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格外炎热，让师首长难以入眠的是，炮兵师兄弟单位炮兵十团又被国家安全局查出了一个卖情报的排长田三虎。田三虎是炮兵十团汽车排长，三十三岁的中尉，在部队提升无望，便自甘堕落起来，因赌博成性、债务缠身，通过互联网主动和境外间谍组织取得联系。随后按该组织代理人的要求，在吴州市一家网吧将一百多份内部文件通过互联网传给境外间谍组织，共收到脏款数万元，被其吃喝、上网、赌博挥霍一空。
田三虎为了区区几万块钱竟然卖了一百多份文件，被称为“廉价间谍”。比D团参谋古良的情节更严重，那个团的团长当年转业，刚提升的师政委纪刚痛彻心扉，因为这件事不但影响了部队的声誉，而且影响了首长们的仕途。对于师里来说 ，D团出事还算是别人家的笑话，这次可是自己家里的丑闻，据传纪刚在师党委处理意见上批了四个大字：凌迟处死！可见他已经对那个卖秘的田三虎恨之入骨，千刀万剐方才如意。集团军首长也坐不住了，连续两年出两个间谍，史上罕见，给集团军这支战功赫赫的英雄部队带了莫大的损失和耻辱。两间谍虽未凌迟，但经最高人民法院批准，被军区军事法院处以死刑。他们去了极乐世界，全区部队都跟着整顿，痛苦不堪，尤其是集团军和炮兵师，更是挖地三尺查问题，伤筋动骨搞整顿。
很多人都说田三虎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三十三岁了还是个中尉排长，说明他表现一直很差。但回头想想，部队党委平时的监管到位吗？一个小排长怎么会拥有那么多涉密资料？退一万步说，既然他平时表现不好为何不让他早点转业？等到东窗事发，给部队造成了巨大损失和恶劣影响，才采取行动整顿整改，结果他死了，其他无辜者跟着一人生病，全家吃药。一些清醒人士认识到了更深层次的原因：这其中有一点是一些领导不能明言的，那就是他们自身腐败不作为，无论是提升名额还是转业名额都是要花钱找关系的，如果既没有钱又没有关系，想正常提升，那名额有限、僧多粥少绝不可能，想转业也没门，只能耗着拖着，这对本性好的人来说只能哑巴吃黄连，苦熬苦干多奉献几年，对于极个别本性不安分品质差的人来说，就会激发他们的恶念，铤而走险，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从这个层面上说，田三虎卖秘固然其自身是主因，部队一些领导也是逼他走上卖密不归路的推手之一。
不久陆博瑜随团赴皖东丘陵地区大拉练，不过今年他不用再和火炮打交道了，他的新武器是电脑加打印机。他担任野训小报的责任编辑，小报设置了很多栏目，一周一期，一版的团队新闻由他撰写，其他版面则是基层连队官兵投稿。白天，他去基层驻训点收集稿件和拍照，晚上，则在政治处合住的集体宿舍内编辑排版小报。也是定期通报用稿情况，许多连队指导员和战士都来找他打招呼，他觉得战士们在连队那么繁忙，还要利用训练之余写稿件很不容易，于是认真编每一篇稿件，尽量让每一个战士投的稿件都能用上。他的用功使得小报质量大幅提高，宣传股受到了政委、主任等团首长的好评，周珏谢天谢地肯定他道：挑你上来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这天从师部驻训点来了个人，长得高大微胖，懒懒散散地穿着迷彩服，迷彩帽也没戴，他解释说自己头大，帽子没有合适的型号，周股长叫他冯干事，但对他甚是热情，股长叫陆博瑜把小报拿给他看，他翻看了几张点头道：全师几个团都在搞小报，你们搞的最好。
陆博瑜后来才知道这是师部宣传科新闻干事、报道组组长冯新宇。冯干事对陆博瑜说：你刚调上来就把小报搞的这么好，不容易。新闻干事很辛苦，但是也要在大报上多上稿。
他问陆博瑜投稿了没有，陆博瑜红着脸说：投了几篇，暂时还没上。
冯干事说：没事，就是要多写多投。你还要多看《J报》和《R报》，要看着栏目写，每个栏目都有不同的编辑，要和编辑多联系。
陆博瑜尴尬地笑笑说：我一个编辑都不认识。
冯干事说：没事，等拉练结束我推荐你去军区报社学习，到时你就认识他们了。
大拉练结束回团，接着就是老兵退伍和年终总结，机关的年终总结要比基层晚半个多月，团领导带领机关人员下基层蹲点。宣传股长也跟着主任去蹲点了，临走前他给陆博瑜在电影组安排了一个小房间，和股里的老报道员章班长一起住。这样方便工作，省的每天加班很晚回到连队住排房，也影响连队战士休息。
当天晚饭后，天光正亮，几缕红霞像红绸飞舞。陆博瑜兴冲冲地背着背包，抱着一卷竹席，向着电影组走去。从二营经过三营就是电影组。他从三营楼房中间的过道穿出来时，突然与正在饭后散步的团长卜业伟遇上了，他感到一阵紧张，慌忙叫了声团长好。
团长脸色一点都不好，斜眼看着他，声调尖锐地问：你干什么？
他如实回答：股长让我搬到电影组去住。
你给我滚回去！团长突然发起飚来，恶狠狠地盯着他，谁叫你上来的？马上给我下去，你们现在调个干部我都不知道！
陆博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骂，搞得血压飙升，心跳加速，脸色绯红，说了声是，转身就往连队跑。

三十二、金陵学艺妙笔道
陆博瑜心里委屈急了，回到连队，他一个人坐在会议室发呆，团长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视，他这才知道自己在机关这几个月，比空气还不如。
事后，他找股长汇报，说团长让他回连队。
唉，叫你搬到机关住，方便工作，你怎么大白天就搬啦，也不看着点。周珏说，调你上来，当然要打请示，团长、政委都签了字的，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别理他，他就是随便说说。只是，团长既然发话了，你就先不要搬到电影组了。
陆博瑜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当个机关干部，还有这么多门道和土规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因为他是借调的，所以不用去蹲点，刚好负责处理股里的一些杂事，每天打扫办公室和清扫楼道。陆博瑜却有点忧心忡忡，倒不是因为团长批他。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他到宣传股半年了，他感到什么都好，可就是没在军报上发表稿件，哪怕是一篇小豆腐块。年终总结人人都在评功摆好，号称摘果子，他却是满树枯叶子，无花无果。他现在是新闻干事，虽然投了不少稿件，但篇篇都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这就意味着他没有干好本职工作。可怎么办啊？夜晚，他唯有对着那颗星河白默默祈祷。
正想着怎么面对领导质疑的目光，这天他接到了师冯干事打来的电话，让他收拾一下，这两天就去军区R报社学习，师里的通知马上就会下到团里。
华灯初上时分的省城，车水马龙霓虹闪烁，陆博瑜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他背着背囊，提着行李包一脸迷茫地走在金陵大街上。
接到师里通知陆博瑜去军区报社学习的通知，股长也为他高兴。通知建议带笔记本电脑一台，由于炮兵十团出间谍一事，是全师部队的切肤之痛，师里也拿出了刮骨疗伤的超长手段加强管理，导致办公笔记本电脑都纳入涉密载体之列，管理非常严格，对于长期在外学习的管理更是麻烦，要经过多道审批手续，最后还不一定让带。股长建议他去买台笔记本电脑，而且这也属于个人物品，携带使用方便。陆博瑜去吴州数码城用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冯干事还给了他一个号码，让他到了金陵和许冬联系，他是刚调到师里的新闻干事，冯干事也让他去报社学习，比陆博瑜早去了两个月。他想着好事要和最亲密的人分享，于是给储烟霏打电话，告诉她他去金陵学习的事，储烟霏向他表示祝贺的同时说有空去金陵找他。
他下了火车后转乘公交车，到站后问了路又向军区政治部大院门口走去。很快，他看到了一个高高耸立的门面，两边岗台上站着两个带着钢盔的哨兵，他心里对比着：这两个哨兵都有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子，所以看起来挺拔威武。正在门口徘徊，这时里面走来一个青年，和他年纪相仿，头发不长，却梳了个中分，穿着便装，脚上着布鞋。他笑着说：你是一团的陆博瑜吧？
陆博瑜说：是的，你是许干事？
嗯嗯，许冬点头道，宿舍给你安排好了，我带你去把东西放好，然后吃饭。
是。陆博瑜道，他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许冬说：现在军区学习，随便点，别是啊到啊的，又不是在你们团里。
是。陆博瑜话一出口感觉不妥，脸便红了。许冬伸手接他的包，他坚决不让，许冬也就不再坚持。
很快两人到了一栋陈旧的两层楼前，上了楼梯，许冬说，这里是军区的老浴室改的宿舍，我们学习人员都住在这里，当然都住的男生，女生待遇高住招待所。
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一扇扇房门，门上写着号码。许冬说他就住在走廊尽头左转第一间房。许冬带他来到207房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便把钥匙交给了陆博瑜。陆博瑜见房间不大，有两张简单的小铁床和一个衣柜，一张床上被子凌乱地翻着，床下是一堆鞋，还有一张床板光着，那便是留给他的了。许冬告诉他，和他住一个房间的学员叫陈明生，是驻闽某仓库的干事，吃过晚饭后出去了。东西放下，许冬对他说吃了饭再铺床。下楼的时候，许冬还顺便告诉他洗漱间和淋浴房的位置，便带他走出了军区大院，因为饭堂已经关门了。
围墙外面开着许多鳞次栉比的小饭店，家家生意火爆。许冬带他来到一家小店，点了三菜一汤，两人边吃边聊。许冬虽然一副漫不经心、时时摆酷的样子，实则处处透着细心，他的热情让陆博瑜感动。
陆博瑜说：许干事，吃完饭你带我去办公室吧，我向处长报告一下。
许冬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道，你以为这是在团里啊？大机关上下班很守时的，五点半准时人去楼空，处长早就回家陪媳妇了。这样吧，你也旅途辛苦，回去收拾收拾，早点洗澡睡觉，明天上班我带你去见处长。
陆博瑜点了点头，弱弱地问：许干事，早上要出操吗？
当然不用，许冬挑了挑眉毛说，你如果要锻炼可以自己跑步，我可要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一早，陆博瑜六点半起床，洗漱后跟着同宿舍的陈干事一起到饭堂吃饭，陈干事长得瘦高个子，昨天晚上他去上网去了，所以回来得比较晚，他来这里已经有半年了。吃完早饭陈干事便带着他去办公室打扫卫生。
军区报社属于二级部，分为总编室、摄影室、一处政工处、二处军事处、三处民兵预备役处，共有三十多个编辑，每个处都有一至两名基层借调的学习人员。陆博瑜和陈明生在一处，许冬在摄影室。上午他见了处长和处里的四五个编辑，熟悉了办公环境。他和几个学习人员被安排在一个办公室内，每天主要工作就是打扫卫生，以及帮处长、编辑跑腿办事。说是学习，却没有课程安排，完全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每天早上，他们除了打扫卫生，还要办一件事：到校对房拿第二天报纸的小样，放到负责版面编辑的办公桌上。这是所有学员最激动的时刻，因为有人会提前发现报纸上刊登了自己的文章，他们激动地高举小样，满楼道喊：我上了一篇，我上了一篇，与范进中举同状。其他人则报以羡慕的眼神。不过有这样状态的基本是野战部队来的干事，他们上稿压力较大。陈明生对此就不顾一屑。他们仓库没有上稿压力，他来了半年才上三篇，他们政委已经打电话表扬他好几次了，他几次都提出想回去，政委都让他先在报社呆着，再学学。

陆博瑜来了一个月，天天打扫卫生勤快，帮编辑老师办事利索，可送了好几篇稿子，一篇都没上，他心里暗暗着急。好在股长周珏给他打电话，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还叫他不要急，慢慢来。但这一个月里，他确实学习了不少新闻常识，他知道了消息和通讯的区别，头条和报眼的讲究，评论和议论的特点，这才明白自己以前写的东西都是四不像。
许冬这天找到他，说有个版面缺一张图片，他把他之前交的那张皖东拉练瞄准手训练的照片用上了，他激动极了，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许冬告诉他在发稿之前，都有被拿掉的可能，因此还需要沉住气，耐心等待。
经过一夜的煎熬，第二天他冲进校对房，拿到小样，果然见到他投的照片用上了，照片下面配了简短的一句话，后面署着他的名字，但就这一句话他一天看了几十遍。这可是他第一次上稿，他真是太感谢许冬了。
可是只高兴了一天他就陷入了忧虑中，因为稿子只署了他一个人的名字。陈明生告诉他：新闻干事上稿只挂自己的名字是犯低级错误，要把领导名字挂在前面。
陆博瑜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因为从来没人提醒他，他说：我们股长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了，没说要挂他名字啊。
陈明生一脸的不屑：打败你的不是天真是无邪。领导还会明着对你说呀，这得靠你自己悟！亏你还是提干的。不信你问问他们。
陈明生指着办公室的其他几位学员，陆博瑜抬头看了看，那几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陆博瑜的激动被一盆凉水浇没了。他想办事老成的许冬难道不知道吗？想问他，又不好意思问，毕竟人家帮了自己一个忙，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也许他因为忙而忽略了这个问题。陆博瑜这样替许冬解释。
这个晚上在宿舍过道遇到许冬，他没话找话说：许干事，谢谢你。
许冬得意地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还是忍不住问：许干事，照片刊登了好是好，但就挂我一个人名字，领导会不会有意见？
许冬笑了，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针见血地说：你傻呀，就一张小照片，干嘛非要挂几个名字。你这样马屁拍的太明显，领导反而会不高兴，你记住，以后小稿子可以挂自己的名字，版面头条可以把你股长名字挂上，头版头条就要挂政委、主任的名字了。
陆博瑜豁然开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好事接连而来，第二天，他先前投的一篇新兵连的稿件又上了，第三天，另一个编辑又给他上了一篇人物特写，一周内他竟然像开了挂似的上了五篇稿件。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些稿件在自己的反复修改下，在编辑的帮助下，终于变成了铅字。当然，这几篇稿件，他都提前把股长的名字挂上了。果然，股长打电话把他好好表扬了一顿，说没看错人，他在报社学习进步很明显，并让他安心在军区呆着，他会向政委和主任汇报他的成绩。
慢慢地他和大部分编辑都混熟了，因为他勤快朴实，经常帮他们干活，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干些私事，因此感情自然就不同了。编辑们会很自然地对他说：小陆，帮我去邮局取个包裹；小陆，帮我去买张电话卡；小陆，我有个朋友要搬家，你明天去帮下忙……他都会很爽快的答应，并且保质保量完成。
他认为这里的编辑大多数都很和善，给帮他们干活的学员送的稿子，指导修改一下，上个一篇。
也有一些编辑比较冷血，一副你来学习给我干活理所应当的态度，经常交代任务，大多都是私活累活重活脏活，但就是人家投稿不给上。你给他投稿，他也不拒绝，温和地说：放着吧，我看看。结果就没有回音了，几天后，趁他交代任务的时候问一下，他说：急什么，我这几天都很忙，等空了就看。
等着上稿完成任务的新闻干事又等了几天，天天看小样，寻遍字缝都找不见自己的大名，真急的脑袋冒青烟了，一个月后，再问编辑，回说：哦，你那稿子我看了，不行啊，我都没法帮你改，报社对稿件的要求是很高的，要不你再重写一篇吧。学员傻了眼，怎么办呢？人家说的合情合理，你自己水平不行，只有重写，重写也不见得能上。但他布置的活还要给他干，得罪不得啊。这些编辑忘你稿子容易，记你不好可是刻骨铭心啊。还有极少数编辑不见兔子不撒鹰，给他拎个两盒茶叶立竿见影，很快就能上稿。对于这些编辑，陆博瑜都敬而远之。
只是报社确实是个热闹地方，基层来找编辑送稿的络绎不绝，但又显得很神秘，像是解放前地下党在国统区活动，先在外面订个宾馆住下，然后再打电话约某个编辑出去吃饭送礼。各单位新闻大比拼，都不惜下血本。陆博瑜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给编辑去邮局取包裹，他看着包裹上的寄件地址，百分之九十以上相似：某某部队政治处宣传股，这是战区各部队寄来的土特产。陆博瑜发现那些油墨清香渐渐变了味，官兵中间流传着一句话：现在军报谁人看？谁写谁看，写谁谁看。这话传到报社，编辑们听了也是无奈地苦笑。

