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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今夕何夕(深藏不露大帅比攻x骚浪美貌小哭包受)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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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位于京城东南,尚不足五百里,走官道脚程约七百里,有一匹好马的话三五日便可直抵京师,顾言和裴书锦倒不急着赶路,为省盘缠只偶尔搭马车,尤其是书锦腿脚不便,两人便放慢行程,第七天才刚到京畿东清县。

两人到到东清县的时候已近傍晚,东清县毗邻京师,往来羁旅多在此歇脚,渐渐地也成了重要的经商易货之地,驿道驿站都比别处宽敞齐整一些。

两人一路上虽然也说不上吃苦受累,但是恰逢驿站条件简陋或是人满为患时,免不了风餐露宿,也实在不算轻松,眼看京城近在眼前,顾言赶紧多点了几道菜,全当犒劳两人这一路奔波。

东清县的驿站菜色虽然比不得酒楼,也比不得顾府,但是难得改善一顿,顾言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欣慰道:“亏得这一路还算顺利,阿锦辛苦了,快多吃些。”

裴书锦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给顾言夹菜,笑道:”你才是辛苦了,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些,进了京城我会尽快寻份医馆的差事,不过我们对京城全无所知,不一定会一帆风顺,钱还是能省则省。”

顾言这一趟也锻炼地颇识人间烟火,知道了赚钱难花钱易,也不敢大手大脚了,急忙点了头。

驿站天南海北的人都有,两人虽然不是很善于交际,但是也喜欢听他人深夜闲话,全当增长见识,一路上也亏了同路人多方提点,他们才能这么顺利。

已入九月,入夜寒凉,顾言和裴书锦一同披着一件半路买来的大披风,听着五湖四海的人高谈阔论。

“没人觉得最近京城盘查越发厉害了吗?我运一车米粮被几刀戳得乱七八糟……哎……”

“啧。昨天我刚刚出京,这京城是越发不对劲了。皇上卧病已有半年之久,自打六皇子离京之后,更是每况愈下,已经罢朝多日,除了亲近,几位重臣都不得见上一面了。”

东清县往来人员繁杂,但茶余饭后闲谈总免不了沾几分帝气,在天子脚下就颇爱些宫闱秘事朝堂风雨的故事。

几人谈及此又是忐忑又是兴奋,四周瞅了瞅,便又有人放低声音道:“要说这六皇子出京也真是蹊跷,皇上病重,你说万一有个不测,六皇子不在身边,那岂不是……”

大家都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神,几个没半点官位品秩的人反倒开始为天下大计发愁,一个满身绫罗的富商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玉,眯眼道:“啧,我看啊,这宁武侯本身就死得蹊跷,淑妃一派费尽心机才让宁武侯替了北大营都指挥使,加上淑妃长兄又统领御林军,这皇城内外都是淑妃娘家人,何愁六皇子……咳……现在倒好,宁武侯横死,六皇子出京吊唁亲舅……虽说这是应尽的人伦纲常,但是人一出京,那变数实在可多了去了……”

有人即刻皱眉道:“难道瑞党还有翻身之地?现在二皇子被禁足寝宫不得干政,自打慕靖南死后,瑞党大势已去,即使淑妃一派也折进去一个宁武侯,但毕竟有御林军统领方茂,皇城还是牢牢在握的……”

顾言小时候就爱看话本爱听人说书,遇到这些夺嫡的皇家秘辛,不管真假都听得心潮澎湃,倒是裴书锦不怎么听说这些,颇有些困惑地小声低语问他:“瑞党是什么?”

顾言耳力过人,记忆也颇强,这两天在路上没少听这些事,对朝堂之事一知半解,立马神秘兮兮地和书锦咬耳朵道:“二皇子受封瑞亲王,拥立二皇子一派的称“瑞党”,六皇子受封仁亲王,拥立六皇子的称“仁党”。”

顾言和裴书锦说完,立马又回过头认认真真听大家低语闲谈。

“……哎,听说淑妃为人强硬狠辣,方家一脉也都不好相与,一旦方家得势,怕是会天下色变……”

“方家起家最晚,论文治天下不如谢家,论富可敌国不如江家,论开疆拓土不如慕家,好不容易靠着淑妃和六皇子受宠才能在当朝捞得些肥差,对那三大家族积怨已久,按理说,这三家是不大可能站在仁党一派……”

“话不好这么说,江家主府远在扬州,且当家人远离朝堂已久,虽然金银如雪富甲天下,但总归少了些权柄……谢家三代是当朝重臣,深谙君臣之道,谢如林丞相的城府哪有人看得清,自打二皇子被幽闭,谢相可是一次也没有上奏求情过,后来皇上病重罢朝后,谢相也告病了,当朝谁又能摸清他老人家的心思……”

“不过听说谢相次子兵部侍郎谢之寒倒是与慕家往来密切……”

顾言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对权术纷争一无所知,只是摩拳擦掌激动地问:“慕家……是开国功臣横扫天下的慕谦大将军吗?!我从小就看他的话本!”

有人伸长手臂拍了拍顾言肩膀,笑他:“小兄弟看来是鲜少往来京城吧。慕谦老将军确实是我朝不出世的英雄,三朝元老,南征北战,开疆拓土,位极人臣,他的事迹街头巷尾的蓬头稚子都知晓。只可惜五年前老将军病逝于西征凉川的途中……当真是一身功业可歌可泣。”

“慕家现在掌家的是他两个孙子,怎可惜二人政见不合,于储位问题上意见相左,慕云深是仁党的肱骨,慕靖南是铁打的瑞党……”

突然有人拆台道:”快拉倒吧,现在慕靖南都死了,说那些还有啥用……”

有人摆手叹息道:“慕云深倒是心狠,为表忠心大义灭亲,亲手弩杀了他弟弟……只可惜慕靖南深得慕老爷子真传,用兵如神,又是慕家嫡出,袭柱国公,我朝又失一员能将,不要说在内纷争不休,怕事外邦也在虎视眈眈了……”
顾言皱了皱鼻子,嘀咕道:“听你们这么说,瑞党确实是没什么胜算了啊……六皇子的大舅又统领御林军,淑妃伴驾,即使皇上有什么不测,江城距京师不过五百里,急召六皇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出两天就能赶到了啊……”

有人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悻悻叹气道:“或许仁党和淑妃都是这么想的吧,毕竟仁党口口声声说六皇子“忠孝仁义”,亲自彻查宁武侯暴毙一案才能彰显拳拳孝心啊。”

“哎……六皇子尚且年少,方家来势汹汹,有朝一日外戚干政,岂能有好?”

“快别提了,自打慕靖南被仁党以莫须有罪名害死后,北大营一片哗然,军心生变,后来宁武侯接管北大营,始终不能服众,不足一年宁武侯暴毙,现在由副指挥使薛穆暂领大军,可这始终也不是个办法……北大营是京师屏障,也是我朝三大营中的精锐,一旦外邦入侵,北大营群龙无首……后果不堪设想啊!”

大家越聊越绝望,无一不捶胸顿足,一片感叹声顿时此起彼伏。

“内忧外患!内忧外患啊!”

大家正沉溺于忧国忧民的气氛中捶胸顿足地叹息着,顾言突然于嘈杂人声中听见”吱呀“地开门声,还没待人们反应过来,突然泼天一阵石灰粉飘扬,后院顿时尘雾弥漫,呛得众人止不住咳嗽。

楼上不知何处传来人声:”妄论朝政!深夜聒噪,扰人清梦!”

话一说完,人就消失无踪了,等尘雾散去,众人已是咳得精疲力竭,连眼睛都睁不开,哆哆嗦嗦骂人:“妈的……哪来的泼皮,别让大爷逮住……”

顾言和裴书锦也不能幸免于难,顾言耳力过人,听到声音多少有一点防备,裴书锦就不行了,眼睛都进了一点石灰粉,顾言着急地把人半搂半抱弄回房,又吹又擦地弄了半天,裴书锦眼睛都红成兔子了,才勉强泪眼朦胧地睁开点眼皮。
顾言也气得骂:“这什么人啊,我听着像三楼东厢房的声音,要是让小爷知道了,非要拿这石灰糊他一脸……”

“小言……”裴书锦无奈劝道:“人家说得也对,我们深夜谈话是吵到别人了,况且平民百姓确实不该妄议朝政,让有心人听去了,搞不好有无妄之灾……”

顾言听书锦劝慰一番,也消了气,晚上入睡时怀想着这几日听到的诸多小道消息,深感外面天高地阔,虽然世事无常,却也因这让人始料未及的无常而分外牵动人心。

每一桩每一件故事都是华丽而凶险的,锦绣河山的背后暗藏杀机,苍生的信仰总致人死命,英雄美人都逃不脱伺机而动的刀锋。

身为江山沉浮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看客,他庆幸又遗憾。

书锦已经睡了,顾言又摸出了那块残破的玉佩,趁着月色细细打量。

万里山河固然磅礴,江湖传奇也扣人心弦,但他也不做多想。

余生那么长,他别无所求,只想和那个人共同度过。

平淡也好,艰难也罢。

可他确实不知道,那个人又作何感想?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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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因为要打点行装赶路,天还没亮透裴书锦就起来了,顾言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睡眼朦胧地醒来迷迷糊糊地穿衣洗漱。

天光大亮时两人收拾得差不多,忽然听闻外面一阵嘈杂喧哗,驿站本就鱼龙混杂,天亮时分人们套马赶路一般都会比较吵闹,二人也没有在意。

可是外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夹杂着不小的惊呼怪叫,甚至还有隐隐哭声。

顾言皱了眉头,盯着裴书锦,有些不安道:“书锦,我听外面这动静不太对啊?咱们先出去看看?”

