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海觉得“你不能把我当傻瓜”这句话好没专业风范，而且说什么副会长也很有炫耀的味道。他连说不会的不会的，有些话我不对警察说也会对你说，只要你真的是我妹夫请来的。

林律师听出了金志海的担心，就详细说了金家人的详细情况，在细节上完全没有破绽，金志海才放下心来。这年头骗局太多，警察冒充律师来套话也不是不可能，小心提防总不为多。律师说她现在是看不到案卷的，要等警方移送检察院后才能查阅所有材料，目前只能根据金志海所说来做些前期准备工作。第一，你家里给你带了一千元来，你拿进去买点东西给里面的人吃，你日子会好过点；第二，你有什么话想对家里人说，我可以代你口头传达。你想想，还有什么事，我过几天会再来看你。

金志海想了想，就说自己的病每天都在吃药，家里人不必担心。钱先拿五百元吧，不知道钱拿进去后会不会被人抢光。另外叫家里配一副树脂片的眼镜进来，没眼镜什么都看不清。总之请律师记着这几个最大的疑点：1、警察收缴的帽子是儿子的，绝不是什么作案时戴的。2、警方提供的视频很模糊，无法判断就是我本人。3、警方要我签字的那张照片的时间是后来加上去的。4、作证的保安年龄不对。林律师一一记下，让金志海签字按了手印。

金志海问林律师，自己的案子如果坐实，估计要判多久？林律师说一年多吧。回仓以后金志海很沮丧，被这句“一年多吧”弄得心情灰暗。秦老师说律师就这个德性，先说得严重些，以后判轻了就会说是他们帮忙的功劳；如果说少了而后判重了，那岂不是说律师是草包！金志海叹口气，略略轻松了一点点。

这天，铁窗外咣当一响，叫道：“刘光明捡号码衣！”刘光明就是肥仔，捡号码衣就是叫他收拾衣服走人。肥仔嗷地叫一声，提起早已准备好的号码袋，一溜烟地走了。众人诸多感慨，不知谁还会有好运气被释放回家。秦老师说你们别多想，只要是没做坏事，都有机会放人。我在这关了两年多见得多了，放走的人多，关进来的更多。

金志海不明白，既然没有犯罪，为什么还要关进来，那不是白白坐牢了么？秦老师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法律规定的关押期限是三十七天，要放人的话不会超过这天数，超过就真的走不了啦。

楼主声明：本帖子欢迎各种回复，不管你是赞扬还是批评，不管你觉得本帖子好看还是各种拍砖，楼主都欢迎你发表你的看法，决不会拉黑任何回复。

而且，楼主会尽可能对你提出的疑问给予解答。你能提出不同的看法，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将对我今后的写作是一个极好的提升。

谢谢各位友友！

三十七天？这可真漫长！金志海想这么恶劣的环境要住三十七天，简直想去死。可是再一想秦老师在这关了两年多了，心里就如同被插了一刀，痛得直抽搐。有次秦老师又拿食物给金志海，金志海很感动，连说在这里认识了秦老师是不幸中的大幸，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在外面和秦老师吃顿饭就好了。旁边有人插嘴说金志海你还真是命好，秦老师看得上你，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呢。你不知道我进来以后，天天晚上饿得胃痛！

说话者叫阿全，就坐在金志海旁边，说金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看你真的不像会打架的，说不定过几天警察调查清楚就放你回家了，你出去以后帮我打个电话，叫家里人救救我。阿全犯的事是组织人偷越国境，他自己估计要判个两三年，如果家里人去跑跑关系，也许就能少判些。金志海答应了，说只要能出去，打个电话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算是给自己积些阴德。阿全说电话不能写，出去时要检查，恨不得把你的包皮都翻过来，你得背熟这个电话号码。金志海一下就背熟了，阿全还说以后不要再栽到大陆警察手里，在大陆坐牢实在太恐怖，以前在香港坐牢时，那待遇才叫好。早上是牛奶面包，中餐晚餐是鸡腿或牛排，还有水果；另外还有宵夜，吃各种红豆沙糖水什么的，每月还发几百块的零花钱。哪像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阿全说以后老了或者有了大病，就跑到香港去，拿把刀把金铺的玻璃柜一砸，喊一声抢劫，警察就把你抓进监狱，好吃好住还给你治病，真是天堂一样。周围的人听了啧啧称奇，说同是中国人，差别怎么就忒大了！