三十三、遗址怀古幻明境
四月下了一场雨，让金陵变得凉起来，人们都加了羊毛衫。不过储烟霏的到来，却让陆博瑜感受到了暖意。他去火车站接了她。他们已经有将近一年没见面了，仿佛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这天刚好是双休，陆博瑜在火车站出站口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一个令她眼前一亮的身影：储烟霏扎着马尾辫，穿着乳白色长袖圆领打底衫，粉色毛呢背带裙，脚蹬一双白色运动鞋向他走来，身后一个黑皮小背包，显得轻盈而娇美。
他迎了上去，两人相视一笑，手很自然的拉在了一起，陆博瑜心里一阵欢喜，同时又觉得有只小怪兽在不安分地乱撞，搞得他思路都不连贯了，说话也有些结巴。
陆博瑜穿着黑夹克，黑裤子，黑皮鞋，储烟霏笑道：你再戴一副墨镜就像个保镖了。
陆博瑜一挺胸脯说：对，我现在就是在执行护花任务。
陆博瑜安排储烟霏在军区大院的紫金楼宾馆住宿，领了房卡已经到了饭点，两人便先去餐厅吃饭，边吃边聊，储烟霏现在一家珠宝设计公司当设计师，她的工作就是整日和草稿和顽石打交道，把一颗顽石变成美轮美奂的珠宝饰品，珠宝设计师被称为珠宝的灵魂。这次是休了十几天年假，准备先来陆博瑜这里呆几天，再去西南旅游。
他们还记得那个海边之夜，两人在星空下的沙滩上，听着涛声，看着露天电影的情景，恍然如昨。两人喁喁细语聊了很晚，最后储烟霏依偎在陆博瑜的肩膀上睡着了。第二天，杨斌开车带着两人回到市里，送储烟霏回了家。那时储烟霏的家人已经报警寻人，见储烟霏却没事人一样回来了，父亲储精明像是一只被抢了骨头的大狼狗，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地朝女儿咆哮。逼她说出自己昨晚不告而别去了哪里，储烟霏自然一副被捕革命者坚贞不屈、守口如瓶的模样，于是父女俩争吵起来。继母只好做和事老，吴老板也怕女儿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好暂时收兵作罢，但是还是把她在家里关了还几天。但是顾绍祖求婚的事却没有得逞，也因父女俩的一顿大吵而搁置了起来。后来储烟霏忙于工作，父母倒也不再逼她。
吃过饭，两人决定出去转转，顺着珠江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山路，远远看到十字街头对面有一个古色古香、红柱黄瓦的仿古宫殿，走过去便看到那殿门上写着“金陵明故宫遗址公园”，陆博瑜早听编辑们说这里没什么看头，说还不如去隔壁的“金陵博物馆”，但储烟霏见到“故宫”二字，便来了兴致，非要进去看看。要知道，她现在的职业就是要把握珠宝流行趋势，捕捉时尚元素，寻找设计概念源头。于是陆博瑜便陪她进去，这里还是免费的。
上了几极台阶，进了殿门，才发现里面是个古玩店，这布局一下子让这里掉了几个档次。出了门左边，看到一块“明代皇城宫城复原图”的牌牌，上面是一些黄线上标注了宫城里各个殿室的名字的蓝色小楷，满满当当名目繁多。两人再往后走，绕到刚才那座大殿后面，豁然开朗的一大片空地呈现在眼前，放眼看去广场上绿草茵茵，近处一个蓝色防雨布临时帐蓬分外扎眼，里面是个书摊，看一堆书上竖着一个标价牌，原来是论斤称的。
踩着石铺路走在草坪中间，看到左边一块半人高的太湖石，上面用现代刻字工艺刻着“奉天殿”三字，还记载着有关此殿的历史，放眼看去公园很是空旷，草坪上有很多露出地面的破旧的灰色石柱础、石墩子，再往前是“华盖殿”、“谨身殿”，看到的全是一片片草地，其余的人们只有自行根据文字脑补画面，两人无论怎样试图通过强有力的大脑，也看不到当年明故宫的一丝影子，这里倒更像是个市民公园。雨后的天气异常好，蓝天白云掩映着绿树。这里没有几个游人，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市民带着小孩来这里嬉戏，在草坪上放风筝，有几个老人在这里无声的打太极和做操锻炼身体，还有人在树荫下打牌消磨时光……
幸好陆博瑜之前友情提醒过储烟霏，尽管惊讶她的心情还不算很失落，此时完全就是当作一个街心公园来游玩的心态。两人一路经过那些太湖石刻的殿名时，活泼的储烟霏就高喊：皇上上朝啦、皇上更衣啦、皇上用膳啦……
陆博瑜也笑着问她：小李子，朕的爱妃都去哪儿了？
两人嬉戏了一会儿，累了，也坐在草坪上休息。
储烟霏大跌眼镜地说：难道这就是大明朝的皇城吗？太简单了吧。这和那边的总统府比起来，实在是无法想象。如果我有朋友来金陵旅游，我会告诉他们这里可以略过了，这里就是个市民公园。
金陵是个悲催的城市，历史虐它千百遍。陆博瑜叹道，这里就是六百年前见证了洪武盛世的应天府宫殿，是燕都故宫的蓝图，号称世界第一宫殿。唉，现在要不是这里绿化搞得好，还像是个公园，那就只是荒丘蔓草的废墟，岁月是把杀猪刀，残垣断壁了却明时的千秋啊！
储烟霏笑道：不错，没想到你还能发思古幽情呢，看来文章没白写。

陆博瑜说：明故宫由皇城与宫城两部分组成，曾作为明初洪武、建文、永乐三代皇宫，期间朱允文同学放了一把火，据说是逃到南洋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郑和下西洋，不过最毁灭性的应该是太平天国那帮恐怖分子对这里的破坏。现在我的感受就一个字：沧桑，还有就是岁月无情。
岁月无情。储烟霏靠在陆博瑜身上重复道，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变丑了，你还会一如既往的喜欢我吗？
陆博瑜笑道：傻丫头，你老了我也跟着变老啊，老头配老太，恩恩又爱爱嘛。
储烟霏咯咯笑道：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我这可是真心话，比珍珠还真。说着掏出那颗珍珠，它可以证明。
储烟霏伸手抚摸着那颗珍珠说：对，它会证明，这颗珍珠可是咱俩的月老。
两人坐了一会儿，储烟霏要上厕所，陆博瑜便带着她去找公共厕所，在公园的一角便是。
陆博瑜在外面等，闲的无聊，他又把珍珠项链拿出来欣赏，对着太阳看着，忽然他发现从珍珠里看去，出现了重重殿宇，森森楼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雄伟恢宏……他差点惊呼出声，简直不可思议。他想着一定要等储烟霏出来，一定要让她看看这里的奇迹。
这时忽然听到远处一个女人在喊：抢劫啊，拦住他，我的包！
陆博瑜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手里拎着一个小黑包在前面飞跑，后面大约十几米的距离，一个中年妇女跟在后面追赶，还有穿着制服保安模样的人也闻声追赶，大喊着：站住，别跑——
那个男子忽然拐了个弯，经过草坪，径向厕所这边跑来，陆博瑜忙赶上去将拦住他的去路，那男子没料到前方有人堵截，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只见他一头金发，凌乱地竖在头上，瘦长的脸上青筋暴露，气喘吁吁、眼露凶光地说：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陆博瑜大声道：你跑不了，把包交出来。
那男的看看后面，满脸焦急，他无奈地把包用左手递给陆博瑜。陆博瑜伸手接包，就在这个档儿，那男子忽然用右手从后腰上拔出一把水果刀，一下子刺向对面的陆博瑜。陆博瑜刚拿到包带，淬不及防，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已经迎面刺来，他急忙闪身却避之不及，尖刀一下子捅进胸膛，直没至柄，随着陆博瑜惨叫一声就倒下了。
劫匪准备拿了包就跑，没想到包带被陆博瑜死死抓在手中，他胸口的血不停地流出来，到处都是殷红一片，包带上也是黏糊糊的。
妈的晦气！劫匪骂了声便撒手跑了。
陆博瑜眼见是不活了，刀扎进去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胸口一片冰凉，只刺痛了一下便再也没有感觉。他看着四周很多人向他用来，听着人群中七嘴八舌地说：呀，杀人了，快报警！打110啊；应该先叫救护车，快打120……
这时储烟霏拨开人群跑了进来，大声哭喊道：瑜哥，快醒醒，你快醒醒！你不能睡……他渐渐地合上了双眼。
陆博瑜睁开眼时，只见自己正靠在一座宫殿走廊的廊柱上，他抬头看去四周都是辉煌壮丽的高大宫殿。一个姑娘在旁边呼唤他：快醒醒，你快醒醒！你不能睡！
这个姑娘头发盘成扁圆状发髻，上面还饰有花朵，插着玉钗，像个古代美人。
他看看自己，自己刚才明明被捅了刀子，现在却完好无损，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伸伸胳膊踢腿，完全没事。他不由一蹦三尺高，大声说：我没事啦？！
姑娘一脸紧张地说：阿瑜，小声点。你让本公主好找，快去救太子殿下。
陆博瑜斜眼看着她，一副懵逼的表情，她竟然自称本公主，还叫他阿瑜，这是什么鬼？再看她身上的衣服，穿着粉色的儒衣褶裙，一对小脚上穿着一对弓鞋。他的心头立即有一万只草泥马崩腾而过，这是演的哪一出？
公主却不在意他的表情，一把拉住他就走，说：快走，太子被歹人劫持御书房，有性命之忧。
陆博瑜听她说话也文绉绉的，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跟着他走。他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很凌乱，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还是在做梦。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生疼。他想着刚才两人在草坪上嬉闹，然后，然后……怎么就切换了场景了，想着也许这姑娘是在演戏玩，索性就先配合她一下。
她拉着他进了前面的殿门，走过几个回廊，然后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口，指着里面说：快看，太子殿下被刺客劫持了。
陆博瑜从窗户的一个小孔中看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圆领长袍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被捆在房内的一根柱子上，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面前的三个手执钢刀的黑衣蒙面大汉，他问：你们是谁？可是万贵妃派你们来的？
几人并不答他，其中一个大汉向他伸出手，恶狠狠地道：东西在哪？快交出来。
你们要什么东西？那个少年一脸茫然。
别装蒜，就是你放在双龙兽耳宝奁里的东西。另一个汉子道，不交出来，今日你命休已。
那少年只是摇头，他脸上稚气未脱，说话却很沉稳威严：你们擅拘本王，图谋不轨，这可是犯了大罪。还不快给我松绑，孤可免尔等死罪！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第三汉子说，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吧！

