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海回到仓里，圆圆道：“检察院问得越简单越好，三下五除二过掉了，就把起诉书送到法院去，你就等着开庭好了。怕就怕检察院认为案子有问题，退回去公安补充侦查，那就悲催了。所谓的过检退检，就是这么回事。我当时过检也是很快，我律师教了我应该怎么样说。金叔，我明天就开庭了，是简易庭，律师叫我除了认罪什么也不必多说，我写了一份悔过书，开庭时要交给法官的，你帮我看看通顺不。”

圆圆的字不算好，但文笔还不错。金志海问这份悔过书有用么？圆圆说其实也没什么用，不过人人都写，那写了总比不写好吧。金志海又问什么叫简易庭，圆圆说就是不用去法院，就在所内看着视频开的庭叫简易庭，大凡简单的案子都尽量用简易庭。如果要去法院开的就叫合议庭，那要法警押着坐车到外面去，费时得很。

第二天圆圆精神百倍地去开庭，又喜气洋洋地回来。大家问他怎么样，他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好消息就是开庭顺利，而且当庭审判，这可是很难才碰得到的。坏事呢，就是判了五个月，还要在这里呆一个月才能回家；他的同案判了四个月，三天后就刑满回家。

黄飞鸿坐在后面的角落里，阴阳怪气地嘀咕道：“走不掉的。明天法院发现判错了，把判决改成十个月，让你白高兴一场！”

圆圆明知道黄飞鸿狗嘴吐不出象牙，也懒得去计较，只对金志海说：“唉，我在这里呆了四个月了，收了六张汇款单，吃了一百二十个鸡蛋、三百六十包榨菜，睡了一百天地板；出去以后，只怕我十年都不再吃鸡蛋和榨菜了！”

金志海听得心酸，安慰他道：“你不吃水煮鸡蛋，可以吃虾仁蒸蛋、韭黄炒蛋、沙虫煎蛋呵。其实你算不错的了，还有六张汇款单，人家一点钱都没有的，还不是熬过来了。你一个九0后，供了两套房一辆车，还有女朋友，按当下的标准来看，成功人士一枚哦。听说你还是共产党员呢。”

圆圆道：“幸好有一套房供完了，我一进来，另一套没供完的就断供了，车也断了，出去以后得拿着释放证去看看能不能重新补续上。女朋友也没了，出去再重新找吧；这臭娘们，一听说我被抓起来，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金志海听圆圆聊过在外面的事，知道此人是个人精里的VIP，当年从青海考到晓山的大学来，学习、喝酒、泡妞、玩耍样样没耽误。听说要爬得快就得先入党，就主动向系里管党建的那个大姐发起进攻，先上床再入党然后把她甩掉，打了一个漂亮的速度战。毕业后在当律师的师兄介绍下留在了晓山市，在工作与赚钱之间快速切换，几年间就混得风生水起。那师兄稳扎稳打，坚守着律师的岗位做出了不错的成绩，凭着帅气的脸蛋找了个富家女，却没想被那富家女吃得死死的，只好偷偷把外快钱存在圆圆手中，要用再去拿。圆圆汲取师兄的教训，不吊死在某个女人身上，每日里花天酒地且夜夜笙歌，日子过得好不潇洒。只可惜因为借钱风波惹了一身腥，才一跤跌进看守所里。

圆圆是天生的乐天派，这边才悲戚于吃了一百二十个鸡蛋睡了一百天地板，那边被金志海把话题一转，情绪又高涨起来。他道：“我有个大学同学，身高一米九六，那叫一个帅，花见花开，车见爆胎，什么胡歌王凯霍建华吴亦凡统统甩一边去。可他家里穷，只好跟了一个富婆，不料才一个星期就被富婆甩了。前三天富婆每天给他三千，后三天每天给他三百，最后嫌他有技术没力度，拜拜！”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圆圆又道：“呆得久的都认识大宝吧，和老头处得很好的那个大宝，回家了。大宝就是个垃圾中的战斗机，他晚上闷了，就开个车到海边去，专找那些喝醉了的少妇，搭个讪，关心一下聊几句，在车上打一炮，然后去小摊上吃三十块钱的麻辣烫。吃着吃着说去买瓶饮料什么的，一转眼就开车溜了。他就这德性，不爱少女，专找奶牛型的寂寞少妇，常常乐此不疲。”

