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子虚乌想象力丰富，想象力把他变出，变做如今这个模样，给人的感觉是无性别，和他一接触即能理解这无性别的魅力。
从天与地的思绪里诞生，或许是一个明媚的秋天的黄昏，晚霞映照进青绿的湖水中，然后从水里钻出，爬上岸，在一颗娇小的垂柳旁变成了子虚乌，
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种尚未命名的高级生物。
注定是虚幻似的东西，所以红红第一眼见着子虚乌的时候，既惊异又欢喜，从她的眼里子虚乌是她所想见却总是见不着的一类玩意儿，这下见着了，
还以为又是做梦，用手揪了自己脸颊一把，感觉清晰的疼痛，如此激动着走近子虚乌。
接着，认识，亲热的一起聊天，说的是空洞的帕伦鱼，首先帕伦鱼在他们之外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围绕着帕伦鱼，也只有帕伦鱼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变得永恒而不朽，似乎红红同子虚乌之所以相遇，便是为了谈帕伦鱼。
其次，这条河流也在红红与子虚乌之间显得非同寻常，因为这条泛着青绿光彩的小河寄托着一个希望，即，红红和子虚乌的沟通与交流的渠道，-----
希望那属于二者的帕伦鱼可以安详健康的在这乌鸦河里生活。

夜，月光若隐若现，乌鸦河，子虚乌看着平静流淌的河水，好像发现了希望似的撰紧双拳，对着河流一阵欢呼，他的长衫被蹦起的腿脚扯破，
露出细长的如白蜡般的长腿。
原来，子虚乌看到了一个姑娘，一眨眼的功夫从水里显现，长发散开，一张漂亮的容颜微笑着，转瞬化做一张圆圆的薄片，那很象红红，
但可以确定不是红红。
那是一个象红红的姑娘，落水，在水中舞蹈、沉溺，之后不见踪迹。
子虚乌想的是又一条帕伦鱼的诞生，而实际上很可能是又一个悲观绝望的轻生者。
帕伦鱼在减少，幸运的是它们偶尔也能延续出一两条后代。
这时候便是子虚乌最开心的时刻。
子虚乌毫不怀疑的认定那即是帕伦鱼，死者可以变成它们，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啊！

可怕的帕伦鱼的想象，混淆了子虚乌的理性，结果是没有去救那个姑娘。
姑娘很自然的沉到了河底，肚皮被水灌溉膨胀，头发散开，象黑亮的海草蔓延。
李瑞清从模糊到清晰，看明白了那个姑娘，她苍白的面颊被水揉搓着，反而有了几分红润，水光中，盈盈的流露出一片死亡的秀色。
姑娘的两眼始终睁着，直愣愣的朝上看，身体晃晃悠悠摆动，仿佛睡不着还在想东想西。
此刻，李瑞清靠近姑娘，他们大约隔了十七八米的距离，现在李瑞清的模样也成了一只帕伦鱼，圆圆的滚动着，
先前挤压他的大群大群的帕伦鱼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瑞清滚到姑娘隆起的肚皮上，感觉着她墨绿色的真丝长袖衫的纽扣被一颗颗的撑落。
白皙的肚皮拱起，发现那如婴儿眼睛般大小的肚脐还真是妩媚，下边的灰色牛仔裤也正待退下，最后看见一个裸体的女人，一个青春蓬勃，却因想不开而结束自己花朵似的生命的姑娘。
如此愚蠢，如此可悲，又如此可爱的姑娘。

6

在红红并不单纯的青春的记忆的河流中，子虚乌是她觉得罕有的几个有意思的家伙，如果非要把子虚乌定出性别，她想子虚乌便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他们拥抱过两回，感觉是甜蜜的，从子虚乌细长的身躯里可以嗅到陈旧的芬芳，仿佛是过去的一段美好时光的时隐时现。
拥着，为了告别，红红说，抱着啊，比握手表现了我们更深的友谊。
子虚乌说其实，我喜欢握手，这样搂住，我有点呼吸不畅。
红红说朋友啊，你就将就我一下吗。
子虚乌说那就两次。
红红说你身上的味道无法用语言形容。
子虚乌说感觉舒服是吗？
红红说太舒服了。
子虚乌说那就抱久一点吧。

现在，红红靠在窗边，思绪杂乱，从乱糟糟的念头里看到帕伦鱼在玻璃窗户上游动，有两条，三条，和许多条，窗户被逐步的放大，
窗户成了宽广的乌鸦河底，她和子虚乌热爱的帕伦鱼填满了河底，-----这是未来最美好的希望。
就在红红忍不住痴痴发笑的当口，帕伦鱼群却突然惊慌的四散逃开，有一道火焰冲出。
水底涌现的岩浆似的火焰追逐着烧灼那些盘子似的怪鱼。
同时，红红感觉后面有一只有力的手绕过来，箍住了她嫩白的脖子。
只是瞬间，也许比瞬间长那么一点点，红红的呼吸就减弱，脑袋里的想象被抽出，代之以李瑞清明暗交织的嘻嘻坏笑的幼稚面孔。
红红不敢相信是李瑞清，这个暗恋着自己的少年居然要卡死自己。
红红没叫出声，红红以为是做梦，奋力使自个儿醒来；
数1、2、3，数到11，大喝一声，挣脱开那只讨厌的手。
就要醒来了，只差一口气的距离，呼出这口气，一切就OK了！

李瑞清，被歪曲了的形象，一个好色的少年，一个可以在水下自由彷徨的家伙，在红红最后的眼神里闪亮，现在红红已经没了气息，对于一个死者来说，灵魂的飞出意味着又一次的新生。-----
此刻，李瑞清和那个投合自杀的女孩贴在了一起，李瑞清渐渐觉得，这个姑娘的本质是红红，好像一刹那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姑娘都汇集到了她的身上，是的，红红代表了世界上全部的妖娆而怪异的姑娘，她们死去了，在乌鸦河底目睹帕伦鱼的毁灭与复活；而她们自己也会如此反反复复的轮回。

现在子虚乌回到了八角亭，坐到石桌前，把剩下的半瓶雪花啤酒饮尽，
随之肚皮里有了一股凉悠悠的气息窜动，末了，把石桌清理干净，自个儿蜷缩身体躺到上边静静睡去，或者更准确的讲，是静静的隐去。