三十四、古今虚空行
你快进去呀，太子危险了！公主扯着陆博瑜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蝇却万分急切。
你要我干什么？陆博瑜也很配合地压低声音问。
救他！公主满脸焦急地用气息回答他。这一切发生的很奇怪。他还是怀疑，难道这是演戏吗？看姑娘一脸着急的样子，不管怎样，还是先进房再说吧。
不过他双手摊开说：他们都拿着刀，我怎么救啊？
公主指着他手里的黑包说：你又糊涂了，你不是带着这个行囊吗？里面可有兵刃？
陆博瑜这才看到手里还拎着刚才那个女人的包，他满腹疑虑，不及细想，只好按照她的说法打开包，只见里面都是些钱包、手机、钥匙、口红、纸巾等物，幸运的是他在包底摸索到了一瓶黑色的小罐子，上面标注着：防狼自卫喷射器。
只好用这个了，他推开门进去。那三个黑衣汉子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这才恢复了平静，为首的汉子道：你们进来找死吗？他一使眼色，身边一个汉子已经举刀砍了过来。
公主惊呼着躲到一边，陆博瑜闪身躲避的同时，对着他猛压了一下手中的小黑罐，一道白雾喷向那人。
只听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上，那人蹲下身捂着双眼鬼哭狼嚎起来。另外两人被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搞蒙了，一个惊问：你怎么了？
那人在地上说：我的脸像火烧似的，我的眼睛很疼，睁不开了。
陆博瑜笑道：哇，管用。兄弟对不住啦！他捡起那个刀掂了掂说：哇，这不是道具，你们玩真的？
谁和你称兄道弟。为首的汉子怒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上！
两人一起拿着大刀砍杀过来，陆博瑜举刀格挡 ，刀一下子被飞在地，镇的他虎口发麻。见势不妙，他连忙躲避，好在房间宽敞，大厅得有几百平米，他绕着大厅边转圈奔跑边道，二位大侠，不是玩玩嘛，何必这么认真。妈呀，杀人啦！
两人看架势可不想玩的，那刀劈过来也呜呜生风。陆博瑜不敢怠慢，接连避过几刀后，两人竟然从两面夹攻，陆博瑜无处可逃，只好反击，用手中的防狼喷雾对着两人猛喷。两人立即丧失了战斗能力，惨叫着扔了刀蹲下身去，在地上翻滚。他们双目不停地流泪，不断地打着喷嚏和咳嗽，一副难受至极、痛不欲生的样子。
陆博瑜上前连连道歉，兄弟们，对不住对不住啦。
这个档儿，姑娘已经解开了青衣少年，关心地问：樘哥哥，你受惊了，没伤着吧？
那少年说没事，便走向陆博瑜，用嘉许的口气说：幸亏你来的及时，我一定要重赏你！
陆博瑜对那少年道：演够了没？一个个跟真的似的。我救了你，应该你谢我才对。这位小哥你是男一号吧？长得挺帅，这身衣料也挺讲究，可见你们是个舍得花钱的良心剧组。
你，你……竟然叫殿下小哥？姑娘急的脸通红地跑了出去。
少年也奇怪地看着陆博瑜问：阿瑜，你难道糊涂了？
那三人还在地下打滚呻吟，姑娘站在门口大喊：来人哪，抓刺客——
接着便听屋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很多人向这个屋子跑来。这时，又一个黑衣青年跑了进来，拉住陆博瑜就跑。与陆博瑜的一身黑衣不同的是，他穿的是一身古代夜行服。
陆博瑜说：你想干什么？
那黑衣人说：快跟我走，来不及了。
陆博瑜见他称自己为陆兄，好像认识自己，便跟着他跑。两人跑出房间，正和一头的内卫官兵相遇，官兵们见了两人，以为是刺客，都举着都向两人跑来，大喊着：站住，别让他们跑了。
两人急忙转头向走廊另一边跑去。黑衣青年不容分说，拉着他一路狂跑，转了几个弯。到了后门，这里已经无路可走，栏杆建在高台上，下面有几丈高才到平地。要是跳下去，没有轻功和气功护体，非摔断腿不可。
陆博瑜这才注意打量这位少年，只见他二十岁模样，身材高挑壮实，样貌棱角分明，只是面色凝重，他对陆博瑜说：把你的龙珠拿出来。
什么？陆博瑜很是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有珍珠，不解地看着他。那少年说：快给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白珍珠，和陆博瑜的一般大小。
后面的官兵已经追上来，挥舞着刀棍向他们跑来。陆博瑜见他眉宇之间一股正义之气，貌似亲切，于是就把身上的星河白拿出来给他。
他把两颗珠子向空中一扔，大喝一声：大威苍龙，虚空道开！只见两颗珠子在半空旋转起来，变成一黑一白两个点，像是太极图里的阴阳鱼，中间有一条黑龙出现了，张牙舞爪。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吓傻了，陆博瑜也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有几个胆大的官兵大喊着：小小妖术，敢奈我何？他们把手中的大刀投向空中，只见那些刀都扑了个空，很快便掉到地上。霎时间黑云压城，狂风大作，那几个人被卷到了半空，然后从栏杆上摔了下去，从下面发出惨叫，让所有人都纷纷后退。
那条龙在两颗珍珠之间变成的一道弧线，很快化作一道太极门门打开来，门里闪现着缥缈的星云之光。
那个青年说：你从这里回去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博瑜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这是时光隧道吗？难道我穿越了？你到底是谁啊？
青年正色道，我叫牟斌，锦衣卫百户，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陆博瑜踏进了门里。瞬间觉得自己被云团星光包裹，仿佛在梦中一般，飘飘荡荡，很快他听见耳边有人呼唤，这才睁开双眼。

瑜哥，你睡着了吗？陆博瑜见说话的人正是储烟霏，他忙一把抱住她说：你没事吧？
储烟霏迷茫地看着他摇摇头道：没事啊，你做梦了吧？
陆博瑜抬头看了看，他俩还坐在刚才的草坪上。只是感到自己心跳的厉害，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知是真是假，也许真的是一个梦吧，挠了挠后脑勺，说：也许吧。
储烟霏说：我要方便一下，你陪我去找厕所吧。
你不是刚去过吗？陆博瑜随口道。
我什么时候去过？你睡迷糊了吧。
陆博瑜确实有点犯迷，便起身陪她去找到了公共厕所，他很怀疑自己刚才来过这个厕所一次了。储烟霏进了厕所，陆博瑜在外面等着。他忽然想起珍珠项链，便把它拿出来看，想起刚才的事，他又好奇地把珍珠对着太阳看，但是除了珍珠还是珍珠，他揉了揉眼睛，想看个真切，这时一阵呼喊声传来：抢劫啊，拦住他，我的包！
和刚才一样，是一个女人的喊声，难道时间倒流了。
陆博瑜抬起头，只见一个金发小刺毛手里拎着一个小黑包在快速奔跑，中年妇女在后面追赶，还有两名保安在后面边跑边喊：站住，别跑——
男子拐了个弯，果然向他这边跑来，陆博瑜犹豫了一下，还是赶上去拦住他。那男子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边大喘气边恶狠狠地叫道：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陆博瑜大声道：你跑不了，把东西交出来。
那男的看看后面，满脸焦急，他无奈地把包用左手递给陆博瑜。陆博瑜注意到他眼珠子转了一下，陆博瑜伸手接包，就在这个档儿，那男子忽然用右手从后腰上拔出一把水果刀，一下子向陆博瑜刺来。
不过，这个剧情陆博瑜已经熟悉了，这次他早有防备，接包只是虚晃一枪假动作，真动作是一脚精准飞踢那人右手，那人猝不及防，手中的匕首被踢飞了。
陆博瑜上去就把他扑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很快，后面的保安赶来，一起协助。那青年兀自掐着陆博瑜的脖子不松手，那妇女拿了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黑罐，对着那青年的脸部就是一阵喷射。
那青年立即哇哇大喊着松开手，捂着自己的双眼。劫匪束手就擒，被那两个保安反绑着，很多人都围上来看，有的还上前踢打那个劫匪。陆博瑜也站起身，储烟霏也跑了过来，大喊：瑜哥，你没事吧。
陆博瑜摆摆手说没事。他笑着对储烟霏说：太神奇了！
那个被抢包的妇女走过来，感谢陆博瑜，围观群众都向他鼓起掌来。那妇女要求陆博瑜留下联系方式，但陆博瑜还在惊奇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婉谢了她，便拉着储烟霏匆匆离开了。
两人出了另一头的大门，一个大大的停车场终于把陆博瑜的思绪拉回了现代社会。陆博瑜回头看了一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晚上两人在一家叫做“江枫渔火”的饭店吃饭，陆博瑜点了一份红烧小公鸡，这是他喝酒时爱吃的下酒菜，他要了一瓶劲酒，因为下午的经历太奇幻了，他需要压压惊。此外他便点了储烟霏爱吃的蒜蓉蒸虾、凉拌海蜇头和蔬菜沙拉。储烟霏说什么也不信，她认为陆博瑜只是做了一个梦。
储烟霏说：你在梦中竟然梦到了一个公主，没有梦到我？我不满。
陆博瑜说：梦还没做完就醒了，或许你是那位公主的姐妹，也是一位公主，还没出场呢。
哼，狡辩！梦境才能反映你内心的真实世界。储烟霏嘟着嘴说，我要罚你！
好吧。陆博瑜无奈地道，小的甘愿受罚！
储烟霏想了想说：这几天你白天给我当一个任劳任怨、称职敬业的导游，晚上还要给我捶腿按摩！
这个求之不得，陆博瑜说，一言为定，我敬你一杯。说罢他举起自己的劲酒和储烟霏的饮料碰杯。
不过对他勇斗劫匪的行为储烟霏还是大加赞赏，只是叮嘱他以后不要再这么不顾个人安危的当拼命三郎，这让她提心吊胆。陆博瑜见储烟霏如此关心他，心里充满了温暖。
晚饭后两人又沿玄武湖逛了一圈，欣赏了一下金陵夜色，回到宾馆，储烟霏说她一个人住害怕，陆博瑜自从发生了下午的事，也一直心神不宁的，想找一个寄托，于是便留下来陪她。
陆博瑜洗了澡，钻进被窝，储烟霏就主动伸出玉臂搂住了他，瞬间勾起了他最原始的欲望。两个年轻的身体颤抖着，一对火热的唇碰在一起。
储烟霏呆了五天，第六天便回走了，她直接买了从金陵去昆明的机票，剩下的假期她要去旅游，寻找设计灵感。
此后陆博瑜又独自来明故宫遗址公园几次，细细搜寻记忆，选择同一时段，拿着他的珍珠在老地方看，或是把珍珠抛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可是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奇幻的事情。只是惹得路人用讶异的目光，看着这个在公共厕所门口神神道道的二货青年。
但他还是记住了幻境中的几个关键词：公主，太子，万贵妃，还有那个叫牟斌的青年。

三十五、行权风声鹤唳
陈明生和许冬先后回部队了，陆博瑜也在半年后返回部队。他这半年成果丰硕，一共上稿七十二篇，其中头版头条两篇，版面头条十几篇，算是学员中的高产户。期间周股长也寄过两次土特产让他打点关系，除了勤劳付出、与几个编辑关系好，他自己的写稿水平也在不断进步。
回到团里，已是初夏。吴州城里到处飘荡着一股恶臭，当时正在爆发太湖蓝藻，市政府称是持续高热造成的，可往年比这还热，也没见水发臭啊，老百姓都认为是为了经济业绩大量兴建排污严重的化工厂，却对太湖污染治理不力造成的。当时生活用水严重短缺，超市、商店里的桶装水被抢购一空，有人坐地起价，从外地运来桶装水，一桶买到五十元钱。这事直达天庭，惊动了国务院总理，一月三次来视察，国家环保总局认定既是天灾也是人祸，关停了五百多家化工厂，转而开到苏北去了。
周股长见陆博瑜学成归来，很是开心：你回来太好了，宣传股力量又加强了。
由于他上的稿件硕果累累，主任还给他报销了半年的伙食费。兄弟单位的新闻干事，领导就不给报伙食费，出去半年很潇洒，回来还倒贴。
只是有一点，他干排长已经满两年了，仍旧提升不了。原来这是集团军的新政策，基层排长必须干满三年。这对大学生干部来讲还可以等一等，但对提干的人来说就是雪上加霜，比他同龄的干部整整慢了好几级。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们这些提干的排长，部队是只使用不任用。时间一长，积极性就真的被磨灭了。
后来就有传闻说，这个政策是集团军闫宁政委定的。还有关于他的故事，有一次闫政委在电子对抗团视察，开大会时对下面的干部说：你们不好好干，统统给我转业，你们今天打转业报告，我明天就批。
他本来是吓唬吓唬基层干部的，目的是想让他们好好干。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团里就收到了几十份转业报告。
干部处长慌慌张张地告诉他：首长，你来自北方部队，对于南方部队不了解。北方生活水平低，部队待遇相对较高，因此很多干部都害怕转业。南方经济发达，地方待遇更好，因此很多干部都盼着转业，一些基层干部天天思转盼调，巴不得让他离开基层部队呢。
于是他只得收回成命。从此以后，新的干部政策出台了，干不好的干部不提升也不让转业，年复一年原地踏步，不出事也耗死你，出事就搞死你。当然这个好坏没有标准，有标准也没法把握，全凭领导喜好。有的干部火箭式上升，有的干部如鸡肋般存在，或像熏肉一般年年挂在那里，经久不坏，只是变得又黑又硬。
过了几天，召开干部大会宣读任职命令的时候，全师新排长都发现，这个规定只是针对团里的新排长而言，师部或者师直属队的新排长好几个都是和陆博瑜一批分下来，才两年都提了副连。当然，团里不能和师里比，更何况能分到师里的新排长本来就是有关系有后台的。陆博瑜发现，警调排长洪赞歌也提升了，他调到师军务科任副连职军务参谋，不但提了，还纳编到了师机关。
新闻干事陆博瑜学成归来，虽然没有提升、没有编制、没有职务，属三无产品。但凭着他在报社上稿的数量（一个团一年也只能上三四十篇稿件，他是超额完成任务），在机关的地位初步稳固了，没有人再质疑他为难他。周珏还让他住到新建好的文化活动中心二楼的一个五六平米的小仓库里——这个房间在他回来之前一个月曾经失过一把火，在一天半夜，这个房间突然冒出一股浓烟，幸亏下岗的哨兵路过这里及时发现，慌忙报告，然后附近的一营官兵紧急集合，奋力扑火，最终灭了火，没有酿成什么大的事故。新建的场馆怎么会着火呢？事后排查，是一根电线因干燥导致的起火。
当时流行的口号是：保密就是保生命。只要不死人，就不是大问题。但这对团队来说，确是一个重大的安全隐患，因此周珏向主任汇报，文化活动中心住个干部进去负责。主任当即表示同意，当晚陆博瑜就搬了进去。
五六平米的房间算是蜗居，但对一个住集体宿舍的排长来说，引得多少基层排长眼红。
他隔壁房间就是电影组战士宿舍，目前里面只住着两个兵，电影组长王金钊和新兵刘斌。几年不见，王金钊除了军衔从新兵变成了二级士官，其他似乎都没怎么变，连浓重的中原口音都没变。股长对王金钊说：以后陆干事在这里住，也是文化活动中心的责任干部。
王金钊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说：哦，好的。
股长让陆博瑜到营房去借了张小木床架在里面，陆博瑜又找了张书桌，一张椅子和一张方凳。他又去买了一个简易的布艺折叠衣柜和一张小书柜。整个房间满满当当，但显得很温馨。他想着下次储烟霏要是来部队看他，至少有个可以相处的二人世界了。陆博瑜也从不因为自己年龄大、职务低而懊恼，他觉得命运对他已经很眷顾了，因此工作热情不减。