裴书锦系好包袱往柜子里一放,陪着顾言出门了,二人打开门小心翼翼地四周瞭望一圈,看到院子里三三两两聚集了许多人,有的愁眉苦脸地叹气,有的大惊小怪地交谈。

裴书锦拍了顾言一下,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房檐。

顾言一看,驿站的差役正在将房檐褪色的红灯笼蒙上一层白布,顾言心中一惊,四下巡视一眼,一楼所有的沾红的地方都裹了白布,其它楼层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

顾言心下已经猜到,悄声和书锦说:“天啊,难道皇上……”

裴书锦皱了眉头,微微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们还是赶紧下楼问问……”

顾言和裴书锦看到昨夜一起闲聊的几人,赶忙二脸茫然地挤入人群,紧张地指着驿站里满目的白布问道:“我们就睡了一晚,这是怎么了呀?”

“咳。”有人摇头叹气道:“皇上昨夜驾崩了,天下素缟,京师封城三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顾言瞠目结舌,这等大事儿竟然好巧不巧让他们赶上了,顾言咽了好几口唾沫,心中滋味难辨。

想到昨夜大家兴致盎然地谈论着“仁瑞之争”的事,顾言不由得疑惑:“皇上驾崩,那储位一事……”

有人“啪”地一声拍着自己的手掌,啧声道:“朝堂之事真是瞬息万变,小伙子你可不知道,今夜凌晨集贤院起草诏书告示天下,依先皇遗诏,传位于二皇子瑞亲王!”

顾言更加惊诧了,质疑道:“这怎么可能?淑妃伴驾,其兄方茂统领御林军……仁党怎么都不该一败涂地啊……”

“这可就太他娘精彩了!”说话那人遏制不住的兴奋,拍着手道:“你知道吗?慕靖南死而复生,领着北大营两万精兵夜闯京师,打着‘肃清宫闱,革除奸党’的旗号,昨夜将方茂统领的御林军全数制服,方家包括淑妃在内都已经收押大内了!”

顾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结巴道:“这……这……虽然瑞党拥立二皇子,但是皇上的心意呢?瑞党……真不是造反吗?!”

“嘘!”那人赶忙示意顾言禁言,摆手道:“别瞎说,现在木已成舟,管它真相是什么呢。依照集贤院的诏书看,太医院提点密告谢相之子谢之寒,自皇上病后,淑妃在皇上药内屡加五石散,才导致圣上久卧床不起,最终药石无医!”

顾言已经懵了,追问道:“这么说谢之寒其实是瑞党?”

那人有些犹豫道:“这谁能清楚呢?或许是谢之寒知晓淑妃谋害先皇一事,才拥立瑞党的吧?不过谢之寒确实与慕靖南私交甚笃……”

“等等!”顾言赶忙问道:“那慕靖南死而复生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也太扯了吧?!这比话本还离奇……”

那人说到激动处,一击掌,感叹道:“要说这那可就更精彩了!都是慕云深啊!真正的深不可测!慕云深其实和慕靖南一样,都是瑞党肱骨。只不过慕云深一直以来都在为仁党出谋划策,骗过了所有人,谋取了仁党的信任,甚至和他弟弟联手演了一出戏,假装大义灭亲,亲手杀了慕靖南。结果呢?人家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慕靖南假死使得仁党放松警惕,慕云深使了一出绝佳的反间计,将淑妃一众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最后时机坐阵皇宫,与慕靖南里应外合,将仁党一网打尽,拥立新帝即位!慕家的功勋真是要顶天了!”

那人意犹未尽地感叹道:“现在想来,慕云深身居集贤院,协理皇上和丞相处理国政、起草奏章,后来皇上和谢相都告病,慕云深几乎独当一面。淑妃的兄弟都是武官,仁党是非决断大多都在依仗慕云深,就连让六皇子出京调查宁武侯一案,现在想来,八成也是慕云深的主意!”

顾言一时之间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用力甩了好几下,勉强消化完,才后知后觉地问:“那六皇子呢?”

“咳,我也是今晨才听驿站传信官说起,其实三日前皇上病重,淑妃就已经加急密诏六皇子回京,结果两天前,凉州太守声称凉州突发疫病,封锁全城,往来官道重兵把守,私道用土石封锁,把从江城回京的必经之路堵死了!如果六皇子绕道曲阳,至少要多耗费三五日!

“我猜啊,这也是出自慕云深的手笔,给六皇子送信的人前脚走,八成他就派人去给凉州太守送信了!”

“六皇子应该很快就会得知皇上驾崩,传位二皇子的消息了,瑞党又怎能轻易放过六皇子?六皇子如果还没有落入瑞党手中,八成是要天涯亡命了……”

那人搓了搓手,看看天色,叹气道:“也好也好,尘埃落定,万物始新……既然这几日不能进京了,我还是去东清城里逛逛吧……”

那人一走,人群就丧失了灵魂人物,三三两两散了,只剩顾言和裴书锦留在原地。

裴书锦也是消化了许久才有些清醒,低声询问顾言:“瑞党为何不让六皇子回京?他们如果抓不到六皇子,那可是后患无穷啊……”

顾言叹气,悄声道:“如果不阻拦六皇子,让他赶到皇上病榻前的话,那事情的变数可就太大了。六皇子哭起来,万一皇上心一软,亲口传位六皇子,那瑞党可就真成了造反了!不过瑞党的势力可比我们想象的大,从江城到凉州,六皇子怕是没那么容易逃脱瑞党的掌控……”

顾言说完,总感觉心中惴惴,疑惑道:“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瑞党算计六皇子,深夜领兵杀入皇城,关押皇亲,这真的是‘肃清宫闱’吗?瑞党到底是好是坏?”

裴书锦笑了一下,搂着顾言的肩膀叹气道:“平生渺如蜉蝣,天下大势岂是我们能够理解的?只期望苍生有一明君而已。朝堂之事,不分好坏,各为其主罢了。”

裴书锦话音刚落,旁边的石凳上突然有一白发长者翩然起身,衣袂飞扬,从二人旁边擦肩而过,对着裴书锦别有深意地轻笑了一下,但是眼神举止倨傲,倒似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态度。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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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者发须皆白,还穿一身层叠飘扬的白衣,但是身形却不似老人佝偻,意气昂然如松,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裴书锦愣了一下,恍然道:“见过前辈。昨夜叨扰前辈了,还望前辈见谅。”

顾言摸不着头脑,那长者也皱起了眉头,冷哼道:“套什么近乎?昨夜我可不曾见过你。”

裴书锦解释道:“前辈……前辈身上有千心莲的味道,此花入药可治百病,听说只在蓬莱岛种植,我也只得见过一株,当真是暗香清绝,余味悠长,时至今日仍不能忘。昨日前辈推门而出,虽然不曾得见前辈真容,但是这香味我是记得的……”

顾言在一旁鼓动鼻翼拼命吸了两口,好像确实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顾言怒目而视,冷嘲道:“原来是你这家伙!昨夜闹得大家不欢而散,还害阿锦眼睛进了石灰!看着你一把年纪,没想到还如此任性!”

裴书锦头都大了,赶紧捂住顾言的嘴,对着那长者鞠躬道歉:“抱歉前辈,我的小兄弟心直口快,他没有一点不尊重前辈的意思,我替他道歉了,昨夜也确实是我们不对,还望前辈海涵!”

那人表情还是冷冷的,只有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眯了眼睛,看着顾言在裴书锦手中挣扎,轻蔑地瞥了一眼,随后指着裴书锦道:“识得千心莲香的人不多,你通晓医理?”

裴书锦谦虚道:“前辈见笑,只是略懂一些。”

那人拍了拍手,略微抬起下巴向驿站前院示意道:“还算有点用处,跟我去前院。”

顾言终于从裴书锦手里挣扎出来,蹦腾着不服道:”你谁啊你!又不是欠你的,凭什么听你的话,不去!”

