姓的深重苦难,甚至不惜拿国家的利益与日本人作交换,只怕将来更会掀起腥风血雨。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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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不过他们所说的太阴九济法,何栖云倒是听先生讲过。这是建州女真杂糅中土术士共创的邪法,其法唱大论之端,遂经于阴阳,文采葩流,枝叶横生,少引圣籍,多发天然。它以活人作饵,通过音律怪象等迷惑人的神智,使其变成猪牛马羊一样的行尸走肉,驱之东则东,使之西则西,且这些人被定住元神之后,阳气聚于泥丸宫经久不散,施术之人便可以用药石辅助,从容提取炼制药丹。明朝皇帝多有迷恋药石者,嘉靖帝喜服秋石红丸,为此酿成壬寅宫变,差点没在宫女手中丧命,而太阴九济法炼制药石无异夺人性命,其状比红丸还要恶劣许多,故此先生每次提及都是深恶痛绝。但先生潜心思考之下,也用皇极生象术创造了一套克制太阴九济法的方法,并悉心传授给了何栖云,所以何栖云听闻名字后倒是放下了一大半心。

但见年轻人毕恭毕敬地问顾扬今:“今天从哪个开始?”顾扬今道:“今天新过来的这小子元阳很足,他一个人抵得上三个人,就从他开始吧。”年轻人应道:“是!”他双手叉开相对,如抱圆球一般,缓缓向内靠拢,当两手差不多快要合拢的时候,他冲着杨二狗一指,口中念叨着:“天地生来终有位,到此便是尔归路。”杨二狗被他一指,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向着顾扬今笨拙地迈着步子。顾扬今已从怀中取出一个寸许长的小葫芦,等杨二狗一走到他身前,他便用葫芦扣在杨二狗的顶门上,同时用余下的那只手不断地催动法术。何栖云知道葫芦里便是他炼制的药丹,这些药丹在他的法术施为下会不断吸取杨二狗的元阳之气。

何栖云岂能让他得手,在顾扬今刚刚发动葫芦的时候,他陡然大喝一声,从石碾子背后站起身,一支金梭子向着顾扬今飞去,不偏不倚正中顾扬今右手的合谷穴,他那个葫芦拿捏不住,登时掉落在地。那年轻人大惊失色,喝问道:“什么人?”何栖云哪里跟他废话,他又是一记金梭子,精确无比地扎在了年轻人下颌的承浆穴上。这两处穴道是他经过仔细计算推演出来的,当真是毫厘不爽,这两人本来正全力施用法术吸取杨二狗的阳气,这一下完全被打断,两人倒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何栖云走上前去,对着面现惊恐的二人,朗声说道:“你们二人不顾百姓死活,竟想用这等邪法取人阳气,着实饶你们不得!”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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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扬今在地上挣扎着,但他还不忘虚张声势:“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省里端王爷的手下,回头我告诉端王爷,让他将你下到宽城子的大狱去,让狱卒好好收拾你!”做土匪的最恨在苦窑干活的狱卒,多少江湖汉子就是这么冤死其中的,他不提还罢,一提起来何栖云恨得牙根直痒,他怒道:“我是战东道的好汉,今天就超度了你们!”说着掏出先生的那把撸子,对着二人每人赏了一颗糖粒子。别看这两人刚才说起炼丹头头是道,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两颗子弹就送他们上了西天。那几个中了邪法的人本来还蠢蠢欲动,但顾扬今一死他们全都傻愣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何栖云从顾扬今身上取下金梭子,在杨二狗的神庭、安神、水沟、翳风等穴道上逐一下针,每一穴位都用重手法捻转,由于他下手及时,杨二狗并未走泄阳气,所以不过片刻就悠悠醒转,一见自己躺在外面地上,不由惊坐起来,问何栖云:“这是哪里?我怎么会睡在外面?”何栖云没好气地道:“今天要不是我出手及时,你一条小命就丢在这里啦!”杨二狗看到了地上两人的尸体,问道:“他们是谁?怎么会被你打死?”何栖云道:“现在没工夫解释,等回去之后再说。”