过了几天，铁窗外丢进来几张纸，叫金志海签字。一张是建议逮捕意见书，给金志海定的罪名是寻衅滋事罪，要提请检察院逮捕，问金志海有什么意见。金志海大笔一挥，说自己没犯罪。另外有三张是伤情鉴定报告，是韩爱国等三人被人打了，去医院做的伤情鉴定。金志海仔细看了，两个轻微伤，一个没有伤，就签了。秦老师说好事情好事情，轻微伤没什么大碍，是最轻一级，你很快就能走了。金志海问寻衅滋事罪是什么意思，秦老师说以前有一款流氓罪，打架是流氓罪，开家庭舞会是流氓罪，在大街上向女生吹口哨也是流氓罪，随时可以把你抓起来判刑。它就是个口袋罪，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可以套上这个罪名往里面装。后来刑法修改了，废除了流氓罪，却又搞出个寻衅滋事罪，还是个口袋罪，不管你是打架，还是举牌要求官员公布财政产，或者上访，都可以归入寻衅滋事罪。如果想看详细的解释，可以到书架上找本刑法看看。

金志海正烦躁得空虚，连忙找那本刑法来看。我的天呵，它不光是个口袋罪，还是个橡皮筋罪，犯寻衅滋事罪第一款的，可以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管制。也就是说，判你一个月是合法的，判你五年也是合法的！

秦老师说除非警察在三十七天里放你走，否则你别想有什么一两个月。警察拘留你查案，大约要两个月；检察院复审你的案子，又要两个月；法院开庭判你要排期，判完加上上诉期、执行期，还要两个月；总共加起来有六个月能完事，就已经算是幸运。一具庞大而古老的机器运作起来，缓慢而低效；中间碰上些其他因素，就会拖更长时间。除非你有特别的人事关系，才可能快些走完程序。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脸色由晴转阴，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第二章完。接下来是第三章。）

三、风过后的猪


金志海适应能力非常强，很快就融入了这里的生活。据他观察，仓里二十多个人，除了秦老师有文化有头脑，其他都是些没事就闲聊的泛泛之辈，有一搭没一搭的，张家长李家短闲话多多，金志海只是听，更多的时间是看书。他看了一本刑法，又找到一本讲经济走向的，可是才翻几页就判断出是拍官方马屁的，果断抛弃，再换一本中国古代名著赏析。他告诉自己，不管在这里要关多久，一定不能荒废了时间；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充电，出去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只是一个星期过去了，眼镜还没送进来，林律师到底有没传到话？

秦老师又捧了一堆吃的东西过来，金志海说以前给的还没吃完呢，秦老师说也没见你怎么吃，你留着慢慢吃吧，要调仓了。原来秦老师管的这个仓叫新兵仓，又叫过渡仓，是让新进来的人学学规矩过渡一下的，大约一个星期就要调到老兵仓去。这一下出乎意料，金志海突然就觉得喉咙发苦，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秦老师看出了金志海的依依不舍，说不必担心，你很快就能回家去。忐忑不安地把东西收拾好后，金志海向秦老师道声珍重，一串人的手上被写个号码，像待卖的猪一样，排成一队等分仓。阿全对金志海挥挥手，打个眼色，金志海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把电话号码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mark_zc 2018-11-20 08:48:51
楼主能不能每天固定个时间更新？我有时跑上来看到是旧的。有了时间，我好上来看

你固定时间更新，我每天给你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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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提的建议非常好，我以后尽量争取在每天上午9点左右上来更新。

注意，是尽量哦。有时忙起来，也许会误点，别见怪。

十几个人被分得七零八落，金志海被调到了64仓。一进来，照例是轮值员问了一串话。这个牢头和秦老师有很大差别，高高瘦瘦，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说话还慢吞吞，略略有点驼背，看上去就是个很会耍心计的人。金志海一贯的外貌协会，觉得这个人称胡总的牢头不好相处。果然，胡总对金志海一点都不照顾，把金志海像其他新兵一样放到前面坐，没有靠墙的便利，还叫金志海晚上要值班，要背墙上的条文。金志海说没眼镜看不见，没法背，胡总就说管教问你你也敢这样说么？金志海回答就是这样说，我确实看不见。