裴书锦哭笑不得,只拱手对老头道:“但凭前辈吩咐。”

顾言追着那二人到了门外,见着门口堆了一车的草药,那老头稳稳当当往旁边的竹藤椅上一躺,颐指气使道:“把车上的草药分门别类整好。”

裴书锦也没多犹豫,就点头应了,顾言可不干,看着那老头作威作福的样子就来气,指责道:“那一车的草药,要整到什么时候啊!你个邋遢鬼乱堆乱放,还要旁人替你收拾!一句客气话也不多,颐指气使的,你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孙子啊!”

裴书锦看那人眸光渐冷,把顾言护在身后,恭敬道:“前辈见谅,我这就整理!”

裴书锦不敢拖延,拉了顾言站到远处,自己就开始摸索嗅闻一车的草药。

那长者往下一趟,朝着顾言的方向眯眼道:“我真是一心向善了,要是我年轻时,这嘴贱的小娃儿八成已成个哑巴了。”

顾言看那人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也不敢硬触霉头,气鼓鼓地站在原地生了好久闷气,看着裴书锦专心致志地给草药分类,头上都开始见汗,顾言才蹭过去,一边帮裴书锦擦汗打下手,一边小声抱怨着。

这一整车的草药,饶是裴书锦精通药理,手脚麻利,也足足整理了大半天,从早上开始,直到黄昏人定才整完,中午只草草就水吃了个烧饼,顾言跟着打下手,也是不曾休息,到后来累得几近麻木。

那老头红光满面地从驿站踱步出来,背着手打量着一车草药,原本凌乱不堪的堆积着,现在已经分门别类地用细绳捆好,有的易腐惧光怕潮的,裴书锦还找了纸和罐子装好,整整齐齐地罗列在马车上,还盖上了一层草席。

顾言已经瘫在门口的青石上,秋日还出了一身的汗,他累得没空和那糟老头计较,只是虚弱地朝裴书锦挥手道:“书锦你快歇会儿吧,你腿脚撑不住的。”

裴书锦也忍得很辛苦,受伤的左腿早就虚软至极,全靠右腿支撑着,他也是满头的汗,赶紧拿帕子擦了擦,朝那长者道:“前辈,药材我已整好,不知前辈从何处来,这些草药不乏一些稀珍名贵的,一路风吹日晒,没能好好保存,已经有些失色变味了,怕是功效大减……”

裴书锦皱着眉头,不免有些痛心道:“这真是太可惜了,这何首乌、灵芝、黄精、三七、血竭,都是成色极好的珍品,该是要拿锦帕礼盒好好存放的……这怎能,哎!”

裴书锦开始也以为这一车乱堆乱放的药材不过是些粗糙常见的甘草桂皮连翘山豆根罢了,没想到细细一翻,竟然混杂着许多有价无市的珍稀药材,就那么裸露地堆积在车上,实在是暴殄天物,让人心痛!

“哈哈。”那长者反倒莫名其妙地笑了,别有深意道:“你这脾气任人揉圆搓扁,倒是会为这些草木与我置气,不错,身为行医之人倒是像点样子。”

晚上回屋,顾言帮着裴书锦打了热水敷腿,看着裴书锦难受到脸色苍白,顾言不由得恨铁不成钢:“啐!你看看那糟老头,半句谢字没有,就那么神哉哉走了,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你就不该帮他!”

裴书锦摆手叹气道:“虽然累一些,但我心里还是开心的,许久不曾碰过那些药草了,其中不乏珍品,有机会做点事我倒是很开心,就是连累小言了……”

顾言撇嘴道:“算了,反正京城禁入,呆在驿站也无甚事好做,就当日行一善了……只是那老头子,看着仙风道骨,没想到脾气如此刁钻怪异!哼!”

裴书锦摸着顾言头发安慰他:“哎,我看那老前辈器宇不凡,估计是什么高人,难免有些怪脾气……”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这走向完全可以变成一篇受受相亲的种田文了……攻: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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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熙三十三年九月初,皇帝驾崩,瑞党肃清宫闱,京师戒严三日,全城素缟,禁礼乐嫁娶。三日后,抬棺出东安门往灵秀山皇陵,新皇登基,改元承安。

顺熙一朝储位始终悬而不决,其中暗流涌动牵扯无数世家权贵的兴衰荣辱,直到先皇驾崩,旷日持久的仁瑞之争终于落下帷幕,尘埃落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京城大门重开,依旧是熙熙攘攘的繁华胜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像是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只除了守卫和巡查更加严密了些。

东清县驿站有一半的人都是要往京城去,在驿站滞留三日,出动时自然是成群结队,快到京师才各自告别。

顾言和裴书锦送走了同路的几个生意人,两人在城门口举目四望,京城自有一股独特的烟火气,因为先皇驾崩,酒肆勾栏还不得开门,但也不至于冷清,街边鳞次栉比的商铺,老字号的旗旛高杨,文房四宝、水粉首饰、绸缎成衣、茶庄票号,还有街边一溜的小吃店和小吃摊,冒着腾腾热气,四处飘香。

旁人来京城多少有些目的,所以很快四散开来,只有他们两个不知往何处去。

顾言犹豫道:“我们先寻个落脚处休息?问问哪里有客栈……”

裴书锦叹气:“一路上吃饭住店雇车,已经花了不少钱了,京城物价高昂,我们寻一间小店放了行李,赶紧出来找些活计才是。”

顾言不由得垂头丧气,嘀咕道:“早知道多从我爹那里捞些钱出来,这下可都便宜了我那后娘和恶哥哥们。”

两人足足走了一上午,才在城西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条件简陋,屋内狭小,刚能遮风挡雨而已,但胜在便宜,一两银子就能住一晚。

顾言有些受不了,拒绝道:“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一路上都没住过这么差的!我们好歹身上还有个六七十两银子,不至于如此吧……”

裴书锦安慰了他半天,告诉他没有钱傍身不行,又说等找到活儿了就搬到条件好的客栈去,顾言这才勉为其难地认了。

两人放了东西,歇息了一会儿,躲过中午的日头,出门吃了碗面,就四处奔波找活儿了。

两人就这般找了五六天,才真正知道了在京城混生活有多么不易,尤其是顾言,天生少爷命,放不下身段做苦累的体力活,却也没有什么文化学识,还不愿低三下四做那些笑脸迎人的活儿,根本没有一件他适合的事儿可干。

裴书锦倒是识文断字也读过不少书,但是太过年轻欠缺历练,气势也不够,教书还是差了点,他还是想找些医馆药房的工作,去了十多家,大多都嫌他太年轻不能让病人信服,连多话都不愿说,只有一两家愿意让他试试,但是前两月不给工钱。

两人跑了这么些天,风里来雨里去却收获全无,裴书锦暂时接了个帮人代写文书的零活儿,一封五十文,一整天也不过赚四五钱银子,好在能拿到现钱,但还是入不敷出,刚够饭钱而已。

顾言这一趟才知道讨生活太难,他的机灵也无半点用处,勤恳认真如裴书锦都处处碰壁,更不说他了。

一日傍晚,裴书锦刚收工,顾言去接他,两人又吃了一碗面,愁眉不展地并肩回那小破屋,走到半路,突然听得旁边马嘶声,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他们旁边,有人掀开帘子,嘲笑道:“啧,看你二人灰头土脸,京城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吧?”

裴书锦转头一看,竟然是那日驿站的白发长者,他呆愣许久,才抱拳苦笑道:“哎,让前辈见笑了。”

那人看到他们如此落魄,却像是心情大好一般,笑道:“我倒是不吝给你们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那个嘴贱的娃儿,你跪下喊我三声爷爷便可!”

顾言怒发冲冠,撸起袖子恶狠狠道:“糟老头!你小爷我饿死也不食嗟来之食!跪下?!等我给你上坟吧!”

裴书锦也皱眉道:“前辈,小言心直口快,但心地是最善良不过了,我想你德高望重,敬你重你,但你这样为难他,恕我二人无福消受您的美意了。”裴书锦说完就拉了顾言,扯着他道:“我们走。”

“啧啧啧。”看着二人远走的背影,那老头子又策马追上,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呢?罢罢罢,我也不逗你们了,收拾收拾东西,和我走吧。”

裴书锦停下脚步,解释道:”前辈,这也不是玩笑的问题,我二人有手有脚,虽然日子辛苦些,但也还没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前辈不要一副施舍的样子。假如前辈是真的需要我二人,我们愿意自食其力,假如前辈只是施舍我们看笑话,我们也不奉陪了。“

那长者摸着白胡须,眯眼笑道:“不错不错,有点风骨。你看我像是闲着无事做善事的人吗?若是毫无用处,我会和你在此废话?我的医馆刚刚开张,自然有用到你的地方,至于那个愣小子,总能上下打点些杂事吧?闲来无事,给我逗逗乐子也好……”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撸主虽然是乌龟是蜗牛……但绝对不会坑的!赌100根黄瓜!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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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和裴书锦回了住地思虑权衡许久,顾言打量着潮湿发霉的屋顶,握拳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那糟老头子嘴巴坏了些,倒不像是个坏人,阿锦你一直想找医馆的活儿,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们还是去吧!”