何栖云到顾扬今身上一摸,找到了一个帛卷,展开来一看,见上面写着司元图几个字,图上清晰地标注了各处的山川地理,从图上何栖云可以看出,这顾扬今也是精通地理的,其中的隐微多有前人未曾详叙之处。何栖云想这对自己寻找阴龙龙脑大有帮助,便珍而重之地收在怀中。至于这两人的尸身,何栖云看到旁边正好有口井,便将他们头下脚上地扔到井底,他喃喃自语道:“你们两个活着的时候害人,睡了之后就别再找人麻烦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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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栖云忙活的时候,院子内始终阒寂一片,看来这宅子里只有这两人。他回头看了看那几个神智不清的家伙,俯身将那个小葫芦捡了起来,看到里面有几粒金灿灿的丹丸,不过还未完全成形。何栖云走到这几人跟前,每人喂了一粒,葫芦之中就只剩一粒金丹了,随即又在他们相应的穴道上推拿了两下,这些人阳气得补,慢慢也都正常了一些。不过他们迷失神智已久,究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举动间仍然有些痴痴憨憨。何栖云吩咐杨二狗:“这里是个古怪的地方,我们不可久留,须得尽快离开。你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照顾这几个人。”杨二狗答应着当先推门而出,何栖云在掌心中吐了口唾沫,在这几个人每人头顶拍了一下,他们便毫无反抗地跟着何栖云走出了这个老宅。

等何栖云走出来才发现,外面的雾气早已散去,天幕中依旧是朗月稀星,回头一望才发现,这老宅竟是伫立在一片荒草之中,附近有几栋屋宇早已朽坏,真不知道顾扬今是如何选中这里作为落脚之处的。好在这月亮门镇并不大,杨二狗记性又好,在前面三转两转找到了出路,最后平安地回到那卖油饼的老人家里,而那老人尚在炕上睡得正酣,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

等到天一亮,全镇的人们都沸腾了,大家惊喜地发现之前走失的人都回到了自己家中,虽然这些人看起来不似之前那样正常,但人活着回来就好。卖油饼的老人醒来后不明所以,对何栖云和杨二狗道:“该不似天上降下来神仙了吧?”杨二狗已经听何栖云说明事情原委,刚要故弄玄虚地跟老人炫耀一下,何栖云一拉他的袖口,暗示他不要多事。他对老人说道:“可能真是有神仙吧。对了,之前回来的那个人在哪里,我们想去看看。”老人道:“你们也想去看个新鲜?他家在前面的二栋房,靠左的第三家就是。”何栖云谢过老人,从怀里摸出几个铜角子权作茶饭钱,径直和杨二狗投往这户人家。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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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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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人家的儿子从外面回来之后就痴痴呆呆,面容晄白,父母延请了多位郎中诊治都是毫不奏效。何栖云进了家门之后,声称自己可以治好他的病症。这家的父母见他年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儿子已经成了这样,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所以他们对何栖云的上门诊治也没表示拒绝。

何栖云来到病人躺的土炕前,用手指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瞧了片刻,果不其然他和被顾扬今吸取阳气的其他人一样是元阳有损。于是他从怀里取出那个小葫芦,倒出最后那粒金丹用水送服,随即他又用金梭子在他头面诸穴上点刺出血。那人喉中咯咯作响,不过片刻居然醒了过来,并且张嘴说了声“饿”。这下可把那户人家高兴坏了,他们原先本不抱着希望,没想到这个大孩子竟然真将自己儿子治好了。他们拉着何栖云的手问长问短,还一个劲地要留何栖云和杨二狗吃饭。何栖云见他们家实在贫寒,便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只收下了两块干粮便和杨二狗告辞而去。