笑完了，圆圆对金志海说：“金叔，弄不好你还比我先走呢，我还有一个月，你的案子若走得快，你会在我前面回家！”

说是这样说，金志海也有这种希望，但进所以后总觉得变数太多，严重超出了自己的预算。从高高的小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有两棵高高的芒果树，眼见得花开了，结果了，果落了，好几拨人走了，自己的事还没有着落，也不知哪一朵花才属于自己。有时实在烦得不行，金志海就对自己说：冷静，冷静，记住这七个字：花未开时，静待之。

开监务会时金志海说了这七个字，老钱很喜欢，特意写了下来。确实，花若未开，你硬要去剥开来看，那花蕾就死了。你除了等待，别无它法，怕就怕等待之中突然生出什么变数。好像圆圆一心一意等着回家，律师却突然来找他，圆圆说完蛋了，判决都下来了律师还来找，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圆圆在公司的保险柜里还留了没来得及处理的十五万现金，然后有人说可以花钱把圆圆弄出来，居然说动了公司里的人打开保险柜，把十五万拿走了。圆圆气得七窍生烟，脸都白了，大骂这些落井下石的人。金志海想了想，叫圆圆不要担心，从前因后果来判断，都有蛛丝马迹可寻，这笔钱跑不掉的。让律师赶紧去办这事，一定能追回来。

对金志海认罪这件事，仓里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明智的选择，民和官斗都是然并卵呵。只有小伟坚持认为没有做过的事可不能认罪，金志海和小伟交流了几次，才让小伟的想法有所转变。理工男的思维都是逻辑性太强的，换句话来说就是比较死板的，不太容易变通。后来小伟表态，金志海可以认罪，如果认了罪能在六个月之内回家的话，那就先认罪等出去再翻案。小伟自己是决不认罪的，因为律师说过这个案子可能要判个一年半，既然这样，就要坚持下去，不能无端白事污了自己的名声。

铁打的看守所，流水的囚徒，人在不断地轮换。等民居、老头走了，圆圆这几天也要调去后场，还有几个不太熟的也走了。小伟是单管教的老乡，找单管教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单管教让小伟调到其他仓去了。关得最久的是老钱、柳哥、方方、小胖哥、小乔，还有一个极少说话的台湾人。台湾的案子很诡异，他们整个诈骗集团在印尼犯的事，被抓起来后，大陆和台湾都想把人带走。印尼看到好机会来了，就开口要钱，台湾那边找家属筹款，筹到一笔钱交过来，把一半人领走了。这一半人回到桃园机场就被释放，因为台湾那边诈骗未遂属于犯罪轻微，不用坐牢。回家的人写信到印尼报喜，还留着的人都很高兴，以为很快就能回家。谁知大陆警方也弄了一笔钱交给印尼，把剩下的人全押回晓山来了，然后就是提审、起诉，然后就是无人问津。64仓的这个台湾问单管教怎么回事，怎么关了这么久就没人理了？单管教说一般情况下起诉后最多可关押九个月，但特殊情况也可以报省里延长。就这样莫明其妙地关了两年，竟然再也没有消息。台湾写信给家里没有回音，只好每天看玄幻小说度日，也不和别人交谈。

@mark_zc 2018-12-16 09:16:29
今天休息，睡醒了起来上来看看，楼楼还没起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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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想起床，是可恶的被子不让我起床，冬天的被子肯定是境外反华势力派过来滴！

@mark_zc 2018-12-16 09:18:13
这个晓山市算不错了，每个犯人每天还有一个鸡蛋，在内地，一天两顿，就是白饭和水煮包菜，天天饿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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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也有朋友在里面蹲过……

准备调去后场的还有黑猪和一个来自云南的小刚。黑猪的样子长得丑，脸上带有三分杀气，又加上皮肤黑，说话声音大，凶巴巴的不讨人喜欢。可是他却和金志海聊得来，因为金志海对他表示过同情。黑猪的老婆在酒店里当清洁工，一天为了一点小事和某个客人发生了争吵，那个客人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黑猪在建筑工地上为老板管事，听了老婆的电话勃然大怒，带了几个小弟赶过来，噼哩啪拉就把那客人打了一顿。被抓进看守所后，律师找那个客人谈赔偿和谅解，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万，然后又降到二十万，黑猪不肯给，最后法院判了赔四万六千元，刑期则因黑猪是累犯从重处罚判了八个月。金志海对此案连叹可惜，如果黑猪当时不打人，选择马上报警，然后带老婆去医院检查，说这里痛那里痛，住上几天院，那就变成对方坐牢，还要赔黑猪几万块钱。不过话又说回来，男人就是要保护老婆的，像黑猪这么有男子汉气概的，金志海表示严重佩服！