完

思索


1

那只狐狸变得象我，在山中乱跑，整个秋天，它都把后山给逛遍了。
我们相遇，对视了足足一千秒，末了，欢喜的拥在一起。
我想不出我是谁，但我知道我是比狐狸更高级的动物，他们说我是人，但我不承认，他们说我是一个下贱的动物主义 者，我只是淡淡的一笑，
因为跟他们解释，是荒谬无聊的。
他们是人，我站在狐狸这一边。
我和狐狸进入了后山的密林，我们开始所谓的修炼。
我们忘记时间，得到真实的永恒，没有时间的束缚，空间仅显出一股虚幻的迷雾，神仙在我们周遭来来去去，我们不动，没必要把身体晃荡起来。
静止而变得幸福，所谓的快乐，在修炼到一百年后足够释放给整个世界。
挖掘世界的本体，引导它向喜悦的轨道上来。

以为要写个神话故事，结果写的却是不确定的东西。
现在，继续，当这样讲的时候，故事又变得不知所措的迷惘。
假设我什么都不是，非动物非人类，连职务也不沾边，那我就成了我自己，一个概念的东西。
这个东西和我的小说一样纯粹的虚无，当这虚无饱满时，我就说你们看，你们可以看到我全部的形象。
我想那是我独一无二的自我本体。
世界的本体就假设它是快乐，我虚无而充满的本体即是荒谬。
当我把快乐和荒谬放到一起，这个故事又渐渐清晰。

狐狸象我，所以狐狸可以部分的代表我，我就随着狐狸。
后山这个命题可以被反复的证明，现在，请别笑话我说现在太多，这个代表此刻的时间，即我的座右铭。
现在，后山里已经满是秋色，红色的落叶和金色的落叶争相飘落。
浓重的秋意，让后山既美又凄惶，半夜月亮升高又隐遁。
默默的下了一阵雨。
凉风呼呼，我们走出山洞，呼吸夜色中的清凉。
狐狸对我说，又是一年花落去。
我道，明年花开人不同。
狐狸说，早晚我们要离开。
我道，早晚要去另一个后山。
狐狸突然叹息，说，世界上有很多座后山吧！
我道，对。就象有很多张相似的面孔。

2

世界被后山这个命题包围，人生不过是经过一座座后山。
狐狸很感慨，后山哲学博大精深。
我不置可否的道，后山啊，它仅仅是后山而已。
我想说后山什么都不算，可是看着狐狸一脸认真且专著于惆怅的表情，我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那么，我们现在，只能看到后山，因为它属于我们的真实，倘若能更确凿的把后山放进现实，现在，我就要说，后山是一个男人，和无数个男人一样，包容着我们。
我看到这个男人的粗大的身躯，尽可能的他要显得健美，而非笨拙。
肌肉一块块的结实，排列，关键的地方长满了黑油油浓密的毛，方方正正的脸孔对我们微笑，嘴巴变大了，眼睛缩小，两扇巴掌大的耳朵抖动。
后山就在这儿，在我们周遭，我们可以跟他说话，也可以听他说，在山里的神仙也能感受到他男子汉的气息。

后山在红果镇的正北方，推开窗户，朝北看，后山的高大即显而易见。
记得我最初见到后山，我就说过，它好像一个拳击手。
现在想来自然说的是一个强壮的男性。
我望着后山，一点点的把其收拢到双眸中。

狐狸说，你知道我喜欢你。
我说，有点知道，但不敢确定。
狐狸说，是一种形而上学似的喜欢。
我说，对呀。对我就只能这样；精神的，可以把我感动的方式。
狐狸说，你只适合精神的东西。
我说，对的。
狐狸说，你好像就是精神。
我说，不是好像，而就是。
狐狸说，你只是精神的一部分。
我说，我是整个精神。
狐狸笑，说，这样讲，太搞笑，一听就太假。
我说，那我代表了精神。
狐狸说，你只能代表自己的精神，我的你代表不了。
我说，比喻嘛。我是因精神才存在，你抛开精神，依旧可以存活，我就不成。没有了精神，我就画为了乌有。
狐狸说，哦。我懂了，你是纯粹的精神，我呢，尚且有物质的一半。
我说，理解正确。
狐狸说，那精神到底是什么呢？
我说，精神就事好的欲望和坏的欲望。我们要从好的欲望变得更好，同时不断的驱逐坏的欲望，有时候坏的欲望会特别的多，
所以很多人会变成坏的欲望的奴隶，最后变得又坏又可怜。
狐狸说，我明白了，我们就是在不断的修更好的欲望。
我说，是的。更好、更好，还可以更好。
狐狸说，终点是什么呢？
我说，终点是完美，最后安然死亡。
狐狸说，就象一辈子写一本书，末了，书写得非常棒，于是自己就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于是就死了，死得圆溜溜的，大家在后面都称赞，
太有意义啦！
我说，是的。
狐狸说，我觉得这样太劳累。
我说，没有劳累，我们是不会更好，不会幸福。


我对后山的感情，是渐渐从浓烈到清淡。
后山老出现在我梦里，赶都赶不走。
起初在梦里还是喜欢的，后来，久而久之，便觉得厌倦，失掉距离的美，结果，觉得雄伟的形象，后山，也不过如此！
要屏气后山，离开它，去另一个地方，告诉狐狸，它深以为然。
去吧。抛开后山的观念，可以走得更远。
后山的神仙们来来往往，我就在这来往中离开，狐狸依依不舍的送我下山，目送我涉过山下的小河，踏上蜿蜒到天尽头的公路。
我向他们告别，告别我的后山情怀。
我一直向北，去到寒冷的地方，在那儿都是冻僵的世界，白色带着灰尘的冰川，雪没了，全是硬邦邦的滑溜溜的天与地。
阳光时隐时现，没有夜晚，始终半死不活的亮光照着。
我登到一座冰川顶上，俯视最北方的土地，河流与土地渐渐变成了我想要的模样，开出了花，姹紫嫣红的海洋，天空的鸟雀喜悦的在湛蓝里飞翔。
温暖和美丽结合得如此紧凑。