第三十七章 误入魔窟

何栖云和杨二狗解决月亮门镇的古怪事件后,继续向北前行。不几日他们进入到吉长道的核心地段。日本人的魔爪已经逐渐从东三省的南部伸到了这里,在这里兴建了几条东西向的铁路,其中从船厂出发东行至敦化的这段叫吉敦铁路,往西到宽城的叫吉长铁路。虽然铁路尚未贯通,但已有不少人往来于此,有些人是到这里来做些小买卖的,有些人则是到这里寻点活计,这其中就包括了相当部分的筑路工人。何栖云和杨二狗看到这里和东边道大不相同,相比于东边道满是沟壑山岭的地形,这里地势要平坦很多,而且往来的外国人也比东边道更多。因为他们之前从未到过这里,对这儿的情形也是一抹两眼黑,便向路人打听铁路的情况。路人告诉他们,因为铁路自成系统,修铁路的地方又远离人烟密集之处,现在只知道铁路上还在大干,内里情形却不甚清楚。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何栖云和杨二狗社会经验不甚丰富,在铁路沿线的村镇打听了几天,也没探听到多少有用的内容。正在焦急之时,忽然有一天他们看到路边贴着一张白纸布告,布告周围围了一大圈人。何栖云个子矮小,被挤在人群之外,看不到布告上写的什么,便央烦旁边一个高个汉子将布告念给他听。那汉子读道:“近日因吉敦铁路扩建,急需大批工人造福乡梓,需体貌壮健、干活肯于下力者,月俸两块大洋,供应吃住,有意者速至东大街小岗楼报名。”

何栖云和杨二狗商量后觉得这是个机会,毕竟在外围打听只能听人描述,难以看到铁路的真实情况,真正去观察可以掌握第一手材料,回去之后也好向水香交待,于是他们决定去报名的地方瞅瞅。两人到了之后才发现前面已密密麻麻地挤了一大批人,一问之下才知道都是来报名当铁路工人的。有个把头模样的人戴着顶巴拿马帽,手里的文明棍不住敲打着地面,冲大伙儿嚷道:“想要招工的快点啊,每天管白面馒头,打滚儿吃管够,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晚了就不招了!”何栖云本来想问问情况再做决定,但来到这里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听这把头一喊,后面的人担心排不上号,更是不住地向前涌,这一下他和杨二狗都身不由己地被挤到了前排。

前排的长凳子上坐着个留小胡子的中年人,旁边还站着一位,他见何栖云身材矮小,问中年人:“像他这样的能干吗?”那中年人道:“能,都能干,这是391号,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有几口人?靠何为生?”何栖云随口捏造道:“我叫何海,东边道浑水县人氏,家里只有我和父母,世代种田为生。”中年人在纸上刷刷写了几笔,又问道:“听说东边道胡子很多,你是怎么过来的?”何栖云道:“家里吃不上饭,父母让我出来讨生活,我和几个同伴一起过来的,现在就只剩了我们两个。”说着他指了指杨二狗。中年人把目光转向杨二狗,杨二狗忙道:“是,我给他作证,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中年人点了点头:“到那边领工服去吧,活儿好好干,不愁没吃的!”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何栖云和杨二狗随着前头的人领了工服,正茫然不知去处,忽然见到他们这些工人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拎着棍棒的打手。这些人一个个虎视眈眈,目光阴冷地盯着众人。何栖云被他们这么一看,心里不禁打了个突,自由招工何须有打手跟随,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果然,在这几个人的监视下,何栖云和陆续涌来的其他劳工被裹挟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所在。有人告诉他们:“都老实在这里呆着,别可哪乱窜,一会儿就让你们上工!”

不一刻又有人过来,领着他们继续向前走,终于到了正在施工的工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劳工,他们一个个面色黧黑,正在瑟瑟秋风中辛勤地劳作。这时工地上过来人给他们发了铁锹,并告诉他们往路基上填碎石块。何栖云和杨二狗从来没干过这等活计,见有老工人带头,他们也只能装模作样地跟在屁股后头干。杨二狗个子矮小,干活也不太像样,正在他撅着屁股卖力地往已经挖好的坑里填碎石块的时候,忽觉背上一痛,扭过头来却发现被人抽了一鞭子。抽他的这人五短身材,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看样子也是这里的把头。杨二狗大怒之下便要发作,何栖云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生事,杨二狗这才气鼓鼓地扭过身重新干活。

由于这把头监工甚严,何栖云和杨二狗不敢偷懒,都只能埋头在铁路线上出大力。日本人在开工之前勾结当地政府已经撵走了附近的居民,象征性地给了他们一些补偿,所以这附近就只有他们这一支施工队伍在干活。何栖云趁施工的间隙四下张望,想将周围的形势弄个清楚,那个把头却闻风凑了过来:“那小子,你东张西望地看什么呢?不老实干活,小心我扣你工钱!”杨二狗忍不住顶嘴道:“干活累了还不准歇歇了?这是哪家的规矩?”把头挥舞着皮鞭出声恫吓:“呦呵,又是你这小泥腿子,你知道爷爷我是干什么的吗?这一片地儿现在就我说了算,顶撞我的话,我敲折你的狗腿!”