只是由于集团军连出两个间谍，一切工作重心都放在了排查失泄密安全隐患上，各级工作组三天一小查，五天一大查，还有回头看。军务股成了各部队的主力股，军务参谋天天下部队检查，然后进行通报，一批又一批干部受到了处分，一个接一个的军务参谋得到了提升。很多保密管理规定如雪片般飞下来，军区下发一个“保密办公八项规定”，集团军立即在此基础上加上“十严禁”，师里又细化出若干细则。有的合理，有的不合理，但都必须无条件照办。集团军还有一个特色大招，就是把古良、田三虎两个间谍的狱中采访，做成一个半小时的犯罪忏悔录视频，规定全体官兵人人要看，一个不漏，后来每逢教育必放，一周至少看一次，官兵们看了不下几十遍，而且数量还在随着时间延续而增加，一些官兵都能倒背解说词。
对于互联网，更是视为洪水猛兽，严防死守。各级领导开大会时拍着桌子说：安全工作是一切工作的基础，宁可不干工作也不能出一个安全问题。因此出现了很多奇葩怪事：部队领导为了保安全和省油，总参规定的干部汽车驾驶科目不执行，年底以干部抄一张试卷作为训练落实的记录应付上级检查，因而培养出了一批 “马路杀手”，在行车任务中出了很多事故。为了保密，办公电脑里除了安装的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的所有文档都删了，使计算机成为裸机。简单说就是上网不办公，办公不上网。当时基层官兵中流行一句话：部队说实现机械化却不让开车，实现信息化却不让上网。
军务下发通知，个人笔记本电脑需到军务登记，经首长审批后，安装保密系统，然后方可使用，而且要入柜存放，每次出入柜都要登记，并定期接受检查。其实规定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如果不登记则带回家，拿到营区外，这样最省事。一些干部便采取了后者。陆博瑜想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面有许多在军区时写的稿子，如果拿去登记，一定都会被删掉，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心血。出于想保存一点资料，便于今后工作，他把笔记本电脑拿出了营区，刚好笔记本电脑出现蓝屏情况，他拿到购买笔记本电脑的门店维修了一下。然后交给自己的一个在吴州新吴区工作的表弟保管，他表弟是大学毕业刚分配到这里工作。
军务大肆横行，到处翻箱倒柜查问题，其他部门干工作仿佛是在做亏心事。然而工作还是要干，新闻干事培训好了，下一步就是要给团里增光添彩了，团里已经不满足陆博瑜只是上一些豆腐块。经团党委研究决定，团里要推出一个典型，那就是团长卜业伟。他上任之日，正值新装备列装之时，新装备信息含量高，技术要求高，没有任何经验或兄弟部队可以借鉴，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卜业伟从零起步，白手起家，带着全团官兵钻研新装备，并且当年列装当年进行实弹射击，打出了优异成绩。
其实这两年都是实验射击，弹打出去不出事再把部队安全带回就算成功。但即使这样，也不是所有部队都做得到，这里既有技术也有运气，大拉练是部队伤亡比较高的时段，有的团演习很顺利，在来回的路上却容易出撞车亡人事故，基层连队的驾驶员一年也就这一次开车距离最长，平时为了抓安全一般不让他们动车，虽然定期组织复训，但也是每天顶多开几公里。所以领导都说：只要车轮没进车炮库停稳，演习都不算结束。卜业伟带着团队两次赴西北大漠演习，来回万里机动没出一点情况，单这一点就不容易。于是团里上报了师里，师里又协调军区R报记者和J画报记者来采访，由陆博瑜负责具体牵头。
R报记者欧阳天是个高胖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温和的包子脸，脾气却和沙漠的天气一样琢磨不定，陆博瑜在报社见他总是一副笑脸，说话低声细气的，尤其是与比他级别高的领导在一起，更是一副要跪舔靴子的卖萌样儿，与他那魁梧的身型很不相称。没想到下了基层连队立秒川剧变脸。当时部队在沙漠演习，当陆博瑜带着团长的一号小猎豹穿越沙漠去嘉峪关机场接他时，他先一步下飞机多等了几分钟，立即不爽，于是冲着陆博瑜没头脑的发一通脾气，怪他姗姗来迟，给怀着满腔热情和崇拜之情的新闻干事来了个下马威，陆博瑜忍气吞声，连连道歉，请他去当地最特色的饭店吃了顿全羊宴，才算平息了他的火气。采访了几天，团首长自然人人对他以贵宾接待，给他住单间，专车接他去蒙古包吃烤全羊，转了驻地附近所有有名景点，对他的保障可谓无微不至，仿佛他的一篇稿子就能体现团队工作，就能让常委们高升。晚上喝酒时几个常委轮番敬酒，团长、政委还对他说：采访很重要，但欧阳老师难得来沙漠一次，欣赏风景更重要，这样才能激发写作灵感！
陆博瑜几天跟随保障下来又被他“批评”了无数次，还免费赠送了几堂口水横飞的人生大道和奋斗哲学课。最后团里送了他一个信封，并叫陆博瑜给他邮寄了一个大纸箱——里面装满了大漠特产，总算把这位大神送走了。

三十六、亮技运斧挥斤
送走了R报记者欧阳天，又来了一位集团军摄影干事陈向彪。这次没要团里保障，他是跟着军政委来看实弹射击的。
闫政委喜欢带着他，因为他有两手绝活：一是会按摩，二是会摄影。每天他都要到闫政委办公室给首长按摩，消解疲劳，让首长很是舒坦满意；他是从基层一个团调到集团军宣传处的新闻干事，专职摄影，得过很多军内外大奖。在他的带动下，闫政委也爱上了摄影，新近还加入摄影家协会，买了一套十几万的摄影装备，这次来看炮兵一团演习，顺道已经把西部几个城市的著名景点游历了一遍，他们微服私访，乘飞机、骑骆驼、看沙漠、吃全羊，重要的是闫政委这个新会员也拍摄了很多达到评奖水平的风光照，满载而归。
到了驻训点闫政委心情大好，炮兵一团的常委们早就等着为旅途劳顿的闫政委一行接风洗尘了。虽然闫政委只是实弹射击那天上午在观礼台出席观看，仍旧让炮兵一团的常委们高度重视，紧张了一阵，好在保障有力，炮弹顺利发射，首长给予了高度肯定，下午便准备离开。
这天陈向彪才在炮阵地干起了他的主业，在警戒线内，别人进不去的最佳位置狂按快门捕捉镜头，抓拍了很多炮弹发射的照片，准备在全军有名的《J画报》上刊登。中午炮兵一团常委招待集团军工作组吃饭，吃完饭后已是下午两点多，集团军闫政委一行便要出发。
周珏也参加了送行午宴，不甚酒量的他喝了很多酒。在楼下送行时，陈向彪说要见一见团里的新闻干事，于是周珏便把陆博瑜叫了过来。周珏在他面前尤为紧张，尽管他只是正营，但是传说他到基层连团里的常委都敢骂。
陆博瑜第一次见到了陈向彪，他中等身材，人很壮实，一张长脸上长着两只吊稍眼，一张阔嘴，嘴唇很厚，一开口便露出一口大牙。陈向彪关切地看着陆博瑜，拍了拍他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有什么困难给我说，我是最喜欢帮助你们这些基层小兄弟的，不容易啊！
陆博瑜闻到一股酒气，连声感谢。他说：不要谢，我们搞新闻的都是一家人，自己人还不帮自己人吗？没有道理。接着他给陆博瑜讲了很多成功经验和人生鸡汤，陆博瑜感到很是激动，认为他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脾气大，比那个R报记者好多了。
说了几分钟话，一排小车已经开到了路上等候，常委们在前面送闫政委，陈向彪背着摄影包也要上车了，周珏连使眼色，陆博瑜抢着给他背包，他推开他道：这个是我吃饭的家伙，一般人不能碰，必须我自己背！
周珏忙给他敬礼说：祝首长一路顺风！
陈向彪本来转身要走了，这时却停下来，看着周珏提高了嗓门说：你怎么说话的？这我可要批评你了！
周珏不知所措，一脸慌乱，忙说：首长，我我……
陈向彪戴着几分醉意道：我要陪首长乘飞机，你怎么能祝一路顺风呢？首长很忌讳这些东西。坐飞机不能顺风，飞机是逆风起飞，逆风降落。
周珏忙说：呀，首长，这个我真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坐过飞机。
陈向彪说：这次我不怪你，下次不懂可别乱说话。说罢便上了小车，周珏连说了几个是，直到车队出发掀起一阵沙尘，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部队拉练回到团里，J画报的采访记者也来了，是个耄耋老者，后面还跟着几个闹哄哄的人，都争抢着叫他师傅。这几人陆博瑜都认识，有军区摄影室的一个编辑王赟，集团军的摄影干事陈向彪，师部新上任的报道组长陈世界（冯新宇不久前已经上调到军区R报社当编辑了）。
陈向彪不让陆博瑜叫老者师傅，说：你呀，应该叫祖师爷，还看老爷子愿不愿收你这个徒孙呢。
老者是前画报社的老社长，副军职退休，但却没在家闲着，据说他的摄影技术相当牛叉而且越老越值钱，因此到处聘请他满世界的飞，他到一团来之前刚在河南代表中国参加一个国际摄影大赛的评委。当然，陆博瑜听那几个干事向团首长吹嘘到阿姆斯特丹这个词时，才知自己听错了地方。几个干事都说：别看他退休了，关系可大了，报社好多领导和编辑都是他带出来的。
团里常委自然又对老者高看一眼，团长、政委都给他敬礼，称他为老爷子。中国话里成功老男人才有资格叫老爷子，叫老女人做老婆子、老太太，没准给你个大耳刮子，再老也得叫阿姨她才开心，叫老男人做老爷子那就不一样，必然是德艺双馨尊而贵的。叫叔叔那是对一般老男人，却显不出德高望重。老爷子背着一个相机也和他身份一样贵，据说单是裸机就值个十几万，还有几个炮筒子似的镜头每一个都要上万的，陆博瑜帮他扛器材的几天里都提心吊胆像命似的护着，生怕摔着。

老爷子给团长卜业伟连拍了一个星期的照片，每天只拍两三组，卜团长随时听他调遣，到各种炮车上摆造型，老爷子让陆博瑜举着灯光，照着团长的脸，他则指挥团长做某个动作，甚至上前去摆弄团长的脑袋，誓要拍出“眼神光”。也只有老爷子敢这么做，团长丝毫不怒，面部表情或紧张、或坚毅、或喜或悲全由老爷子控制。
由于团长本尊是主角，因此全团部队都参加配合，随时待命听从调遣，分别在各组照片中给团长充当各种背景。官兵们都穿迷彩服扎腰带，头带凯夫拉钢盔，脚蹬军靴，长长的队伍在团长身后跑了几十趟，每个人都大汗淋漓。
拍摄的最后一天全部炮车也动用了，加满了油马达轰鸣着开到后山，摆开战场，那里山不高但峰连绵，山的另一侧是公墓，这一面则是很好的背景画，在老爷子手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营造出大山下练兵的壮观场景。
正拍摄的时候，老爷子戛然叫停，原因是炮车尾气产生的烟雾太小了，拍不出预期效果。但这可难不倒老爷子，为了营造大片效果，老爷子当下便传授秘籍：让陆博瑜去修车行买了几十个旧轮胎，几十台炮车一起发动的时候，点燃轮胎，一时烟焰冲天，轰鸣震天，团长则站在第一台炮车上，做指挥状，口里还大喊口令，虽然照相机里拍不出声音，但表情要逼真，决不能看出是摆拍，这才是“能打仗的炮兵团长”形象，老爷子和几个编辑干事站在一处山坡高地上，拿着各自的长枪短炮频频按动快门，像是武林高手华山论剑，此情此景陆博瑜真想给他们配上背景音乐：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不过，看着烟雾漫天的场景，不觉让人想起了烽火戏诸侯。从此以后，陆博瑜再看J画报上的演习照片，都会心一笑，像是看穿了一个高深套路的魔术表演，那些大场面原来都是废旧轮胎的功效。
陆博瑜对老爷子的保障可谓精心伺候，老爷子住的401号房是招待所最大套房，据说是专门用来接待将军级别领导的，里面装饰大气豪华。客厅里硕大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七八个小碟子，陆博瑜每天更换水果小吃，跑的小腿都细了；工作时，老爷子加几个干事的器材包、三脚架都由他肩背手提，还负责随时扶老爷子上山下坡；收工后，首长们陪老爷子在房间的棋牌室打牌，陆博瑜则在一旁端茶递水，眼疾手快及时续茶；晚上，老爷子没有其他爱好，只爱泡个脚，于是陆博瑜换上便装，叫好的士，带老爷子去最好的足浴泡脚，当然，这都是提前向团首长汇报好的。
老爷子还没有走，Y视七套《超级战士》栏目将到金陵军区进行拍摄，军区通知到炮兵师，师里决定把这项任务赋予有新装备的炮兵一团。《超级战士》摄制组一行五六人很快就进驻跑兵一团招待所，他们当然也是为了新装备而来的，主要拍摄由战士组成的红蓝两队，围绕新装备设置的五个项目进行的PK竞赛，带有紧张刺激的竞技性。
团里一下子接待两拨媒体，政治处一下子忙碌起来。老爷子这头，仍旧由陆博瑜牵头负责保障和联络事宜，《超级战士》这头则指派副主任李炯负责。《超级战士》摄制组的导演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子，她的团队几个男孩女孩普遍比较年轻，都在二十出头。团领导想着这两拨都是媒体人，应该很有共同语言，没想到这两组人却不对付。
陈向彪很瞧不上这几个人，对陆博瑜说：一个娱乐节目，你们团有必要这么重视吗，几个小丫头片子能干什么？随便拍拍行啦。我们可是领导下的宣传队伍，这可是大头，你们团可要拎拎清。
陆博瑜笑了笑，不好说什么。心想：这通知也是军区、集团军一级一级下来的，团里除了配合又能怎么办呢？
老爷子大度地说：我们拍我们的，不管他们。
但是两个拍摄组在同一个团拍摄，住同一个招待所——而且团里为了保障方便，安排两拨人在一张桌上吃饭——不可避免都会有交集。