完

爱我还是她


1

我叼着一只茶花牌香烟，慢腾腾的转入灯光辉煌的西藏路，一直往前走，在江南影城的大门口，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尾随上来。
要姑娘吗，帅哥？她的声音颇有些刺耳，我回头斜睨了他一眼。
她露出不自然的笑，很有点矜持的意味。
我说，你谁呀？
她说，姑娘啊，她用手指指自己，我呢，你需要我吗？
我认真的摇摇头，说，你没搞错吧，在这种地方拉客，太暴露了。
她想了想，又赶上我，说，今晚你要我吧，看你这么秀气，我可以给你打八折。
我转身仔细打量她，她很漂亮，或者说是看上去很漂亮，如果那妆在画得好一点的话，个子有一米六，胸稍微扁了点，腿修长，
超短裙和丝袜看着很吸引眼球。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香烟递给她，她笑盈盈的接了，却说，我不会抽。
可是我兀自给她点上，她放到嘴里立刻就被呛着连连咳嗽。
我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的路人不时侧目观瞧。
她弯腰把香烟在地上弄灭，然后起身，问我，你到底需要不需要我？
她的表情不快，但眼中仍生着对我的期盼的光彩，我说，好啊，我们先去看电影。

看电影时她漫不经心的吃着我买的爆米花，渐渐的打起瞌睡来，头搭拉到我的肩头，我欲推醒她，可是见她那幅安睡的样子，又放弃了。
出了电影院，我们在旁边的一家快餐馆吃了点东西。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想了想说，你叫我琴琴吧。
我问你姓什么？
她说这重要吗？
我说不重要。只是想知道。
她说那你呢，你姓什么？
我说，我姓刘名文。
她把我的名字念了两遍，说，我叫你蚊子吧。
最终，她还是没说她姓什么。

之后，我带她乘上一辆出租车，回到我住的单身公寓。
一室一厅的出租房，在六楼，我让她先去洗澡，我靠在沙发上看球赛。
不一会儿她从卫生间出来，脸洗干净了，我看那张去掉了浓妆的面孔，忽然眼前一亮，瞅着是一张纯真无邪的容颜。
我让她坐在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果汁。

我问她多大了。
她嘟起小嘴说，怎么又是这样的问题？女士的年龄是保密的，你不知道吗？
我说，啊。我呢。我不善交谈。
她淡淡的笑了，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换起频道。
沉默了一阵，她转脸对我说，哦，你不去洗洗吗？
我点点头，起身去了卫生间。

我淋浴回来，发现她躺在长沙发上又睡着了。
我从卧室拿来一张毛毯小心的给她盖上，然后关了电视和客厅的灯，我在黑暗里站了一阵，我觉得我今天很不正常，带了一个站街女回来，
却一点都不想和她那个；或者说，我完全没把她当成一个娼妓；我的脑海里总浮现出她是一个好姑娘的形象。

2

早上起来，睁眼，苗条的女孩显出一个轮廓，头有点发木，渐渐清醒，她立在我床边，一刹那想她是谁？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柔和，撇撇嘴，似笑非笑。
我坐起来，说，啊，你怎么还没走？
她说，等你呢。
我若有所悟，用手拍头，然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皮夹，把两张一百的钞票给她。
她犹豫了一下，遂伸手接了。
她说，哦。那么，现在就要吗？
她边说边开始脱衣服。
我忽然一阵大笑，她手僵住了，不解的看我。
我说，你过来。
她坐到我旁边，歪着头打量我，说，有什么好笑的呀？
我说，不。我不想要你。
她看着我，在询问我为什么。
我随口说，我没把你当做小姐看待。我也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她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孔，对着窗外，清晨的光线打在她的面上，我发现她嘴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那天早晨，我只是吻了她一下，其余的什么也没做。吻也仅仅是碰碰嘴皮。末了，她似乎变得非常活泼，高兴的提议要给我做早餐。
我冰箱里只有鸡蛋，于是她煮了荷包蛋，加了很多糖，甜滋滋的，我连连说，不错。
她说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做更多好吃的给你吃。
我笑了，说，你很会做菜吗？
她说，以前在烹调学校念过三年。

3

吃过早餐，我送她到楼下，看她进了一辆出租车，我说，再见啰。
她摇下车窗，笑嘻嘻的说，还要见？
我顾做自然的点点头，然后她报了她的手机号，我掏出手机记下。
她向我摆摆手，说，再联系吧。
看着出租车远去，我居然生起了恋恋不舍的情绪，连我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我想
，我喜欢她，只是忽然的喜欢，一股茫然的冲动。
之后的日子，我在渐渐的淡忘她，她的手机号码我一次也没拨过，正当我快把她忘光了的时候，她却出现了。

那是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我去探望一个住愿的朋友，路过隔壁病房无意的一瞥，看见了她，
正坐在一张病床上与一个躺着面色苍白的少女说笑。
蓦地她抬头，和我的眼神交汇，她愣了一下，遂对我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我也笑了，说了声你好。她点点头，声音很轻的回了我一声，
然后我就走开了。
我说起隔壁病房的少女和她。
我朋友问我，你们认识啊。
我说，不认识。只是有点好奇，她们看上去象姐妹。
我朋友告诉我，确实是姐姐和妹妹的关系。听说父母早逝，两姐妹相依为命，姐姐很早就出来打工了，攻妹妹念书，没想，妹妹还没读完初中，就得了白血病。
我朋友忽然苦笑，提到白血病他的眼神一片黯淡，他好像才想到似的，他也是个白血病患者。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陷入尴尬的沉默。

走出医院，四月的晚风夹杂着些许的凉意，我走到公交站牌前，正准备点上一支香烟，忽然她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啊。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样？她从站牌后转出身。
很好。我说，你呢。
不好。她并不看我，最近觉得快烦死了。
因为妹妹的病。我说。
你听说了。她说，是的。我妹妹真可怜。姐姐没办法替她，她也许很快就会死掉。
她突然冷冷的笑了几声，两滴泪珠滑落而出。
我说，要不找个地方我请你喝点什么，调节调节心情。
她擦擦眼泪，说，谢谢。不用了。我还有事。
我说，是去上班。
她说，我现在进了一家夜总会，陪人跳舞，聊天，喝酒，什么都干，只要客人给钱。
说着她要搭的公车来了，她向我告别，我说我要给你打电话。她上了车，回头笑笑，表情很古怪，仿佛她很恼怒又拼命控制着，最后说了声，好啊。

