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书乐结婚后不到一年，马家的长孙马行空就出生了。

在马行空出生前的两个月，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马仁成“走”了。他是夏季天正热时，在家里“走”的。

他和赵红英睡在大卧室阳台的转角，是将那儿封闭了搭成的小屋。转角的另一边阳台外是晾衣架，这边阳光好，是家里唯一的阳台和晾晒之处。阳光好晾晒方便，但对马仁成老夫妇俩而言，大热天的睡在这里就非常热了。

马书乐结婚时，将大卧室给了马书乐、尹梦萱小夫妇作新房，马知元、刘家翠仍住在小卧室。马书香已出嫁好几年，家里姐弟三人中还有马书汉未成家。书汉也在“长航”的船上工作，偶尔出差，但如果船停靠在武汉时，就几乎天天在家。他的床从原来睡觉的卧室搬到了阳台上，一米宽两米多长的地方，刚刚够搁一张可折叠的行军床和一个小书柜。白天或出差时，他的床就收起来，阳台就是他的窝居。

说到床，原来那张陪伴他兄弟俩多年的牢不可破的铁架高低床，已没有空间搁得下了，当废品处理了。卖掉它时，一家人均觉得可惜。如果能搁得下多好，牢固不说，家里偶尔来客还多个现成的床铺，就少在客厅打一个临时地铺。现在，书汉的床换了临时性的行军床，可折叠收起来。阳台上的一张行军床和一个小书桌，就是书汉的私人空间了。他的空间是公共的，头顶是晒衣架，刮风下雨时，衣服晾在他床位上部的室内，此时他的床就要收起来，免得被新洗晾晒的衣服滴下来的水淋湿了。阳台外部是露天铁晾衣架，另一侧就是哥哥的婚房，阳台与马书乐的卧室之间原来有门的，嫌门推关占位置，改了不占空间的铝合金平开玻璃门，平开门薄薄的一层，既不隔音也不遮光。门上虽然挂了布帘，但布帘也不能时常闭合。阳台端头的一侧就是爷爷奶奶的小屋。

爷爷奶奶和弟弟，以及其他人晾晒衣服或在暗楼取拿东西时，都要从马书乐夫妇的新房进进出出，让新婚的小两口隐私受影响，生活颇不方便。

马行空出生后，尹梦萱在月子期间，以及哺乳期经常要给孩子喂奶，就更加不方便了。有时刚给孩子喂奶，爷爷或弟弟要进出，穿堂而过，有时他们会先敲敲门，提醒一下，有时事情急就忘了，直接进来了，经常会有些尴尬。

马行空小时好哭，不知为啥就会扯着嗓门哭好半天，喂奶、换尿片也不管用，好像就是想哭哭才舒服似的。尤其是刚出生那几个月，人类行为的生物钟没倒过来，夜间时常哭闹起来，马书乐当爸的夜间也要照料孩子，白天还要正常上班，那段时间严重睡眠不足。马书汉和爷爷奶奶，也时常三更半夜被吵醒，难以安眠。

马书汉也谈了朋友，对象是前文已说到的，她父母原籍在马书汉老家的邻县，只不过他们不是农村人，而是县城人。这女孩在汉口商业大楼做营业员，在一个鞋柜上买鞋子，早、中班倒班。她妈妈有时中午或下午给她送饭来，商场营业区内不让吃，她妈就叫她出来，大多坐在刘家翠的雪糕摊上吃。一来二去熟了，她妈觉得刘家翠一家人挺不错，算是半个老乡，了解到马家老二书汉原来的女朋友谈崩了，现在只在空窗期，而她女儿经人介绍了几个都不满意，就有意让这两人接触试试。

两边的老人分别对孩子说了，孩子们也愿意见一面。见过面后，马书汉虽然并不满意，却架不住老妈说，觉得既然谈朋友是找个人结婚，你们当爸妈的觉得这个姑娘不错，我也就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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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书汉谈恋爱受过打击，他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是几次随船出差路过宜昌市枝江县江边一个小镇时，经人介绍认识的。介绍人是马书乐船上的同事，同事在这个小镇出生、成长，是顶替他爸到船上上班的。女孩子是同事老家的邻居小妹，在这个江边小镇上当小学老师，秀丽温柔，尤其是皮肤白白嫩嫩，豆腐佬似的，或者像新剥的煮鸡蛋一样，让马书汉迷上了。而马书乐黑皮糙肉，瘦高个，虽不擅言谈却喜欢唱歌，嗓音清亮，尤其是会弹吉它，他在 “长航技校”住读时学会了弹琴。此时，正迷恋窦唯、丁武、张炬、何勇等摇滚明星，也蓄了齐脖长发。介绍人并无意介绍他俩谈男女朋友，只是几次一起吃饭、聊天而已，不想他俩擦出爱的火花四处飞溅，终于伤着自己。