三十七、燕雀攀枝光如金
招待所的一号包厢，装修精美，古韵悠然，沿墙开凿的酒柜，陈列着各种国产战神酒、葡萄酒与工艺品摆件，在射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墙上还挂着一副当代军旅书法名家挥毫的“室雅人和”，四个大字有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看来是那名家在此喝醉之作。整个大厅只有一张硕大的圆桌，最多可坐十五六人，上面悬着豪华的水晶吊灯。因此每天吃饭，两拨人加上团里陪同的干部，刚好坐满一桌。
对此，陈向彪几人颇为不满，之前几人一桌吃饭，高谈阔论，互吹互拍，何等畅快？现在多了几个毛孩子，说话都不方便了；摄制组的一班人，见这几个年长的爱理不搭，也不主动与他们说话。饭桌上氛围冷了不少。
陈世界让陆博瑜去协调，能不能再开一桌。陆博瑜向股长周珏反映，周股长则和管理股协调。管理股属于司令部，管理股长岳园听了摇头说：老周啊，我们大招炊事班人手有限，你宣传股一家客人就安排两桌，每样菜要烧两份，增加炊事班几个战士的工作量，他们辛苦不说，心里也很委屈。还有其他部门来了客人要不要保障了？团长、政委每天不定时也会招待客人，上级首长来团指导工作还要安排。你要招待所其他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你想办法，我一定全力以赴配合你们政治处工作，但这件事，确实不好办，招待所就这么几个毛人。有些困难你们自己克服一下，你们能协调尽量协调。他们都是媒体人，相信他们也能理解的，而且在一张桌上吃饭有什么不好，团长、政委都说了，刚好让他们借这个机会交流交流感情，切磋切磋经验。
听岳股长理由充足，无可辩驳，周珏只好回来对陆博瑜说明，让他去协调。
陆博瑜只好如实回复，好在老爷子的拍摄已近尾声，再有一天功夫就完工了。他只需要补拍几组团长和官兵一起训练新装备的镜头。
没想到夜里就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秋雨，第二天接着下了一天，第三天又是一天阴天，光线不好，因此暂停拍摄，几人在招待所打了两天牌，陆博瑜负责烧水泡茶、跑腿打杂。《超级战士》剧组则在女导演的带领下在房间研究编写拍摄脚本，他们来自首都Y视，据说在那里工作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不吃早饭，因为每天熬夜，所以上午睡觉，午饭是他们每日第一餐。
第三天天气放晴，阳光明媚，秋高气爽，两组人都十分激动，纷纷带着各自装备出动。老爷子一组由于是摄影，拍的比较顺利，十一点左右就完成了上午的拍摄。而《超级战士》团队要进行摄像，则很麻烦，光一个巨大的摇架运到后山靶场就很费工夫。等摄像机全部架设好，女导演再指挥红蓝两队人员进行PK，然后按照脚本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拍摄，还不时喊“卡”重拍，因此很耗时间。到了中午开饭时分，《超级战士》还在拍摄中。
招待所饭菜已做好，炊事班的战士把菜盘盖上保鲜膜保温。等了半个小时，《超级战士》拍摄人员还没回来，已经十二点半了，这边R画报几人就不乐意了，陈向彪带头抱怨起来，并对陆博瑜说：我们先开饭吧，不等他们了，等到什么时候啊?
陈世界作为师里干事，也果断地说：我们无所谓，老爷子饿了，你通知炊事班先开饭吧，回头给他们炒两个菜煮点面条。陆博瑜无可推卸，只得叫炊事班上菜开饭，陈世界则去401请老爷子。
五个人吃了一大桌菜，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氛围，陈向彪还让炊事班开了一瓶红酒助兴。快吃完时，李副主任带着《超级战士》团队来了，进了门见了一桌残羹剩饭，脸色都变了。
陈向彪等几人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和老爷子聊天，根本没有搭理节目组的人。老爷子朝他们点点头说：你们才回来啊，不好意思我们先吃了，菜都冷了，你们赶快吃饭吧。
李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摄制组的人本来拍摄了半天，都是又累又饿，看着一桌子被拨的七零八落的剩菜，顿时没了胃口。
李副主任也很尴尬，又不好责怪几人，只是对陆博瑜说：你去看看炊事班有没有菜了，再叫他们烧几个菜。
陆博瑜忙跑到炊事班，炊事员们早就收工，陆博瑜又到宿舍去找他们，几个战士都躺在床上准备午睡了，见陆博瑜来了，就说：管理员按照你们打的单子，就买这一桌菜，你突然通知，哪来的菜？就是团长政委也不好使。
陆博瑜好说歹说，才请一个炊事班去伙房下了一盆鸡蛋面。然后过来回吴副主任，吴副主任连连向摄制组几人道歉。
女导演坐下说：下午大家还要拍摄呢，就将就着吃一点吧。几人这才坐下来，满脸不爽地端起了碗筷……
吃完饭，陆博瑜带着几位老师上楼午休。老爷子在饭桌上已和大家商量好，中午阳光太强，拍摄效果不好，但他们准备赶着天好早点拍，于是定好稍事休息，一点半出发。

没想到早起的碰到了熬夜的。等到几人到后山靶场拍摄场地时，《超级战士》摄制组已经在那里拍摄了。李炯站在场地外面，见了几人解释说：不好意思，他们正在拍摄，你们等他们拍好了再拍吧。
陈向彪着急地说：你这不是扯淡吗？让他们抓紧一点。
李炯个头不高，却不甘示弱，理直气壮地说：陈干事你不要急，人家吃完饭就过来了，这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陈向彪还想再说什么，老爷子在一旁说：好了，那我们就等一会吧。陈向彪哼了一声，只好走到几人那里去等。李副主任站在门口，看着几人，眼中似乎还有几分得意，一副足球门将的架势。
可是从两点等到三点，太阳渐渐西移，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超级战士》还没拍完，陈向彪过来催了几次，陈世界也过来问什么时候能拍好，吴副主任总说快了，你们稍等。
又过了半个小时，老爷子也不由焦躁起来：他们还没拍好？这好天不容易啊，我们拍摄是要抓阳光的，四点半以后太阳落山光线就不行了，今天一天就浪费了。要是明天下雨或者阴天，拍摄就要耽误了，画报社这期还等着我们的照片呢。
陈向彪黑着脸，径自走过去，对李炯说：我们现在就要拍摄，不能再等了。
李炯和他平级，都是正营职少校，因此并不惧他。拦在他身前说：他们拍完了自然会让你们拍，急也没用，请你不要影响人家拍摄。
陈向彪听了这话更不受用，气的大吼道：上级首长派我们来拍摄，你敢挡着，你算什么东西？四点半以后光线不足就不能拍摄，耽误了我们的进度，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啊？给我让开！
李炯坚定地站在那里，毫不示弱地与陈向彪对视，两人鼻尖都快挨上了：我要负你什么责？团首长交给我的任务就是保障《超级战士》拍摄，我站在这里是尽我的职责，其他的事我不管。
一个拦着，一个硬要进，两个人推搡起来，老爷子、陈世界、王赟等几人都来劝解，好容易把两人分开，里面的女导演听到外面吵闹，拍摄不得不暂停，她也跑了过来，陈向彪冲她大吼道：你们拍好了没有，拍美国大片啊？我们等了两个小时了，你们还没完了？他双目圆瞪，目眦欲裂，像年画里的钟馗，与钟馗不同的是身旁没有蝙蝠飞舞，只是由于激动而吐沫飞溅。女导演吓的连连后退，强做淡定道：就好了，最后一个镜头，你们再等十分钟，我们就卸摇架。
陈向彪吼道：明天下雨怎么办？做人不能太自私，只顾自己！
女导演连连打招呼。一向冷眼旁观的王赟拍了拍陈向彪，也发话了：那就再等你们十分钟。
女导演忙说好，但请求几个人安静，拍摄时四周不能发出杂音。
女导演进去继续拍摄。陈向彪狠狠地盯着李炯说：今天我们要是拍不成，我就向首长反映，你这个副主任不要干了。
李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反映嘛，我本来就打算年底转业。
你——陈向彪气的就要向前扑。
李炯也不甘示弱，像斗牛犬一般迎上去说：来呀，想打架呀，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牛逼什么？
正闹着，陆博瑜跑过来说：团长来了。只听卜团长严厉的声音：李副主任，你干什么？两人才这才住手。
两拨人发生争执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团首长那里，团长卜业伟忙赶了过来，他喝止了吴副主任，又回头对陈向彪说：什么事我来协调吧！
陈向彪把刚才的道理讲了一通，团长连连点头，见团长听他倾述，他的怒火也减了不少。很快《超级战士》那边收工了，老爷子带着几人忙进去拍摄。一场拍摄风波也就此化解。只是辛苦了参加拍摄的连队官兵，中午没有午休，下午两拨媒体一遍一遍的拍摄，晚上还要夜训。
晚上，老爷子亲自操刀把配团长照片的一顿文字也写好了，几个编辑、干事连声喝彩，夸老爷子文采不凡，是大师手笔，老爷子一开心，把几人名字都署了上去，最后连陆博瑜三个字都被挂在了一长串名字最后。陆博瑜受宠若惊，忙道：首长，我就不用上了，要不您写我们主任或股长的名字吧？
老爷子笑说：小伙子，你这几天保障得力，应该的，年轻人应该鼓励，我挂你名字，你们领导不敢有意见。
《超级战士》栏目组在团里的拍摄工作完成后，才算完成了节目的第一步，接着摄制组要求团长卜业伟在节目里对每个项目进行解读，这些解读要提前写稿子，而且团长要到首都摄影棚里去后期录制。
团长去首都，要带一个干事去保障，他挑选了陆博瑜。易主任和宣传股长都再三嘱咐他一定要细心周到，把团长生活照顾好，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陆博瑜坚定地点头，俨然接受了一件神圣的使命，如果路遇刺客，他已经做好了为团长挡子弹的准备。很快财务股长通知陆博瑜去领一张卡，说里面有一万元钱，团长交代由他保管。很快，后勤处长通知他定软卧车票，票已定好，只要他付钱即可，两千元钱就花了出去；接着团长又通知他坐一号小猎豹去买四千元的碧螺春茶叶，说是带到首都去要用。不过陆博瑜后来发现这八盒茶叶团长并没带去。
陆博瑜跟着团长在全团瞩目中出发了——团长去首都带着一个借调干事，这确实让很多小干部眼红，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简直成了人生赢家。
陆博瑜跟着团长经历了很多人生第一次，比如说第一次坐火车软卧，要知道他的级别只能享受硬座。第一次进了Y视军事频道办公大楼，这让他加班加点写团长解读稿也很有劲，因此写的很好，还得到了导演们的肯定，团长也自豪地向摄制组夸赞：这是我们团最优秀的新闻干事！搞得陆博瑜激动了好一段时间。第一次保障团长拍摄，主持人和团长在演播厅进行对话，几台摄像机对着团长，团长对着提示器说话，上面的射灯烤的团长脑门上直冒汗，陆博瑜则在休息间隙拿纸巾给团长擦汗。他专门带了相机去，给团长拍了好多照片，还和团长拍了好几张合影。拍摄完成，团长让他定了第二天凌晨五点的机票，据说这时是特价票，这让陆博瑜又有了一个乘飞机的人生第一次。陆博瑜付完宾馆住宿费，发现刚好是一万元，于是很惊叹团长的计算能力，这么大的领导居然把钱算到分！