4

坐在回家的公车上，我心绪烦躁，一个劲儿的抽烟，我后悔，我为什么要讲给她打电话。我已经把她淡忘了，我不该再说那般疯话。
我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联系她，可是一回到家，我的决心立刻动摇，我对我自己先前的那些想法感到羞耻。妈的，我怎么那样，象个伪君子，
也许她很怨恨我，一直憋着，最后差点对我发作。

第二日，一早我就给他打了电话，傍晚，我们约定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她精心打扮了一下，显得很纯很漂亮，cho饮着一大杯卡布奇诺，我在她的对面，微笑着，听她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尤其是她小时候和妈妈上山采草药那一段讲得非常详细，在一片小树林里，她看到了那只红色的小狐狸，她们去追赶它，
结果被带到了一座孤坟前，狐狸绕过那坟便不见了，好像是藏进了那坟里，因为周遭都是平坦的草地。
她说她感觉那狐狸是平空消失了。
我认真的听着，渐渐觉得无趣，好像听到了一个蹩脚的聊斋故事，她实际上想说那小红狐狸住在那孤坟中，但她又无法完全确定，
所以总在那儿暗示。
后来，她一个人又跑到了那孤坟前，藏在不远处的一颗山楂树后边，呆了一个下午，想看看那只红狐从坟里钻出来。
然而她失望了，没有红狐，只有轻风刮过坟头上的几朵野花而传出的低吟之声。
我突然插嘴说道，那么，可以挖开看看呀，......
什么？她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呵呵的一笑，说，把那坟pao开看看不就全明白了。
她想了想，说，是的。我也这样琢磨过，可是，那时候还小，不过十来岁，还是害怕呀。
我说，你觉得那坟现在还在吗？
她说，应该还在吧。
我说，你觉得那红狐还活着吗？
她说，过了十几年了，它是妖怪啊，妖怪不会那么快就死掉的。
我说，那抽个空闲时间我们一起回你老家，去找找它，如果可以，就把那坟挖开瞅瞅。
她颇以为然的说，行啊。
后来，我们出了咖啡店，去了我住的地方。
我们睡在一起，我们做爱，然后入眠。
我梦见了一只红狐狸，睁着大眼朝我奔来，我和它拥抱，它扁长的嘴咬着我的一只耳朵，我的耳朵被咬下来了，才听着它说，你真可爱。
我不觉得疼，也没血淌下，只是心里有点发毛，我似乎喜欢这只红狐，同时，又对它生起一股反感情绪。

5

次日，天气很好，她说今日轮休，问我，可不可以呆在我这儿。
我说，反正我也没事，你随便怎样，我陪着你。
我们到楼下的面馆吃了早点，又去了趟医院，我在大门口等候，她去看妹妹，一会儿就出来了。
之后，又回来，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过了一阵子，她说要帮我打扫一番。我说不用。
她执意要打扫，我说，我不喜欢太干净的房子。她疑惑的问，为什么。我说，太干净了，感觉就不是我的家了。
她扑哧一笑，说，真的？你这么恶心。可是很无聊呢，电视也不好看......。
我说，那么我们出去玩。你想去哪儿？
她眨巴着两眼思考，须臾才说，去动物园。我有好多年没去那种地方了。
我说，真的呢，我也是。
我补充着说，那儿会有狐狸吧？
不知道。她笑了，我们出门后她说，你还在想我讲的那只红狐吗？
我说，不是想。是昨晚梦见了。
啊？她有些讶然，说，怎么回事呢？
我说，梦见我和它相拥在一块儿，它咬下我的一只耳朵，我还感觉不错呢！
我说，但醒来我觉得超不爽，我感叹我为什么不把它卡死。
她说，冥冥中你喜欢它，对吧？
我说，我喜欢你。
她说别喜欢我。我一点都不好。
我说，对呀。你不好。我感觉你就象那只狐狸，可我仍想喜欢你。
她说，我不是狐狸。你也不准喜欢我。
我说，那可由不得你了。
她笑着骂我混蛋，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拉我的手，我们两手撰在一起，感觉到了彼此的热量。

动物园里没狐狸，只有一种叫狸猫的小家伙，跟猫没多大区别，只是看着更野一些，看说明牌上写着，又叫，豹猫，于是觉得是微缩版的豹子。她说，我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猫一般叫唤起来与婴孩哭很类似，这东西约莫更接近些吧，让它叫叫喔。
我便对着一只狸猫发出咆哮，试图吓唬它，让它叫几声，可是那狸猫无所畏惧，瞪着我，反而让我有些不安。
她拿一粒瓜子朝那狸猫掷去，它却一咧嘴，把瓜子收进了口里。然后跳开了，那不屑的派头让我们忍俊不禁。
很有大将风度。末了我感慨。
她说，猫据说不是动物。
那是什么？我问。
是一种精灵。
我说如果女人是属猫的，就一定很美丽很狡诈。如果属狐狸，......
她抢着说，那就很妩媚很装逼吧。
我说，不装逼，是阴险虚伪。
男人呢？她问，男人属猫如何，属狐狸又如何？
我说，啊。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想想好了。她说，男人是猫，-----
我说，那就是伪娘，是狐狸，就成为聪明过头的大笨蛋。
哈哈，她放肆的笑起来。

6

晚上我提议去吃意大利面，她说不喜欢，她带我去了一家火锅店。
野生蘑菇熬的鸡汤，煮着青菜、豆腐，与牛肉片，沸着金黄色的热沫。，一大锅，看上去很鲜美。
我们要了啤酒，边喝边吃。
她吃得满嘴油腻，说，今儿咱醉一场。
我附和着，说，OK。一醉方休。
一件啤酒十二瓶，喝光了，接着让老板再搬一件，我们舌头有些发直，说话不太利索，干脆就发出咯咯的声音，看口形，也能辨别。
这样怪异的交谈着，到凌晨才回到我住的地方。一进门，她就奔厕所，对着马桶又是拉又是吐，没完没了。
她老占着厕所，我没法，只得在厨房的水巢边干呕，把小便也撒在里边。
之后，我听见厕所里传来哭声，从微弱到强劲。
我去敲打厕所的门，说，没事吧？
她呜咽着回答我，没有。通常是哭一回，就能解酒。。
我说，那你就漫漫解好了，我去沙发上躺一会儿。