黑猪听了这话高兴得不得了，把金志海引为知己，还捧了一大堆食品给金志海。金志海不要，黑猪道：“金叔，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我有的是钱，只是不能便宜了那小子，他说赔多少我就给多少，那我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混！”

黑猪有空就跑到后面来和金志海聊天，大谈特谈他以前的威风历史，说以前怎么怎么搞信用卡诈骗，又有技术又有手段；坐牢时怎么搞定了监狱的狱警，日子过得怎么怎么好。金志海听出来黑猪的话里有很多漏洞，也不好意思拆穿他，只是很认真地听着，就当成是了解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场景。黑猪难得有了忠实听众，就隔三岔五地拿食品过来，三个九看不过眼了，就踅过来道：“你老是溜过来聊天，有没有打报告？”

黑猪鄙夷地扫了三个九一眼，道：“你少给我啰鸡巴嗦的，到我箱子里拿包瓜子吃去！”

黑猪叫金志海别担心，以后在后场还会碰上，出去了也有机会再见，两人住的地方也没几公里远哩。

小刚是从云南来晓山打工的，以前在家乡一直吸毒，后来结婚了，在老婆劝说下离开那群吸毒的朋友，远远地跑到晓山来进了工厂。有天一个老乡和工头发生争吵，工头把老乡打了，小刚看不过眼，把工头打了。结果那老乡跑了，小刚被抓了进来。小刚的老婆很着急，又请律师又主动赔偿，想尽量让小刚判轻点。对方是轻伤二级，律师告诉小刚，他老婆先赔了六千块钱，后来警察说不够，她又加了一万块。可是开庭回来后，小刚很生气，说在法庭上听到的却是赔了六千，另有一万块钱下落不明，有可能是警察私吞了。小刚问金志海怎么办，要不要告警察的状。金志海以黑猪为例子叫小刚先别急，建议他等判下来看判多少再说。黑猪打人轻伤一级，判了八个月；小刚轻伤二级，判轻了就算了，判重了再去告，也许人家拿了一万块钱，在暗中帮忙也说不定。

判决下来后，是五个月，小刚道：“金叔，还是你说得对，我也不告了，那一万块钱就当是喂狗了！我回去要好好爱我老婆，她一个月才挣两千五的工资，却每个月打一千块进来给我用，我想想都心疼呵！”

小刚本来人就瘦，吸毒吸得两个眼睛凹下去，脸尖得像猴子。金志海劝小刚无论如何都要记着不要再吸毒，趁着毒瘾不大把它戒掉，以后好好过日子。小刚很使劲地点头，但眼神中还有些犹豫不决。

走了几个旧的，来的新鬼却有十多个，仓里面挤得不像话，比罐头鱼还要充实。而且来的人五花八门，什么鬼都有。比如有一对小鲜肉帅帅的，看着挺赏心悦目的，一个闷骚型的不说话，另一个却巴拉巴拉是个话瘘子。起初大家都以为闷骚那个是打架的，话瘘子是传销的，没承想闷骚那个才是传销的，话瘘子却是打架的。闷骚的叫富娃，在网上看到某网站介绍发财路子，只要投入一千元，一个月后就有三百元的利润。富娃试了一下，果真如此，就照着网站所说的流程去发展下线，把自己的哥哥、岳父、岳母一干人全拉了进来一起做。他们总共投进去三十万，钱还没赚到就被抓进来了。富娃老是想不通，这么大的网站，公开教人做生意，怎么就成了诈骗？自己怎么就成了传销？金志海费了好大功夫解释传销的特点就是以等比数列发展下线，富娃就是转不过这个弯，觉得自己没有犯罪。打架的话瘘子叫白娃，也是个人精，专门以讨债打架为生，一听说被网上追逃，就马上拿了七万块钱砸给老熟人去派出所疏通关系，据说很快就能回家去。