坐在床上，旁边的人主动打招呼，说金叔你也过来了。金志海说你是哪一位呵？请原谅我没眼镜看不清楚认不出来。那人说我是阿胜，前几天从24仓调过来的，这位小伟也是。尽管与阿胜不是很熟，金志海还是很开心，好歹有个能说话的人吧。聊着聊着竟熟谂了，阿胜就表示惭愧，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疑问。阿胜以前在外面的公司是专门帮人打架、追债的，打打杀杀的还要栽赃给他人，蛮过瘾的，收入也不错。以前做事从没失手，这次却不小心被逮到了，老板传话进来，叫他好好养着，不用担心家里；老板帮他养家，还答应每月打1000元进来给他零花。可是才进来十多天，阿胜看到好几个牢友都过得很悲惨，突然就觉得自己过去的活法有点造孽。特别是金志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出手打架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被栽赃进来的，阿胜就有了负罪感，觉得害人的事做多了会折寿。阿胜每天都加菜，不是卤肉就是烤鸭或是叉烧，他叫金志海吃，金志海说我有病，不能用我的餐具扒你的菜，阿胜就每顿都把肉扒到金志海的碗里。旁边的人看了就笑，说阿胜是看上金志海的女儿了，要讨好老丈人呢。阿胜就呸他们，说金叔只有儿子没有女儿，讨好老丈人个屁呵。旁人又笑就是讨好个屁，在这里憋久了难受，可以借金叔的屁股用用。阿胜说我靠，要在外面我一巴掌把你那逼脸搧成猪头！现在你得感谢政府，监控救了你一命。

金志海想缘分这事真是奇妙，如果在外面，他无论如何不会和阿胜有交集。阿胜长得五大三粗，一身的腱子肉，整个背脊和手臂雕龙画凤地纹得黑青一片，走路说话都虎虎生风，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没想到这种猛男的内心也有极柔软的一面，而且把金志海引作无话不说的知己，可见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因为没有靠墙坐，金志海几天下来就腰痛得不行。他想必须自己救自己，否则日子会很难过。他经常用手去捶腰，又向胡总打报告，说能不能调回新兵仓去。胡总说你是老兵了不可能调你回去的，你有什么困难么？金志海说腰实在痛得没法，要不我直接向管教报告？胡总当然不想有人向管教报告，那会显得他领导无方，就答应把金志海调到后面靠墙坐。过了几天，金志海觉得胡总说话没兑现，正想着向管教报告，胡总却真调了。金志海千恩万谢，把胡总夸上了天。

其实夸人是要讲技巧的，金志海深谙此道。胡总喜欢训话，金志海就适时插入一句，问胡总是不是当过大学教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有水平。胡总一高兴，就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发干的苹果拿给金志海，金志海推辞，胡总就说吃吧吃吧，都是中国人，不必客气。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这仓里没有外国人呵，还不如说一句“都是说粤语的”要来得亲切。胡总是广西人，一直在广东混，又到澳门混了张身份证，立马成了成功人士一枚。这64仓原来关了不少外国人，外国人联名打报告说伙食太差，要求让他们自己掏钱加菜，结果上面批下来同意，64仓就专门关押港澳台和外籍犯人。沿习至今，64仓的人就一直不用干活，每天操练混日子。若是其他仓的老兵，都要干活为所里挣钱的。

金志海独自在后面靠墙坐着，前面有三个人，左边是腿脚不方便略有点拐的，叫小乔；中间那个人称胖子，体重目测在200斤以上；右边那个是个小胖，叫圆圆。小乔长得清秀，有点像女生，安徽人，很可人的样子。胖子是福建人，整一个弥勒佛的脸，看起来总在笑眯眯的。圆圆则是来自青海落户在本地，口才了得。金志海先向小乔搭讪，说自己在安徽呆过好几年，小乔有点腼腆，想说不想说的，金志海就转向胖子说话。胖子叫起来不好听，就叫他小胖哥，小胖哥很受用，回喊金志海大叔。金志海问出小胖哥是莆田人，就认了半个老乡，因为金志海祖先是龙岩上杭，战乱时逃到了广东；龙岩原先归莆田管，后来才独立成市。和小胖哥一聊起来，圆圆就耐不住寂寞了，他本是个多话之人，岂有不参加聊天之理。金志海注意到，圆圆吐字极快，用词诙谐幽默，表情丰富，更重要的是思路极其清晰敏捷，心想这可是个人才，可不能等闲视之。

金志海向圆圆打听胡总，圆圆说胡总在外面是个厉害角色。胡总从广西农村起家，混到澳门，又从澳门杀个回马枪，到晓山市来做房地产。他自己拿出几千万，又集资了几千万，买了什么中信红树湾的豪宅，只等房价一涨，就卖出获利。胡总的眼光不错，那房价果然一个劲地涨，正要套利之际，不知哪个混蛋把他举报了，警方以非法集资罪把他逮了进来。胡总从天上掉到了地下，现在处境很悲惨，两夫妻都坐牢了，家中四个老人两个小孩需要抚养，直接一夜回到解放前。他也在看守所呆两年多了，中信红树湾的豪宅被拍卖掉，两夫妻都判了七年；胡总奋力挣扎，律师换了四五拨，终于上诉成功，老婆改判四年，他自己维持原判。所以呵，胡总发呆的时候就是心情不好，你可别去烦他。