三十八、星云弄巧索连心
从首都回来已是十月中旬，陆博瑜年假还未休，便递了休假申请单，很快假就批了。回盐州老家第一件事，便是给父母上坟，第二件事是清洁房屋，储烟霏过来和他一起清理。陆博瑜这次回来还要办一件重要的事：见储烟霏的家长。
储烟霏知道父亲和陆家曾有一些误会，但是两人的终身大事，总要告知长辈的，因此她也支持陆博瑜和父亲见面，最好能澄清误会化解矛盾尽释前嫌。
这天上午，陆博瑜穿着一身军装，来到了恒达典当行。这里一切如旧，店伙见到一个军官进来，很是诧异，因为他们这里很少有军人光临，得知他要找吴老板，便到里间去通报。很快，储精明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站得笔挺的军人，有些诧异。他还是笑着问：你好，听说你找我？
储伯伯好！陆博瑜笑着开门见山地介绍，我叫陆博瑜，是陆翠柏的儿子。几年前我来过这里，还记得我吗？
储精明的笑凝固在脸上，他冷冷地问：你拿了我们店里的珍珠，还敢过来？
那串珍珠项链本来就是我父亲当在你这里的，他一直想赎回。陆博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说，我上次走的匆忙，两万元钱没给你，这次带来了。
储精明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封，看到里面都是红色百元大钞，抬起头来问：这钱是你的？
当然是。陆博瑜点头道，我这几年攒下来的。
储精明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说：里面坐吧。
陆博瑜跟着储精明来到里里面一间总经理办公室，这里很宽敞，布置的古色古香，正中是宽大的长型办公桌，配一张太师椅，桌椅也都是红木的，太师椅后面是一个壁柜，上面放着各种工艺品，其他三面墙上都挂满了字画。办公桌对面是一个根雕型茶桌，还有几个配套的根雕凳子，储精明请他坐在凳子上，然后便给他倒了杯水。说：小陆啊，看来你还是很优秀的，还记得你父亲为了你能当上兵四处奔波，最后到我这里来寻求帮助，没想到啊，他儿子出息了，我们这当兵的多啊，当军官的能有几个？唉，可惜老陆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享不到你的福了。
他看陆博瑜神情凝重，忙转了话说：唉，过去的就不提了，你能有今天这样，你爸爸在天上也安心啦。我看你还是个懂事的孩子，有担当，这钱都过去多少年了，真没想到你还知道来还，看来，部队没白培养人呐。你现在是什么职务啦？
排长。陆博瑜答。
哦，排长。这次怎么有空回来？
部队休假。
哦，休几天？
二十五天，我已经回来一周了。陆博瑜喝了口茶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对你说。
这时，有人敲门，储精明看了他一眼道：进来。
爸，你们都在啊。随着一个女子声音传来，两人见到进来的正是储烟霏。
那年储烟霏掩护陆博瑜逃脱，这时，他不禁疑虑地看着女儿，问：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还是知道他在这里你才来的。
储烟霏站在陆博瑜身旁，点点头说：我们找你有事，瑜哥，你跟我爸说了吗？
陆博瑜尴尬地笑道：我刚要说，你就进来了。
储精明看着两人，两道眉毛拧到一起，问：你们两个？什么事？
我和霏霏在一起了。陆博瑜红着脸说，伯父，我，我要娶她！
储烟霏拉起陆博瑜的手说：爸，我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了，你不是老催我带给你看嘛，今天他就来见你啦！
储精明脸上没有笑容，只有震惊，他像是一只鼓足了气的河豚鱼一般，僵硬地说：不行，绝对不行！
储烟霏急切地说：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你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他。储精明瞪视着陆博瑜，咬牙切齿地说，上次来抢了我的珍珠，这次又来抢我的掌上明珠？！你小子可以啊，真是土地老升参谋，诡计多端！我就问你一句，上次小霏在水木清华突然失踪，也是你搞的鬼吧？
那珍珠本来就是我家的，我没有抢，我和霏霏也是真心相爱，而且——陆博瑜拿出星河白说，我准备把它送给霏霏，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
呸，不稀罕！储精明说，你是乌龟想骑凤凰背，痴心妄想！我绝不会答应。你也别霏霏、霏霏的叫。
为什么，爸。储烟霏红着眼眶问，你就这么讨厌他？
储精明从鼻孔里喷出两口粗气，像是一头上了套的老骡子，他一把扯开两人的手，把储烟霏拉了过来，像是夺过了一件宝贝，指着陆博瑜对女儿说：爸告诉你，不要看他现在穿个军装人模狗样的，还只是个排长，就是连长营长又怎样？还不是个穷当兵的。霏儿，你是乱葬坟上跳舞，鬼迷心窍了，要嫁给军人，我就不说做军嫂的多少艰难困苦、孤独无助了，你爸我见了多少，一年一次探亲假，二三十天夫妻相聚，其余时间小娘们都在一个人独守空房像个守活寡的。你再想想他父亲，上了战场为国家流过血，到头来怎么样？当兵上战场那辰光敲锣打鼓夹到欢送英雄，等到残废了复原了谁也不管了成了狗熊，到地方都把他们当成累赘扔，皮球踢，到最后只能在自家门口摆个修鞋摊子，到菜市场捡烂菜叶子吃，一家人穷困潦倒，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恓惶。指不定哪天他也上了战场，死了你要当寡妇，残废了你要照顾他一辈子。我也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但至少你要找就找一个有稳定工作、能够天天照顾你的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爸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啊！
你侮辱我可以，请你不要侮辱军人，也不要侮辱我父亲。陆博瑜双目充血，两拳紧攥，浑身簌簌发抖，今天说着话的要是别人我敢肯定，他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我看在你女儿的份上，先饶你这一次！说罢，转身便走，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说：还有，你忘了，现在婚姻自由，你女儿我娶定了！
储精明气冲斗牛地吼道：你给我滚！我不会让你们再见面的。
看着陆博瑜消失在门口，储烟霏怎么也挣不脱父亲如铁钳般的大手，眼里和着眼泪大叫：松开，你弄痛我了。我就是要嫁给他，这辈子我只认定他一个人！
人来人往的街头，陆博瑜像是丢了魂，漫无目的地转着。他没想到自己一腔希望去见未来岳父，却遭受如此打击。他对于幸福生活的一切幻想，都被刚才储精明的一番话浇灭了。对于他的那些言论，对于他这个一直接受部队正统教育的青年军人来说，想都没想过，而且储精明极度看不起他的父亲，让他十分愤怒，他甚至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和储烟霏断绝来往，他心乱如麻，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来到城中公园，坐在草坪上的一张长条木凳上发呆。这里让他想到了明故宫遗址公园，他和储烟霏一起漫步的情景。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储烟霏打来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储烟霏语气急促地说：还在生气吗？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陆博瑜没有回答，他不知该怎么说，但听到她的声音他心里好受了些。储烟霏继续道：我爸把我关在家里了，说明天一早要送我去乡下呆二十天，等你走才接我回。今晚你能想办法把我救出去吗？你认识我家的，我住三楼，我会为你亮着灯！他要没收我手机了……
说罢，电话便挂了，陆博瑜再拨过去，手机便处于关机状态。他的心情又明朗起来，不管他父亲怎么反对他，说出多么难听的话，至少她是认可他的，他不能轻易放弃这段爱情。现在，他只想一个问题——怎么把她救出来。
可他怎么救她出来呢，她家有厚厚的铁门和高高的院墙，总不能挖地道进去？
他耳畔响起呜呜的声音，抬头看去，不远处草地上，一个少年正在放玩具直升机，他拨弄着手中的遥控器，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升机，它飞的不算高，距离也不远，只是绕着草坪的边缘盘旋了一圈，便又飞回到少年面前……
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争破夜幕探出来，像是一粒粒珍珠。银河像一条淡淡发光的白绸横跨天际。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两个黑影穿过一条窄巷，一直走到尽头一个独门独院的别墅前。
走在前面的是陆博瑜，他肩上扛着一捆东西，走在后面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这个少年就是那个放飞玩具直升机的人。
他和那个少年搭讪，想花钱租那个无人机一天。开始少年不敢信任他，陆博瑜出示了自己的军官证后，他确定他是名货真价实的军人，又听他说是为了救自己的女朋友，感到让自己的直升机完成这项任务很是新鲜有趣，于是答应帮忙，但他要求和陆博瑜一起行动，因为无人机操作需要一定的技巧，他怕陆博瑜把无人机摔坏了。
别墅四周是草坪，围墙很高。这对学过军事地形学的陆博瑜来说，很不算问题，院子外面的绿化带，有一颗梧桐树，他爬上了树杆，视线在三楼寻觅，有三个房间灯亮着，其中一个窗户开着，一位女子的身影正是储烟霏。目测距离，从梧桐树到储烟霏家的房间大约三十米远。
少年早已打开箱子，取出无人机待命，他告诉陆博瑜，小型无人机的飞行时间是六分钟。今晚它要在六分钟之内完成两趟飞行任务，陆博瑜指挥少年，起飞无人机，然后向着三楼那个窗户飞去。
飞机在夜晚发出呜呜的声音特别刺耳，惊动了院子里的狗，汪汪地叫起来。无人机很顺利地飞到储烟霏的窗前悬停，储烟霏听到声音，好奇地走到窗前，直升机下面有一根线，上面系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她眼中充满了欣喜，把它解了下来，无人机便盘旋着飞走了。她手中拿着一张小纸条，她认出那是陆博瑜的笔记，上面写着下一步的行动步骤。
一个人打着手电到院子里查看，陆博瑜认出那人正是储精明，他看了一圈，四周照了照，大声问：淘淘，你发现了什么？那条黑狗跑到主人身旁摇着尾巴，储精明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乖，把门看好！又走进屋里。
第一趟飞行花了两分半钟，接着第二趟飞机又起飞了，再次飞到窗口，储烟霏解下了无人机下面的一根棉线，无人机再次返回。那根棉线很长，储烟霏开始收棉线。棉线的这头已经被陆博瑜系到一根绳索上。小型无人机承受不了绳索的重量，而棉线对它来说却轻而易举，只能通过这样的转接，才能把绳索传给储烟霏。储烟霏终于收到了绳索，便按小纸条上写的，把绳索那头在床腿上绕了三圈，然后系牢。
这边陆博瑜也已经把绳索的另一头缠绕在梧桐树枝干上打了结，一根横贯梧桐树和储烟霏闺房的空中悬索架设完毕。少年收了箱子，祝他好运便先走了。陆博瑜戴上帆布手套，便向着储烟霏那头攀爬而去。
刚爬到一半，一条大黑狗冲了过来，是条德国牧羊犬，它抬起头露出凶光，对着半空的入侵者狂吠。储烟霏在那头急的喊道：淘淘不许叫！
那狗就是不听，仍旧尽着它的职责，抬头猛吠。陆博瑜早有准备，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狗粮，用嘴撕开，撒了下去，那狗见天上掉下了“馅饼”，立即受了诱惑，停止吠叫，在草坪上美餐起来。还有十五米，陆博瑜继续向前爬去。
这时，储烟霏的房门敲响了，传来储精明的声音：开门！
储烟霏已经把门反锁，因此从外面拧不开，如果此时开门，那么陆博瑜的计划就会被抓个现行，储烟霏大声喊道：干什么？我在换衣服。
这时，她的继母又在门口敲门喊：霏霏，你把门开开。
储烟霏看着窗外，脑门上急的冒汗。好在陆博瑜已经爬到了窗台边，他示意她把床脚绳索解开，然后去开门。
她开了门，继母迅速走了进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边打量房间边问：换什么衣服换这么长时间？
储烟霏警觉地看着她，这时储精明走了进来，他说：刚才我听到院子里的狗在叫，还听到你在和谁说话？
储烟霏指着正在播放电视剧的电视机说：你听错了吧，是电视里的声音。
储精明朝窗外看去，储烟霏下意识地挡在窗前，储精明伸手把她推开了。
此时陆博瑜两手抓着窗台的边缘，悬空挂着，苦苦支撑，两手青筋暴露，额头的汗珠已经滚了下来，他的腰间则挂着绳索。
储精明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储烟霏在父亲身后浑身紧张，一颗心仿佛就要跳出胸腔。储精明把窗户关上，转身说：夜里凉气大，窗户还是关上好，别冻感冒了。
储烟霏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夫妇俩一走出房，储烟霏就去关门，门又被推开了，她吓了一跳，储精明在门口对女儿说：你把衣服收拾好，明早七点半我们就出发。
储烟霏愕然地点头。储精明把门带上。她忙把门反锁，冲过去开窗，然后把快要支撑不住的陆博瑜拉了上来。她激动地抱着他说：我知道你一定回来带我走。
陆博瑜说：只要你不放弃，再大的困难我都会克服。
他从腰间取下绳子绑到床脚上，把房间的灯关了，然后拉着储烟霏爬上窗台，让她双手从后面抱住他，他用另一根绳子在两人腰间系好，他说：和我在一起冒险你不害怕吗？
只要和你在一起，干什么我都觉得很安全。储烟霏在他耳畔轻语。
他受了莫大的鼓励说：抱紧我，我们出发了。说着他用双手拉住一条干毛巾，搭在在绳索中间滑了下去。
两个年轻人冲进了满天星斗的夜色中，那些小顽皮躲在一片片蓝色的、紫色的、银色的梦幻般的星云里和你捉迷藏，让人很想去追寻她的“芳踪”。