杨二狗本来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刚才也不过为何栖云抱个不平,现在见他模样凶恶,气势上先软了三分,只是低声嘟囔道:“真是个欺软怕硬的驴粪蛋儿!”那把头刚才就瞅他不顺眼,闻言又是一皮鞭抽过来,这次杨二狗已有心理准备,他一闪身避开皮鞭,把头还要再抽,被一些年长的劳工劝开了:“熊把头,他还是个孩子,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熊把头骂骂咧咧地,但好歹还是走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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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楼主今天中午临时有事,把中午的内容提前更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熊把头走了之后一些年纪较大的老工人走来低声对杨二狗道:“你没来由地招惹他干嘛,他这人最是穷凶极恶,是资方安排在这里的耳目,有啥事都跟东洋人嘀咕,我们背地里都管他叫熊阎王,得罪了他不死也得扒几层皮,这一阵子你自个儿当心一点,别不当回事儿!”杨二狗嘴上虽然点头答应,心里却是不大服气,这家伙要是流落到战东道,只怕给自己提鞋还挨不上边儿,怕他作甚!

不多时便挨到了中午,熊把头没有亲自过来,倒是来了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汉。在路上干活的工人们放下手中的工具,端起自己的盆儿碗儿就一股脑地围了过去。何栖云和杨二狗尚在懵懵懂懂,旁边已有人招呼道:“快来呀,晚了就没吃的了!”等二人挤到独轮车边,见老汉已揭开了盖在独轮车上的白布,露出了下面的箩筐和铜盆。箩筐里装的是一个个拳头大的窝头,铜盆里则装了清可见底的汤汁,上面飘着几根有气无力的萝卜丝和白菜叶。

老汉嚷道:“都排好队,不要乱!”工人们听他叫嚷,仍是围成一团没人肯到后面排队。老汉也不计较,有人凑到他跟前他就伸出粗糙的大手从箩筐里抓两个窝头,再从盆里舀点儿汤水到各人碗中。何栖云和杨二狗都生得矮小,被这些人高马大的工人一挤,好半天也没挨上号,好不容易挨到车前,箩筐里的窝头已所剩无几,菜汤也只剩一个盆底。老汉看了他们一眼,便低下头去,嘴里嘟哝着:“新来的吧?这饭菜都不够分的。”说归说,他还是地给他们四个大窝头,舀汤的时候又额外多给了每人半勺。何栖云知道此人不过是个听喝的,看他的举动心肠倒是不坏,于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们领到食物后,也学着老工人的样子蹲坐在路牙子上,一手抓着窝头往嘴里送一手端着菜汤。何栖云咬了一口窝头差点没吐出来,这窝头硬邦邦凉冰冰,牙齿咬上去已是极不舒服,在嘴里咀嚼更是酸涩难咽,分明是用变质了的苞米面和着烂菜叶子揉成的。战东道虽说吃得不如那些豪绅世家,但最起码隔三岔五能沾点荤腥,就是最差的时候也是苞米面饼子随便造,从来没限过量,像这种粗劣的食物他已好几年没吃到过了,再看杨二狗也是同样的嘴脸,那苞米窝头在嘴里嚼了好半天也咽不下去。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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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端起菜汤灌了一大口才将窝头送下肚去。这菜汤滋味比窝头还糟,里面也不知道撒了多少盐粒子,简直能将人齁死,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他喝了一口菜汤之后,忽然发现菜汤之中竟然漂浮着一只青菜上常见的菜青虫,不过已被煮得皮开肉绽,看起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他忍不住放下菜汤扭头呕吐起来。旁边有个老工人看着何栖云连声干呕,凑过头来一看,笑着说道:“井里蛤蟆酱里蛆,这都是好玩意儿。来来来,你不吃我吃!”说着用手指头将青虫拈起来放进嘴里,嚼得滋滋有声:“我都说过这玩意最香,平时吃也吃不着,你还不信,啧啧!”