那个女孩是独生女儿，不是她妈不愿意生，而是在她之后生了两个却都夭折了，其中第二个还是个男孩儿，养到四岁多时生病走了。之后，她妈身体不好，几年再没怀孕，加之再后来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被“生男生女都一样”、“只生一个好，女儿贴心更防老”的宣传洗了脑，也就断了生孩子的念头。

她父母认为，就一个独生女儿，远嫁他方不在身边会孤单，相互记挂不能经常探望不好，加之希望她和将来的女婿为两老养老、送终的，就更不愿意她远嫁，哪怕是到汉口大城市生活也不行。因此就不同意他俩来往，更别提结婚。

马家也不愿意让孩子入赘似地去农村小镇结婚、生活，好不容易转户口到武汉了，又回到农村，或者两地分居，生一个孩子是农村小镇的孩子（注：那时孩子的户口一般随母入籍），这是不可接受的。当然，那时中国的房地产市场还没有发展到倒逼老百姓假离婚这样的全民无奈的智慧举措，马家两代人也就不知道在书汉和那个女孩婚后生了孩子，办个假离婚就完全中以解决孩子的户口问题了。

当然，为孩子的户口问题要动离婚的脑筋代价太大，再说两人婚后两地分居的生活，以及那女孩的户口和工作也都是问题，在那个年代似乎无法逾越。

两人交往一年多，那女孩还为马书汉流产过，但两家还是各持已见。女方家后来妥协，说同意她俩结婚，前提是她最远不能离开宜昌市范围。意即书汉可以离开武汉，调到“长航”沿江的宜昌段来工作，是否是宜昌段下面的枝江或其他邻近站点，他们可以宽大。

马书汉家的的答应是，同意他俩交往、结婚，但前提是结婚后将女孩子的户口和工作调到武汉来。

显然两家的意见差距很大，双方家长面也不愿意见，都说把这个先谈好了，其他的好商量，就一真僵着。

那女孩伤透了心，给马书汉写了封分手信后就离家出走了。马书汉收到信，疯了一般，立即动身搭长途车先去她家，得知她离家出走的确切消息后，也不给单位打招呼延长假期，就去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四处乱找。同时，他也怄家里的气，出门后便再也不与家里联系。

马书汉出走后，马家深怕书汉在寻找女友的过程中出现意外，或伤心过度想不开寻了短见。于是他爸和哥哥两人也请了假，拉着行李箱，背了一背包的寻人启事，分头往北京、上海、重庆、宜昌等地四处找他，将马书汉大头照片的寻人启事贴在这些地方的大街小巷和电线杆头。

半个月后，那女孩被父母找到接回了家，而马书汉对女孩其他亲友关系的掌握当然不及他父母多，期间得不到女孩行踪消息，没能找到那女孩。那女孩回家几天后，马书乐又寻回小镇，知道女孩回家了。但女孩的家人把她锁在家里，女孩的妈每天盯守她，不让她再与马书汉见面。马书乐无奈之下，连续几个日夜守在她家门口，真地背了吉它在女孩家门外弹唱，嗓子唱哑了，隔壁左右的街坊轰赶他，他却得不到任何反馈。

马书汉后来估计，大概是某个夜晚，她家乘他有时不在，把她送到远处别的亲戚家看管和躲藏起来了，而他并不能通宵盯着她家，对她已走并不知情。

马书乐在上海等地寻找书汉空手而归，就再次寻到那个长江边的小镇，找到了心灰意冷、借酒消愁的马书汉，打电话通知了家人，爸妈也都来到这小镇，三人一起将将他接回了家。

马书汉回家后大病一场，砸了吉它，对所谓爱情不再相信了。
他对结婚也是无所谓的态度，认为不过是找个女人结婚、为父母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罢了。

虽然他对双方妈妈热心介绍和推介的那个女孩事实上并不满意，尤其是那女孩二十多了，竟然根本不会做饭，很是介怀。据她说，原因是小时候被烧热的铁锅烫过一次，之后就害怕，从此不愿摸锅和刀了。不理解的是，她的爹妈竟然也由得她如此，甘愿一辈子做饭她吃。虽然她对做别的家务，擦擦洗洗、整理衣物什么的倒算勤快，但一个成年女人不能自己给自己弄吃的，将来怎么照顾孩子和家人？能靠父母一辈子么？或者说，要指望我给她做一辈子饭么？万一我死在先，她指望谁呢？她这不是为自己留下一大生活，生计的困难么？