三十九、磅礴酿丝雨
这年年终总结，宣传股可谓硕果累累，令全机关刮目相看。教育干事曾远负责的几次大项教育和党委中心组理论学习顺利开展，文化干事江笑成功组织了几台晚会，负责配合营房股负责文化活动中心建设任务合格收工，宣传股还组建了“神箭出鞘”电视台，建立了网络室。最大的亮点是陆博瑜负责的新闻工作，新闻上稿共125篇，全集团军排名第一，在军区也是名列前茅，因此被军区评为“新闻工作先进团”，集团军、师也分别给评了先进，周珏陪同团长、政委和主任去参加了集团军党委扩大会（各师旅团和直属队首长均参加），集团军首长宣读了获奖单位，并由集团军政委闫宁亲自给一团政委颁发了水晶奖杯和奖状。后来奖状被挂在了宣传股进门最醒目的位置，水晶杯被放在宣传股书柜顶上。
宣传股被评为机关先进股。从周珏刚上任时的手忙脚乱，频频出错，只一年半时间就取得了一大堆荣誉。团首长都对周珏进行了肯定，说他进入情况快，工作力度大，发挥全股人员作用好，成效明显。有一个三等功的名额，易主任意向推荐周珏，但周珏拒绝了，他主动让给了天天加班搞材料，常年都是“熊猫眼”的组织股长葛晨，易主任又好好表扬了一顿周珏面对荣誉谦让的高风亮节。
周珏并非谦让，只是另有打算，他借口休假，然后带着宣传科的优秀工作总结，尤其是一本上稿剪报本，去找他的关系集团军汪副政委汇报，汪副政委是他一个远亲，现在成了他的至亲。汪副政委看了周珏取得的成绩倍感欣慰，忙拨通了师纪政委的电话。
不久，周珏因为工作优异，被领导推荐提升为一营教导员。原一营教导员李建辉则被安排去政治学院学习。回来后，师政治部还有一个科长的位置有待他争取。接替他的宣传股长是修理连指导员姚德成。
领导们都说要奖励陆博瑜，宣传股在研究上报名单时，老干事曾远第一个就提出反对意见：各级已经把陆博瑜评为新闻工作先进个人了，已经给他颁发了好几本证书，团里不能再重复奖励。再说了，宣传股工作也不是他一个人干的，何况他还是个借调干事，借调本身就是不符合规定的，他根本没资格在机关评功评奖，让一个排长呆在机关本身就是给他锻炼的机会。曾远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领导的心坎上，陆博瑜不是机关干部，因此给他荣誉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授人以柄。如果让他所在的连队给他评个荣誉，连队又会有意见：虽然编制在我们连队，但是并没有在连队工作，你机关把我们的人借去用了，回头还要跟我们抢功劳，那连队岂不是比窦娥还冤？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决定什么荣誉都不给。
不过还是有一样比荣誉更实在的东西来了：提升。年底陆博瑜终于提了副连职。两年半提升，是对优秀排长的一种奖励，属于全师范围内的微调。他就是年龄偏大，还有比他更着急的，很多没关系的基层排长至少还要再等半年才能提升，那时也不是个个能提升，副连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他们还要进行新一轮的竞争。在他们眼里，陆博瑜已经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了。
姚德成精干小个子，黝黑壮实像个农夫，丝毫没有印象中的宣传股长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修理连指导员管理着一帮火炮技师和修理工，能够提升为宣传股长很是少见。因为他爱写一些文章发表，领导认为他是个有思想的干部，于是被调到政治处。他以前写的多是一些散文随笔，现在要写咬文嚼字、层层剥皮的材料，就功力不济了，搞得他手里的材料几次被主任推翻，最后索性不要他搞了，主任让组织股长带着曾远推材料。事虽小，但在新上任的姚德成看来，却很没面子，尤其是每天几人加班在会议室搞材料的时候，他严重感到自己被忽略了。
曾远得寸进尺，每天早上借故不出操睡懒觉，还四处叫苦：宣传股材料现在都靠我一个人，天天加班到半夜，人都崩溃了！其实他更多晚上都在办公室听音乐打游戏，熬到十二点再下楼，因为机关规定加班到十二点，第二天可以不出操。姚德成明知此事却也无奈，因为他是老干事又有后台，自己又是新股长，只好对曾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自然不甘示弱，俗话新官上任三把火，军区开展了“以作战任务为牵引，大力培育官兵战斗精神”大项教育，他结合团队典型的契机，策划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我为祖国去战斗”演讲赛。在文化活动中心前的广场上，他让他的老单位修理连官兵施展绝活搭起了巨型伪装网，上面悬挂着国旗与军旗，大礼堂 台上的两列旗架和硕大的音箱也被十几个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抬到台上。台下中间坐部队，两侧还开了四辆新型装甲战车做背景，广场四周插满红旗。演讲人员都是之前就通知各单位选拔上报，并把演讲稿写好背熟，现场脱稿，每人演讲时配以音乐和各单位官兵自己排练的舞蹈，台下第一排中间坐着常委，两边坐着由各营教导员和机关股长组成的评委，对每个单位的演讲进行打分。最终评选出前三名，由团长、政委现场颁奖。这次演讲赛由于姚德成的精心准备，每个环节都衔接的非常紧凑，每个人的演讲充满激情和战斗豪情，声情并茂、声势浩大、别出心裁，台上表演的很卖力，台下观众看的也很过瘾，受到了首长和官兵们的一致好评。这次活动算是为姚德成扳回一局，挽回了几分面子，稍稍稳固了他在政治处的地位。
宣传团长的新闻稿件迟迟没有发出来，主要是军区R报社比较纠结，一来因为R报对团以上领导的宣传向来很谨慎，没有什么突出过硬的事迹和军区首长的肯定，是不能轻易进行报道的，卜业伟靠新装备上位，他们团只是这两年没出什么安全问题，要说事迹过硬，那还是要打个问号；二来因为之前炮兵师十团出过一个间谍，这次宣传兄弟一团团长，多少有点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顾虑，对于炮兵师的典型，报社更加要上一个保险阀，万一炮一团再出个什么事，报社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还好J画报的稿子在这一年的春天发了出来，还是老爷子能量大。题目是：打赢路上的明白人。这让团长卜业伟稍感安慰，也让陆博瑜深出一口气。老爷子很够意思，把他的名字挂在上面，这样他面对团长也算有个交代。不过推团长当典型的事上级还是悬而未决。
全团都在为夏天赴西北大漠演练的一个新科目而备战：连建制满管齐射。这次任务是中央军委制定的，是炮兵一团第一次连齐射，中央军委首长要亲自莅临观看，因此意义十分重大。提前几个月部队就进行了各种准备工作。团里还组织了几次实战实兵演练。官兵们在烈日下暴晒着，迷彩服析出一块块白色斑点，仪表盘上显示的温度已高达42.5度。但战士们士气高昂，没有一人叫苦累。八一节刚过，部队便向着大漠进发了。部队在帐篷村安营扎寨，接着便进行勘察阵地、布置场地，除了烈日暴晒和缺水，还要防范突然而至的沙尘暴，官兵在极限条件下工作非常辛苦。
陆博瑜主要工作还是出《野训小报》，白天则去野训场采访，感受火热的训练氛围，除了炮阵地上的十几门炮车在训练外，其余人员都在挥汗如雨的施工搭设各种工事，炮阵地附近搭设首长观礼台，几十公里外的目标区则在搭设仿真目标，目标区附近还要搭设观察所……到处烟尘滚滚，热火朝天。各种保险杠的越野“小猎豹”“沙漠王子”来了一波接一波，他们是上级督导组，每个领导一来，都要发表一些新的想法，随后便根据他们的想法抓落实，之前的东西都得推倒重来。官兵们可被折腾坏了，光观礼台就重搭了三次，一次比一次高大，最终版仿佛帝王狩猎行宫，里面还在细沙地上铺了红地毯，生怕首长硌伤了脚，各种保障面面俱到。

实弹射击那日，大漠天气晴好，将星云集。观礼台正中坐着军委首长总装备部长、副总参谋长一行，军区司令员、副司令员和集团军长、政委都陪同前来。随着演练炮兵群指挥员一键指令，各炮火控手按下了发射按钮，数门某新型信息化火炮掀起滚滚烟尘，一发发炮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如一条条火龙般划破长空钻入云层，向目标区直扑而去。虽然在一次发射中，一门火炮参数检测不出，无法发射，但一门备用火炮马上代替了它，这后来也成为先进事迹之一。
炮打完了，电台很快传来目标区观察所团长卜业伟的报告：炮弹全部命中目标！
观礼台的首长频频点头，接着他们便在参谋长王军田的引导下，去炮阵地看望官兵，到处洋溢着喜气。机关之前已经由专人把首长看望连队的一套议程给官兵们进行了排练，因此每一个环节都士气高涨、顺利完美。总装备部长特别高兴，发表了即兴讲话，向参演官兵表示了祝贺，充分表扬了官兵过硬的战斗作风和训练有素的军事技能。
这么多首长来了，因此J报、R报记者纷纷不请自到，集团军、师的新闻干事也纷至沓来，因此没陆博瑜什么事。这次稿子属于重要稿件，团一级的新闻干事连挂名的机会都没有。这时机关其他部门也在忙碌：宣传科的摄影队伍也到了距离炮阵地几十公里外的目标区，陆博瑜举着照相机寻找仿真目标，拍摄上面的弹孔，还有提前放在目标区的几百只羊，只死了一两只，受伤了几只，站在那里痛苦地颤抖，新股长姚德成说：没关系，你对着那些弹孔拍，把洞拍大一点；死羊要多角度拍几张，反正回去做展板要PS，不管怎样图片要和作训科的成绩对的上。
接着是工兵出动，排除不炸弹，在疑似不炸弹旁插上三角小红旗，陆博瑜一直跟在旁边拍照，一直到撤收。
这次演练圆满成功，很快被军媒总结为：在全军同类部队中发射火箭弹数量最多、命中率最高，参加的装备和人员最多，数万里战车机动“零事故”，近百枚实弹发射“零故障”，完成了陆军“杀手锏”武器系统的一次精彩亮剑。
部队回到营区后，车炮入库，按例进行擦拭保养。集团军指示团里开一次表彰大会，因此机关各部门又忙碌了起来，尤其是政治处，组织股联合宣传股要搞一份高质量的先进事迹材料，易主任亲自把关。同时给陆博瑜赋予了任务，要他把野训小报基层官兵投的稿件再进行一次整理，以日记的形式编一本书，易主任都已想好了名字：大漠丝雨。
周日，陆博瑜到办公室加班，曾远两腿跷在桌上，正翻看着一堆刚取来的报纸，他对陆博瑜说：你又有稿子发表了。
陆博瑜拿起当天的R报一看，果然，他写的题为“兵车万里行，笑语满车厢”的稿件在文化时空版头条刊登了，还配了三张照片，这是他写的团在演习途中开展车厢文化活动纪实的稿子。
曾远说：你还把姚德成的名字也挂上了，他知道吗？
陆博瑜随口说：今天的报纸他还没看到，应该不知道吧。
曾远笑道：你小子可以啊，不露声色就把股长搞开心了，他上来什么工作都没干，就在军区报上挂名了，材料还有人给他写，这个股长当得也太舒服了。什么时候也给我挂个名啊？
陆博瑜说：曾干事，你就别笑话我了，你写了那么多材料，早就是公认的政治处一支笔，我只是写个豆腐块而已，还要向你多学习呢。
其实陆博瑜也没想这么多，以前写新闻都是挂周珏的名字，现在换了新股长，他就习惯性地把他的名字挂在前面了，总觉得自己的文章只署自己一个名字有点别扭。对于曾远的话，他只是一听而过。然而曾远却对他别有想法，作为他的老排长，现在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干事，这小子似乎越来越两眼的表现让他很不爽，他天天为领导写材料，却不能挂名，陆博瑜写篇豆腐块发表一下，既出了风头，又讨好了领导，他既不服气又不平衡，满心嫉妒。等陆博瑜一走，他就拨通了姚德成的电话。
没想到，这次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第二天早上宣传股交班结束，姚德成宣布解散，突然叫住陆博瑜，冷冷地说：你以后写稿不要挂我名字了！
陆博瑜一脸诧异地看着股长，只见他满脸严肃，很不友善地看着他说：本来看到报纸我还挺高兴的，你为我们团又上了一篇稿件，但是听说你到处讲稿子是你写的，你帮我挂了名，陆博瑜，你这是什么意思？就你能是吧？做人要谦虚，别说你还没怎么样呢，就自以为了不得了，宣传股少了谁都转，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曾远在一旁低头窃笑，陆博瑜有口难辩。

四十、进退走留
半个月后，总结表彰大会在新建成的文化活动中心举行，集团军政委闫宁亲临参加。大会标准很高，早在会前，团长王军田就亲自到会场调整坐姿。一千余号人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王军田让纠察班的纠察拿着背包带横竖拉线，为每个人矫正定位，确保横竖一条线，还反复练习了掌声和口号声。在集团军政委入场前值班员就组织官兵进行拉歌，这次拉歌作为胜利之师，自然与平时不同，声音喊的震天价响。闫政委进了会场后，声音立止，值班员一声令下，哗的一声全体起立，声音干脆利落如同一人。接着便是雷鸣班的掌声，闫政委也鼓掌缓步登台，脸上挂着笑容。后面则跟着师团首长。
大会开始，十几个小伙子敲起了欢庆的锣鼓，舞龙队的两条金龙也精神抖擞地在台前上下飞腾，外面点燃了鞭炮。接着，团长卜业伟宣布全体起立，奏唱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第二项议程团政治委员孙卫国作汇报，稿子就是十几个政工干部加班熬夜推了几十遍的事迹材料，标题都朗朗上口、掷地有声、内涵丰富、情节感人，还配以投影幻灯，照片是官兵演训照片，既有战风斗沙、挑战极限、艰苦生活的，也有刻苦训练、火炮发射和命中目标的，因此很有震撼力。
闫政委的面前，早就摆好了一套资料，有大会议程、先进事迹的打印稿，还有一本《大漠丝雨》。陆博瑜座在台下，见闫政委在听政委汇报的时候，就开始翻那本书，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因为那里有他的汗水。
孙政委发言后，几个演训典型代表上台做事迹报告。接着全体官兵用最热烈的掌声请闫政委作指示。
闫政委带着感情、眼含热泪地说：台下坐着的是一支过得硬的部队，领导这支部队的是一个坚强团结的领导班子，有这样的部队有这样的班子，我感到很欣慰。
他还举起了大漠丝雨说：刚才听你们政委汇报的时候，我也翻了翻这本书，书中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你们全体参演官兵千人一心，敢为人先，排除万难，以连满管齐射的磅礴气势、强大威力，展示了战神新的风采，在总部首长面前为集团军部队争了光添了彩，振奋了军心士气。你们团的事迹还要进一步挖掘总结，集团军部队都要学习你们的精神，到时还要向全军推广经验做法。最后，说到激动处，首长还即兴赋诗一首：车行贺兰山，兵演戈壁滩。雷霆万钧力，大漠铸利剑。全团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也是这个会，闫政委的提议，给这个团的典型宣传设立了新的方向，师团党委慎重研究后，决定要向全军推出团队集体这个典型。这个决定让孙政委喜出望外，以前说要宣传团长，跟他没什么关系，现在不同了，宣传团队，团队所有的工作和成绩都是团党委领导下的取得的，而党委书记就是政委。但他并不表现出来，显得更加低调了，人前人后都说团队工作好，都是因为有了新装备，新装备训的好，功劳都是团长的。
有了首长的定调，荣誉自然滚滚而来，团队荣立集体三等功，并被集团军评为军事训练一级团，同时接到军区通知，新装备要参加建国六十周年大阅兵，因此要出动一个连队进行训练，团里决定让先进连队红三连参加。红三连虽然优秀，但阅兵需要体型、身高、脸型、军姿、体能甚至政治面貌等多方面的因素，也不是人人都符合条件，于是团里决定以三连队伍为基础，从全团选拔加强。其他团也早就瞄上这件光荣的任务，于是师里决定以一团三连为基础，从全师选拔人员加强。
团队工作的先进，离不开新闻报道，陆博瑜这个背后推手也渐渐引起了师宣传科长丁建国的关注，刚好许冬调到集团军，报道组缺人，于是准备在全师再挑一个新闻干事，丁科长对炮兵一团的陆博瑜最为中意，想调他过去。报道组长陈世界也打电话给陆博瑜：兄弟，科长要调你上来，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工作了。师里宣传任务太重了，你过来我就轻松了。
陆博瑜有点吃惊，他对于这件事不太相信，那么多人找关系往师里调，怎么会突然轮到他呢。如果能调到师机关那自然是很幸运的，一来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工作平台，学习锻炼的机会更多；二来可以和师首长接触，下一步发展会很顺利；三是师里条件比团里好，还可以分到房子，到时候储烟霏来队住宿方便。陈世界却言之凿凿：丁科长对你工作很满意，他一直都在考察你，应该没问题，顺利的话这两个星期就会下通知了，你耐心等待。
陆博瑜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心里还是有点期待。几天过去了，调动通知没下，他要调到师部的小道消息却传了出来。一些干事见了他都问：听说你要调到师里去了？
陆博瑜只得笑笑说：不知道。
别谦虚了，前途无量啊！你这么优秀的人才早就该调上去了。
这天，曾远带车去师部宣传科领取党委中心组学习书籍，顺便去见丁科长，科长见他来了，笑问：曾远，现在怎么样啊？
混混呗，教育干事你也知道，一年到头材料写不完，我们又没有什么大的追求。曾远语带调侃道，不像科长你还要当大官。
科长知道他是师主任的侄子，因此和他说话很随意：我也不想当什么大官，科长都干了三年了，也没什么想法，现在干到团职差不多就可以转业了。
是啊，吴州市团职干部转业不用参加公务员考试，科长你是没有后顾之忧了，我是混不到你这天了。
怎么？你这么年轻，好好干吧，前途还是很光明的。科长笑道。
能力不行啊。曾远叹道。
谁说你能力不行？我看你挺优秀。
那科长你把我调到你手下？
你要是来我求之不得啊，首长（指师主任）对你有安排，我们不敢乱动你。你看你这次不声不响地就调了副营了。
说着玩的，我在团里混混挺好，我才不想到师部呢。曾远说，科长，听说你要调我们股陆博瑜到你们科？
你听谁说的？丁科长抬起头看着他。
曾远想了想说：不知谁传出来的，我听他们都在说。
丁科长问：那你觉得陆博瑜这个人怎么样啊？
他啊，业务能力不错，工作比较刻苦，新闻写作这块没话说。曾远看着丁科长的反映，看似无意却听的很认真，还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话锋一转说：我当排长的时候，他是我排里的班长，我对他比较了解，他比较有个性。
科长问：怎么有个性？
曾远道：性格比较犟，想法比较多，一般人管不住他。到你手下，能发挥作用是好，但他那个性格也挺能惹事的。科长，你都第三年了，是提升调整的关键一年，为了保险起见，我看你还是挑一个稳妥一点的人，挑一个不稳定的来，出个什么事，你可就前功尽弃，得不偿失啦。
科长面色凝重起来，说：我知道了。
曾远见没什么话说，就告辞了。他的话起了作用，一句话就巧妙地否定了一个人，让陆博瑜失去了调到师里的机会。