裴书锦顾虑那长者对顾言出言不逊,但想了想,确实觉得两人这么下去可实在不是办法,京城居大不易,况且那长者也确实不似坏人,还是决定和顾言按着地址投奔那人去。

正直大丧期间,回春堂悄无声息地开张,锣鼓炮仗花篮喜联什么都没有,只挂了白底黑字的硕大匾额。

要说这回春堂虽然没有裴书锦家的济世堂大,但是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算得上气派了,临街的铺面面宽三间,进深两间,东西侧还有配间用来做药房和待诊室,屋子还带后院,一间坐北朝南的正房,东西侧各有一间厢房,房屋内外装饰简洁大气,青瓦灰墙黑梁柱,门前庭院铺的都是青石板,间或种些草木,环境算得上安静清幽。

顾言和裴书锦到的时候回春堂没有病人,只那老家伙一个人青天白日在睡大觉,还埋怨二人敲门惊扰了他。

两人习惯了老家伙的脾气,自然也不计较,按着他的指示去了西厢房,放下东西将房子私下打扫了一遍,虽然二人合住一间,但是此处也够宽敞明亮了,家具陈设简单,但好在都很新,两人挤过狭小幽暗的客栈,更是觉得此处非常难得。

顾言在八尺见宽的床榻上滚了两圈,吐气道:“这几天可算是憋屈坏了……出门在外没想到有这么难……”

裴书锦坐在床边,打量着屋子,摇头笑道:“在京城,能有这样一间屋子给我们住,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两人还没感叹完人生,老头子就像一阵风掠进屋子,四处走动着打量二人收拾过的房间,而后目光突然转向他们,退后几步,捏着鼻子嫌弃道:“啧!你们是几天没洗澡了!快快快去洗澡!”

两人互相闻了闻,虽然那老头是有些夸张了,但是两人条件有限,确实已经几天没有洗澡了,只能面带惭愧地被老头子押着去了浴室。

没想到回春堂后院用砖石辟出个近一丈多高的穹顶石屋,里面是填石而筑浴池,下面有温泉泉眼,一看就费了不少功夫,估计是整个回春堂耗资最大的工程。

顾言和裴书锦也许久不曾好好洗澡,才池子里擦洗许久,泡的都快睡着了,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把池边放着的最体面的干净衣服换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外间。

两人刚推开沉重的石门出来,就见老前辈坐在外间的红木扶手椅上,桌子上草草堆着二人的旧衣服,老头子若有所思地磨蹭着手里的一块东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顾言。

顾言定睛一看,才发现老头子手里拿的是自己的那块玉!顾言心下一惊,二话不说抡开膀子就过去抢,着急道:“你干什么乱动别人东西!还给我!”

老前辈看顾言急红了眼,就不与他抢,丢还给他,看着顾言一脸心疼地拿衣服擦着,不由撇嘴道:“一块碎玉,瞧你宝贝的。”

顾言深呼了口气,懒得与他争辩,揣了玉就往门外走。

“等等。”那老者手指扣着桌面,缓慢转向顾言,眯眼道:“愣小子,你和慕家,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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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于人流匆匆的街口驻足,望到了远处的恢弘府邸,高大门楣, “敕建将军府”五个鎏金大字于夕阳下熠熠生辉。

昨日顾言伏低做小,捏肩捶腿地伺候了老头子一天,才得知他手中所持残玉是当年西域上贡先皇的双璧和田石的一部分雕琢而成。

当初的双璧贡玉天生天赐,黑白两玉共生而成,百年难得一见,圣上为酬西北大捷之功将其赐予慕谦大将军,慕将军寻得能工巧匠将两玉雕琢成两件佩饰,以传家宝玉给予云深、靖南二孙,慕云深持黑玉,慕靖南持白玉。

来时的所有传言自有了方向,一切不言而喻。

顾言突然觉得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他松了松衣领,靠在了身侧的墙壁上,缓缓蹲了下来。

他从未料到竟有这么容易。

来时,他以为这京师繁华,人海茫茫,或许一生一世都找不到他。

可是现在他是开疆拓土的大将军,开辟新朝的大功臣,入京不过几日,街头巷尾传的都是他的赫赫功勋,将军府的所在连蓬头稚子都了如指掌。

但他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太远了,以至于连过去让他魂牵梦萦的那几个月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他真的认识他吗?

他连上去与门头守卫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十八岁以前的顾言仗着家世在他的小小城池里横行霸道,他从未体会过什么是怯懦,什么是卑微。

或许京城这样富贵云集、权势滔天的地方,天生就在用明黄的琉璃瓦、朱红的宫墙以及那些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的深宅大院给人们书写着什么叫尊卑有别。

顾言在街头神思恍惚地蹲了许久,天色快暗时将军府门口才有了动静。

像是冥冥注定一般,顾言才一举头,就望见了远处让他日思夜想的人影。

慕靖南自西北方向而来,披着银白软甲,身型分外伟岸挺拔,骑一匹通体乌黑头颈处有白色鬃毛的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两名披甲带械的副将,慕靖南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将腰间佩剑递给身后副将,向门口守卫问了一句什么,脚步匆匆地进了府门,身后副将紧随其后,守卫牵了马匹去偏门,将军府门口瞬息之间又恢复了一片静谧平和。

慕靖南背景消失许久,顾言依旧抬头张望着门口,嘴巴微张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顾言才一屁股坐在墙角,按着自己无法平静的心脏,低低地喘着气。

真的是他。

那种感觉,那磊落气质、轩昂气宇都分明一样……

却又不一样。

此后顾言像是中了邪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守在将军府附近的偏僻角落,只为有机会能多看那人两眼,却也不敢上前搭话。

顾言整整守了两天,却只在第一日凌晨见慕靖南出了府门,此后两天都没有回来过。

直到第三日,顾言等过午时,实在又累又饿,买了两个包子蹲在墙角埋头啃着,结果突然眼前多了两个人影,他心下一惊,被呛了一口,顿时咳嗽咳得面无人色。

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就被守卫一把捞起,锁住手腕擒住,大声呵斥他:“什么人?!鬼鬼祟祟在将军府门口多日,有何企图?!”

顾言百口莫辨,脑中飞速转着,正想着脱身之法,突然一个守卫转身叫道:“将军!”

顾言浑身一僵,顿时眼前发黑,脑中就像要炸掉一般急速膨胀,守卫拼命拉他,他用尽全身力气背对着将军府的方向想要逃脱。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顾言忍着手腕和肩膀被制住的痛楚,咬着嘴唇,脸色通红,满心只余下了绝望。

慕靖南很快走了过来,顾言低垂的头可以看到一双漆黑的官靴,和黑色金云纹常服的下摆。

“禀告将军,这小子在将军府门前鬼鬼祟祟地呆了三四日了,不知有何企图,要不要押起来审审?”

“……不必。”

慕靖南的声音依旧清冽,充满了久居高位者的气度和威严。

顾言早就觉得他并非池中物,如今不出他所料,他十分开心,却也十分绝望。

他从未想到他们会以这种形式见面,他像犯人一般被人压制着,灰头土脸,形象全无,甚至嘴角还有包子残留的碎屑,脚边还滚落着可怜巴巴的半个包子。

顾言虽然知道他们有云泥之别,但自己究竟不该这么不堪的。

他也是自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父亲也是腰缠万贯的商贾,即使他心里没什么底气,面儿上依旧该是潇洒倜傥、谈笑风生的顾公子,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他没想过会以这么落魄狼狈的形象出现在那人面前。

“将军,这……”

“这是我一位故交,将他在府里安顿下来。”

慕靖南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喜怒。顾言豁然抬头,明亮的双眼对上慕靖南,那人下意识地挪了一下目光,整张脸却依旧是那种清冷肃然、无懈可击的英俊。

顾言喉头干涩,无言以对。

慕靖南脚尖略微移了一下,侧过身子不动声色道:“你们先去吧,我回府拿些东西,即刻还要入宫。”

顾言有些回不过神来,被一个侍卫拉走的时候直愣愣地看着慕靖南的身影,心里百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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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靖南自正门入府,顾言被带到了西偏门,侍卫将他交给了一个头戴方巾青色长袍的家丁,那家丁年纪同他差不多,跃跃欲试地和他搭话,顾言兀自失魂落魄,怎么叫都不理。

家丁打扫了一间厢房给他,看他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在他跟前挥了半天手,问道:“咦?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叫府里的大夫来看看?!”