我在沙发里很快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她伏在我的身上，感觉她象一条毯子那么轻，我用双手圈住她的腰，她趴着，脑袋歪到我的颈脖边，头发里散出茉莉的香味。
她微微的打鼾，感觉象一条小狗的喘息。
我看着她的睡态，心生怜惜，我想我该与这个女孩相互照应，在一起，我给她温暖，她也给我欢悦。

一周后，我们住在了一块儿，也就是所谓的同居。
她不再去夜总会，在家给我做饭洗衣。
我呢，去朋友的一家公司帮忙，还有一些家底，当然她妹妹的治疗费是个大数目，我帮着支付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用了她的全部积蓄。
她妹妹是个董事乖巧的小姑娘，见着我就笑盈盈的叫我姐夫，我很喜欢她，鼓励她跟病魔战斗到底。
但她只坚持了两个月零三天，便香消玉陨。我们都很伤心，安葬她妹妹后，好长一段时间她沉溺在忧郁中。
当她渐渐缓过来的时候，她对我说，她要出去找份正式工作。
我说，你就在屋里休息好了。
她说，我一个人呆着觉得烦。
我说，那好啊。我陪你去找。

7

她被一家超市录用了，在那儿当售货员，工作很累，钱很少，可是她很满意。
通常傍晚我去接她下班。路过一家烧烤摊，她总要在那儿吃上几串豆腐片儿。我则喝一罐啤酒。
到家后一起洗澡，做饭，看电视，睡觉。
日子平淡而幸福。
到了秋天，一个雨夜，我照例在超市门口等她，她却始终没出来。我进去问，她的同事说，她下午四点过就请假走了，说有急事。
我以为她偷懒回家了，到家一看，她不在，衣柜里她的衣服被收走了，客厅茶几上留下一张纸条，写了两句话：
我真的很爱你。
可是我不得不离开你。

我打她的手机，总是关机。
看来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想来想去，她没给我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我简直不知道如何去寻她，我才发掘我并不很了解她。

那一个月我没怎么睡好觉，工作状态非常糟糕，最后我请假，呆在家里，盼望她打来电话。
我喝了很多啤酒，酒罐堆积在墙角边，密密麻麻的，显得颇为壮观。我如醉如梦的看见过她几次，打开家门扑向我，然后我抱住她，
她立刻萎缩，眨眼间，化为空气。
我真想对她破口大骂，可是我开不了口，我的胸部发闷。

熬过了一个月，我就正常了，妈的，我断定一切都劫数了，我到此为止，不再挂念她。
管她是死是活，与我毫无相干。

一次和一个朋友聚会，喝高了，我就把她的离奇消失讲给他听。
朋友听罢，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后冷冷的对我说，都他妈的是这样，贱人！
他推测，绝对是跟谁跑了。那什么爱你的纸条纯粹就是扯淡，爱你又不得不离开你，她有病啊。
他说，没这么装伟大的，除非她是个神经病......。

她走后一年，我收到了一封信，我打开看了，是一个落款于清的女人写的，
里边说她在成都，在一家工厂当女工，于清说我是她的朋友，同一个车间同一间宿舍，好姐妹的那种。
于清说一开始就感觉她很不正常，后来才发现她身体出了问题，问她怎么了，她始终不肯说，最后偷看到她的医院诊断书，她得了绝症，
于清具体没看明白是什么病，好像跟肾脏相关。
他现在人不行了，自己在厂外租了一个小屋子，整日只能躺着等死，偶尔听她提到过你，提到你住的地方，我暗暗记了，冒昧给你写信
，希望你可以抽空来看看她。

8

次日我就到了成都，在郊外的一个破败的小镇见到了于清，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看上去象一个农妇，很和蔼很朴实，
她带我去了一栋陈旧的筒子楼，在三层的一个房间，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里边昏暗，散发出一股酸臭，我渐渐看清，
靠窗的铁架床上躺着一个人，灰色的窗帘下透出一些朦胧的白光，那人转过面孔，消瘦的脸露出一丝怪异的笑。
于清拉亮了电灯，我看见那床上的人，大为惊讶，那在我眼中简直就是一只蟑螂。
我转身朝房外走，于清不知所措的跟出来，我对于清说，对不起，你弄错了，我不认识她。
我不理睬于清的询问，重复着说，真的搞错了。
我忙着离开，于清在后面跟了几步就没跟了，茫然的看着我的背影。

我拦了一辆的士，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连夜回大花市的票，一路上我尽量让自己什么都别想，我的恐惧和恶心渐渐消失。
在夜晚的列车上，我躺在顶层的卧铺中，做着深呼吸，对自己暗暗嘟囔，那绝对不是他！绝对的。
那是怎样一个女人，肮脏，丑陋，神经质的眼神，她与那女人毫无干洗。
我如此对自己暗示，她是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跑了，她是个虚伪可恨的女人，女人变化无偿，今天我居然还在找她，我看到了另一个可怜的女人，太可怜了，可惜不是我要找的她。
她在哪儿呢？贱人！我心里诅咒她，该死的婊子，眼睛一阵发热，我无声的笑起来，泪珠不住的滚落。
我在为谁哭？我不敢相信，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后来，于清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不明白她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我颇不耐烦，说，那女人与我毫不相干。
于清说，你那回走后，她痛哭了一场，她说，想不到你这么无情。
我说，那不是她！我还要跟你说多少遍。
于清口气变得冷冷的，说，你应该再来确认一次，如果你还讲良心的话。
我愤愤的掐断了手机。我跟那农村女人说不明白。
可是，我全身发颤，回想着于清的话，我犹疑起来，是否真的该去一趟成都。
但那仅是很短暂的念头，很快我又恢复了正常，我晓得，那绝对不是她，如果是，我不会这么冷漠。
我安慰着自己，每天都重复着，那不是她，我是一个好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然而，晚上我老梦见那病重的女人，对我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就变成了她，......
我想是否打点钱给那可怜的女人，帮助帮助她，当一个月后我给于清拨通手机说我想给那女人汇款，于清怒冲冲的在那边对我喊，
晚了！她上个礼拜二就走了！
于清最后撂下一句，你不是人！
之后我再给于清打，她就再不接听了。