四十、进退走留
半个月后，总结表彰大会在新建成的文化活动中心举行，集团军政委闫宁亲临参加。大会标准很高，早在会前，团长王军田就亲自到会场调整坐姿。一千余号人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王军田让纠察班的纠察拿着背包带横竖拉线，为每个人矫正定位，确保横竖一条线，还反复练习了掌声和口号声。在集团军政委入场前值班员就组织官兵进行拉歌，这次拉歌作为胜利之师，自然与平时不同，声音喊的震天价响。闫政委进了会场后，声音立止，值班员一声令下，哗的一声全体起立，声音干脆利落如同一人。接着便是雷鸣班的掌声，闫政委也鼓掌缓步登台，脸上挂着笑容。后面则跟着师团首长。
大会开始，十几个小伙子敲起了欢庆的锣鼓，舞龙队的两条金龙也精神抖擞地在台前上下飞腾，外面点燃了鞭炮。接着，团长卜业伟宣布全体起立，奏唱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第二项议程团政治委员孙卫国作汇报，稿子就是十几个政工干部加班熬夜推了几十遍的事迹材料，标题都朗朗上口、掷地有声、内涵丰富、情节感人，还配以投影幻灯，照片是官兵演训照片，既有战风斗沙、挑战极限、艰苦生活的，也有刻苦训练、火炮发射和命中目标的，因此很有震撼力。
闫政委的面前，早就摆好了一套资料，有大会议程、先进事迹的打印稿，还有一本《大漠丝雨》。陆博瑜座在台下，见闫政委在听政委汇报的时候，就开始翻那本书，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因为那里有他的汗水。
孙政委发言后，几个演训典型代表上台做事迹报告。接着全体官兵用最热烈的掌声请闫政委作指示。
闫政委带着感情、眼含热泪地说：台下坐着的是一支过得硬的部队，领导这支部队的是一个坚强团结的领导班子，有这样的部队有这样的班子，我感到很欣慰。
他还举起了大漠丝雨说：刚才听你们政委汇报的时候，我也翻了翻这本书，书中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你们全体参演官兵千人一心，敢为人先，排除万难，以连满管齐射的磅礴气势、强大威力，展示了战神新的风采，在总部首长面前为集团军部队争了光添了彩，振奋了军心士气。你们团的事迹还要进一步挖掘总结，集团军部队都要学习你们的精神，到时还要向全军推广经验做法。最后，说到激动处，首长还即兴赋诗一首：车行贺兰山，兵演戈壁滩。雷霆万钧力，大漠铸利剑。全团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也是这个会，闫政委的提议，给这个团的典型宣传设立了新的方向，师团党委慎重研究后，决定要向全军推出团队集体这个典型。这个决定让孙政委喜出望外，以前说要宣传团长，跟他没什么关系，现在不同了，宣传团队，团队所有的工作和成绩都是团党委领导下的取得的，而党委书记就是政委。但他并不表现出来，显得更加低调了，人前人后都说团队工作好，都是因为有了新装备，新装备训的好，功劳都是团长的。
有了首长的定调，荣誉自然滚滚而来，团队荣立集体三等功，并被集团军评为军事训练一级团，同时接到军区通知，新装备要参加建国六十周年大阅兵，因此要出动一个连队进行训练，团里决定让先进连队红三连参加。红三连虽然优秀，但阅兵需要体型、身高、脸型、军姿、体能甚至政治面貌等多方面的因素，也不是人人都符合条件，于是团里决定以三连队伍为基础，从全团选拔加强。其他团也早就瞄上这件光荣的任务，于是师里决定以一团三连为基础，从全师选拔人员加强。
团队工作的先进，离不开新闻报道，陆博瑜这个背后推手也渐渐引起了师宣传科长丁建国的关注，刚好许冬调到集团军，报道组缺人，于是准备在全师再挑一个新闻干事，丁科长对炮兵一团的陆博瑜最为中意，想调他过去。报道组长陈世界也打电话给陆博瑜：兄弟，科长要调你上来，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工作了。师里宣传任务太重了，你过来我就轻松了。
陆博瑜有点吃惊，他对于这件事不太相信，那么多人找关系往师里调，怎么会突然轮到他呢。如果能调到师机关那自然是很幸运的，一来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工作平台，学习锻炼的机会更多；二来可以和师首长接触，下一步发展会很顺利；三是师里条件比团里好，还可以分到房子，到时候储烟霏来队住宿方便。陈世界却言之凿凿：丁科长对你工作很满意，他一直都在考察你，应该没问题，顺利的话这两个星期就会下通知了，你耐心等待。
陆博瑜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心里还是有点期待。几天过去了，调动通知没下，他要调到师部的小道消息却传了出来。一些干事见了他都问：听说你要调到师里去了？
陆博瑜只得笑笑说：不知道。
别谦虚了，前途无量啊！你这么优秀的人才早就该调上去了。
这天，曾远带车去师部宣传科领取党委中心组学习书籍，顺便去见丁科长，科长见他来了，笑问：曾远，现在怎么样啊？
混混呗，教育干事你也知道，一年到头材料写不完，我们又没有什么大的追求。曾远语带调侃道，不像科长你还要当大官。
科长知道他是师主任的侄子，因此和他说话很随意：我也不想当什么大官，科长都干了三年了，也没什么想法，现在干到团职差不多就可以转业了。
是啊，吴州市团职干部转业不用参加公务员考试，科长你是没有后顾之忧了，我是混不到你这天了。
怎么？你这么年轻，好好干吧，前途还是很光明的。科长笑道。
能力不行啊。曾远叹道。
谁说你能力不行？我看你挺优秀。
那科长你把我调到你手下？
你要是来我求之不得啊，首长（指师主任）对你有安排，我们不敢乱动你。你看你这次不声不响地就调了副营了。
说着玩的，我在团里混混挺好，我才不想到师部呢。曾远说，科长，听说你要调我们股陆博瑜到你们科？
你听谁说的？丁科长抬起头看着他。
曾远想了想说：不知谁传出来的，我听他们都在说。
丁科长问：那你觉得陆博瑜这个人怎么样啊？
他啊，业务能力不错，工作比较刻苦，新闻写作这块没话说。曾远看着丁科长的反映，看似无意却听的很认真，还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话锋一转说：我当排长的时候，他是我排里的班长，我对他比较了解，他比较有个性。
科长问：怎么有个性？
曾远道：性格比较犟，想法比较多，一般人管不住他。到你手下，能发挥作用是好，但他那个性格也挺能惹事的。科长，你都第三年了，是提升调整的关键一年，为了保险起见，我看你还是挑一个稳妥一点的人，挑一个不稳定的来，出个什么事，你可就前功尽弃，得不偿失啦。
科长面色凝重起来，说：我知道了。
曾远见没什么话说，就告辞了。他的话起了作用，一句话就巧妙地否定了一个人，让陆博瑜失去了调到师里的机会。

一周后，师报道组挑进来的新干事是来自炮七团的研究生排长李屹，写稿子纯属要从头学起的那种。陈世界打电话给陆博瑜解释说：兄弟，师里有规定，调到师里来的必须是高学历干部，你第一学历是大专，第二学历才是自考本科，这个达不到师里选调干部的要求，所以这次可惜了，科长还是很看好你的，在团里好好努力。
陆博瑜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因此也并没有什么难过伤悲的心情。太阳照常升起，他也照常工作。这几日，他忙着接待集团军宣传处报道组崔镇海组长，崔组长要来写团队的先进事迹。陆博瑜已经提前准备了很多资料以及他写的一些稿件，崔组长见陆博瑜准备工作很周到，于是对他说：小陆，下步我把你调到军里来吧。
陆博瑜忙笑道：谢谢崔老师关心！
不过，崔组长也就这么一说，他采访结束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后来许冬打电话给他说：集团军要挑年轻型的干部，你年龄偏大，所以调不过来。崔组长让我转告你在基层好好干，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
陆博瑜本来就没有要调动的意思，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屡屡有人找他谈调动的事情——驻地121医院政治处又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驻地军医院认识陆博瑜是因为两件事：一是军医院搞了一次座谈会，邀请驻地部队代表探讨“怎么与基层零距离对接，提高战时卫勤服务质量”，副团长王仁贤参加，他点名政治处的陆博瑜和他一起参加。这种座谈对于陆博瑜来说是小菜一碟，结果陆博瑜侃侃而谈，他的发言观点新颖、条理清晰、建议管用，语惊四座，很给王副团长长了一回脸，而121医院的院长、政委和主任等几位领导也对陆博瑜留下了较好的印象，说：强将手下无弱兵，王团长带的基层干部也很优秀！夸的王仁贤笑逐颜开。二是团里老财务助理员胥家杰交流到121医院，医院政治处王主任想挑一个干事，在一次闲聊时问他团里有没有人才，胥家杰便向他推荐了风头正劲的陆博瑜。王主任便打听了陆博瑜的电话号码，约他到121医院见面。
周末，陆博瑜就请假去了121医院主任办公室。王主任是个女中校，干练的短发式，皮肤保养的很好，仿佛能掐出水来，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对陆博瑜说：我们这里的条件就不用说了，比你们野战部队好了去了。但是接着她还是把医院优势滔滔不绝地罗列了一堆，无非也是围绕干部工作、生活、待遇、福利等方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比团里强。
待她说完，陆博瑜问：我们股就我一个搞新闻的，我走了就没人了。
地球少了谁都转。王主任嘴角边露出温柔的笑容，自信地说，你要相信我们121，虽然和你们团一样是团级单位，但是能量还是很大的。
陆博瑜对她的器重表示了感谢，但说要回去考虑考虑，再给她回复，王主任说：那好，你尽快考虑，想来我们政治处的人可是排着队的，尤其是你们基层单位，都打破脑袋找关系，这次我想找个能干活的，顶住了很多压力，我们院长、政委也见过你，他们也很支持我，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所以这次机会你要把握好！
陆博瑜看着王主任诚挚的目光，再一次表示感谢，并向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在陆博瑜思想发生动摇、准备走人的时候，团里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阳春三月，团政治处易主任调任集团军后勤部执政处长，新的主任让陆博瑜眼睛一亮：竟然是伍继烨。之前他去首都中培学习了一趟，回来后正好赶上团主任的位置。据说是全炮兵师最年轻的政治处主任。对于他来说，这个位置没人和他竞争，因为他的父亲伍青松不久前刚提升为集团军参谋长，晋升为少将。
团政委孙卫国带着伍主任来到政治处会议室，政治处全体干部早就集合等候着他们的新老板，虽然大家都认识伍继烨，但政委还是介绍了他的新任命新身份，也挨个向伍继烨介绍了政治处的股长、干事和几个战士，介绍陆博瑜时，他忙起身向伍继烨敬了个礼，伍继烨朝他点头微笑，眼里充满了亲切。政委在充分肯定老主任带领的政治处的工作的基础上，还对政治处提出了几点希望，希望在新主任的带领下取得更大进步。伍继烨最后讲话，表示一定要带领政治处团结奋进，开拓创新，干出新的业绩。
伍继烨提升，全政治处最高兴的要算陆博瑜，因为他是自己的老指导员。虽然在公共场合伍继烨对他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特别的热情，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官样笑脸。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伍继烨还是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问了一些情况后，就点头说：嗯，我之前也了解了一下，你这两年进步很明显，工作很优秀。我还要赋予你一项新的任务。
陆博瑜瞪大了眼睛，不知伍主任何意，他说：请主任指示！
伍继烨不急不慢地说：你当新闻干事的同时，再兼任政治处的内勤干事。
陆博瑜心里一惊，机关司政后装各部门都有内勤，司令部有内勤参谋，政治处有内勤干事，后勤处和装备处则有内勤助理员。内勤都是和部门首长走的最近的人担任，因为他管理经费，常被戏称为领导的小背心。别人都求之不得，但陆博瑜却面露难色。因为他这两天正准备答复121医院的王主任。
见陆博瑜犹豫，伍继烨说：怎么，不愿意？我刚上任，对政治处的情况还不熟悉，确实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陆博瑜看着主任期盼的眼神说：可是，主任，我是借调干部，按规定不能管组织经费……
伍继烨眉头皱了皱道：你说的确实提醒了我，但这不是事，这几天我就把你纳编。我看了一下，你都符合条件了，还占着基层副连长的位置，不给人家干活也不像话。
看着伍继烨期盼的眼神，他不知该如何拒绝，他之前那样帮助他，他立了两个三等功提干，如果没有老指导员倾力帮助，以他陆博瑜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现在主任需要他，他不好意思说自己调动的事。于是点了点头：谢谢主任关心！