@mark_zc 2018-12-16 22:36:10
我又翻到最前面看了一下，我猜装好人肯定是栽赃陷害金志海的！后面是谁又帮助金呢？这小说越来越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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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很仔细，赞。悬念小说不光是结局出乎意料，而且很多细节都事先埋下伏笔，那到了最后才能给读者以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小说伏笔很多，现在流行叫彩蛋。

还有一个叫可乐的因酒后两夫妻吵架打起来，可乐把老婆砍伤了；一个叫红烧肉的在街上偷手机；一个叫海绵宝宝的喝了酒拿着改锥把十几辆豪车全给划花了；诸如此类。金志海都不想去听这些人说案情，智商太低了，犯个罪都是无厘头。正如柳哥所说：“本来以为看守所关的都是些大奸大恶之人，奸尸杀人抢银行炸政府大楼造假币之类，没想到净是些鸡零狗碎的小小蟊贼，和偷鸡摸狗吸毒强奸的关在一起，真的辱没了自己！”

仓里能看的书都看完了，金志海正担心怎么过日子，电视却每天下午开始播一档叫做《今日说法》的节目。小乔说这节目也是炒冷饭的多，播一阵子，停一停，又播一阵子，很少新内容，没啥看头。肯定是破了案的它才拍出来炫耀，破不了案的提也不提，国内的媒体都是一样的德性。金志海却认为只要细心地看，还是能从中吸取一些可资借鉴的例子。现在是信息泛滥时代，大家对碎片化的信息一窝蜂地盲从，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只有真正看到规律的人，才是明白人。当然，规律不容易看到，得耗费心思。

果然，节目中真的有很多门道，比如上海有个打架的案例，轻伤，打人者关了七天就放了。另一个打群架的，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后也放了，因为打架事出有因，而且打人者愿意赔偿全部医药费。金志海百思不得其解，刑法不是全国通用的么？为什么在上海可以酌情从轻处理，在晓山市就从重关到看守所里等待判刑？而且同样是轻伤，小刚才判了五个月，黑猪却判了八个月？

还有，节目里说2015年贵州率先试行大数据司法办案系统，就是把所有的案情分类后在电脑里归集，形成大数据系统，检察院在办理案件时，把手头的案例输入电脑，电脑就会自动由系统进行检测并分析，找出其中的疑点。这样做既减轻了检察官的工作强度，又避免了因每个人工作经验的差异而造成案件分析的失误，从而分析出该案应如何处理。如果发现了疑点，就可以退回给公安补充侦查。

电视的介绍相当完美，所举的实例也堪称一绝。实例是这样的：两名疑犯开车进入一停车场，在倒车时发现车下有人，去拉这人时才发现此人已死，于是报警。警察在现场勘察时，得知死者是个吸毒且醉酒者，那问题的焦点就在于死者是在死前被疑犯碾压的？还是死后被碾压的？死前被碾压的话，疑犯罪重；死后被碾压，疑犯罪轻甚至无罪。警察的结论是死前被碾压的，也就是碾压致死；移交检察院后，检察官动用大数据司法办案系统，经电脑检测后发现疑点，退回公安补充侦查。疑点是尸体是在车的右侧发现的，但碾压的痕迹却在车的左侧轮胎上。公安补充侦查后又交到检察院，检察官又动用大数据司法办案系统，经电脑检测后又发现新疑点，再次退回公安补充侦查。第二次的疑点是碾压死者的轮胎没有血迹，那就说明是死后碾压的。警察经过再次仔细寻找，终于在左轮胎档板的隐蔽处找到了死者的血迹。电视上解说道：这就叫做大数据完整闭合证据链，要让疑犯口服心服，做到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但金志海却觉得这其中有很大的缺陷，或者叫做办案手法非常可疑。1、尸体是在车的右侧发现的，但碾压的痕迹却在车的左侧轮胎上，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警察视而不见，却要由检察院来发现？2、警察经过再次仔细寻找，终于在左轮胎档板的隐蔽处找到了死者的血迹，这个再次寻找是在第二次退检之后，在时效上有没有瑕疵？3、血迹是在左轮胎档板的隐蔽处找到的？既是隐蔽处，那溅血的角度有没有问题？4、检察院质疑证据不完整，那是否警察为了完整而制造了血迹，从而使证据链可以闭合？5、这个大数据司法办案系统为什么不一次性提出所有疑点，而要先后分两次提出并两次退检？是技术上达不到要求，还是另有原因？如果技术上达不到要求，就不能拿犯罪嫌疑人来做试验。分两次退检，在时间上造成了拖延，这是对犯罪嫌疑人的明显不公平。