何栖云心中也说不上啥滋味,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不少,对人情冷暖也有了自己的认识。从熊把头的神态中早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堕入了魔窟,再一看这吃食与之前许诺过的白面馒头是天差地远,再加上把头看守,只怕那工钱也轻易要不出来。何栖云想到这里不免暗暗着急,自己到这里是奉令探听吉敦铁路消息的,可不是为资本家做苦力的,万一有个病儿灾儿的,折在这里可就太不值了!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完饭没过多久,熊把头又呲牙咧嘴地过来了,喝令大家继续干活。这次何栖云和杨二狗分到的任务是抬石子,也就是从指定的地方将碎石块运送到工地上。那些碎石块都是从邻近的山上挖下来,由人赶着牛车一车车送过来卸到固定位置,何栖云他们需要用箩筐将碎石块装好抬到路基边。显而易见如果直接用牛车运送石块无疑将更为快捷,但把头们不愿意让运送石块的和垫路基的混在一处,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箩筐装满碎石块之后沉甸甸的,何栖云和杨二狗用一根木棍挑着箩筐,两人各抬一头,这箩筐底几乎拖到了地面上,两人只觉肩上一股大力不住压来,双腿便是迈动都是费劲。而旁边的那些老工人一个个健步如飞,在石块和路基间来回奔波。熊把头觉得两个人磨蹭,又吆喝起来:“那两个小子,嘿,说你们呢,干活麻楞一点,人家都干了两趟你们一趟还没干完,今晚上是不是不想吃饭了?!”杨二狗在何栖云身后低声嘀咕道:“这狗东西要是在外面,我非踩烂他的脑袋不可!”何栖云累得汗流浃背,他头也不回地道:“你少发几句牢骚吧,这儿离四面梁隔了千山万水,可没人庇护得了我们,得先活下去才是正经。”杨二狗这才闭了嘴,不再多说怪话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晚上临时又安排了活,下午的更新也提前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两个人才只挑了三趟,便觉得肩头如针刺一般疼痛,找个背静地方扒开衣服一看,见肩膀头都红肿起来,还蹭破了好几块皮。杨二狗哭丧着脸对何栖云道:“九江八,你快想个办法,这么干下去我这条小命就丢了!”何栖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对杨二狗道:“你瞅着点,我去踅摸踅摸。”他说着溜了开去,不一会儿抱着几块木头柈子回来了。他在箩筐口比量了一下长短,挑出了几块长度合适的,将它们交叉楦在箩筐底部。他找的这几块木头都是干透的,远比石块轻巧,这样再往里填石块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沉了。他们挑着改装后的箩筐回到石堆旁,果然比之前省力多了。虽说速度仍然比不上老工人但比之前究竟要快上不少。熊把头看到了还以为是自己的皮鞭发挥了功效,眉开眼笑地道:“对,这才叫干活,快干快干,晚上给你们加个菜饼子!”

在熊把头的监督下,他们一直干到天撂帘了才收工,虽然何栖云和杨二狗算计着偷了点懒,但从中午干到这个时候,腿也早累得拿不动了。在吉敦铁路干活的工人,无论是否本地人,晚上均不允许回家,就住在把头指定的院子里。这院子前后两进,前院拴了几条威风凛凛的大狗,后面是两排砖瓦平房,但建得不甚高大,远比不上聚义厅豪绰。房子里用砖石打出一个个鸽子笼样的小屋,每个屋子中除了有一条直道可以贯通内外之外,两边是两个土炕,每个土炕别看面积不大,却都满满当当地铺满了麻袋片和碎布头。头顶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窗,外面焊了数道铁筋,不过窗上可没有糊纸,外面的风可以直接吹进屋里。何栖云他们进来时并没带行李,熊把头扔给他们几个破麻袋片:“里面人多,不冷,盖着这个就睡吧!”