家丁在他耳边絮叨不停,顾言心神初定,终于懵懂地回过神,转了转眼睛,摇头道:“我没事。”

小家丁长吁一口气,挠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这也太吓人了……我叫时冬,你叫我小冬就好,有什么事儿你就找我……”

顾言点了点头,嗓音略微有些干涩地说:“能给我一杯水吗……”

小冬恍然道:“哦!我马上去泡茶来,小兄弟稍等。”

顾言对将军府这深宅大院全然陌生甚至有些恐惧,但是小冬这个人却活泼又热心,让他少了一些担忧和芥蒂。

一杯热茶下肚,顾言找回了大半理智,拖着下巴打量着这间客房,思索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好像是在等待慕靖南回来,但却莫名有些怕他回来。

顾言在屋里没头苍蝇似的绕了许久,又不敢冒然出门闲逛,心中七上八下。

他在想见到慕靖南该同他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顾言在将军府坐了许久,等到天色渐黑,慕靖南也没有回来,他这次出门也没有和裴书锦打招呼,要是夜不归宿的话难免让书锦担心。

顾言有些心急,在门口守了许久,才见到小冬端着餐盘过来,他连忙迎上去问道:“小冬,你家将军还没有回来吗?”

小冬寻了桌子放下餐盘,撇嘴道:“小兄弟有急事找将军吗?你也知道,新皇登基,百废待兴,朝中军中的事务过于繁杂,这些日子将军不曾在府里睡过一个囫囵觉,即使回来也是拿下东西和换洗衣服。”

小冬走后顾言满心愁绪,手指敲着桌面思索着,慕靖南不知何时才能回府同他说上话,他总不能一直等在这里,但是出府了又如何再能随意进来呢?
顾言只觉发愁,这时肚子应景地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一整天也就吃了一个半包子,看着小冬送来的饭菜快凉,赶忙狼吞虎咽地吃了不少,一顿饭下肚,总算是感到踏实了些,心里也不那么慌了。

顾言拿身上仅剩的银子赏给小冬,麻烦他往回春堂跑一趟,给裴书锦送封信,说自己在城南找了一份短工,要在外住两三日,让他不必担心。

顾言如今这个境遇,和裴书锦也难以启齿,只好先编个瞎话。

晚上顾言跟猫头鹰似的一直等到半夜三更,撑着眼皮不睡觉,可是慕靖南还是没有回来,临明的时候顾言实在撑不住了,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毕竟心里惦记着事儿,而且在陌生的地方,顾言睡得不是很熟,平时能睡五个时辰的他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来了,阳光明晃晃地洒进来,没拉帘子的房间里一片亮堂。

顾言拿冷掉的茶水漱了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许久,拉开门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他真是无聊透了,但却不敢随意乱走,只在门口舒展下身子,偶尔路过两个下人,看见他也目不斜视地走远了。

顾言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忘在这儿了,除了小冬没人理他也没人在意他,他就和这府里的假山和盆景一样,是个可有可无的摆件儿。

顾言百无聊懒地靠在回廊柱子上,叼着根草缩在长椅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之际突然一片阴影投下,顾言睁眼一看,头顶上方有人撑在廊柱上,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顾言一激灵,嘴里的狗尾巴草都掉了,他连忙清醒过来坐好,呆楞地往上瞧。

来人一身带镶黄卷边的奶白深衣,外罩一层暗纹交错的半透明薄纱,一双明眸烁烁,面如冠玉,薄唇带笑,自有一股温润俊秀又风流倜傥的味道。

顾言拍了拍双颊,让自己清醒过来,搁在平时他也要叉腰捋发站起来同这人一较高下的,现在他脸没洗头没梳眼泡还有点发肿,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只是一脸困倦地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来人态度随意,眯眼问道:“听下人说将军邀了人入府,想必就是你了。怎样,在府里还习惯吗?”

顾言有点诧异于这人的自来熟,但念在他长了一张好脸,便点头道:“……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只是不知道你们将军何时回来……阁下是?”

“哦。“那人甩袖一笑道:“我是府里的门客。”

“哦……”顾言恍然大悟道:“这我知道,就是话本里一肚子坏水替主人出谋划策的。”

“啧。”那人笑道:“这话可难听,出谋划策是真,一肚子坏水又从何谈起?”

顾言甩了甩手,靠在廊柱上打趣道:“看你这春风满面的样子,也知道你是最风光的门客,不同于那些骗吃骗喝的。”

那人啧啧赞赏道:“不错,有眼光。不只小兄弟是何方人士?”

“江城人。”

“唔。”那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你和将军如何认识?很熟么?”

“呃……”顾言有些为难,心虚道:“我不过一介平民,可不敢攀亲带故,算不得多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突然不远处门廊传来走动的声音,随后就听见下人说:”将军回来了,在府里用膳吗?“

“不用,我取些东西便走。”

顾言一听到慕靖南的声音,立马睁大了眼往门廊看,脚步下意识地就往那边儿走。

谁知那白衣公子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半抱着他的身子就往后拖,在顾言极力挣扎下不由分说地把人拖到一个墙角,看着顾言的眼睛劝阻道:“你可别出声儿!我好不容易偷会儿闲,让他看到了我准没好事儿!”

“唔唔嗯!”顾言被捂着嘴挣扎着,一双眼睛气愤又无辜地谴责着那白衣公子。

那人轻咳一声,商量道:“我放开你,你不许叫,可好?”

顾言拼命点头以示诚意,那人手一松开,顾言猛喘几口气,就低声不满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你家主子需要你,你在这儿藏着躲着,不地道!”

“啧。”那人低声道:“瞧着你吊儿郎当,说起道理来倒有一套。”

顾言立刻挑眉叉腰,声音拔高道:”谁吊儿郎……”

那人脸色一变,赶忙又一把捂住顾言的嘴,把人压墙上牢牢制住,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来劲儿了!消停点吧,祖宗!”

顾言向来吃软不吃硬,哪是这般任人揉圆搓扁的,立马使出浑身解数和这不靠谱的白衣公子扭打在了一起,两个在狭窄的墙角了来来去去滚作一团,衣服揉乱发带揉散,那人分身乏术,一边应付着顾言的纠缠一边头痛道:“我说小祖宗!你可够了吧!我认栽了……”

顾言八爪鱼似的扒在人家身上,扯着人家衣领正要开口教训,怎知背后突然有人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最近露珠有点忙,有阵儿没来,你们是不是都抛弃我了,快给我个抱抱啊,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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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背后的声音,顾言整个人都愣住了,噌地一下收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那白衣公子也赶紧跳起来,两个人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冠,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互相心虚地对视了一眼。

顾言不敢转身直视慕靖南,那白衣公子先迎了上去,刚挤出笑意准备开口,慕靖南就没好气道:“你在这儿做什么?!现在有多少事儿等着你处理,你玩什么消失?!”

那人自讨没趣,不满地撇了撇嘴,低声埋怨道:“啧,人人都像你那样,迟早过劳死。”

慕靖南眉头一皱,面色不善,那白衣公子看情况不妙,连忙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抬头望了望天,捶着自己的腰背横着走了几步远离慕靖南,讪笑道:“呵呵,我还忙,很忙,就不打扰将军您了……”

那白衣公子避之唯恐不及地跑没影儿了,顾言贴着墙壁,一手抠着墙,尴尬又紧张地转过身来,低着头拿头顶对着慕靖南的方向。

顾言甩了甩脑袋,让脑子清醒些,提醒自己来此的目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见慕靖南一面着实不易。

顾言鼓起勇气,开口道:“你、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顾言说完,稍稍抬头瞟了一眼慕靖南,他只皱了下眉头,面部表情毫不松懈,声音依旧清冷:“现在不行,两三日后吧,忙过这阵儿我会休息几日。”

顾言脊背往墙上一靠,心里的失望难以言喻。

很快有一披甲持械的小将跑过来,远远隔着一段距离朗声道:“启禀将军,时辰到了,该启程进宫了。”

慕靖南挥手示意知道,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慕大人呢?”

“哦。”小将应声:“大爷已先行一步,我们走得快还可追上。”

慕靖南点头欲走,思忖了片刻,又回过了身子。

顾言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身子稍稍前倾,面待期许,心里十分不舍,就盼着慕靖南最后能和他说点什么也好。

慕靖南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生硬道:“你在京中府里,不比别处任你胡闹,需得谨言慎行,切勿肆意妄为。”

慕靖南转身便走,顾言呆愣许久,一颗热血沸腾的心都耗凉了,这才蹲下身来,捶墙骂道:“当官了不起吗?!可把你威风坏了!你落魄时尚且拿捏着我,现在难不成要我跪下来磕头?!啐!”