@子君周生 2018-11-21 09:08:01
金志海独自在后面靠墙坐着，前面有三个人，左边是腿脚不方便略有点拐的，叫小乔；中间那个人称胖子，体重目测在200斤以上；右边那个是个小胖，叫圆圆。小乔长得清秀，有点像女生，安徽人，很可人的样子。胖子是福建人，整一个弥勒佛的脸，看起来总在笑眯眯的。圆圆则是来自青海落户在本地，口才了得。金志海先向小乔搭讪，说自己在安徽呆过好几年，小乔有点腼腆，想说不想说的，金志海就转向胖子说话。胖子叫起来不好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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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_zc 2018-11-21 15:48:47
没听说过有个晓山市，是个化名吧

是化名，就是“小三市”的意思，用真名人家要对号入座，我就麻烦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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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周生 2018-11-21 09:08:01
金志海独自在后面靠墙坐着，前面有三个人，左边是腿脚不方便略有点拐的，叫小乔；中间那个人称胖子，体重目测在200斤以上；右边那个是个小胖，叫圆圆。小乔长得清秀，有点像女生，安徽人，很可人的样子。胖子是福建人，整一个弥勒佛的脸，看起来总在笑眯眯的。圆圆则是来自青海落户在本地，口才了得。金志海先向小乔搭讪，说自己在安徽呆过好几年，小乔有点腼腆，想说不想说的，金志海就转向胖子说话。胖子叫起来不好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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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作评论，由你自己想像去吧

可是金志海打心里不喜欢胡总，胡总每天的主要事项就是琢磨人，挑大家的毛病，比如谁的毛巾没有折叠出三条线，谁的牙刷摆的方向略有一点歪，谁的号码袋摆放不整齐，都被他骂，要重新弄好。以前在秦老师那个仓，这些事都有专人负责，现在要每个人自己做，各人手势不同，自然难以整齐划一。有次有个新人毛巾没弄好，胡总一手就甩到垃圾桶里去了，然后给换了一条新毛巾，但声明以后要买一条还回来。圆圆悄悄说胡总在外面也是这样的，做他公司的员工日子不好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员工太苛刻才被人举报的。

刚好圆圆在看一本写小米的《参与感》，说起雷军那句很著名的话，风口上的猪。金志海道：“站在风口上也是要看准时机才对，风口上猪当然会飞起来，但风过后或者风突然停了，猪一摔下来，只会更惨。胡总也是这样，他早点做的话，盆满钵满，现在风转向了，就落得个这种下场。”

圆圆很惊讶地说：“大叔，想不到你这个年纪，和我们沟通竟然零距离！我和我爸都无话可说，你比我爸年纪更大，倒是潮得很呢。”

金志海表示平时不喜欢和老人家在一起，老人家大都固步自封，思想停滞，自然容易被边缘化。经常与小鲜肉沟通，可以保持青春活力。

除了胡总，64仓还有三个轮值员，一个是声音特别响但说话乡音很重不容易听懂的本地人，因为他号码是0999，大家叫他三个九。另一个是个一米八的帅哥，大家叫他柳哥。还有一个相貌猥琐的叫老钱。因为胡总非常强势，那三个人基本上成了明月当空时的星星，黯淡无光。金志海不以为意，以前在24仓就是这样，秦老师说了算，其他人只有服从的份，一把手说了算，是中国人习惯了的规矩。

胡总也和金志海聊过，他认为金志海可能要判六到八个月。金志海心里一沉，嘴上不敢说什么，可胡总看出来了，道：“金叔，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但我在这里关了那么久，看得太多了。你不要小瞧警察的阴险，他们能把你关进来，不在于你做了什么事，或者做事的程度，而在于他们利益的考量。你在这个时间段进来，最不划算，你这个案子要解决大约在年底，一不小心就会拖到明年，因为年底警察要冲任务，完成了任务他们才能发奖金呵。”

金志海听得心里发毛，请胡总详细解释一下。原来近年来警方的破案率没有越过40%，这给上级领导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领导一层一层压下来，要下面提高破案率。于是警察就在这提高二字上想办法，假设一年有十件案子，只破了四件，就是40%的破案率；警方想方设法弄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来，或者直接制造一些小案子出来，把它破掉，就能提高破案率了。比如再多弄两件出来，破掉，十二件案子破了六件，破案率就是50%了。上面有政绩，下面有奖金，皆大欢喜。至于下面有没有刑讯逼供，有没有冤假错案，当官的才不去管。