而且她家里大约老妈是在医院里工作过，当过收银员和会计的原因，一家人都近乎洁癖似的讲究卫生。家里纤尘不染，家具天天擦得发亮。家里每人分碗筷，而且碗筷、毛巾等啥都要隔一天消一次毒，尤其是做吃的更是特别讲究，买看相好的不说，回来还要泡了又泡、洗了又洗。别人洗菜是洗三遍，她家是五遍，之后再长时间浸泡，只差没泡进消毒液里。他们一家人都固执地认为外面食堂或小餐馆做出的食品一定会不干净、不卫生的，肯定吃了会拉肚子、有害健康的。

其实商业大楼有工作餐，顶层有食堂，但她母女俩对他们的食品不放心。说来也巧，她在吃过一段单位食堂的饭菜后，吃出过一次小虫子，又有一次拉过肚子，就认定食堂极不卫生，太不负责，从此弃吃食堂，不食周粟。这是她妈每天不论风雨，坚持为女儿送饭来吃的原因。

但是，她符合结婚、能传宗接代的条件。

更何况她是父母选定的，媳妇好不好、孝不孝，他们知道，他们就好就好。或者说，即便不好、不孝，他们没有意见，我也没有意见了。

书汉的这种心理，直到孩子出生以后才有转变。那是他的孩子，激发了他的巨爱，是他应该无条件爱和培育的人，也让他重燃了生活的理想，希望为他创造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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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瓶020574 2019-08-24 00:38:29
知道我的膝盖中了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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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看你那损出 2019-08-24 19:25:45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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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马知元和刘家翠自从马书乐结婚后，就开始着急马书汉的婚事了。

怕他仍然还在迷恋那个枝江小镇的女孩，或者深陷恋爱之痛不能自拔，想着等他结婚了，也就恢复正常了。于是偶尔催促马书汉结婚的事，也完成作父母的责任。却不知马书汉是有亦可、无亦可的，自己放弃了恋爱和结婚的选择。

一次被催问急了，反问道“我可以结婚呀，你们催我结婚，新房在哪里呢？还没谱吧？”

书汉与那叫李敏的买鞋女孩见过几次面后，觉得她虽不算漂亮却很善良，言语不多，不是他讨厌的那类狡邪、泼辣难缠的，也就保持来往。

马书汉的单位也是“长航”，结婚了是可以分房的，但因为国营企业近年普遍效益不佳，分房是可以分的，但不能保证一结婚拿证了就马上分。所以，他爸当时的回答是：“你结婚的话可以先租房子，租金家里出。你说什么时候结婚，我们提前找房子，简单粉刷一新，搞得像个新房、婚房是可以的。”

他爸又补充说：“你哥单位现在工资都发不出来，拖欠三四个月了，分房子更不要提，他们单位不可能的。加之他马上要生小孩，你们担待一些，你有分房子的指望，就不要跟他争，在外面租个房子结婚，装修下，家具电器什么的，全买新的，你哥结婚花了多少钱，你只比他多不比他少，可以吧？”

有这话，书汉当然没意见。

却说爷爷马仁成走的那天上午，其他人都上班去了，尹梦萱早餐后也出门转圈，她挺着大肚子不舒服，医生嘱咐她多散散步利于顺产。

赵红英在卫生间洗衣服，家里已经有了洗衣机，书乐结婚时买的是流行的荷花牌双缸双桶洗衣机，然而奶奶却不会用，还是习惯自己手搓。好在夏天的衣服不太脏，洗去汗味就好。

爷爷干瘦的身体打着赤膊，只穿一件裤头，躺在阳台小屋的床上，吹着电扇。他照例有一阵没一阵地咳着。等赵红英洗好了衣服，拧干了拿到阳台上晾好，跟爷爷说话，发觉爷爷睡着了。就没理他。这一阵他很安静，没有咳。晾好衣物，把空盆还进卫生间，奶奶就又在客厅将中饭的菜都择好、洗净。忽然想起，爷爷睡着了，要把他的电扇开关调小一点，免得风大把他吹感冒了，怕他着凉咳嗽得更厉害。进了小屋，却发现不对，爷爷半闭着眼，眼神空洞，不说话，表情和身体僵硬，一摸鼻子，早已没了呼吸。