顾言揉着自己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道:“我怎么就这么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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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确实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豪门大院里讨不自在,但是在没得到个交待前又狠不下心出走。

顾言劝自己做个宽宏大量的人,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再等几日,给他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罢。

于是就又在这府里耗了几日,虽然没人搭理他,他也闲得无聊,但好在小冬还惦记着他的吃穿,倒是有吃有睡,得过且过了。

顾言憋了两三日,在屋子里实在要闷出毛病了,小冬来送水的时候,他就试探着问道:“我可否出去到院子里逛逛?”

小冬想了想,叮嘱道:“倒是可以,只是府里地儿大,又人多眼杂,小兄弟可要跟紧了我,要是随处乱走冲撞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小冬领着顾言穿过长廊,先到了后院的晒场,来来往往不少下人,忙着收拾秋后晒的干花、香草和茶叶,不时还有成群结队的家丁搬着一盆盆的菊花走动。

小冬解释道:“重阳佳节刚过,这些花儿过了最好看的时候,都从前院搬到后院来了。”

顾言自打入京以来一切事宜从简,身边没了张伯提醒,早不知今夕何夕,想来九月初九都已经过了,往日在家的时候,免不了提前一天在张伯催促下回主府请安,晚上沐浴焚香,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带着香囊插着茱萸,一行人随着他父亲往崇华山登高望远。

以前想来当真是不胜厌烦,此情此景下却无端有些怀念了,念着张伯,也念着他父亲,就连主府里那些便宜兄弟姐妹,都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顾言叹了口气,随着小冬的步伐又绕到另一处开阔的院所。


这里环境清幽,遍地花草,假山水潭间或其中,两处宅子和几个亭子倒像是成了点缀,此处人迹罕至,有诗文里“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韵味。


顾言深呼了一口气,果然清香怡人,他不由得感叹道:“这可是一个好地方。”


小冬深表赞同道:“这归园是府里最幽静的地方,还是老爷在世的时候特请jiāng南最负盛名的师傅监造的,左右这两间均是书房,北边是芍yào坡,南边是月香楼,主圌子闲来无事常来此处,也和不少贵客在园中游赏。”

顾言左右打量着,问道:“那为何这里人这么少?”

小冬叹气道:“我们这些杂使的下人,比不得贴身仆人,别说平曰杂事缠身没空,就是得了空也不敢总往此处,在主圌子眼前讨嫌。”

顾言在这这里尽曰都听些尊卑有别主仆有序的陈腔滥调,不由得揉了揉鼻子,面带尴尬地咧了咧嘴。


两人在园中走了一圈,小冬便紧张兮兮地拽着恋恋不舍的顾言,劝道:”差不多了小兄弟,我们在这处呆太久了,府里人多口杂,小心被别人说三道四,我送您回去吧,我也该干活去了,明日再陪您往别处逛……”

顾言看他小心翼翼又紧张兮兮的样子,自然不好再逗留,跟着小冬便往回走,谁知刚绕过一座假山,便见有一处洗砚池旁一个裙衣繁坠,满身绮罗珠玉的女子,差使下人摆开一方木桌,在铺好的宣纸上斟酌下笔。

那女子落笔时身子也跟着风情万种地扭动着,语气略带高傲地同旁边的小丫头说:“重阳佳节花厅门楹的那副对子将军可说写得好呢,我看着梨花阁和雨花阁的对联都旧了,便再写两幅吧,下午你们让人在实木上拓好再送回来。”

小丫头一边打扇一边献媚道:“那是,夫人才情绝代,自然是妙笔生花……只是……”小丫头犹豫道:“听说雨花阁那幅联子是前年元宵节大夫人提的,这样会不会……”

那女子顿时恼羞成怒,将笔一摔,质问道:“你这是何意思?!她是主子,我就不是?!她的话算数,我便不算了吗?!”

那小丫头吓坏了,连忙跪下辩解哀求。

顾言已经看呆了,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结结巴巴问道:“那、那是你们的……夫人?”

“咳!”小冬摇头道:“是三夫人,三个夫人里属她最难伺候,对待下人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我们悄悄绕过她,小心别触了她的霉头。”

顾言心里拔凉,面无人色地自言自语道:“有夫人……还有三个?!”

小冬没注意顾言的神色,一手拉着他,一边观察着三夫人那里的情况,瞅着三夫人正朝着丫头发火,赶紧拉着顾言走。

顾言缓不过神,只迟疑了两步,就被小冬拉得一个踉跄,扑在小冬身上,差点两人一起摔个跟头。

这边的动静自然惹得三夫人注意到了,只见她一张秀美的脸又冷又怒,朝着二人斥责道:“没眼力介儿的东西!瞧不见主子在这儿吗?胆子倒是大了,连请安都省了,看来真是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小冬往前紧走两步,赶紧跪倒求绕道:“没躲着夫人,这正是要忙着给夫人请安呢,脚下着急才差点摔了。夫人万福金安,可千万别误会了小的!”

“哼。”三夫人嘴角翘了一下,把玩着胳膊上的披帛,冷笑道:“还算你识相。”而后话锋一转,染着蔻丹的指甲往顾言那儿一指,眯眼道:“那是何人,怎么不见行礼?”

小冬跪地不起,连忙答道:“那位是将军的客。”

“哦?”三夫人眼睛一转,打量着顾言,看他身上装扮,并不似什么达官贵人,而且年纪尚轻,又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见过市面的。

三夫人有些烦躁,没好气道:“虽是客,却也太不懂府里规矩,看着主子在这儿,却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杵在那儿,像什么话!”

小冬连忙向顾言招手,顾言不情不愿地往前移了两步,小冬回身朝他使眼色,当着那女子的面儿劝道:“小兄弟,这是我们三夫人,还不快快见过?”

顾言并不行礼,只直白地打量着那女子,虽然算得上身姿婀娜、容貌秀美,又是一身的绫罗绸缎,华贵非常,但眉毛横飞,眼带戾气,那股子刻薄刁蛮的气质显露无遗。

顾言心底寒凉,失望之中反倒觉得可笑,慕靖南的眼光还是这么差,对女人除了样貌怕是性情品德都一概不挑,这骄蛮女子,都不比当初的三娘好到哪去。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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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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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看顾言不但不行礼,反倒带着轻蔑笑意将她上下打量个遍,立刻暴怒,捂着身子嗔怒道:“哪里来的没教养的泼皮无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本夫人!我非要戳瞎了你的眼不可!”

顾言冷笑奚落道:“呵,看你看久了,我倒是真怕瞎了眼。”

“你!”三夫人脸都气红了,恶狠狠地对着身后的下人道:“给我掌嘴!”

本来在洗砚池旁濯洗笔砚的一个家丁,得令后面带犹豫地跑过来,揣度着问道:“这……这可是将军的客……”

“什么客!我就不信将军会为了这样个无赖责怪于我!况且即使有什么,还有我担待!你若是不打,我先打你二十大板!”

那家丁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对着顾言挥起巴掌。

顾言身手比不得赵武十分之一,但从小在市井摸爬滚打,应付这点局面绰绰有余。

巴掌未落顾言便抬手便制住了家丁的胳膊,反手一推顺带一脚将他踹到三夫人怀中,三夫人尖叫着往后退,脚下一个趔趄撤了好几步,身子一歪,伴随着一阵惨叫,竟然直直跌进了洗砚池里,激起了好大水花。

顾言始料未及动静搞这么大,下意识往前几步,伸出手打算捞一把,可惜为时已晚,看到那水花四溅,目瞪口呆半晌,只得讪讪缩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楼主:月落金陵曲  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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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园的闹剧不出片刻就惊动了全府上下,侍卫气势汹汹地赶过来,除了落汤鸡一般哭得梨花带雨的三夫人被送回了房请了大夫问诊,顾言和在场一干下人都被压到了后院偏厅等候发落。

小冬在旁边吓得战战兢兢,许多家丁丫头都跪在后面,哭声让人心烦意乱。

门口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守着门口,顾言看着被绳子绑住的手,拼了全身的力气挣扎,脸憋得通红,咬牙道:“妈的!老子不干了!凭什么绑我?!你们算什么东西!”

“你消停点吧!”小冬红着眼睛,委屈道:“你和那位姑奶奶较什么劲啊……你看看,现在我们都……”

顾言哪里吃过这种闷亏,但是看小冬那付担惊受怕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回嘴,只好把脸别过去,悻悻地窝在角落里。

一直被这么绑了几个时辰,熬到傍晚的时候大家都倦了,顾言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顾言梦见赵武回来了,讨好地摸他头发,揉着他被绳子勒得发红的手腕,不厌其烦地哄着他,顾言突然就更委屈了,又想起他三个老婆的事儿,眼眶整个红了,顾言恨恨地推开他,眼泪扑簌掉下来几颗。

突然有人大力地撞了他肩膀一下,顾言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小冬在他背后低声道:“有动静了!怕是将军回来了。”

顾言低下头悄悄地在衣服上把眼泪擦干了,咬了咬嘴唇。

慕靖南要过偏厅来,立刻有不少丫头提着灯笼拿着蜡烛鱼贯而入,原本一片漆黑的屋子顷刻明亮不少,顾言他们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慕靖南已到门前,他身后副将朝门口的侍卫问:“怎么回事?”