何栖云他们一进到屋里,外面就咣当一声落了锁,原来把头怕工人忍受不了逃离这里,晚上睡觉时是要将门锁住的。接着就听外面传来狗叫,何栖云踮起脚从小窗向外望去,只见熊把头撒开了狗链子,那些大狗被拴得久了,此时一旦得到自由,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在院子里来回游荡,显然这也是把头预防工人逃走的措施。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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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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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苦笑着摇摇头,和杨二狗将麻袋片摆在了土炕炕梢的位置。杨二狗出手稍微重了些,炕上便灰尘弥漫,在狭小的屋子里好半天消散不去。这时炕里的角落中传来两声咳嗽,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我说小伙子,你们冒冒失失的,也不怕呛着别人。”何栖云定睛一看,发现缩在角落里的这人又黑又瘦,像是一把干柴,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时何栖云曾经瞅见过他,不过因为他长相普通也没往心里去,此时发现居然是同室他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和这位同伴都是今天过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打扰到您了。”那人又是一声咳嗽:“不知者不罪,唉,瞧你们身子骨还没长成就过来了,以后恐怕要——咳!”何栖云见他话只说一半,便问道:“要怎样?”那人压低了声音道:“要遭大罪啊!”

何栖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沉重地点点头。面前这人对何栖云和杨二狗倒很热情,将两人拉到他坐的那个角落中低声交谈。从交谈中何栖云得知,这个人名叫老义,原先是木匠出身,因为家境困窘出来赚点钱花,不想误入这里。他告诉何栖云他们,他在这个工队已经干了半年多了,工队随着铁路的铺设不停变换休息地点,但恶劣的生活环境和粗糙的饭食始终未能改变。他还说来这里之后,已经看到好几个人活活累死,然后被人抬出去了。何栖云吃惊地道:“那就没人管一管吗?”老义苦笑道:“人家只要能铺成铁路就好,谁来管你死活!”

正在几人聊得热乎的时候,天窗上传来一声锣响,有人吆喝道:“吃晚饭了!”这是原先在炕上盘着卧着的工人全都爬了起来,涌向窗口的位置。连老义这等手脚笨拙的也颠颠地从炕上蹿了起来,他对何栖云道:“在这儿吃饭就得靠抢,晚饭一般不够量,谁抢着算谁的,挨饿只能算自己倒霉。”说话间门外那人又喊道:“今天把头高兴,多给了两个菜饼子,谁吃到就算他运气!”他一边说一边往窗口扔干粮。屋里的工人们一个个高擎着手,菜饼子没飞出多远便被截住了。何栖云人矮,就是伸长了手臂也比别人短上一大截,有几次眼看菜饼子到了眼前却都被身旁的人抓走了。不过老义却很有经验,只见他一会儿蹭到左面,一会儿又转到右面,而门外扔菜饼子的却仿佛和他做好了套子一般,老义到哪里他也扔向哪里。再加上老义身高臂长,虽然力气不怎么样但接东西却很准,所以不一会儿已接了五六个菜饼子。

何栖云注意到一旁有个肌肉结实的家伙没有抢菜饼子,只是抱着双臂冷冷地盯着老义,他觉得很纳闷,但刚来这里也不敢吱声。后来前面的人中有人抢够了菜饼子退下去,他才挨到窗口,可刚刚接了一个菜饼子,外面那人却嚷道:“今天的饼子分完了!”何栖云看着同样只拿了一个菜饼子的杨二狗,两人只有相对苦笑。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这两天小广告总算消停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那肌肉壮实的家伙手中并没有菜饼子,他看着老义:“喂,我的菜饼子呢?”老义畏畏缩缩地走上前,将菜饼子递给他两个。那人跳着脚,一指头杵在老义额头上:“你他妈瞎了眼了,就给老子两个!你手里不是还剩四个吗?吃那么多干什么,又干不动活,难怪熊把头天天骂你是猪!”老义唯唯诺诺:“那我再给你一个。”那人从他手中抢过菜饼子,昂然道:“以后记住了,你吃的东西不能比我的多!”老义连连点头:“是,是!”