赵红英慌了神，一路摆着小脚跑到花桥街角的汉口商业大楼，通知了摊子上的刘家翠，刘家翠立即让马书洋给马知元打传呼，说让他速回，爷爷死了。

爷爷的死，大家都估计是他患有严重的慢性支气管炎，成天咳嗽，有可能影响到肺和心脏功能。当然让他停止呼吸、要命的那一刻的情况，大家猜测最大的可能是一口浓痰堵住了嗓子眼，让他还算安详地“走”了。相比于其他病疼折磨的老人，他自己没受多大罪，也没有卧床不起，磨孩子们。加之他已年届七十六，人到七十古来稀呢，他的葬礼按农村的说法是白喜事。

爷爷死在我国九十年代初，当时还没有建立社保体系，在开始为城镇居民，尤其是企事业员工办医保、社保的时候，他早已过了退休年龄，而且那时他的户口还是农村人，因此一辈子没有医保、社保，也从未定期检查过身体。他少有三病两痛，日常偶尔患病的往往是感冒，咳得更加严重而已。人们都说他身体健旺，其实健不健康很难说，或许他也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等严重的疾病，只是因为他没检查身体，他不知道，大家也不知道罢了。当然，所谓祸兮福焉，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总以为自己身体康健，该吃吃该喝喝，没那么大心理压力。奶奶说他偶尔自我感觉心口痛，但也只是一阵阵的，过了就好了。除此之外，平时他没有发现其它太难受的症状，七老八十了，身体偶尔有点小毛病，正常的，爷爷觉得，因此大家也都没太当一回事。

因老家农村执行土葬，爷爷也早表示过想落土为安，惧怕火化，因此马知元中午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了一辆面包车，将爷爷的遗体和能随车带的人、葬事物品带回老家，他是独子、孝子，得回去主持葬礼，因此他和奶奶赵红英就先随车回去。在面包车出发前，商量要通知哪些人，请哪些客人时，赵红英不知啥的说：“我们葬事在老家自己的屋里办，要占用隔壁老张家门口的场子，摆酒席和锣鼓乐队什么的，要通知一下张志雄和叶秀枝吧？他们回去帮个忙也好。”

此话一出，大家愣了一下，一时都沉默了。

马书乐率先说了话：“我们家办葬事占他门口两天怎么了？又不是长期占。何况他家现在平时也没人。要通知他们干什么？不要他们帮忙！他们什么东西！”

赵红英知道说错了话，瞟了一眼媳妇，看刘家翠脸色青了，就低了头再不言语。

马书乐这么说，其他人都没说话，就马书香附和了一句说：“是呀，没必要通知他们帮忙吧？！”

马知元听了书乐的话也变了脸色，却不便发作，拿眼神狠狠瞪了马书乐一眼，马书乐却把脸转了，眨巴了下眼，全当没看到。

那段时间，家里很不安宁。

父母从之前背着家人的冷战，发展到当着家人面的冷嘲热讽，争吵，甚至偶尔有掐、踢、撕打，就差当面骂对方的妈了。

在马仁成的葬事期间，儿孙都要守夜。

守夜时要看着长明灯，也要隔一会就烧纸钱，重新点香和蜡。当地的老人们说，棺材下的长明灯要保持亮着，被风吹熄了要马上点着，为爷爷照耀结束往生和前去投生的路途。

所谓长明灯，是一个碗里装了大半碗菜油，碗要故意要打破一个缺口，一截比小拇指还要细一点的棉绳或麻绳一头浸在油里，另一头正好搭在缺口处露出头，露出来的绳头就点燃了，绳子纤维可自动从碗里吸油燃烧，一般不会熄。但偶尔也有一阵子小阴风，人还没觉得凉快呢，却将棺材下的油灯吹熄了，这诡异的风似乎专为吹灯而来，让人发瘆。

棺材被一前一后两个小方桌搁起来，棺材高头向堂屋门，留下一个摆草铺的位置供人能跪下磕头。前方向门口的桌子上、棺材前，从里向外依次摆了爷爷的遗相，两个瓷盘子，盘子上各有几个供奉的苹果。再次是几个小碗，盛了上一餐的饭菜和一双空碗筷。人虽已逝，但自从入殓直到五七或周年烧了灵牌，这些时间内每日的一日三餐仍然要供奉，当地称之为“叫”，表示不舍和纪念。而且是逝者为大，做好饭菜后先“叫”了逝者，空碗筷摆一会，其他人再吃。再朝桌子边是并排三个碗，当中的大汤碗，两头是小碗，都装了大半碗米，两头的用于插点燃的蜡，当中的用于插烧的香。
香和蜡燃尽后，就要点燃新的插上。插香蜡时，要先对棺材作揖再插好，香是三支一烧，蜡是左右一对。一般点香和蜡时，会顺便烧纸钱，香蜡是对爷爷的供奉，而纸钱是烧给阴间的，让爷爷有钱给阎王、小鬼，免得他们为难。