胡总的话良药苦口，让金志海认识到自己思考问题的严重不足。胡总叫金志海不要轻易相信官府的话，比如墙上挂着的《在押人员权利和义务告知书》，权利十二条，义务十二条，投诉七条，都是哄鬼的。权利1、患病时获得及时治疗，等你病了就知道怎样给你治疗。2、随身携带的合法财物不受侵占，你的衣服鞋子皮带是不是都被扔掉了？不侵占也说得过去。看这一条，在看守所内购买的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不超出当地市场零售价，你购一次物就知道超不超出了。3、吃足规定的伙食实物量标准，标准是多少不告诉你的，你自己猜吧。规定9、不准抢吃多占，不准伙吃伙喝……

铁门一阵乱响，又有新兵来了。胡总站起来道：“肃静！新鬼来了！”

坐在圆圆前面的老头道：“胡总说话还是很到位的，新鬼，来到这里就是鬼一样。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大叔你肯定听到过这句话。”

金志海道：“这是《白毛女》里面的一句话，当年很流行的。”

老头笑笑道：“胡总给加了一句：看守所把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老头其实并不老，还不到五十岁，以前仓里数他最老，就被人喊成老头。现在最老的是金志海，却喊成了大叔。老头是个老油子，坐了两回牢，专门以盗窃为生。金志海称赞老头年轻时肯定也帅过，现在的脸蛋胚子还蛮不错的，就是身高差了一点点。

老头很得意地炫自己两个儿子又高又帅气，不敢说花见花开人见人爱，但女朋友还是睡过好几个的，现在两个都上大学呢。在仓里老头很有口碑，他盗窃得到的钱自己不舍得花，全交给老婆供养家里以及两个儿子上学。警察问他为什么坐牢几次还死性不改总要偷东西。老头大刺刺地说：“我这个年龄加上没文化，去打工没人要呵，两个儿子的学费贵得要命，你叫我怎么办？反正我等儿子大学毕业就不偷了，好不好？现在坐牢又不像以前，上次坐牢我老婆给我打5000块钱进来，我见都没见着就被人抢光了；现在自己的钱自己花，感谢政府的人性化管理！”

警察哭笑不得，这老头反侦查能力特别强，确有证据的才承认，其他一概一问三不知。拉他去指认现场，他兜来兜去，不说实话还骗警察的烟抽；警察拿他没法，只好先关着再说。

这次来的新鬼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金志海看着此人觉得不坏，有点老实有点丑，仓内有认识的喊他老四。老四是本地人，在把衣服叠做枕头时半天叠不好，弄得像个垃圾包。金志海笑他是个直男癌，在家里从不做家务的，就帮了他一把，果然弄得那枕头又好看又舒服。老四感激地笑笑，就和金志海熟络了。聊起来，才发现他才是真正的“风过后的猪”。

老四在家时做的是小众化生意，从肉联厂把整头猪批发出来，分切成各个不同的部位，给预约好的客户送过去。有的人喜欢吃猪拱嘴，有的偏爱猪耳朵，有的专吃猪肠子，有的只吃右脚这一块，他就按各人不同的嗜好弄好送上门去，剩下的肉再批发给卖肉的个体档。别看这生意小，老四把它做到细致，一年也能赚个三四十万。

老四和小舅子合伙送肉，做熟了以后觉得还有闲暇，就又去找其他赚钱的门路。他考察了市场，发现有样生意还真能赚钱，那就是小产权房。近年来市区里的房价涨得离谱，购房者叫苦不迭，小产权房便应运而生。农民把自家的宅基地拿出来卖，城里人掏钱买，然后盖了房子自己住。房管局是不给这种房子发产权证的，业主只能自住不能买卖，所以价格就相当便宜。便宜就多人要，小产权房便在全国各地野草一样迅速生长起来。

可是这里面有个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农民想卖地不知道卖给谁，城里人想买地不知去哪儿买，这种事又不宜大张旗鼓，有个老板就成立了家公司，专门撮合买卖双方成交。这老板卖了几千平方米的地后，家中有急事不想做了，老四就把这家公司接手过来。一口气卖了一万多平方米。然后他又发现城里人买了地还得找建筑商盖房，又是一件麻烦事，就干脆又把建房的事一揽子做起来。公司的生意就这样火了，银子哗哗地流进来。

@mark_zc 2018-11-24 08:2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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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_zc 2018-11-24 08:2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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