在此过程中始终没有人出来打抱不平,大家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有些人在闷头啃菜饼子,还有些人在勾肩搭背地窃窃私语,谁也没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何栖云和杨二狗虽然义愤填膺,但瞧着其他工人漠然的样子,这里的环境也不容许他们贸然出头。老义看出了他们的愤愤不平,将他们向旁边一拉,低声道:“这个人叫小壮,会几手武术,在我们屋子里一向横行惯了,没人敢招惹他。而且他和熊把头也有关系,经常向把头打小报告,大家即使恨他也不敢发作。”何栖云沉默不语,暗想这小壮不能轻易得罪,能忍让还是忍让些为好。他低下头去啃自己那个菜饼子,饼子出锅放置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些凉了,吃起来不甚可口。不过就是这样一个菜饼子也填不饱肚子。老义趁人不备,从自己的菜饼子上撕下半个塞到何栖云手里:“吃吧,吃吧,只要不浪费就成。”何栖云委实也是饿了,他满怀感激地看了老义一眼,接过那半张菜饼子狼吞虎咽地下了肚。

他们吃完饭天已经彻底黑了,有人点燃了自制油灯,油灯里填的是羊油,所以一经燃着就散发出一股特殊的膻气。但这里的工人似乎对此已见怪不怪,灯一亮起来他们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侃大山玩游戏。何栖云看到有几个工人正围坐在一起玩猜枚游戏。他们不知从哪里收集来许多大小相仿的鹅卵石,每个人事先分得数颗,每局开始后可以抓任意数目的鹅卵石在手中,由大家顺次来猜卵石数目的多少,如果猜中了就要将手中的鹅卵石全都交给猜中的那个人,如果有人输光了所有鹅卵石就要出局,直到鹅卵石被其中一人独得为止。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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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跟从吴绪昌的这些年,别的不敢说臻于上乘,但猜枚射覆这种小道却是烂熟的,他凑上前去,跟这几位工人搭讪,得到他们的许可后方才带着杨二狗一起坐到了炕边。何栖云先有意输了几把,见其中没有人作弊,而后便从容施展平生所学,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报出对方手中的石块数目,这一手法令工人们大为惊奇,他们纷纷上来要与何栖云比试,结果何栖云全赢了。不过何栖云并不居功自傲,他很快又将石块还给了众人,口中连称侥幸,这引起了工人们的极大好感。

通过交谈何栖云也认识了他们几个:那个瘦高个叫大孬,白脸膛酒渣鼻的叫连宾,老眨巴眼睛的大汉叫栓柱,一听这些名字就知道都是苦出身。何栖云与他们聊起了在这里的生活,大孬叹道:“在家里吃不上饭是饿死,在这里就是干活累死,早晚都是个死,你说人干啥活着?”栓柱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说啥呢?”大孬可能是觉得对何栖云这样的半大小子说这话残酷了些,他便转口道:“小何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也是随便说说,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过不两年就得去南门坑了,你还年轻,从这里挣几个钱回家娶房媳妇比啥都强。”大孬话一说完,栓柱忙抢着道:“小何、小杨你们也别尽听他的,咱们这儿活是累了些,但只要能熬出去就好了,外面的东西都挺便宜的,不贵,不过不能用奉票,那玩意儿不保准,我听说又折去好几分!”何栖云闻言苦笑不已,奉票贬值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却还当新闻来说,可见这里的信息有多封闭。

杨二狗听他们聊天初时一直就默然不语,此时忽然问道:“拿到钱后能离开这里吗?”栓柱没想到他有这么一问,答道:“应该能吧,铁路一建成就可以走了,我见有好几批人都被送走了,说是让他们回家,这难道还有假?”杨二狗问:“他们确实回了家吗?”栓柱摇摇头:“这我哪知道?”之前吃完了菜饼子一直仰躺在炕的小壮忽然爬了起来,凶神恶煞地冲几人吼道:“都别嚷了,快点睡觉!”暗影里有人答应着,不知是谁一口气吹灭了油灯,屋子里顿时昏暗一片。何栖云和杨二狗借着窗口透出的微光摸索着找到自己的麻袋片,两个人和衣卧在上面,旁边就是早已睡得香甜的老义。因为这土炕十分狭窄,除了小壮之外,其他人都只能侧躺着,再加上屋里鼾声四起空气混浊,何栖云和杨二狗哪里能睡得着?他们只是在麻袋片上囫囵歇了半宿,到后半夜才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楼主: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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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7-06-06 17:13:56

更新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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