当地还有一些其他的葬俗，有典型的华夏农耕文明特点。比如逝者的棺材下，从后向前，依次摆有铁犁、装满米的木斗、一杆老式的称三样东西。犁自不言说，犁田春耕用的，表明家有良田；斗装满米表示家里米用斗量，富足不愁吃喝；称一方面表示公平，也有称心如意、称金称银的意思。无非是祈盼逝者保佑后人兴旺发达、子孙隆昌的意思。

当地什么要有这样的一些风俗，有些是马书乐分析或者猜的，他看过两本民俗方面的书，自以为有些学问，认为大致应该如此。

夜深了，马家姐弟守在棺材前，马知元和刘家翠以及姑妈几人在里屋，靠在床上和椅子边打盹。好在是夏天，不冷，农村的夜间有些微凉。洗澡是不可能的，没这条件。

这几天都穿他们都要穿孝袍、戴孝巾，所谓孝袍是白棉布的长袍子，孝巾帽是一块两米多长，30厘米宽的白布，扎戴在头上。他们只能夜间打瞌睡前简单擦洗一下，一天下来身上就有馊味，但也没办法。只有三天后将爷爷送上山安葬了，送走了客人，他们才能打水好好洗洗，换回平日的衣服。这几天的夜间，大家轮流守夜，否则三四天葬事时间，大家都受不了，身体吃不消。

守夜时，姐弟说话间难免会回忆起爷爷，聊起爷爷生前的一些事。

棺材前，马家姐弟三人精神枯槁，蓬头垢面，马书乐向姐姐书香和弟弟书汉说起爷爷逝世前一天晚上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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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逝世前的那晚近十一点，马书乐和尹梦萱小夫妻已睡了，大概马仁成和赵红英也已一觉瞌睡醒了。小区外的街面有些喧闹，但马仁成仍然听到客厅马知元、刘家翠的争吵。他的小屋与客厅隔了马书乐和尹梦萱的卧室，声音应该是从客厅的窗户直接传过来的。马书洋在一旁劝，但明显她说的话没人听。

往常，一般此收回了摊，他们会说起今天的生意，这是每晚定时上演的节目，然后陆续洗了，就睡下了。马书洋就睡在客户，打的行军床，每天晚铺早收。两位主人不睡，她也不好睡，所以马知元和刘家翠也不会多说，不好影响她休息。

然而今天晚上，他们的争吵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过去这种时候，马书乐和尹梦萱有时也会被吵醒。一般争吵几句后，爸妈会在书洋的劝说下偃旗息鼓，各自洗脸洗脚的，现在却是互不服气，语气越来越呛。

“做了这多年生意，你还不认钱？我看就是心不在这里！”刘家翠说。

“你说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莫含沙射影！这一百元的假钱你就肯定就是我收的？”马知元回怼。

“不是你是谁？今天是收了几张当百的，但晚上你来后就只两张，这两张都是你找的零钱，前面的我都看了，没问题。书洋收钱也很注意，十元、二十，尤其是五十、百元，我们特别过细，手要摸棱还要放灯下照，先搞清楚钱再说，不急着找零。越急越催越不能着急，反正也不会排队，就算排，也说明我们生意好，不是坏事。我们上这当上怕了，就你粗心大意，收了两张就错了一张！”

“这也不怪我，你看这钱做的多真？” 马知元有意转移话题。

“也是蛮真的。”马书洋配合道。

“真个狗屁！就把你哄了。这水印明显不对，还有这条金线在灯光下面应该变色的，变红绿的颜色，这张就不能变。尤其是纸，假的明显光滑一些，你摸不出来？你不是跟他们打麻将一摸就晓得是什么牌么？”

“我还没有练出打牌一摸一个准的本事，哪有工夫打？除了陪客和在船上偶尔玩，不像你女儿成天玩。” 马知元顶了一句，还是将话题将别的方向引。

“莫说她，她进了牌窝子！说工夫，动不动就说起我们的户口调到武汉，以为你功劳天大，以为我们凭着武汉户口就可以享福。农村还有个农忙、农闲，总有轻闲玩的时候，我这多年在武汉，那有一天的闲工夫？落雪下雨不出摊了，还要在家洗衣做饭，我造的什么孽呀！又黑又瘦，民工都不如，我为的是啥？”

又说：“我们一天忙到头，不一定赚到一百多元，你来帮个忙，害我们一天都白忙活了，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