金志海一直都认为，电脑不是万能的，不要以为阿尔法狗（AlphaGo）击败了人类职业围棋世界冠军，就证明人工智能程序能代替人脑。电脑只有计算上的优势，它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棋谱都吸收进去，以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进行归纳演算，从而演绎出下一步棋怎么走，在这点上人类确实无法企及。但是电脑没有感情，而感情是任何机器都无法计算的，感情又恰恰是左右人类行为最根本的原因。现在的医生看病，都过度依赖电脑的归纳与判断，动不动就给病人做一个全身检查，花钱多还在其次，其实是造成了医术的退化，也忽略了人类最珍贵的感情因素。所以很多病非要到了严重时才能被发现，未病预防就成了一句空话。

回到大数据司法办案系统上来，如果它万能，那就根本不需要有经验的检察官，用电脑办案即可。而且从现状来看，它真的是给警察一个限制，让警察认真办案，给犯罪嫌疑人一个公正么？换一个角度说，这个大数据司法办案系统是不是在给警察一个机会，要尽可能合法不合法地把材料补充齐全，一定把犯罪嫌疑人钉死为止？因为办案的前提就是疑罪从有，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至今仍然没改变，更遑论给犯罪嫌疑人以应有的保障。还有一点金志海想不通，为什么选贵州这么一个偏远欠发达的省份来做大数据试点？是考虑那儿山高路远又偏僻藏数据安全可靠？

只可惜金志海的想法在仓内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因为他们听不懂金志海在说什么。自从圆圆走了以后，金志海感到少了一个能交流的人，也许真的应了那句话：你懂得越多，你就越痛苦；不如做一只快乐的猪，吃吃睡睡，看看玄幻剧集，那日子反而好过得多。就像富娃那样，他一本正经地跑过来问：“金叔，借刀杀人有没有罪？”

金志海没有反应过来，叫富娃说详细一点。富娃道：“借刀杀人呵，就是我借了一把刀给你，你拿这刀去杀人了，那我有没有罪？”

白娃在富娃屁股上打了一下：“金叔你别理他，听这白痴说话要气得你吐血！”

最近吵架的人特别多，仓里的气氛很紧张，单管教多次训话，说天气太热人容易暴躁，叫大家多克制自己。所方也在尽力为大家着想，熬了好几次绿豆汤分到各仓来。可是吵架的事还是不断地发生，好几次几乎要打起来。这天就为了上厕所的事，白娃和方方抢起来，都说是自己先举手报告的，再不让去就要尿裤子了。结果两个人同时冲到厕所里一齐尿，又被老钱骂得狗血淋头，因为监规有规定不允许两个人同时在厕所里，所以两个人同时被抄牌，造成本月抄了六张牌，下个月又不能打扑克下棋了。监务会上老钱和三个九轮流骂人，尤其是三个九骂得最凶，因为他最喜欢打牌，现在不能打了等于要了他的命。他骂了有个十分钟，还悻悻地道：“你妈逼的简直不知好歹，现在是人性化管理，不让打人，你们狗日的就要翻天了！要是像以前那样搞文明管理，早把你们打得飙屎飙尿还要叫你吃下去！我们管仓，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去其他仓看看，连洗洁精都没有，只能用洗衣粉洗碗！”

三个九骂累了，老钱点名要金志海发言，说金叔从来不和人发生争执，来教教大家怎样克制自己不要抢厕所。金志海以前在外面是习惯中午上大号的，来到这里看到大家都喜欢早上和中午上大号，就把时间调到了晚上，晚上大家都在看电视，厕所比较空闲。小号也是，金志海不用操练，就尽可能在大家操练时上小号，避开高峰期。金志海认为所方不知道囚犯的难处，只会发号施令，不准这样不准那样。曾国藩就说过，世上最容易的事莫过于当官，当官的脑袋一热就乱说话，甚至脑袋都不用热，就照着狗屁秘书写的稿子念，就害惨下面的人了。在外面当过企业高管的人都知道，挑毛病谁不会？挑下面人的毛病，一天挑几十个比吃生菜还爽快，可是解决问题是最难的，谁来解决？怎样解决？领导可不管，只会一天到晚说，你们要遵守监规，遵你妹呵遵！