完

被吃掉和被吃掉之后


1

多年前我杀了黄老师，多年后他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孟小宇，知道吗？我现在是来吃你的。他张牙舞爪的冲我说，从我卧室的窗户里爬了进来。
时至隆冬的傍晚，他的样子象一头立着的黑皮毛的肥猪。
他扑到我床前，我并不害怕，站起身，推了他一把。
我说，你快点滚出去。
然后他就不见了。
夜里她又来，说，要一点点的把我吞进他的肚子。
我操起床头柜上的台灯朝他砸去，他一勾腰闪躲开，这回他变得非常的有力，掐住了我的脖子，他说，我先弄死你，接着再把你塞进我的嘴巴里。
他说，我要使劲的嚼，把你的每一寸身体嚼得稀啪烂。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渐渐的我失去了意识，我的身体一动不动的变得僵硬，他找来一把风力的西瓜刀，把我全身剥光，拖到卫生间的浴缸中，放出热水，
准备仔细的切割与支解我。
他看着我光华的身体在热水里飘荡，说，真是了不起，把我杀了，现在该我还回来了。
我是用水果刀猛扎他的前胸，一共六下，这回轮到他来了。
长长的亮着寒光的西瓜刀朝我挥舞过来。

我逐渐淡忘了杀他的事。
他要让我记起，并确定我杀他是一个莫大的错误。
我杀了他，然后把他忘得干干净净，这使他尤其的愤怒。
一个高中老师，教我的时候，羞辱了我，不止一次，每回都刺在我的要害，我想应该是这样，最后，让我忍不住要杀死他。
我成功的杀了他，俨然如谍战小说里的那般美妙的将对手除掉，然后顺利逃脱。
他在我眼中就是个坏蛋，最可恶的混账，我杀他没一丝懊悔。
杀了他就把一切放下了，没再读书，跟隔壁邻居家的哥哥一起去了广州打工。
在广州的电子厂认识了周云朵，和她配成一对。
周云朵比我小两岁，刚满十六，长得瘦小，干巴巴的，然而五官却颇有几分精致。
在厂里大伙儿都说她乖，我追了半年才把她追到手。
后来，我们第一次在厂西边的小坡林里干那事，我给她提起了黄老师，我说黄老师是个势利眼，只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整天就骂我们这些差生。
周云朵有同感，说，以前初衷教我的数学女老师跟你说的黄老师差不多，专刁难我，我考试不及格，她就说我将来只能给人刷碗，
或者当个又脏又臭的扫地工。当扫地工都算我有出息，最糟糕的是堕落了，最初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后来才慢慢耳闻目染明白堕落便是将来可能去当小姐。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事，如果允许，有那个条件，我就要杀了这个该死的女老师！
我问，你杀了没？
她答，肯定没有啊！只是有那强烈的想法，也不可能去做啊。
我说，应该尝试下。
她说，怎么可以。想想就行了。真去做那不成了疯子了吗？
我想我就是她讲的疯子，本来想告诉她我就把想法画做了行动，我就杀了黄老师，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她说，我们都是差生，都叫老师看不起，但我们不能自暴自弃，我们要自己把自己当回事，要努力，我们一起加油！
她在我身下做了一个胜利的表情，露出光彩的微笑，她说一起向前冲，我们会幸福的。

2

冥冥中，我的理智告诉我，杀黄老师有更深层的原因，但那深层的原因确实想不起了。
我故意忘掉的，这样就不用想那么多，使我不必过多的烦恼。
把杀人的原因放得颇深，甚至加深到哲学的范畴，我于是变得糊涂起来，我有意的隐藏了这种深奥，从广义讲，黄老师的死具有必然性，即使我不杀他，也必然有别的差生杀他。
在差生的世界里他非常糟糕，死有余辜。
黄老师不值得同情。他对我们的羞辱，足以抵消我们杀他的罪过。
他们都不敢把杀意转画为行动，独独我做到了，我就是要杀了他。我即＝杀他。
多年后他回来，举着报仇的名义，要吃了我。
我尽可以被他吃掉，但我仍不后悔杀了他。
我人生中最快意的几件事情，其中就有杀了他这件事，这事情使我欢喜了大半年。
现在想来我是真的高兴，-----终于去掉我心中一大恶，着实畅快！
他带着正义回来，告诉我我是多么的错误，我要为我的错误买单还债。
我想到的只是两个字，随便！
他杀了我，吃了我，末了，我又会回来找他，对他做同样的事情，如此变成一个没完没了的恶性循环。
我们的世界就这样轮回起来，荒唐可笑而悲哀。
他从厨房找来一只大号塑料桶，用来盛我的尸块。
他要细心的把我变成上百块和上千块，然后花费时间烹调出各种美味，摆满一餐桌。
想来就是一桌丰盛的人肉宴席。
我的每一部分都不可以浪费，他要认真的品尝享用。
他猛的挥起西瓜刀，斩断我的头，干脆得很，，有力的一下，全部的精神集中到那只手上，我的头栽进水里，颈腔喷溅的血直冲到天花板上，
霎时如火山爆发。
飞起的血又落回浴缸的热水里，水被染得红扑扑的，冒着粉红的热气。
浴室里立刻弥漫起朦胧的血腥的迷离的氛围。
死亡恐怖异常，又显得美伦美幻。