“宁大人,新进府的客人上午在归园与三夫人起了冲突,三夫人被推进了水里,在场的下人吵嚷,一并被压到此处了,等候发落。”

宁思远回头,皱眉道:“将军您看……”

慕靖南未佩甲胄,穿了一身金紫官服,脸上略带倦色,他朝副将吩咐道:“思远,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你先带人下去休息,明早直接回营督练,等薛穆回去,你再回府。”

宁思远抱拳道:“是,将军,您和大爷近来都累了,先歇息几日吧,末将先行告退了。”

慕靖南突然想起慕云深,皱眉道:“嗯?我从宫里出来绕道兵部,他应该先回来了吧?人呢?”

宁思远苦笑道:“您还不了解大爷,一回来跌床上就睡了,谁都不敢吵。”

慕靖南冷笑道:“他倒好命,两耳不闻窗外事。”

宁思远一走,慕靖南踱步进了屋子,坐在上座,揉着额头问道:“怎么回事?赶紧说。”

管家等了许久,赶忙条理分明地解释道:“今早三夫人在洗砚池写字,小冬带着客人路过未行礼,与三夫人起了冲突,三夫人叫人掌嘴,反倒被这客人推进了洗砚池里,下人闹了起来,就都被侍卫押回来了。三夫人在屋子里哭了一下午,中晚都是滴米未进。”

慕靖南头疼道:“这都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

管家惶恐道:“大夫人省亲这些日子,内院的事无人打理。这回三夫人那边不依不饶,如果单是些奴才丫鬟也就罢了,可这位又是府里的客人,奴才实在是不敢擅自处理。”

管家正在说话,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动静,三夫人闻讯跑来,脸上脂粉未施,一脸脆弱,如弱柳扶风般到了慕靖南跟前,哭哭啼啼道:“将军,这府里可是没上没下了,你要替我做主啊!”

慕靖南脸色更加难看,干脆起身,盯着顾言看了许久,顾言低着头和地缝较劲,完全回避慕靖南的眼光。

慕靖南走过去,语气不善道:“我走之前和你说什么了?”

听到这质问的口气,顾言心顿时就凉了,气得手都在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手被绑着,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直面慕靖南道:“我不是你们慕家的人,你们有什么三六九等的规矩我可不管!难道我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

三夫人看到顾言这架势,哭得更厉害了,大有喘不过气的架势,哽咽道:“无赖!简直就是无赖!将军,你可不能让人这么欺负我们慕家人啊……”

旁边的丫鬟赶紧添油加醋道:“虽说是客,可也太放肆了,半点规矩不懂,见了夫人不行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夫人从头到脚看,太恶心了……”

顾言这一股子邪火可压不住了,反讥道:“你们也也不撒泡尿照着自己看看!一副刻薄嘴脸!你才恶心,你全家都恶心!”

三夫人干脆气得崩溃大哭,她的丫鬟更是要了命一般跟着边哭边劝慰。

慕靖南一拍桌子道:“都给我闭嘴!”

屋子里顷刻安静下来,只有三夫人还收不回来,那这手帕小声地啼哭着,活像受了多大委屈。

“这屋里所有下人,有一个算一个,拉到刑房一人二十板,罚一月月钱。”

慕靖南挥手吩咐下去,立刻有侍卫和家丁进来将人拖出去。

无辜受牵连的不少下人不敢反驳,只偷偷哭着,跪在地上小声哀叫将军饶命。

顾言看着这悲戚情状,尤其是小冬在他身后哭着,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可置信道:“你为何要牵连无关的人?除了那几个兴风作浪的丫头,这哪个不是白白在这里关了半天了?你还要祸及无辜!你们京城的大官就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吗?!”

眼看着被拉走的人越来越多,小冬也战战兢兢地被拖走了,顾言着急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本就是我和她两人的事情,是她先挑事的!你不分缘由罪及无辜,你放了他们!”

慕靖南脸色发青,冷笑道:“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现在还是你胡作非为的时候?我慕家的事,轮到你指手画脚?”

“好!”顾言被气得头昏脑胀,恨恨道:“那你慢慢处理你的家事吧,打死人也是你积恶!我不奉陪了!”

顾言不顾被绑缚的手就要往门外冲,慕靖南挥手道:“给我带到暗室,关起来!”

顾言被不由分说的压制住拖走了,心里的怨气已经压得他失去理智,顾言挣扎着,朝慕靖南的方向喊:”你放我走!我讨厌你!我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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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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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被拖到了暗室里,这里没有掌灯,顾言看不大清楚,靠着屋顶天窗打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分辨这屋子几乎是徒有四壁,连一张床一把椅子都没有,顾言已是身心俱疲,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屋子黑漆漆的,半点动静也没有,只依稀闻见秋后微弱的虫鸟鸣叫声,顾言耳朵本就较常人不同,目之所及尽一片黑暗的时候,听觉就异常发达,深夜里的一点动静就可以把他吓得心惊肉跳面无人色,根本无法入眠。

顾言胆子并不算小的,可是这样的环境着实折磨人,时不时捕捉到黑暗之外乱七八糟的一些杂音,他的脑仁都痛了,心慌的始终无法平静,只在角落里颤抖着缩成一团。言强迫自己睡着,却适得其反,将自己折磨地脸色青白却半点睡意也无。

怒火早就熄灭,冷静下来以后却觉得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顾言记起慕靖南那雍容装扮,那高贵仪态,只觉得有些恍惚。

想来是他的错,那威严尊贵、高高在上的人是名扬天下的慕将军,早不是那个曾安贫守困地和他在破屋里分一个烧饼共一张薄衾的男人了。

他确实不该风尘仆仆地到京城来,在家里坐井观天地守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总比来这里被人轻蔑和践踏强得多。

好不容易熬了几个时辰,估摸着天亮了,顾言才发现这间暗室密不透风,除了屋顶的小窗能投进一道光来,四面都如铜墙铁壁,还是和黑夜所差无几。

身处暗处,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什么都没有,睁眼一片漆黑,一夜未眠,顾言的脑壳更疼了,缩在墙角徒劳敲着墙壁,指望着能有人应他一声。

又过了许久,门外才有了响动,顾言赶紧爬起来,没想到外面的人只在门下方开了一个小窗口,递了一碗饭进来,就迅速地关上了小窗上了锁,任凭顾言怎么敲打都没了动静。

顾言看着地上那碗饭,气得脸都发红了,哪有这么侮辱人的,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顾言浑浑噩噩地坐了一下午,打进屋里的那道光越来越暗,算起来他从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了,胃里实在难受,不得已之下还是伸手递过了那碗饭。

饭放了半天,已经凉透了,顾言往嘴里拨了一口,还没咽下去,眼泪就直直掉进了碗里,顾言又狠狠地拨了几口,腮帮子鼓了起来,他和着眼泪囫囵地咀嚼着,刚咽下去,胃里一阵泛酸,也不知道是饭放久了还是他心里膈应,哇地一声就全吐了出来。

明明也没吃进几口,却恶心地顾言扶着墙吐了大半天,空空如也的胃里只能吐出酸水,顾言面色更加惨白,全身都已经脱力了。

顾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整个胸腔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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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仅有的一道光也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门下的小窗又传来动静,下人端着饭碗的手刚伸进来,顾言几乎是立刻活了过来,一把狠狠地拽住了那只手,往里拼命一拉,门外的下人胳膊被拉进去,整个人卡在门外,哀嚎了起来:“放手啊,救命啊!”

顾言用尽最后的力气拧住他的手臂,威胁道:“闭嘴!你再叫我就废了你的胳膊!快把门打开!”

“我、我没有钥匙……”

“放屁!”顾言心急火燎道:“你有窗子的钥匙,就一定有门钥匙!你再不拿出来,我先掰断你两根手指!”

顾言也不想为难一个下人,可是实在走投无路,只好狠心用力掰住那人的手指,那人惨叫一声,立马讨饶道:“我开门!这就开门!求您放手!”

顾言松了劲儿,等着那人将沉重的铁门打开,他刚一放开下人的手就从半开的门缝中迅速挤出来,将那想要逃跑的下人一把捉住。

“得罪了。”顾言招呼一声就一肘子击昏了那个下人,将人拖进暗室里,一边扒衣服一边道歉道:“兄弟,实在对不住了,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但我记住你的脸了,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顾言换上了下人的衣服,从暗室中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溜着墙边走着。

顾言身体其实不大舒服,胃里隐隐发疼,身上温度有些高,四肢虚软,但就靠着高度紧绷的精神强撑着,在院子里周旋着。

可是这将军府太大了,零星的下人往来不断,门口更是有守卫把手,围墙又有九尺多高,根本是插翅难逃。

顾言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只好缩在一个墙角里歇息。

“你怎么了?!”