大数据时代要用数据来说话，金志海给大家算了一笔账。一个人上小号如果用两分钟的话，每小时只能上三十个人，这还要时间衔接得非常紧湊。那么每人每天上四次小号，全部就要花掉四个小时。再说大号，每人每次十分钟不算多吧？要碰上台湾这种经常性便秘的，半个小时都拉不完。你以为他喜欢蹲在厕所里呵？他也是没办法，才蹲那么久。好吧，每人十分钟的话，全部轮一次就要五个小时。五个小时的大号加上四个小时的小号，九个小时，而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除去吃饭睡觉，还有什么时间？这个数据还是以每仓关三十个人为基数的，现在仓里已经关了三十多人。如果有人多上两次大号呢？好像走了的那个黑猪，拉了就吃，吃了又拉，平均一天三次大号，那厕所哪里还有空闲时间？

大家的眼睛都发亮了，以前没人这么算过时间，金志海一算，说到大家心里去了。金志海说不是我们不想遵守监规，也不是轮值员不会管理，实在是因为关的人太多了。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政府不要关这么多人，这可能么？不可能，说了等于白说。第二个就是请轮值员网开一面，不要再圈定时间范围上厕所，只要想上厕所，随时都可以打报告上。大家坐牢本来就很痛苦，如果连大小便都要忍，终有一天忍无可忍，就会打群架，就会闹事，那事情就会越发严重。

大家叫起好来，太久没有人说真话了，金志海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老钱当即宣布，上厕所再也不圈定时间，随时可以打报告去上，但不准争先恐后的，必须按照报告的先后顺序去上。晚上柳哥踅到后面来，对金志海道：“金叔，你很厉害哦，现在你的人气急速上升，成了64仓网红，大家都很尊敬你呢。”

金志海听出了其中的醋意，做出很恭敬的样子说：“柳哥你言重了，说到底你们轮值员是国家干部临时工，是配合管教管理我们的，我只是支持你的工作，希望大家在仓里规规矩矩，不要闹事。我这种小角色，如果能够在某些方面帮到你们的忙，那我就很开心了。”

柳哥听了这话，马上眉开眼笑，连声道：“哪里哪里，你真会说话，还什么国家干部临时工，呵呵……”

@mark_zc 2018-12-18 14:53:58
这小说的信息量好大，又有期货，又有大数据，楼楼你好牛，懂的事情真多
相比一下，玄幻小说真是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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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说是胡扯，这叫做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喜欢什么每个人都可以自由选择。

@mark_zc 2018-12-19 21:22:19
好害怕的说，拉屎拉尿都要抢位子，监狱就是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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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予置评

金志海认真地道：“确实是呵，你们在看守所就是最基层的领导，也算是国家干部，但又不可能在这里长做，所以叫国家干部临时工。其实我说的问题你都看到的，但以你的身份不方便说，我来说了，也算是反映民意，你就可以顺应民意来决策，也合情合理。比如伙食方面的大数据，也是一样的。”

柳哥很感兴趣地道：“哦？你说来听听？”

金志海拿出纸笔边写边算：我们吃的大米，可说是最差最次的大米，又黄又碎又霉，在外面市场上根本没法找到的，估计可能是当饲料用的。以前听说国家粮库里有一种战备米，是储存了预防打仗用的，每隔五年就要更换一次，应该就是这种米吧。超市里卖最贱的大米一块九毛九一斤都比这好多了，那这种米的价格肯定极低。如果供应商专门供这种米给二所，是不是要发大财？算每仓平均二十八人吧，七十个仓，那一年至少有七十万的人头，每人每天吃一斤，就是七十万斤。每斤两毛钱的回扣，就是十四万元。如果每天只吃半斤却账上记一斤呢？二十八万元的回扣！只是这十四万的回扣，是所长得了？还是所长的上司局长得？或是两家分赃？除了大米，还有油呢？肉呢？菜呢？每个月三次所有人的购物呢？这账不能算，算算都心惊肉跳。其实，这种回扣的事也许压根儿就没发生，只是我们在乱猜它有发生的可能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公开透明的机制，如果每个月一次或至少每年一次把相关账单公布，一切谣言就会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