3

最初人们都以为这是一个凶残的梦，周云朵的声音对我说，西瓜刀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把脑袋切下来了，不可信。
大号的，我回说，嗓音里泛着血腥味。
我不知道她怎么看到了我，我现在只是灵魂，虚无神秘的一团气。
那就不是西瓜刀了。她说，你不曾死，我可以看到你。
我仍是原先的样子么？我问。
是的。毫无变化。她回道。
可是我看不着你。我说。
周云朵的拖鞋踩在我的后备，登我一脚，然后她笑嘻嘻的说，你被我膪倒了。
我说，是吗？但我没感觉。
周云朵说，你变得好麻木。
她说她把我拉起，我们现在并排靠在长沙发上，看一部韩国浪漫电影。
周云朵说她看得欢喜，同时感动得落了几滴泪，她说，我用手帮她拭眼眶边的热泪。
然后，、、、、、、
什么？我心中有些不耐烦的问，接着我们做了什么。
哈哈、、、、、、，长久的接吻。
哦。我都不知道，丝毫没察觉，也许那是另一个人。我说，声音里带出酸涩。
是你。周云朵很坚定，百分之百的你。
是吗？我自嘲的说，简直太玄妙了。

然后，黄老师又出现，我听到他在同周云朵说话。
我不乐意杀你。我只杀孟小宇。这些跟你无关，所以你走远点。黄老师义正词严的说。
你是谁？你吓着我了。你赶紧出去。不然，我就喊了。周云朵柔软的音调变得惊恐而尖锐。
姑娘，应该是你出去，黄老师狞笑着，向她逼近。
轰隆一声倒塌的响动，黄老师扑向了“我”，长沙发翻倒了。
玻璃茶几也被碰碎了。
那个现实的我和黄老师扭打在一起。
周云朵惊恐的闪到一旁，看我们滚在一堆；半晌她都没缓过来，这时候夜晚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然后停电了，立时屋子里一片暗黑。
随之周围沉入死寂，我想，这样才对嘛。
我想死亡也该有个死亡的样子，所以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一种不能被认真接受的妄念。
死后的幻想和生前的幻想，大抵无太多区别，皆是一概的喜欢变形与夸张。
认真的死同认真的活，都可以体现一个人成熟独立的价值。

4

当你突然穿梭到了另一个空间，把一个舵成一堆碎块的人从新拼合起，你们就住在了那个奇异的空间内，支配你们的命运也就束手无策。
而在原来的时空中，一切照旧，黄老师把我做成了丰盛的一桌人肉宴。
黄老师特意准备了澳洲墨尔本产的甜葡萄酒，边喝边吃，俨然如吃西餐，刀叉一一备齐，不知哪儿弄的银制烛台搁在藕色松木大圆桌中心，烛火缭绕，如此这般，就是缺少一个漂亮的女士同餐，倘若有了漂亮的夫人，这宴席也就非常的完美了。
我想黄老师大约和我一样有相同的想法，于是就看见他打手机，连约两个女鬼，都被拒绝，第三通打过去，终于说动了一位女鬼，说二十分钟就到，
让黄老师到小区大门边去接她。

女鬼来了，黄老师殷勤备至，说都是自己做的家常菜，叫她随便吃。
女鬼长得不好看，苍老而一脸倦容，夹了两口就说饱了。
黄老师问她是不是觉得味道不行。
女鬼说主要是晚上吃得太多会影响她减肥；她强调她一般是中午才多吃，倘若这饭是中午的邀请，她一准多吃点。
黄老师鸡琢米似的连连点头，说，是啊。减肥重要。减肥重要。
但他心中却在骂那女鬼，不知好歹的臭婆娘。
黄老师心里骂着，嘴上笑着，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想到我，想到对我的仇恨，他就胃口大开，那吃相俨然似一条恶狼，把一旁的女鬼都给震住了。
你吃饭瞒吓人的！女鬼感慨着说，好像饿了好多天。
我吃东西就这个德行，习惯了，你别介意。黄老师细声细气的解释道。
你不象是在吃东西。女鬼说。
那象什么？
向讨债鬼！
女鬼放声大笑。
好像总感觉有人亏欠了你！她说，你充满怨气和杀气。
黄老师心里说，臭婆娘眼光不错。我现在也想把你吃啦！
此时此刻他完全对这个女鬼失去了兴趣，希望她早点滚蛋。
然后，他再一点不剩的把我吃光。
我要全部进入他的消化系统，最后变成他的粪便。
虽然是鬼的粪便，但终究与人的并无太大的区别。
最后他就满意了，大功告成，完美复仇！
我呢，被他排泄到马桶，被水抽走，消失到无影无踪。

5

我去了另一个空间，周云朵却不知道，她还以为我抛下了她，跑到另一个城市打工。
你把我拼起来，恢复到原来的样貌。
我原来是怎样的，现在依旧如故，但，我已经在另一个空间，只有你和我存在的时空。
你是谁我不知道；我全然把你当做再一次的我的创造者。
你俊美、渺小，看着是个帅气的男孩一般的洋娃娃。
有几分如我小时候的模样。
我小时候也颇好看，虽然没你精致，但大伙儿也喜欢叫我可爱的小宝贝。
你属于我的大恩主。
你回来了，我说，看你跨进门槛，你那活泼的样子使我禁不住发笑。
啊。看你好多了。你明亮的大眼睛瞧我，说，看到你没事就行。
我没事。我说。
桌子上有饭菜，一起吃吧。我指指饭厅说道。
你做的。
对。看到冰箱里的五花肉，所以切了炒了一大盘，煤气灶下有大米，煮了饭，还烧了一个黄瓜汤。
哇。不错。看来你比我想象的管用。
哈哈。我能干着呢。
最初我想要一个玩具，现在我看你是个人了。这样非常棒！
那么我们先吃饭，我说，以后我来侍候你，我把你当我的主人。
可以吗？
当然。请吧，我的主人。
你开心的微笑，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进了饭厅。

这房子很大，两层，带一个前院和后院，后院是花园，种着个色花卉，还有五六株小垂柳和骨干苗条的银杏点缀其间。
房子依山而建，山下有条时干时流的小河，河底的淤泥间漂着很多青蛙，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听见它们齐整的叫声，并不感觉喧嚣，倒可以做安眠曲。
这儿不怎么下雨，却也不干燥，阳光也谈不上明媚，照到后面的山上，绿油油的山反显出几分黯然。
多云的天气最常见。
现在好像是初春，但又好像初秋。
晚上不冷，白天也不热。
穿过前院，迎接我的是一抹荒地，稀疏的杂草和淡黄的泥块平展开，直延伸到灰白的天际。
房子和山都孤零零的，山的背后，我登顶看过，是青蓝色的大海，微浪摇曳，绵延不尽。
这儿是我们的空间，晚上能看到铜钱大小的月亮，散着桔红色的光，又温暖又神奇。