在暗室冰冷的地上呆了一天,顾言好像有些发烧,意识已经不甚清楚,朦胧中听见有人有人叫他,还在晃他的肩膀。

顾言勉强睁开眼,分辨了许久,才发现是那天见到的那个白衣公子,顾言像揪住救命稻草一样,迷糊低语道:“拜托……帮我出去……”

那人二话不说架起顾言就把人拖进了房里,给顾言喂了两杯热水,看着前几天还唇红齿白俏生生的小家伙没几天就搞得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的样子,不由得皱眉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顾言虚弱地摆了摆手,只坚持道:“能想办法送我出府吗?”

“你这样不行,我还是帮你叫个大夫吧。”

顾言摇头拒绝道:“我一刻也在这儿呆不得……只要出了这里……我就去医馆。”

那人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将手里的一把折扇甩开,思虑良久道:“你再休息一刻,我这就让人去套马车,待会我会出门会友,你就藏在马车里跟我走。”

顾言没来由地觉得此人可靠,心也放下了一大半,那人转身的功夫他就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何时被抬到马车上都不知道。

顾言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稳稳地行在大街上了,他掀开窗帘一看,街道灯火寥落,不少茶肆酒楼快要打烊,零星有收摊归家的商人。

顾言深呼一口气,瘫在轿里,终于放下心来。

顾言对京城路不熟,向那白衣公子打问道:“你可知回春堂在何处?”

那人皱了皱眉,摇头道:“回春堂?不甚清楚……”

顾言想了片刻,想起回春堂隔两条街有一家大名鼎鼎的酒楼,赶忙道:“那你可以送我去松鹤楼吗?”

“啊。”那人将折扇一击手掌,笑道:“这就简单了。”随即就向驾车的随从交待了一声。

顾言看着那人衣白胜雪、丰神俊朗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好感,感激道:“太感谢你了。那天我还打了你,真是对不住了……”

那人挑眉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顾言犹豫道:“那恳请你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告诉你们将军是你放走了我,即使被他察觉,也千万不要说出我去了何处,可以吗?”

“帮人帮到底,这我自然明白。“那人神色一顿,轻笑道“只是……咳,我家将军面冷嘴硬,性子别扭人又倔,你可别……记恨他才是。”

顾言愣了半晌,才摇头道:“……我不怪他。”

他想了想,无奈笑道:“是我,认错人了。”

顾言忽然就想开了,对慕靖南也全无责怪和怨恨了。

毕竟那样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的人,才应该是真正的慕靖南。

可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又该去哪里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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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楼很快就到了,顾言不想多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让人家送到回春堂门口多添事端,准备自己走一段回去。

快下车的时候,顾言犹豫问道:“大哥,你贵姓啊?”

那人愣了一下,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突然低头笑了一下,眉眼间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致,还带着几分无奈,朝着顾言叹气道:“免贵姓楚。”

顾言被那人不经意流露的美貌和风情所支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同手同脚的爬下了车,结巴道:“楚、楚大哥……今日之事多谢了,以后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小弟义不容辞!”

顾言转身要走,那人才挑起帘子道:“小兄弟,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呢。”

顾言茫然应道:“我叫顾言……”

那人微微点了头,笑道:“顾贤弟好走,回去记得好生修养。”

帘子落下,马车绝尘而去,顾言在原地愣了片刻,叹了口气,拖着脚步往回春堂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似乎多多少少能认清现实了,慕靖南是开疆拓土的大将军,是京城乃至天下都响当当的人物,身边随便一个小妾都姿容妍丽,如果他好男风的话,那位楚公子更是风华绝代的人物,顾言虽也好看,可是比起楚公子的气度却要差上许多了,更遑论人家是出谋划策的谋士,而他只是腹中空空的草包。

其实他和当初的三娘一样,都是流落江城隐姓埋名的慕靖南一时找的乐子,不能认真,也根本算不得数,却不曾想他还自取其辱地跑到了京城,寻上了将军府的大门。

以己度人,如果他是慕靖南,也会觉得尴尬和困扰吧,说不定还有些不光彩的旧事被戳破后的厌烦。

顾言回到了回春堂,正在屋里看书的裴书锦喜出望外,抱着顾言埋怨道:“你这么些天都去哪了呀!差人送信也不说清楚,我急得去码头货栈四处打听,也没找到你的下落!”

顾言心里一酸,到底裴书锦是现在唯一对他好的人了。

“你走的时候没拿行李吧?这穿的是什么衣服?”裴书锦看到顾言身上的家丁装束,不由得觉得奇怪。

顾言一愣,解释道:“这……这是我给人家做工的时候发的。”

顾言敷衍了书锦几句,裴书锦见他面容苍白疲惫,也就知情识趣地没有多问,给他熬了些汤灌下,就嘱咐他趁早休息了。

顾言在床上这一趟就是几天几夜,他心思疲累,身体倦乏,像是丧失了生活的意义,只是每日赖在床上,就连吃饭也只是随便应付几口,就面露厌色了。

裴书锦很是着急,顾言只是说忙了几日太过困乏,想要好好休息,可是裴书锦总觉得顾言是遇到了什么事,这完全就是一副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样子。

裴书锦担心顾言身体有恙,顾言也拒绝让他问诊,最后干脆锁了门在屋子里睡得天昏地暗。

裴书锦每天给他熬安神的药、做些清淡的饭菜,顾言也只随便应付两口,一副恹恹的样子。

眼看着顾言一天天憔悴消瘦,裴书锦心急如焚,配药问诊的时候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这下连成天什么都不操心的老头子都看出来了,老爷子可不像裴书锦优柔寡断心疼顾言,到后院一脚踹开顾言房门就闯了进去。

老爷子把窗帘一拉,被子一掀,揪着顾言前襟就把人扯了起来。

“你做什么!”顾言拽开老头子的手,怒目而视。

“你年纪轻轻,成天像个行将就木的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你吃我的,住我的,一点儿活儿也不干,若不是看在书锦的面子上,我早就拿大棒将你赶出去了!”

“前辈!”裴书锦拉着老爷子,阻拦道:“您别这么说,小言就是这几天不舒服……”

老爷子甩开裴书锦,呵斥道:“他哪天舒服过?!好歹也是一个大男人,做不到顶天立地就罢了,每天趴床上像个缩头乌龟算什么,我都替你丢人!裴书锦每天起早贪黑地看病问诊,你哪来的心思赖在床上吃白饭!消失了七八天,还说自己去找活儿干了,你挣回来一分钱了吗?!我看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顾言脸色还是有些灰白,嘴角紧紧地蹦着,出乎意料地一句话也不反驳,等到老头子说完,他突然跳下来床,斜睨着老头子道:“你等着瞧!”

顾言放了狠话,摔门便走,裴书锦转身欲追,被老爷子一把拽住动弹不得,老头子嗤笑道:“别护着他,让他多出去吃点苦头,好过天天在这里无病呻吟。”

顾言这一负气出走,裴书锦心焦地等了一下午,药都配错两幅,被老头子好一顿训。

晚上打烊之后,书锦在饭桌上也魂不守舍,一直瞅着门边的动静,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小言去哪了……京城这么大,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老头子吃得津津有味,抬头嗤笑一声道:”他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要吃奶,在外边有手有脚怎么也饿不死。”

裴书锦略表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摇头道:“小言脾气直,又是好日子过惯了的,他一人出门,人生地不熟,我真不放心,我还是出去找找吧……”

裴书锦刚一起身,老头子就一拍桌子道:“坐好!他上次一走就是七八天,也没见有什么事啊?!我看他机灵着呢,吃不了亏,倒是你,护崽子似的,还真想跟他过一辈子啊。”

裴书锦正要反驳,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顾言身上带着酒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裴书锦噌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顾言随手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甩到桌子上,裴书锦愣了一下,犹疑道:“这是?……”

老头子倒是不客气,一把拿过荷包,打开往出一倒,一袋子白花花的银两,老头子阴阳怪气道:“喔唷,你去拦路抢劫了?”

顾言大咧咧往旁边的榻上一躺,哼笑道:“不就是钱吗?容易得很。”

裴书锦一看那么多钱,迷茫许久,才恍然道:“小言?你……你是不是进赌坊了?”

裴书锦看顾言默不作声,连忙劝道:“小言,你以后可不许总去那种地方了,太容易招惹事端,你忘了在江城的事了?你可是发过誓不再进赌坊了!”

顾言决意不能就此收手,但多少也觉得心虚,只好装醉,东倒西歪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后院走。

裴书锦追过去规劝,顾言摆手道:“阿锦,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楼主:月落金陵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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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7-03-01 05:08:00

更新时间:2019-11-29 0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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