你说，我们的世界便是这样的。
我说，什么意思？
你说，很平静很简单啊。一切都准备好了，冰箱里有食品，炉灶上有煤气，水和电自然的供应着，不需要操劳，亦无需担忧，舒适的活着即可。
我说，谢谢你，主人，我会无比珍惜这样宝贵的日子。

6

一年过去，周云朵十七了，高了一点，胖了一点，把我也忘得差不多了，自然又交了个对象。
我在她的小脑瓜中彻底的消失，那就没我了。
我在另一个空间，她在现在的空间，没法再联络沟通。
她要去过她的时光，就向我要过我的好日子。
黄老师吃下我，连续三天便秘，然后又拉了两天，终于轻松了，他回到鬼的世界，安然于鬼的生活。
大家都各安其道，回到原先的位子，无波无澜继续运转。
虽空间变换，可生活仍在继续，平淡的真实，到哪儿都是真理。
我想，等到一个轮回，我又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去找黄老师复仇，他做鬼我就斩鬼，在定期的焦点上，我也将会把他粉碎吃掉。
世界、命运、代表着圆圈，循环往复，没谁能真正逃开。

当你寻求变化时，你的变化就自然而然的被挖掘出来。
我想着突破，我就不能守护平淡，那样我就踩在平淡上，尽可能的把它压进地里。
你说我不安分，我于是要反抗，把无行的时钟捣碎。
我努力去想，却没努力做，我无法违背我的主人。
我需要的是想象征服世界，而不是征服世界。
自我的现实被认真的单调控制着，也许亦可称为健康的生活。
自我的想象尽可以发挥，所以写这个故事，另一个时空的文字，传给你们。
他们足已说荒诞的，我却觉之为平常，因为荒诞即我本身，即我的故事，我即我故事的一部分。
这里的主题根深蒂固的便是荒诞。
就是说，我非荒诞派，因为我就是荒诞本身。
我被仇人支解吃掉，，灵魂去了另一个地方，变成了重新拼凑的自我，有了一个主子，就我们俩，我们生活着，只是我们的世界。
原来的我消失，你可以说变成了仇人拉出的大便，你也可以说，画做了泥土，总之，没了，肉体和灵魂分开了，在断气的那一刻，即完成分离。
虚无和实际分手，因为死亡分道扬镳。
我的灵魂去了另一个时空，那么重建我肉体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拼凑起我的主人告诉我，是蜡块和橡皮泥。
他说，你是我的作品。
我想到了上帝造人。
他造了我，然后我的灵魂进入他塑造的我的新肉体里。
按照通常的说法是，我啊，又活过来了。
有了我崭新的自己，这让我高兴了好一阵子，这一阵子过后，我又觉得不满意了，我又回到了平常的时光。
又不满意起来，无聊空虚起来。
但尚且在我忍耐的可控范围，我依旧那转念的一想，对我的主人照旧充满感恩戴德的情绪。
那是某一天，主人一早出门，说是去锻炼身体，最后长久的不曾归来。
以后的日子我就等待他，一个人过了一天又一天。
时间就这样无声的溜走。
最后呢？
最后我就剩下我自己。
我就象生活在我的内心，平淡无聊，可是又觉得还不错。
重复每一天，生活也就这样被定义为生活了。
到头来，还可以在生活的前边加一个美好的形容词。
于是有了这样的故事，在离开主人的那些日子。
我回忆并挖掘这些日子，从一模一样的时间里找到其中的某点迥异。
我想我是我自己了，绝对纯粹的自己。
再没有其他的干扰，他人和事务无法进入的过程。
我恒久的生活下去，等待主人，那个长得象洋娃娃的侏儒。
我的主人，他，或者抛开了我，去造另一个家伙，或者无迹而踪，或者不小心回到了原来的时空，再想不出办法回来。
也许有很多种可能，但我还是要等他，等他归来就是我现在和未来的目标。
那天以后这个目标在我心里就非常明确，之后全然容入了我的思想的每一个部分。
等待吧，主人归来吧，最后成了一种我的本能意识。
我想，这对我也是一种磨练。
把我磨成一个超级有耐心的人，即所谓数十年如一日仅做一件事的那类牛逼货。

结语

在轮回里，黄老师回来了，又离开了，他出现又消失，带走了我，我被死亡所定义。
死亡的时空对我显现，每个人都要在这个时空里再生若干回，如此反复循环，谁都有自己这样一个时空，谁也逃不掉。
人总是最终的还是孤独的自己。
可怕的自己，远离我们，我们注定奔赴的死亡，叫我们放下，在轮回里彷徨着前进着。
那时候我们才真实，才懂得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完

暗河


1

我不相信我住的大楼的下面是一条暗河，但我每晚总可以梦见它。
它奔腾着汹涌的黑暗，其声沉闷压抑。
我醒来既觉得害怕它，同时也可怜它。
由此仿佛我与这暗河有了某种注定逃不拖的联系。
是什么呢？
是我象它，或是它象我，我们总不能分开，结果，终于理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用了一个象征，我的朋友王为说，等同隐喻，你最后会爱上那暗河，或者叫依赖，虽然它亚根儿不存在。
明知它的虚无，你却最后依赖它，王为断定的说道，表现了你最后的消失。
你也会消失的，从这荒唐的地面上被抹去，我蓦地大笑，说，我明了啰，那是我的灵魂！
从此我的笔名、网名、微信名、别名、绰号全改做了暗河。
我以暗河自居，我与暗河合而为一。
逐渐，晚上梦见它，变得亲切可爱，我可以跳到它漆黑冰凉的怀抱里，容入它冷峭严肃森然的思想内，如果可以说它有思想的话。
如果非思想，便是感觉，暗河给我的必然感受，从它的形象里汲取我缺乏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